第47章

　　代课教师是指在乡村学校中没有事业编制的临时教师。1984年底以前他们被称为民办教师，在1984年前从教的临时教师基本被转正或清退。1985年开始，教育部为提高基础教育的师资质量，在全国一刀切不允许再出现民办教师。但不少农村因贫困招不到公办老师或公办老师不愿去，所以这些空缺仍需临时教师来填补，他们转而被称为“代课教师”。这个群体在上世纪90年代曾引起过关注，此后代课教师也在东部大多数经济条件较好的省份成为了历史，并逐渐淡出公众视野。

　　那次调查有几个代课老师给我留下刀刻一样的记忆。一个62岁的代课教师，我一见到他心灵几乎震惊了：一脸皱纹，背也驼了，朴实得像个老农民。他却自豪地告诉我：“村里孙子辈的人是我的学生，父母辈的是我的学生，连爷爷辈的人也是我的学生。”他1958年从教，那时好运气小学就他一名老师。我很惊奇地问：“按国家政策，你在1984年前参加工作，早该转成正式老师了？”他憨厚地一笑说：“我错过了机会。”他刚从教时，学校四周常有狼群出没。他白天教书，晚上守校，闲时务农，公办老师来了又去，惟有他二十多年如一日。直到1984年学校又分来了几个公办教师，他作为民办教师被辞退了。1985年教师不够时又被召回，他的工龄也只能从这一年重新算起，这就是他后来没有被转正的原因。这一干又是20年，这20年他一直拿着每月40元的工资。

　　这点工资使他在八九十年代供两个儿子上大学时变得很艰难，只有靠家里的农地收入。20多亩地都交给了老婆。“我因为要教书，许多应该男人干的活只能让这个苦命女人来干，女儿为了帮忙也辍学了。”他说起这些热泪盈眶。但他却又说：“我这一生的坚持是对的，因为这辈子他教出了76个大学生。当老师教书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寒暑假时，不用来学校，我心里就会空空的，非要来学校转几圈才踏实。”

　　听着他平静的述说，我的鼻子发酸。我问他：“你已经62岁了，还盼转正吗？”他回答：“要说转正，以前有这个想法，现在没有了。干惯了教育，呆在家里闷得慌，况且学校里还需要我。”我又问：“这么多年来，你图个啥？”王政明很平静地回答：“我啥也不图，钱不重要了，就是为了孩子。我年轻时辍了学，所以一辈子的愿望就是为了让孩子们有书读。”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掉头看向窗外，当时我看到那些下课的孩子们正在小小的操场上欢快地奔跑与尖叫……

　　我在调查中，代课老师大都说着这样一句话：发工资的那天是他们最难受的一天。看到公办教师千儿八百的领工资，属于他们的那份，仅仅是人家的零头都不到，谁也不想去领，直等到会计把钱送到手里。他们说，那种滋味简直叫人难以忍受。这个62岁的老师的两个儿子早已大学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因此尽管工资低廉但生活压力仍不算很大。但对那些正需供养孩子上高中与大学的中年代课教师，微薄的工资已几乎使他们陷入了困境。我走进任何一个村子，假如村子里有代课教师，那他一定是村子里最穷的人。我真的很不应该把这位老人的名字给忘了。我真的不应该啊！

　　还有一个年近四十的代课教师，是一所希望小学的代课教师，该校的代课教师也占了全校教师的近半。他1984年9月成为民办教师，但因故未被转正。尽管该县有20年教龄的公办教师每月已能拿到1200元以上的工资，但他这个代课教师的工资仍一直是每月40元，直到他考取了大专文凭，工资才被升到每月80元。

　　他多次获得县、镇两级优秀教师称号。在他家的墙上，挂着去年荣获县优秀班主任的奖状。每年他都会参加考上了大学的学生的一些谢师宴。他缺钱，但每次仍会送学生五元钱表示心意。他对我说：“今年我们村的学生朱艳霞考上了大学，我举杯祝福她，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那时我看到她泪流满面。我很感动，觉得过去所有的受苦都值了。”

　　但这些精神上的成就感丝毫不能缓解他的现实窘迫。那时他正在上中学的一对儿女，年学费共达3000元，而他每月80元的工资即使不吃不喝，一年也只能攒960元，因此学费主要靠12亩地勉强供养。他曾流着泪辛酸地对我说：“我已经十多年没有给两个孩子买过哪怕是一件新衣了。我记得只在女儿5岁时花5元给她买过一条裙子，在儿子6岁时花3元给他买过一顶军帽，此后他们的衣服都是希望工程捐助的旧衣服，现在住校的儿子生活费每星期只有6元。但儿子非常争气，曾获全国初中生化学竞争西部赛区第一名，上了高中后也从未下过全校前三名。”他说到这儿，满脸涌上了悲伤：“儿子一定能考上清华北大的，但如果考上了，钱从哪儿来？”我曾看到过那些报道，儿子大学的入学通知书来了，父母上吊自杀了。前些时，我还看到一则报道：北京一下岗工人因儿子考上大学没钱付学费割腕自杀了。当时我曾忧虑地想，他怎么办呢？我曾问他：“你凭什么坚持下来？你为什么没有出去打工？”他很感伤地说：“首先是我对转正还怀着希望，20年来我都相信国家总有一天会想到我们的。还有，我都快40岁的人了，大好的青春也全部在当老师了，再出去打工也不可能有人要了。”

　　还有一个同样拿了20年每月40元工资的代课教师，生活压力比他更大。他的儿子正在读大学，每年的学费要五六千元，当时他已经连本加息借了2万元了。我问他：“如果转不了正怎么办？”他当时回答我的情景让我终生难忘，他嘴唇蠕动了一阵，看着我，几乎快哭了，他说：“实话告诉你，斯作家，我真有点坚持不住了。”

　　我一直在想，我们的教育主管部门，整天在想些什么？这么大的几乎关系到国家存亡的大事我们的职能部门怎么不想办法去解决？现在靠分配已经不可能了，大学毕业的学生，怎么可能到这么贫困的地区去当老师呢？就是从这些贫困地区出来的学生，也没有一个愿意回去的。那么，代课老师必将一直存在下去，既然现实必须存在代课老师，那教育部门为什么不能提高代课老师的工资？我们国家每年吃掉七八千个亿，这点钱拿不出来？一位代课教师坦率地告诉我：“我已经准备去省城打工。离开这个让我伤心的学校。”我无言以对，即便是他说现在就走，又有什么理由留人呢？然而，如果没有他们，谁来支撑落后地区农村的基础教育呢？

　　所有的代课老师都找不到老婆。这是我调查的另一个事实。

　　由于代课教师流失严重，不得不将一些初中毕业生，甚至小学毕业生请来当代课教师。而这些年轻的代课老师又能干几年呢？他们难道就不会去东部打工吗？

　　为什么代课教师的待遇如此低下，县政府为什么不拿出一定的财力解决这一问题？我对这疑窦重重。但很快我就清楚了，想依靠县财政来解决代课教师问题根本不可能！当年该县全年的财政收入大约2000万元，只够付全县5000名教师及公务员一个多月的工资！其中教师占了3000多人，教育经费已占该县总财政支出的一半以上。近亿的财政空缺，均要靠国家财政的转移支付。也就是说，按现行有关政策中规定让县级财政来负担义务教育的支出已经不符合贫困地区的实际。这样只会使越穷的地方越办不起教育，越没教育越穷！我在寄给教育部的那份报告中提出，为什么不可以给事实存在的代课老师专项经费？义务教育应由国家财政来直接投资，才可能缩小教育上的城乡差距、东西差距，才可能从根本上真正解决资金困难造成的代课教师问题。

　　那年我调查回来，在一次大学同学聚会上我说了西部代课老师现状。大家都非常麻木，不当回事。我一下子就火了。我大声说：“代课教师20年来拿着每月40元的工资，你们知不知道？西部农村教育已经很危险，你们知不知道？西部的孩子面临失学或者说已经有很多失学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们这一桌，对我们来说很不当回事只是一二千元，可是对西部那些代课老师来说，就是二三年的工资啊！”当时说完我的泪水夺眶而出，立刻离开了饭店。

　　慧慧，现在我在流泪，我很难过。我不该给你写这些，因为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你看了也一定会难过流泪的。我不该写这些。但我克制不住啊！我是省政府的工作人员，你是市政府的，我们实际上都清楚，现在还有多少人真正在想着为广大人民办事情，我们的三个代表都叫到了天上去了，可到了实际，我们又都在干什么呢？我们的态度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们制定的那些政策，到底是不是真正为人民考虑了？就像对西部的义务教育政策。执行政策的人是不是在为人民办事了？

　　慧慧，我太累了，身体和心灵都太累了。我要睡了，我爱你。

　　我正准备给慧慧发邮件时，又看到了一封未读邮件，我知道一定是慧慧写给我的。因为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这个邮箱。但是慧慧是在早上起床后给我写的。现在怎么会有她的信呢？我马上打开未读邮件。当真的看到慧慧的信时，我心里还是涌上了巨大的幸福。

　　慧慧的信：我的爱人，让我们心灵与心灵拥抱着，灵魂与灵魂亲吻，在时空中，在无距离的意念中，在梦中，在想像与心灵的飞翔中，让爱在现实的无奈中而生而存而幻而真。

　　我马上在准备发的信中写上：又收到你的信，非常非常高兴。这是我们的爱情，是世上最伟大的爱情。

　　5月11日。昨夜睡得太晚了，睡下时已快凌晨三点了。白天非常累。但因为有爱情，精神还是非常好，心情非常好。刚上班，慧慧就来了短信：早上的邮件一定没看到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里莫名其妙地紧张。我回信：写什么了？一定要现在告诉我，一定。

　　慧慧回信：这是心灵感应问题，不告诉你，晚上自己看吧。

　　我回信：是爱我还是不爱了？

　　慧慧回信：废话！

　　我回信：我还是害怕，告诉我。

　　慧慧回信：我爱你，你是装傻吧，想再听一遍吧。

　　看到这条信息，我心里甜蜜起来。我回信：昨晚很晚很晚睡，早上很早醒，全是因为爱你啊，才这么有干劲。昨晚给你写了封长信。

　　慧慧回信：今晚我又可以美餐一顿了，你的文字是多么美啊！我爱你！

　　我回信：我更爱你宝贝，现在心都发烫。

　　慧慧回信：我也爱你，我要忙了。

　　我回信：你忙吧，别回了。

　　我开始把没做完的手头工作做完。对我来说，爱情有多重要啊！有了爱情，我干什么都充满激情，效率非常高。没一个小时，我把手头的活一会干完了。这时对慧慧的巨大爱情又在心里泛起，汹涌地冲击着我。我忍不住又给慧慧发了短信：怎么办啊，还是忍不住要发信息给你，影响你了。爱你非常爱你，浑身爱你，像发烧一样，我爱你呀！我都没法控制自己。你离开我吧！让我痛苦吧。

　　慧慧立刻回信：真的要离开我吗？那我走了。我会想你的，bye.

　　我回信：我爱你呀！你真是上帝派来的呀！

　　慧慧回信：他在。等他去接孩子我再打给你。

　　一会儿，慧慧打来了电话，我拿上手机来到了会议室。我们通了很长时间的话。我们的情话怎么也说不完。晚上我回到家，还是和平日一样，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邮箱。我看到了慧慧的信。

　　慧慧的信：你真的看到了！你真的看到了！我们是有心灵感应的，对吧，否则你一定以为我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写，但你还是打开邮箱了，这说明你在期盼我，就像我对你的期盼一样对吗？（慧慧的激动是因为昨夜我们互相看到了邮件并回了邮件）

　　我的爱人，我的爱人，我想我从来没有在爱一个人的同时有这么深这么浓的幸福感，我爱你，我爱你，我要让这句话像空气一样缠绕着你，包围着你，我要让你觉得没有我的爱你会像缺氧一样窒息而死，就像我此刻的感受一样，我真的爱你。看到信后马上先给我回个短信。

　　我给慧慧回了短信：看到了！我太幸福了！我的爱像太阳一样温暖着你。你别回了。

　　看了慧慧的信，我就开始烧饭。吃完后，我就给慧慧写信。在写信的间隙，给慧慧发了短信：晚上不发信息了，用爱写出更多的文字。

　　慧慧回信：好好写，我等着看，爱你。

　　我回信：我更爱你！

　　我继续给慧慧写信。一会儿，慧慧又发给我短信：亲爱的，克制不住要告诉你：天黑了，又想你了。你不用回，安心做正事吧，我就这一次打扰你，不发了。

　　我非常激动。慧慧说过，自从那晚上我们在省体育场见面后，每当天黑，她都会想起我，心里充满着温暖幸福。看到慧慧这条信息，我心里激烈地涌动着，爱情让我的牡物都昂扬了。我回信：宝贝，我很爱很爱你！我要把所有对你的爱写进文字里。爱你爱你狠劲地爱你！她在，但我不能让自己的爱人收不到我的爱：一个优秀男人的爱。我现在都很昂然。爱你！别回了，让我好好写些文字。

　　我继续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