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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 作者:刘小川

第12章 别人的妻子(3)

  赵渔感到羞涩,仿佛他在黑暗中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蒋韵倒显得坦然,仿佛她是有备而来,只是脸上染了红晕,红得十分均匀,那是血液加速流动带来的景观。赵渔不敢仰视。喉咙又开始发堵。蒋韵微笑着,她年龄不大,已经历了三个男人,在情爱方面堪称经验丰富。赵渔害羞,她觉得好玩,而这正好是她对赵渔产生好感的原因之一。

  那个雷雨天,蒋韵来讲尹治平,醉翁之意不在酒。停电和要命的手指相碰之后,尹治平就消失了:作为一个摆到前台的话题,它的作用已经完成,不复滞留于唇齿间。蒋韵问赵渔在蓉城的感觉,她问得仔细,从日常起居到婚姻问题。两人的谈话渐渐变成了一回一答式。赵渔口若悬河的劲头消失殆尽。他抽烟。不抽烟的时候便摆弄一支笔,在纸上胡乱写画。一不留神,写下了蒋韵两个字,这就把心迹暴露了,于是赶紧涂掉。蒋韵眼快,早已瞧了去。

  蒋韵忽然说:赵渔,你对我印象如何?

  赵渔说:当然不错。

  蒋韵说:仅仅不错?

  赵渔默然。他总不至于说:我初见你时,喉咙就发堵。但蒋韵表达了相似的意思。蒋韵说: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你的缺点是欠主动。对你喜欢的女孩子,你不要把她藏在心里。都快九十年代了,你要学会选择,大大方方地选择。

  停了停,蒋韵又说:赵渔,你懂我的意思么?

  赵渔仍是不做声。现在,沉默是他惟一的武器,用以抵挡蒋韵咄咄逼人的情爱攻势。再明白不过了。蒋韵希望他学会选择(他立刻想到小姚的那张圆脸),她本人巳在作着示范。她选择赵渔,不要尹治平了。她权衡两个男人,有如比较两种职业。她说过一句让赵渔印象深刻的话:尹治平各方面都很一般。她选择赵渔,说明赵渔不一般。想到这个,赵渔心里甜滋滋的。如果他也选择蒋韵,那个令人兴奋的雷雨天,很难说不会发生某种事。

  赵渔的喉咙堵得厉害。有些话仿佛要脱口而出。仿佛而巳。实际情形是:赵渔坚定地沉默着。

  蒋韵瞅他半天,目光如同1999年的秋天,孙健君在电信公司外的某一家餐馆瞅着商女。

  吃晚饭的时候蒋韵走了,赵渔的父母特意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蒋韵婉言以拒,说回家还有事。说这话时她看了赵渔一眼,这一眼含有深意:如果赵渔刚才有所表示,她就会留下。赵渔一言不发,她只能走人了。赵渔送她到楼下。雨已经停了,天空明亮。蒋韵握住赵渔的手,用另一只手在赵渔的手背上轻轻一拍:

  你真是个好人。

  说罢她就走了。赵渔木木地望着她的背影。风扬起纷飞的长发,你是我骤雨中的百合花。

  晚上,赵渔去了尹治平的住处,向他通报蒋韵来访的情况。尹治平坐在电视机前,神情忧郁。赵渔字斟句酌地讲了几句,治平眉开眼笑了。他决定原谅蒋韵同已婚男人喝茶。只要不经常喝,没什么大不了的。赵渔略坐了坐便告辞。尹治平送他出来,一直送到他的家门口。赵渔又倒过来送尹治平。两个老朋友就这么送来送去,终于在一个路口分手。尹治平住在城北,却跳上一辆人力三轮,直奔城西。不用说,他要去见蒋韵。

  第二天一早,赵渔启程回蓉城。他本来还有一天假,提前回去,自然是为了躲避蒋韵。更确切地说,是躲避他自己。

  1989年10月,尹治平同蒋韵结婚。请柬寄到蓉城,赵渔再次回眉山。婚筵上,尹治平大醉。赵渔喝得晕晕乎乎的,抬眼看那蒋韵,美则美矣,却并无惆怅。有个丽影已在心中晃动,那是刚刚同孙健君分手的商女。

  尹治平娶了蒋韵,七八年间,大抵风和日丽。老婆称心如意,仕途一帆风顺。九十年代后期,他做了单位的副职,正职是个老头,一俟退下,那位置就非他莫属了。另一边,蒋韵那时候生意也做得好,在眉山的繁华路段,叫做小北街的地方,买下了两间门面,单凭租金,已不愁用度。可她继续做。时装一项,成了爱好乃至嗜好,利润倒在其次了。每逢进了新款,她就试穿一回。以她的好身段俏模样,不难招徕买主。满城的时尚女人,无人不知蒋韵的时装店。

  夫妻二人,一个官运好,一个财运好,官运加上财运,日子自然滋润。不过,世间事究竟难说。有哲人曾经讲:人生得意不宜过早。尹治平得意时,仅仅三十出头。蒋韵的年龄更小。这样的年龄段,通常容易犯错误。

  尹治平犯了男女方面的错误,他和一个叫小许的姑娘上了床。小许也是在单位上班的,工作上跟尹治平有接触。接触了若干次,彼此都有好印象。小许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通身洋溢着世纪末的气息。有一回,尹治平替小许办了一点事,小许就请他喝茶。尹治平本欲婉拒,转念却想:蒋韵当年不是同那个已婚男人喝过几回茶么?男同志可以请女同志喝茶,女同志也可以请男同志喝茶,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嘛。尹治平抱着这种心理,随活泼的小许进了一间幽闭的茶屋,喝了两个钟头的茶,闲谈而已,并无鬼鬼祟祟的气氛。

  喝过了这回茶,小许没事也给尹治平打电话;出于礼貌,尹治平过两天又把电话打过去。你打来我打去的,增加了亲切感,却渐渐觉得电话交谈不过瘾,于是又坐到一起喝茶。喝过了两回茶,尹治平就请小许吃饭。礼尚往来,这也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人家请你喝茶,你就应该请人家吃饭。人家是女同志嘛,你作为男同志,又是单位领导应该请人家女同志吃一顿像样的饭。吃饭是在更幽闭的地方。这年头,上档次的饭店大抵幽闭。尹治平照例要喝酒,恰好小许也能喝酒。两只杯子相碰时四目也相碰;四目相碰,心就相碰了。

  这一天,在饭店的标准间,尹治平同小许有了苟且之事。时为三月,春意撩人,一男一女都带了酒意,扑来扑去的,细节不需细表,总之是有点惊心动魄。扑完了,尹治平倚在床头抽烟,觉得愧对蒋韵。而小许的一席话,又使他理直气壮了。小许说:你老婆当年不简单哩。小许有姓有名地讲了两个男人,其实她也是打探来的,她试图表明,蒋韵至少同两个男人上过床。当一个床上的女人描述另一个床上的女人时,一般都不怀好意。经过小许的描述,蒋韵几乎形同荡妇,尹治平咬紧牙关才没有长啸。他来了疯劲,再度跟小许扑腾开来。

  蒋韵当年不简单,没啥了不起,从眼下的这个春天开始,尹治平也开始不简单了。夫妻之间,这也是互相扯平的意思。过了一些时日,尹治平却有些犹疑。蒋韵当年不简单,是婚前单;尹治平则相反,他是婚后搞起的不简单,所以平心而论,尹治平比较理亏。而自觉理亏之后,他就有了做贼的感觉。他贼头贼脑地同小许约会,又贼头贼脑地同小许分手,回家面对蒋韵,很难理直气壮。

  另外,尹治平做贼的经验也欠丰富。有一天,他突头突脑对蒋韵说:我今天去了程家花园,那地方真不错!程家花园是一家新近开张的农家乐,尹治平如此这般地形容着,不料露出了马脚。那天蒋韵和几个女友也在程家花园,尹治平的形容,完全不着边际。当他津津有味地连比带划时,蒋韵已柳眉倒竖了。

  那个倒霉的日子,尹治平主动撒谎,导致情事败露。在蒋韵的追问下,他供出了小许,但只承认喝茶,不承认睡觉。蒋韵冷笑一声说:

  我当是谁哩,原来是她!昨天还到我的铺子上来过。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蒋韵此言,显然是针对尹治平。尹治平支吾着,找不到一句恰当的话来抵挡。如果他反诘一句:你当初不亦同男人喝过茶么?蒋韵可能就哑口无言了。可尹治平心虚,心虚便支吾,脸发红,额头冒冷汗。那是暮春天气,不该出汗的季节。蒋韵怔怔地瞧着他,忽然掉下了一滴眼泪。

  蒋韵到小许的单位寻小许。小许见了她,倒不甚吃惊,大约事先得了尹治平的情报。两个女人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还聊了几句时装。小许给蒋韵泡了一杯茶,随手将办公室的门关上,搬了一把椅子,坐到蒋韵跟前。她们互相瞧着,看衣饰,也看姿色。蒋韵两者均占上风,但小许身上有一种挡不住的青春气息。由于她们坐得近,单位的同志们从窗外走过,就以为她们要进行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

  事实上,她们的确是推心置腹了。关于喝茶的问题,小许说,是她约的尹治平。喝茶而巳,没别的意思。蒋韵说:恐怕不止喝茶吧?小许不语。

  蒋韵看了看窗外,又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小许反问:你希望我说什么?说我除了约你老公喝茶,还跟他上了床?

  话音未落,小许的左脸已挨了一记清脆的耳光。小许反应快,几乎同时,蒋韵的左脸响起了同样的声音。女同志面对女同志,最忌讳的字眼就是上床。耳光打过了,上床的问题还是没能得到澄清。单为喝茶,这一耳光就过分了。

  蒋韵离开时,小许送她出来。时近正午,阳光灿烂。细心的人会发现,这两位女同志的左脸都比右脸红。到单位门口,小许转过身,笑着对蒋韵说:

  说句实话,你老公人挺不错的,如果你要放弃他,我倒愿意接手。

  小许愿意接手蒋韵的老公,仿佛后者是一件货物。蒋韵想了想,然后说:

  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会通知你。

  小许主动向蒋韵伸出手,蒋韵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出去。她们握住右手。而在几分钟前,她们互相送上一记耳光,用的就是这只手。

  回家的路上,蒋韵下意识地摸着左脸。

  中午吃饭,尹治平大献殷勤,又是拈菜又是盛饭。她自顾自地吃着,不大搭理他。身边的这个男人,一起生活了许多年,在她心里的位置却有限。假如把她的情感比作一座海拔千米的山峰,那么尹治平就只能在八百米的位置上移动,再也上不去了。上面两百米,至今无人登临。

  尹治平和小许喝茶,且有上床的嫌疑,就从八百米跌到了五百米。当然,蒋韵不会对他说:你已经跌到五百米了,你要当心!

  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蒋韵心里常常是一片灰色。尹治平时有失踪,他会议多,公务忙,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再者,尹治平现在学乖了,不再主动撒谎。需要汇报的问题,他总是材料齐全,滴水不漏,面对蒋韵有如面对上级领导。

  蒋韵的生意倒是红火,进回来的东西,几天就卖光了。她经常跑成都进货。有一天,在返回眉山的中巴车上,她遇到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男人穿一套考究的蓝色西装,系着领带。恰好那天蒋韵也穿着西装。她的西装是浅色的。两套西装坐了邻座,彼此都有映衬的意思。年龄又相若,售票的小姐有理由把他们当成夫妻。小姐说:你们俩谁买票?男人笑着摆手,女人却有点脸红。小姐又说:我还以为你们是……对不起,对不起!坐在一处的男女各自掏了钱。小姐转过身时,兀自竭力忍住笑。

  那天车行的速度特别慢,两个小时的路程走了三个钟头。三个钟头够漫长了,同行的男女若是不说一句话,未免有些不近常情。通常是男士先开口,来一句天气之类的话,或是窗外的村镇,田里的庄稼。男士开了口,女士就来应答,你一句我一句,直到互通姓名。浓眉大眼的男人名叫李逢,在眉山一家颇有名气的公司任部门经理,公司总部设在成都。那段时间,李逢也时常跑成都。他遇上蒋韵,或者说蒋韵遇上他,应该说不是偶然的。

  车到新津时,路过一个小镇。小镇的路多年失修,到处都是坑,车身颠得厉害,车上的人也晃得厉害。李逢和蒋韵的身体不时发生碰撞:这不过是一种物理现象,没什么难为情的。他们既然坐到了一起,就有相碰的可能性。身体的碰撞部位有时是肩膀,有时是大腿,有时甚至是脸颊。车子驶过大坑时,后一种情况就容易发生。蒋韵说:这路真是!李逢说:太烂了,坐车等于受罪!说话间他们已经碰了两三回,嘴上的抱怨和心里的感受很难说具有一致性。然而烂路终于结束了,中巴车似乎兴奋起来,突然来一个急转弯。蒋韵猝不及防,差点斜着蹿出去。有一双手将她牢牢地稳住。当然是李逢的手。谢谢,蒋韵说。她的声音低到听不见。

  几天后,蒋韵再去成都时,目光就停在车门口。或许她并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而李逢上车,却分明在寻找一个身影。他们有意无意地互相寻找。尽管气温陡然升高,他和她仍然选择了西装。西装已是身体的符号,是一种标志。

  他们错过是正常的,眉山到成都的客车太多;他们相遇亦很正常,眉山到成都的路毕竟只有一条。另外,存心相遇的人总是能够相遇:上帝的眼睛不会放过心有灵犀的男女。

  当他们第二次在车上相遇时,彼此都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李逢,蒋韵,这四个字几乎同时出口,它们相连了。而这短短一刹那,就成了多年后值得回忆的时刻。

  他们再次坐到一起。这仿佛是不经意的,仿佛又是一次偶然。即使意念中尚存羞涩,身体却已自行其是:李逢身边有一个空位,蒋韵径直走了过去。浅色西装走向深色西装。它们注定要互相靠拢,引力巨大,不可抗拒。

  两个钟头转瞬即逝。下车时,他们记下了对方的电话和传呼。从邂逅到预约,这是一个微妙的变化。

  这年五月,李逢跑总部跑出了结果,他升任眉山公司的副总经理。此后上成都,他不用坐中巴,有一辆公司的尼桑供他驱使。上成都之前,他会给蒋韵打传呼。而蒋韵坐到他旁边时,已是仔细妆扮过。他们已经很熟悉了,在车上,更多的时候是蒋韵讲话,李逢一面听一面开车。他盯着前面的道路,浓眉下的大眼一眨不眨,给人的感觉是既英俊又沉稳。有这副形象的男人,似乎更应该做蒋韵的丈夫。

  两人同去同归,有些感觉渐渐上来了。

  感觉上来了,只剩下的只是时机。而对两个动了贼心的男女来说,时机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五月下旬的一天,两人又上路了。蒋韵照例化了淡妆,唇红齿白,眼睛发亮。太阳刚刚出现在地平线上,空气很好。当阳光变得炽烈时,他们已在蓉城吃午饭。李逢该办的事都办完了。蒋韵到服装市场转了转,可能由于心情太好,她不想进货。下午,他们去了两个地方:杜甫草堂和望江公园。几个钟头,他们一直在交谈,并不在乎周遭的景物,这就有点情人的味道了。傍晚驱车回眉山,夕阳正红。李逢提议到新津吃晚饭,蒋韵点了点头。现在,他们之间的情形是:一个人提议什么,另一个人就会点头。或者说,一个人心里想着什么,另一个人就会说出口。

  新津的黄辣丁远近闻名,一顿饭吃下来,天已黑尽。他们就餐的那家餐馆建在高处,出来须下几级台阶。李逢牵了蒋韵的手。这是很自然的,男士牵女士的手,因为女士通常怕黑,并且穿着高跟鞋。下完了台阶,走到平路上,李逢却不松手,蒋韵也没有抽回手的意思,这就不只是礼节的问题了。发乎情,不一定止乎礼。这要看情形。李逢握着蒋韵的手,一直走到车门外。掌心相贴时,奸意已相通。

  他们上车就动作起来,抚摸和接吻,乱作一团。忙了一阵却停下来,他们停车的地方离公路太近。李逢便寻思,把车开到一个僻静处。蒋韵不吭声,她一脸潮红。迎面过来的车灯像人的眼睛。她拢了拢长发,靠在椅背上,慢慢平静下来。没啥不对头的,从初见李逢的那一刻起,她就预感到会发生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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