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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 作者:刘小川

第47章 暧昧:永无止境(7)

  孙健君说到外面随便找一家餐馆吃晚饭,商女说行。这是题中应有之事:一起玩,然后一起吃饭。中午他就和商女吃过一顿饭了,其状亲密,于是校长将他们搞错。眼下他自己把自己搞错。他错得芷确。商女那一边如何他不得而知。他无从揣测。他的经验是:女人在这种事情上是不大容易看透的。女人有很好的伪装。女人掩饰她的薄弱环节。而男人的能力在于能否找到适当的突破口。这显然是高水平的智力游戏,最终落到实处的却是身体。一旦找到了突破口,击其一点,全线告捷。同时出击只能搞得一团糟。

  此刻的商女是在伪装吗?孙健君问自己。他很难判断。一种状态是真的,像一家子也不假,可是要说商女已在潜意识的某个角落里背叛赵渔,孙健君完全没把握。单靠那滚下草地的二十秒是不够的,惊心动魄的瞬间,需要的不是一个而是若干个。犬牙交错的瞬间产生裂变……

  路边出现了一座鬼城,人口像阴森的山洞。孙健君把赵高放到地上,问他敢不敢进去走一遭。赵高说:敢啊,怎么不敢?我看过好多鬼片……

  孙小萌说:我也看过鬼片。鬼都是假的。

  赵高说:那你敢不敢进去?

  孙小萌说:你都敢,我怎么不敢?你是小弟弟。

  赵高说:我是男子汉,你跟在我身后好了。

  孙健君征询商女的意见,商女却有些害怕。两个小孩不怕,她也只好不怕了。孙健君买了票。进人洞口时,勇敢的赵髙拉着孙小萌的手。孙健君没拉商女的手,只悄声对她说:

  别怕,有我呢。

  两个小孩上了一辆小车,商女和孙健君上了另一辆。这仿佛自然而然:赵高保护孙小萌,孙健君保护商女。小车仅能容身,进洞时速度快,拐个弯却慢了下来。有怪物迎面扑来,一闪就过去了,像是鬼城派出的迎宾使者。商女心想:不过如此嘛。一念未已,声光大作,前边的赵高失声怪叫,商女吓了一跳。两边的岔洞跳出若干女鬼,蓬头垢面,个个凶狠。獠牙要吃人,而指甲比獠牙更可怕。商女闭上眼睛。一群女鬼之后是一群男鬼,形体巨大,各自手握兵器,浄狞,嚎叫,嘻嘻哈哈,闹过一阵也过去了。商女睁开眼。一切都风平浪静,车子停了下来,正好在山洞深处。赵高和孙小萌的那辆车过了拐角,虽然看不见,却能听到赵高说话,商女放心了。的确不过如此。她扭头看孙健君,后者正朝她微笑。她觉得他面孔英俊。洞中满眼丑八怪,孙健君的面容无疑让她感到欣慰。他仍然穿着那套黑色中山装。他伸出一只手,似乎要握住商女的手,却只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别害怕,他说。无非是装神弄鬼而已。

  商女说:刚才有点怕,现在不怕了。

  灯突然灭了,洞中一片漆黑。

  商女惊问是怎么回事,孙健君缓缓说:

  不知道。也许又有鬼把戏。

  女人在黑暗中本能地寻求保护,可孙健君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他明明坐在商女身边,却在持续的黑暗里既不见人又不闻声,仿佛正在离去或已经离去,抛下她孤身一人,呆在这鬼城的腹地。商女很想寻他的手,寻他的身子和他的脸,以证实他的存在。可他偏偏不在一一转眼间他变成了虚无,变成了鬼魂一样的东西。他咳一声也是好的。黑暗中的寂静使她恐惧。车子老是不动,鬼才知道它要停到什么时候。

  坟墓一般的寂静再持续十来秒钟,商女自己就要叫了。

  一个凄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整个洞壁都有回应。并非鬼叫,分明是人的声音,一个女人。只有临死前的女人才可能发出如此绝望的声音,它飘荡在人世与地府的中间地带,细微而清晰。小车终于启动,却向那声音的源头开过去,向那垂死的女人开过去。

  商女战栗了。

  孙健君继续做他的旁观者。

  这时只听咔嚷一声,女人停了惨叫,因为人头已被一刀砍下。一只射灯打在一个红脸巨汉的身上,居然戴着官帽,手提一颗血淋淋的女人头。这男人张开大嘴笑,对商女说:

  见了阎王爷还不跪下,本王饶你一死。

  商女魂不附体。她终于失掉了所有的自持,大喊一声:

  孙健君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孙健君朗声作答。他一把抱住商女。又一个瞬间状态产生了。

  保护者和被保护者、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力量再大也在意料之内。这回踏实了。孙健君喃喃抚慰,脸贴着商女的脸:张开双臂的一刹那,他瞄准了这个关键部位。脸贴脸,嘴角挨着嘴角。孙健君启口说话,其实巳在亲她的嘴。他边说边移动嘴唇的位置,而受了惊的商女根本想不到关闭红唇。接吻在即。小车向出口缓慢驶去,孙健君已做出决断,在三苏祠的记忆的基础之上,跃上一个新起点。言辞抚慰之时,舌头已伸人商女的唇内,一个共同的眩晕已在制造中,它将越过三苏祠,重返望江公园的那片竹林一孙健君和商女的初吻之地。

  孙健君不说话了,双臂却在用力。不说话的嘴,此时此地只意味着一件事。商女应该知道的。大脑不知道,嘴唇也该知道。嘴唇渴求安全感。换句话说,眼下接吻是驱除恐惧的最佳方式。

  两种状态的转换中,孙健君有个小小的停顿。这有点莫名其妙。事后他对自己解释说,这是他对商女最后的试探,也是必要的试探,因为他是孙健君,而不是受欲望支配的鲁莽男人。两三秒钟的停顿之后他用下唇碰了碰她的牙齿,觉得可以长驱直人了。这时他听见赵高大声喊妈妈。他功败垂成。

  儿子把妈妈喊清醒了,商女大声回答,离开了孙健君的怀抱。

  这一瞬间宣告结束,结束在它未完成的状态中。出洞口回到天光下,商女一脸红晕,并不能说明孙健君想要说明的问题。这件事够他阐释的。留下了遗憾,不过,总的说来效果不错。

  在游乐园外的一家漂亮餐馆吃饭时,孙健君彬彬有礼地替商女搛菜。他平静的笑容充分显示了他的内心。鬼城历险他只字不提,任凭两个小孩叽叽喳喳地加以议论。

  商女埋头拨饭,将孙健君拈给她的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孙健君评价说,这家餐馆的菜味道挺好的。商女说:的确挺好的。

  吃过了挺好的饭菜,夜已降临,四人上汽车,各就各位。孙健君替商女打开车门,商女也不言谢。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天之内她几次坐他的车,自然而然地有了位置感:他身边的这个位置仿佛是属于她的。仿佛而已,她也不去深想。她停留在仿佛的层面上。

  汽车驶人新华大道,继而驶人小街,东拐西拐,朝着城南方向走。赵高还在议论鬼城,他亲眼看见阎王砍下了一颗人头。孙小萌什么也没看见,她和商女一样闭上了眼,出山洞才睁开。洞中的女人惨叫时,她紧闭双眼,拉着赵高的两只手。而赵高手舞足蹈,以兴奋抗衡恐惧。孙小萌紧挨着这位勇士,抱着他比她还小的身躯……赵高吹嘘说,如果孙小萌没把他抱得那么紧,他会亲手摸一下那颗人头。

  孙小萌崇敬地望着她的小勇士。赵高说:以后你只要害怕,抱住我就行了。只别把我抱得太紧,我动一下都动不了。我特想摸那人头……

  孙小萌说:我抱紧你才不害怕……

  商女和孙健君在后视镜中望了对方一眼。

  商女挪开视线后,孙健君说:时光尚早,我们找一家歌厅唱歌吧。

  孙健君从后视镜中再看商女,希望她点头。他谋求更多的时间和她在一起,究竟不算过分。商女说:

  也行。让两个孩子痛痛快快地玩一回。

  孙健君笑了。他心想:两个孩子痛痛快快玩一回,两个大人却又如何?

  孙健君不至于想得太遥远,开车走神,适可而止。汽车在一个路口停下时,他扭头看商女,并不说话,现在他可以这样看她了。商女瞧着前面的红灯,等它变成绿灯。

  绿灯亮了,商女对孙健君说:我给齐红打个电话,叫她出来一块儿唱歌。待会儿赵渔和李进或许能够赶过来。你也给南子打电话吧,我好长时间没见过她了。

  商女的吩咐,孙健君自是遵从。于是分别通知了齐红和南子。齐红问商女在什么地方,商女说:我们还在车上呢。齐红说:能不能开车过来接我?商女说:我们离你的住处不远,你这就下楼等着吧。

  商女说话间,孙健君已调转方向盘,朝齐红的住处开去。商女连说两个我们,他听着怪舒坦的。我是单数,我们是复数。两个单数碰到一起,于是就有了我们。而我们并不是两个数字的简单集合,我们是一个共同体……孙健君细细品味,其乐无穷。他乐意做她的司机,她的下属,甚至做她的仆从。只要有我们,孙健君做什么都可以。

  商女接了一个电话,孙庆海打来的,问她这会儿在干吗。商女说,在一位朋友的车上,正准备去歌厅唱歌。商女邀请他参加。孙庆海说,他非常愿意过来,可他走不开。他呆在一个画家朋友的画室。这位画家朋友的油画特别棒,他想约她过去看看。改天吧,商女说。改天过来观赏。孙庆海说:好的,那就一言为定了。商女说:一言为定。

  商女通话的语气既亲切又随便,引起了孙健君的注意。他问商女是不是赵渔的电话,商女说不是,是她的表哥孙庆海。孙健君原也认识孙庆海,同商女谈恋爱时,见过两回面。孙健君也知道发夹的故事,却并非得自商女之口,是听孙庆海讲的。这位从北京回来的画家,当了商女的面提起几年前的那个小礼品,商女红着脸说,她一直戴到高中才不慎折断。孙庆海说折断了不要紧,他重新买一根送她就是了。这虽然是一句玩笑话,孙健君却有点不舒服。第二天约会时,他手上有一根绿色的发夹。他想用绿色挤走商女心中的深红色,并且郑重其事地说:你不能再接受你表哥的发夹了。他把发夹视为定情之物。商女接过发夹,瞧着那弯曲的、闪闪发亮的爱情。商女说:你想到哪儿去了。

  汽车进人齐红居住的小区,孙健君仍在关心孙庆海,问这问那。赵高在后边说:表叔送了我一艘航空母舰!孙健君立刻朝商女深看一眼,他用眼神说话:原来如此!当年的发夹,眼下的微型航母,他看出了二者之间的联系。商女干吗要瞒着他呢?午后在她家里,她只说礼物是别人送的。孙健君敏感地捕捉到这个问题。他比赵渔更操心。

  孙健君说:你表哥现在还在画画?

  商女说:不怎么画了。可他画界的朋友多,这次到成都来,要筹办一个小型油画展。

  孙健君问:什么叫小型油画展?

  商女说: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沙龙性质的,不搞媒体炒作,主要邀请圈内人士,画家、画商和评论家。有些人专程从外地赶来。

  孙健君说:你表哥能量不小。他邀请你去参加?

  商女说:画展后天下午开幕,实际上是个小型酒会,地点是在西藏饭店。他们包了一层楼。你有兴趣的话,抽空过来看看吧。

  孙健君说:有空我就过来。我对油画一直比较感兴趣。后天你不上班么?

  商女说:我打算请半天假。

  孙健君笑道:为你表哥搞的画展,专门请半天假。

  商女默然。这件事她没有告诉赵渔,怕赵渔不高兴。周末孙庆海到她家里来,赵渔的热情显得勉强。赵渔在厨房做菜,商力搭下手。客厅坐满了人,说话的声音和电视的声音,三个小孩窜来窜去。商女陪着孙庆海,偶尔到厨房看一下。亲友相聚的时刻,赵渔通常是很快活的,他会边做菜边唱歌。后来商女才意识到,赵渔在厨房忙了半天,一首歌都没唱。而在既嘈杂又亲切的气氛中,孙庆海和商女避开喧闹,在阳台上,在赵渔的书房呆了很久。往事令人沉浸。不单是发夹,往事太多了。孙庆海说到兴奋处,拿起商女的手就亲了一下。法国人的礼节,商女领教过两三次了,仍是红了脸,羞涩和喜悦都无法遮掩。那孙庆海偏又停了言语,目不转睛地瞧她……

  表哥和表妹的友谊,称作感情也不为过。没人会想到一边去。孙庆海提起他的画展,邀请商女参加酒会,商女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而在吃饭时,孙庆海也提到画展,也邀请赵渔、商力,却是寻常语气,跟邀请商女不大一样的。饭后打麻将,赵渔自去了书房。商女和了牌,喊他的名字,他似乎没听见。换了往常,他会在麻将桌旁转悠。商女呼他不应,欢愉之中朝书房敞开的门看去,心想:他应该听得见的。客人散去已是深夜,夫妇二人宽衣上床,商女欲行夫妻事,赵渔却是敷衍,说时间太晚。商女发了一会儿呆,翻身抱住丈夫时,抱着的已是沉沉人睡的身躯。

  商女一念之间,掠过许多事,这在她是不多见的。旁边开车的孙健君,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已十分遥远。前面有人招手,孙健君一眼看分明了,商女却在汽车停下时,才看见一身素妆的齐红站在明亮的路灯下。

  孙庆海从一个朋友家出来,开车穿过天府广场,看见乌云空中聚积。大片的绿地,色彩斑斓的建筑,高空的乌云和低空的广告气球。这使他想到巴黎。他在拉丁区有一所小房子,傍着塞纳河,出门也是大块的绿地,比足球场还大。那所小房子是一次很成功的画展的结果:他卖掉了朋友的一批画。画展上亦有他的作品,一幅,至多两幅。他总是兼着画商和画家的双重身份。二者都不是他的主业。说不清他的主业究竟是什么。他在巴黎高师附近的一所夜校教中文和东方艺术,又在日本往国内捣腾汽车。一年当中他有一些日子住在北京,大抵是在秋冬两季。他喜欢朝南方跑,在那些相对发达的沿海城市,有两类人是他的朋友:画家和海关官员。

  孙庆海这次回成都,觉得家乡变化大,越来越像一座功能齐备的现代大都市。而成都人的闲散、遍街的茶楼酒肆又令人想到欧洲。虽然他手上有一些事儿,感觉上却在度假。初到蓉城,他保持了京都的习惯,跟这人约在七点,跟那人约在九点,几乎受到朋友们的一致嘲笑:成都的文化人不是这样过日子的。也有人约在七点或约在九点,却是一些三流四流的角色,不谙底蕴而忙于接轨的。于是孙庆海学着闲散,约在七点的人通常八点才见面,而约在九点的那个人索性叫到一块儿喝茶。

  中午他在朋友家吃饭,两个人。对方是个年轻的女画家,老公去了国外。她帮他筹办画展,借车给他,布置了一个房间供他随时休息。以前他们时常通电话,隔一年半载在某个城市见上一面。彼此有一层意思,未曾明示,一年年的积攒下来。孙庆海飞临成都之时,正是她的老公启程之日,这个时机也是他们共同商定的,意味着什么,似乎不言而喻。及至在机场见了面,那份急迫的心情却又退到了礼节之后。多年的含蓄有一种惯性。孙庆海拎着一只大箱子,并未直接去她家。第二天他们才一起吃饭。有一天他们去了青城山,爬到山顶上,回蓉城天黑了,上她的电梯公寓,孙庆海第一次享用专门为他布置的房间。本来说好了睡一会儿就起来喝茶的,孙庆海却一觉睡到天亮。这也是始料不及的。生活中的随意性往往会打乱计划。孙庆海起床后看见画室的灯亮着,女画家通宵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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