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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 作者:刘小川

第7章 孙健君(1)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老天并不凑趣,始终阴沉沉的,到下午六点左右,下雨了。这是久旱之后的第一场春雨,对农民贵不可言,对都市的男女却说不上美妙,因为他们刚刚减了线衣,新添了春心,准备以本世纪最后的一个情人节为起点,恣意孟浪一番。风雨一来,他们不免折了兴头。寒意上身之时,他们就觉得返回了冬季。而冬季,按中国养身术的说法,是不宜孟浪的。

  孙健君亦无心孟浪,上午,他在家写稿子,下午去了报社。在报社门口,他遇见小姚。小姚向他抛媚眼,他报以淡淡的一笑。情人节嘛,谁都可以抛抛媚眼。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报社的栏杆外。小姚朝奥迪走去,步履轻快。车上坐了个穿西装的男人。情人,孙健君想。他依稀记得,两三个月前,曾经有一辆红旗牌轿车停在栏杆外,也是等小姚的。看来小姚找情人,专找有车阶层。这也没什么不好,有车总比没车强。奥迪一经启动就绝尘而去。孙健君抬头看了看天,然后走进报社的玻璃门。

  五点,孙健君从报社出来,天更阴了,风从黑云深处刮来,气温陡然下降。眼看风雨将至,马路上的许多自行车开始疯跑。情人节偏遇黑风黑雨。这适合做一篇报道的标题,上明天的报纸。孙健君边想边走到街对面,打算坐中巴回家。一块钱就到家了。家里有可口的饭菜。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夜晚,孙健君将同自己的女人共享。

  情人节,终于没人和他联系。他松了口气。事实上,他还是留意着身上的通讯工具。真想寻清静,他就会把手机和传呼都关上。

  一辆中巴开过来,他正待招手,手机却响了。

  尤佳,他想。

  果然是尤佳打来的,约他在东九时区喝茶。尤佳说,她已在茶屋恭候。尤佳的声音听上去令人愉快。她又补充说,他如果没空的话,改天也行。

  善解人意。

  孙健君答应了。

  于是改坐出租车,往四川大学的方向驰去。东九时区就在川大附近,原来他喝茶的老地方。尤佳选择东九时区,显然是经过考虑的。

  在车上,他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报社有事,可能回家比较晚,她不用等他了。

  合上手机,他开始想尤佳。

  尤佳是一所小学的教师,据说她父亲特别推崇五十年代的电影明星尤佳,所以给女儿取了相同的名字。三周前,尤佳所在的学校发生了小学生剌伤女教师事件,孙健君前去采访,认识了尤佳。出乎意料的是,尤佳对孙健君很熟悉,她读过他的几篇新闻特稿,并对他十年前发表在《上海文学》的一篇小说留有印象。对孙健君有一种如见故人的感觉。

  受伤的女教师是尤佳的好友,脸上被铅笔刀划出了一寸长的口子,腹部还吃了一脚,当即仰面倒在学校的操场上。动手的小学生是留过级的,十三岁,身高已接近成人。孙健君问他何以对老师动刀子,他说,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表情和港台片上的黑帮一般无二。有黑道倾向且性质恶劣的小学生被学校开除,那位女教师却住进了医院:她本来有一张俏脸,破了相,气得寻短见,服下一瓶安定,幸亏让尤佳及时发现。对报社来说,这又是个新闻。孙健君买了鲜花到医院看望,同时向病榻旁的尤佳询问事发经过。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不知不觉就谈了两个钟头。孙健君离开医院,尤佳送他出来,穿过夕阳中的长长的花园,握手作别。

  晚上,孙健君正在家里写文章,尤佳打来电话,说有件事想同他交换意见。又说,其时她在医院,电话上讲,恐不大方便。孙健君说,那就面谈吧。十来分钟后,孙健君开着自己的桑塔纳,把尤佳从医院门口接到东九时区。坐定了,尤佳说,能不能不再写关于她的好朋友的文章。孙健君想了想,表示同意。话题刚开始就结束了,但他们在茶屋一直坐到十一点。孙健君送尤佳回学校的住处,尤佳邀请他上搂小坐。他没有推辞。尤佳的居室非常淡雅,像她本人。看来是独居。客厅的墙上有个小女孩的照片,表明她曾经有过婚姻生活。孙健君坐了坐,便告辞了。在楼梯口,他们第三次握手,对视了几秒钟,彼此似乎有话,都没有说。

  出租车在一个街口停下了。堵车。风在车窗外呼晡,黑云忽聚忽散,一时半刻,雨还下不来,可街上的自行车仍在疯跑。孙健君忽然看见赵渔,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骑着车,一副沉思状。这家伙,倒有几分与众不同。孙健君把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发亮的天边。司机说,不会堵得太久的。他扭过头,递给他的顾客一支烟,想谈点什么,关于市政工程,或关于情人节。然而这位穿戴不俗的顾客无意交谈,司机也就罢了。

  孙健君抽着烟,思绪飘忽。

  有个中年女人在旁边下车了,将一把零钞塞进她精致的坤包。她往街边走去,步态从容。

  钞票是个好东西,孙健君想。

  钞票的确是好东西。1994年,在深圳,孙健君曾出手一万元,同来自北京的名模睡觉。春宵一刻值万金。翌日午后双双醒来,名模在他耳边软语:她非常乐意再陪他玩一夜,价格嘛,可以减半。他的心顿时往下一沉。他扔给她五千元,却变得像野兽,千娇百媚的名模在他身下杀猪般地嚎叫。他要让她知道,出卖肉体不一定就快活:既要享受又要挣大钱,世间哪有这等美事。直到名模苦苦哀求,他才停止攻击,提起裤子扬长而去。回蓉城后,好长时间他对女人漠然而视,仿佛受伤的是他,而不是那位名模。他对赵渔说,有个法国作家讲过一句话:女人不过是一只容器。赵渔听了默然。

  1992年之后,孙健君就停薪留职做起了书生意。赵渔通过出版社的关系帮了他的大忙,不到两年,他赚了一百万。当各地的汇款单雪片似地向他飞来,他对金钱的刺激就尝了个饱。于是有了深圳的高峰体验,结果大失所望。

  那段时间,孙健君宁愿梦遗,也不愿进人女人的身体。这使每天都躺在他身边的老婆感到恼怒。

  他老婆不是别人,正是小姚。

  小姚嫁给孙健君,其实亦在情理中,1989年的那个秋天,孙健君抱着来者不拒的态度,同小姚行了苟且之事,从此欲罢不能。其时,孙健君刚刚失去商女,天天喝酒,小姚跑去安慰,从孙健君手中夺过酒瓶,往自己的喉咙里一阵猛灌。两人都来了情绪,先是相拥而泣,接着就滚上床,以醉酒的姿态展开了一场性事。第二天,小姚在报社宣布,孙健君已做了她的男朋友。她还请同事们吃饭,把这事张扬出去,加大宣传力度。孙健君睡到中午才起床,想到昨夜的事,旋即后悔。下午到报社上班,发现小姚一脸喜色。而所有的同事都拿别样的眼光看他和小姚,他就知道事情不大妙。

  小姚如愿以偿,嫁给了孙健君。一年后,她为孙健君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孙小萌。时隔数月,赵渔和商女的儿子也呱呱坠地了,这消息是小姚告诉孙健君的,意在让他对商女死心。孙健君半夜三更叫商女的名字,做爱还要关灯,显然是有意混清下面的女人。小姚为此不忿:她究竟比商女差多远呢?商女生小孩,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在产床上大叫,五官走形,丑死了……小姚只恨没能在现场观看。她急不可耐地对丈夫讲,好消息立刻变成坏消息:孙健君听罢一言不发,到阳台上抽烟去了。小姚扑粉画眉,穿了漂亮的睡衣上床,耐心等待。左等右等不来,阳台静悄悄的,小姚忽然担心:孙健君不至于跳楼吧?商女的儿子降生之日,就是孙健君的死亡之时,因为他彻底没戏了。小姚不想则已,一想,可能性便无端增大,于是跳下床,往阳台奔去。却见孙健君抱着双臂看天。那是个晴朗的夜晚,一天繁星。

  小姚努力做个好妻子,既要带孩子,又要做家务。孙健君袖手旁观,仿佛他原本是一位老爷。小姚亦有脾气的,不过忍耐着罢了。她看好这段姻缘,所以甘愿忍耐。既然是忍耐,就有个限度。做家务她没话说,可忙了一天,夜深人静了,总希望丈夫来点温存。有了温存,就有了新的驱动力,第二天,一如既往地忙里忙外。然而孙健君往书房一钻就是几个钟头。有一次,小姚蹑手摄脚地走进去,发现他在打瞌睡。显而易见,这是存心不给温存孙健君不给温存,小姚终于忍无可忍,她开始闹。一闹健君就往外跑,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他跑得无影无踪,有时整夜不归。他朋友多,男男女女一大帮,有的是去处。小姚不禁妒火中烧,认定孙健君是同别的女人温存了。一天夜里,她四面出击,扑了好几处,处处扑空。她疑惑了:这人躲在哪儿呢?蓉城那么大,几百万人,她又不可能挨家挨户去搜。

  小姚逐渐意识到,闹是没用的。她不闹了。她改变了斗争策略:罢工。不做饭,不洗衣服,不拖地板。逢着周末,连女儿也送到孙健君的父母家。小姚自由了,一身轻松。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对着镜子梳妆打扮。妆成之后,她挎了小包出门,表明她化妆不是化给丈夫看的。你不给我温存,我就不为你漂亮,生活的逻辑就是这样。小姚带上门,下楼了,高跟鞋在楼道上格外响亮。她斜眼留意身后,希望丈夫从门缝中探出头来。然而,她用余光看见的,是自家门房紧闭。她叹口气,接着,哼起了流行歌曲。

  小姚回家晚,孙健君比她更晚,两人像在比试,展开了一场竞赛。这一天,小姚凌晨两点才回来,在楼梯口碰上孙健君,后者带了几分酒意,身子有点晃。两人互致问候,言语中并无揶揄,而是彬彬有礼。问候完了,然后一同上楼,并肩走进家门。小姚去了浴室。俄顷,孙健君也慢慢走到浴室门口。他不进门,就倚在门边上,观看浴中的老婆。小姚开始不理他,渐渐却有些心慌意乱。孙健君眯了眼,神态像窥视者。小姚说:要进来就进来嘛,鬼鬼祟祟的,叫人害怕。孙健君便进了浴室。两口子赤条条,合用一个喷头,但各洗各的。一面洗,一面互相躲避,仿佛对方是瘟神。躲来躲去,不知怎么躲到一处……

  生活中总有例外的,这一夜就是一个例外。孙健君同小姚做爱,从浴室做到卧室,精疲力竭了才住手,双双人梦。第二天醒来,一切又恢复原状。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卧室显得凌乱不堪,地砖,家具,都蒙上了一层灰。孙健君睁眼就皱眉头。小姚从后面移过来,欲再度温存,孙健君一翻身,人已在床下。他想找一件衬衣,衬衣却没洗。浴室有一大堆脏衣服,昨夜在那儿折腾,竟视而未见。孙健君冒火了。这还像个家么?他冲着小姚吼。小姚冷冷一笑:

  你可以请保姆嘛。

  孙健君顿时语塞。小姚亦是上班挣钱的,她要造反,拒绝伺候,孙健君真拿她没办法。

  于是,保姆的问题被提到日程上来。

  这年的夏秋之交,保姆上门了。

  这位保姆是孙健君的一个朋友介绍的,来自北农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南子。十八岁,模样清秀。南子的父亲是一所村小学的民办教师,教了几十年书,也穷了几十年。穷人只有穷办法,最小的女儿也挥泪离家,到蓉城做保姆。

  小姚初见南子,便有些不悦。这女孩长得比她好看,放在家里,岂不是放了一块心病?于是避开南子,对孙健君说:

  你找的人,模样倒整齐哩。

  孙健君说:

  你嫌她整齐,退回去好了。找个丑八怪来,我也没意见,只要她家务做得好。

  小姚说:我没说要找丑八怪啊。

  孙健君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小姚说:我想试用几天,不行就辞退。

  孙健君说:随你的便。

  夫妻二人达成了协议。关于试用期的问题,小姚不对南子讲,有意让这个乡下女孩处于放松的状态。而人一放松,通常就容易露出本相,容易犯错误。小姚睁大眼睛,专等南子犯错误。

  孙健君也懒得过问,凭她施威。

  半个月过去了,小姚不提辞退,南子留下了。

  南子言语不多,小路静悄悄的。有时候,她的身形像影子,却不是那种吓人的影子。家里有这样的影子,毋宁说是令人愉快的。影子所过之处,便一尘不染。小姚不得不承认自己非常舒适:下班回来,往沙发上一十南子就递过来一条热毛巾。南子生来就是伺候人的,不像小姚,骨子里还是小姐。

  第二年,孙健君做起了书商,飞来飞去的,几乎每次飞回来,密码箱内都塞满了钞票。小姚瞅着钞票,心花怒放。南子倚在门边上,脸上浮了一点笑,那是替主人高兴。那许多钱,与她关系不大。也不能说毫无关系:家里的生活档次明显提高了,一日三餐,不同价钱。另外,她每月的工资也涨了一百元。她悉数存着,准备日后寄回川北老家。

  孙健君做书生意,书号是关键的一环,有好的选题和书稿,而没书号,一切都白搭。这使他想到赵渔。赵渔在今天出版社,就是专门负责协作出书的,而赵渔同社长李进的关系又非同一般。孙健君既然涉足商场,感情的问题就应当放到一边。他主动请赵渔吃饭,直言不讳地请赵渔在书号方面帮忙。赵渔一口答应。由于商女,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向孙健君表示歉意。

  两个老同学恢复了友谊,时有往来,他们身边的女人自然会走到一起。小姚十分紧张,她知道孙健君对商女旧情难忘。而要命的是,婚后的商女越发漂亮了。她自己呢,这几年心绪欠佳,白天欠休息,夜里欠丈夫滋润,原有的三分俏已三去其二。为了电我保护,守卫刚刚发迹的家,她必须高度警惕。有一天,赵渔携了商女和儿子上门。赵高和孙健君的女儿孙小萌一见之下就互相喜欢,哥呀妹的一阵乱叫。孙健君显出得意之色,仿佛他和商女之间多了一层什么,说话间,不时往商女脸上瞅。没人注意这个,但小姚注意到了,恨不得用身子挡在二人之间。然而,挡是挡不住的,商女和孙健君毕竟做过情侣,有过肌肤之亲,言来语去,脸颊便略有泛红。小姚紧张得透不过气,仿佛亲眼目睹了丈夫与旧情人暗送秋波。转眼看赵渔,赵渔神色如常。小姚想:这个赵渔,至今还一副呆样,凭这呆样,如何守得住漂亮老婆?

  孙健君不忘商女,就在商女登门的那天夜里,他做了绮梦,在梦中与商女雨腻云香。一梦醒来,却抱着小姚。

  孙健君想商女,想想也就罢了,眼下,他还无计可施3商女不是容器,而商女之外的女人大都是容器。这也包括小姚。十天半月,孙健君不碰她,连个勉强的动作都没有。他总是在外面呆到很晚。小姚有理由怀疑他有了别的女人:在这个问题上,孙健君是有过前科的。男人有钱就变坏,孙健君没钱的时候已经变坏了,现在岂不是变得更坏?小姚真不敢往细处想,又没法在这方面,女人的想象力足够丰富。小姚还不能像以前那样对着干:孙健君往外跑,她也往外跑。她担心失掉孙健君,人财两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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