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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 作者:刘小川

第54章 暧昧:永无止境(14)

  一行十人转到古街上,踩着百年石板路。路面仅两三米,家家户户吊了红灯笼。家家户户也是酒肆、茶坊、旅店,几十种声音掷向这穿戴不俗的一群人,李进只得大声说:我们这会儿不吃饭!众人皆笑,街边掌灶的汉子笑得咯咯咯。他们成天守着油荤,只求饱眼福,街上走过的漂亮女人,从不放过的。今日仿佛天降佳人,这些个精壮汉子,个个直愣愣。

  商女拉着南子的手,问东问西。孙健君走在后头,拍下她们的背影。一张不够,再拍一张。喜儿同蒋韵说话,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到一棵榕树下,蒋韵对孙健君说:给我们两个照一张吧。喜儿笑着请示尹治平,这干部模样的男人说:但照无妨。蒋韵又和赵渔、商女合了影。

  古镇照例有古庙,赵燕跪到蒲团上烧香还愿。口中念念有词,谁也不知道她许的什么愿。她穿着牛仔裤和旅游鞋,一头碎发披在肩上,五个女人,数她最青春。女人们逐一跪下去。蒋韵本不信这些,经不住喜儿催促,也跪了,烧了几支香,许下一个愿一愿年内不复做时装,回单位上班。尹治平说:你这个愿许得奇怪,别人拜菩萨多为求财,你许愿却是为了不做生意。李进说:这叫激流勇退,经营一个店铺,也如同经营一家单位,做久了,会生厌的。尹治平笑道:这么说我也该退了。喜儿说:你做一把手才几年?你退下来,汽车也没了,好酒也少了。买一台私家车太不划算。尹治平说:汽车我无所谓,眉山城小,骑自行车也可以的。缺了好酒,倒是有点舍不得。赵渔说:喜欢喝酒的男人,呆在官场上比较舒服。李进说:也未必。酒逢知己才千杯少。尹治平说:李社长说得极是。按赵渔的说法,我都成酒鬼了。赵渔说:我就恨自己酒量太有限,不能由着性子、像梁山好汉那样喝酒。商女说:喝三分就行了,你不能像梁山好汉那样喝。喜儿笑道:林教头喝酒,娘子把关。尹治平说:今天可以喝五分。

  商女说着三分酒,面上却是一红。昨天下午她喝了多少?不止三分酒,也不止五分酒。别人不知道,孙健君是知道的。晚上同桌吃饭,孙健君举着酒杯对商女说:你别再喝酒了,就喝酸奶吧。孙庆海不发表意见,丁宁也不劝酒,商女方得以滴酒未沾。尽管如此,眼角眉梢仍是红了多时。饭后打牌到深夜,也是想让酒气消尽。十点钟她打过家里的电话,没人接。打他的手机又关机,她其实已经坐不住了。后来孙健君开车送她回家。孙庆海送她到电梯口,旁边站着丁宁。

  商女脸红时,不禁瞥了一眼孙健君,后者正朝她微笑,是叫她放心的意思。他们之间的事,不止一件两件,他不说,旁人如何知晓?这旁人也包括赵渔。

  商女放心是放心了,思绪又抛向孙健君。刚才她拜观音菩萨,孙健君的照相机按了三次快门。他为大家服务,没人在意的。他朝商女微笑,却使商女意识到,他替她照的相,自己会留下一份。她隐约有些不安,转眼却又释然:几张照片,尽管留下就是了。只别让南子发现才好。她不也保存着孙健君送的那根绿色的发夹吗?

  商女这一想,同赵渔的想法已是暗中吻合。再过二三十年,盘点人生之际,照片和发夹都值得纪念。

  日色向晚,古镇上的红灯笼鲜花似的绽放。这群人选了一家宽敞的酒楼,这酒楼设了卡拉ok能吃能唱。吃火锅,专吃黄辣丁。这黄辣丁据说是爱吃石浆的一种鱼,肉嫩,味美,野生方为上品。家养的个头大,价格便宜。李进让店家先上七斤,配几种异类菌类的素菜。尹治平开了茅台酒,见人一杯,女士也不例外。又叫了几瓶红酒。所有的杯子举到空中,第一杯酒,一饮而尽。南子平常不喝酒的,喝白酒更艰难,孙健君就喝双杯。

  这酒楼临河,窗外即是流淌的河水,月亮尚未升起。河风吹来,围坐吃火锅的人只觉凉爽。一瓶茅台转眼就空了,蒋韵吩咐店家再上一瓶,店家却说没有茅台酒。喜儿说:喝啥茅台,不如将你泡的好酒筛几碗来,大家喝个痛快。赵渔说:如此甚好。孙健君说:只别放蒙汗药,撩倒俺们些个。李进说:倒也倒也。商女说:好汉们也别喝醉了。齐红说:就是,他们喝醉了,凭咱们几个女流之辈,如何搀扶得动?赵燕说:搀他们做什么?扔进河里算了。赵渔笑道:俺们个个好水性,眨眼的工夫又上岸了。尹治平说:又开始喝酒了。孙健君说:喝到明月西沉,东方之既白。赵燕说:那就再把你们扔下河去,让你们捞个月亮上来。尹治平灵机一动,清了清嗓子,唱起李玉和:就好似水中捞月一场空。

  一场空,一场空,人生在世,终归是个一场空。赵渔几杯酒下肚,哲学又冒将出来:这些个短暂者啊。这些个不失时机地寻欢乐的男人女人啊。赵渔睁了三分醉眼,逐一打量:李进四十出头了,眼角巳有皱纹,由于长期做社长,气度不凡:又由于有了齐红,日后也不怕靠边站。齐红穿了旗袍,黑眼睛格外明亮。这杭州女子在蓉城扎下根,听说已同老公筹划,想做母亲了。齐红旁边坐着商女,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昨夜双双割断了消息,今夕阳把对岸的老树投入河中。起燕拉着南子上吊桥,晃悠晃悠的,一面呼唤齐红。

  日又重逢。十年好夫妻,也难免这样的。蒋韵始终是蒋韵,篮球场上的蒋韵,眉山城里的蒋韵,她和李逢的故事也许完了,也许没完。尹治平是被官场惯坏了,拚命将蒋韵追到手,却又跟小许上床,如火如荼。两口子对着干,表面上却要好一一也许事实上也要好,只不过各自弄一支插曲罢了。

  上床?赵渔想,脑子一时迷糊,失掉了价值判断。喜儿好久没上床了,夜夜上床,上的不是这个床。不过他今天喜笑颜开,别人成双成对,他倒乐个没完。看得出他崇拜蒋韵,而蒋韵取代了赵雅芝。他下死力减肥,三个月减下二十斤。他向蒋韵汇报工作,耳语不断,想必有了新情况。孙健君是游刃有余的,一年比一年风度翩翩,却不是大街上的那种风度翩翩。以前是,现在不是,再也不是了。南子仍是几年前的南子,不大说话,容易脸红。她有的是乡村的记忆,也许不乏抒情记忆。她嫁给孙健君,幸福如同杯子满盈。永远的满盈?那也未必,金纟昏银婚,还有几十年。赵燕宣布五年不考虑婚嫁,又说每天穿那套黑色牛仔服……这鬼丫头!眼看夏季将至,她要穿短裤,她要制雪糕了。客厅吃雪糕,电风扇呜呜的吹……楼道上欢快的足音啊,彼此门对门……

  赵渔逐一打量完毕,轮到他自己了。自己如何打量?拿一面镜子过来?镜子没用,赵渔想。此刻我是虚无,是一团情绪,是一堆句子……赵燕跟他碰酒,虚无又成了实体,红酒喝下一半,却被商女接了过去。孙健君说:这个不行的。今天不许帮忙,只许添乱。大家赞不赞成?座中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李进刚举手,却让齐红按下。孙健君提议表决,李进弃权,四票对四票,单看南子表态了。齐红作失望状,孙健君胜券在握,那南子红着脸说:我也是……不赞成,酒喝多了不好。

  一座皆笑。

  南子小时候,一直怵着父亲喝酒,孙健君原本知道,人一高兴就忘了。

  喝酒不添乱,至少不添大乱。添点小乱不碍事的,人人都在碰酒,喜儿四处找人划拳。他有两只手同时划拳的本事,一只手跟赵燕划,另一只手对付尹治平。双管齐下!他大声嚷。嚷一遍不过瘾,又叫:双管齐下!赵渔说:以后索性不叫你喜儿,叫你双管齐下好了。喜儿百忙中扭过头说:喜儿还叫喜儿,只不过喜儿要一一双管齐下!喜儿喝得兴起,有一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田小兰。他看见窗口的大月亮,忽然记起田小兰晾在搂顶上的被套。

  其他人也看见了月亮。河对岸的大榕树沐着一片清辉。于是罢了酒席,下楼过河,踏上吊桥。蒋韵挽了商女的手臂,尹治平昂首挺胸,喜儿则扶了铁索。赵燕也喝多了,落在后面,赵渔停下等她,牵了她的手。赵渔说:女孩子家,你也真能喝,以后不许这样了。赵燕说:我偏要喝!去年想说的一句话,今夜说出口了。

  过吊桥有一段沙土小路,皮鞋落地也无声。那榕树下有石凳石椅,正好眺望古镇,远看一排排红灯笼。月亮在天上也在水中,在眼中也在心中。没人抒情。情绪饱满的时候,最不该做的一件事,就是抒情。

  蒋韵和商女沿着细沙小路继续往前走,亲热不够似的,月光下,仿佛走入农家深处。喜儿说:别让狗咬了吧。我去看看。孙健君说:我也去。南子倚着齐红。三个男人站在河边抽烟。赵燕寻石块打水漂,身子摇晃,却不栽倒。若是跌倒在沙地上,赵渔自会去扶她。

  月亮升上头顶,这群人回转酒楼,唱歌跳舞。尹治平大唱样板戏,惹得喜儿嗓子痒。喜儿唱起郭建光,奈何缺了沙奶奶,这革好妈妈啊。转念却想:你才三十出头,怎可做我的妈?齐红试唱流行歌曲,蒋韵就拉了商女,到屏幕的一边跳舞。又是脱去了外套,又是紧搂着身腰,长腿贴长腿。赵渔木木地瞧着,被赵燕拉上场,两次踩她的脚。慢四步,不该踩脚的,这女孩就以为他心思在别处。在何处呢?在她家里,在客厅中央,继而追逐到门边上……

  孙健君同商女跳舞,彬彬有礼。彬彬有礼和突然袭击,能将这二者结合得很好的,惟有孙健君。昨晚送商女回家,他不说一句多余的话。这就叫体贴入微。跳舞跳到屏幕背后,孙健君仍是保持了距离,只瞧着商女的眼睛。总有一天他会吻这双眼睛,却不会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

  商女一度迎着他的视线,鼓励他似的。孙健君一阵窃喜。

  这唱歌的大厅呈正方形,每个角落有一只射灯。李进吩咐服务小姐,将射灯关了,月光更明亮。商女对齐红说:你老公原来很懂浪漫。齐红说:他最近又在弹琵琶,还想学书画。商女说:你们是夫唱妇随,哦,应该叫妇唱夫随。齐红笑道:要说我们两个,总不如你们两个。商女亦笑:我们两个很平常啊。齐红说:要紧的就是这个平常,平日里你怜我爱的,于细微处见精神。商女说:赵渔平时就爱说精神,说起来一套一套的。齐红说:这原是一个极好的词,只不过时下被用滥了罢了。商女说:我们今天聚到一块儿,吃啊喝的倒在其次,大家看重的也是精神,或者说,心情。

  正说话间,商女的手机响了,因室内听不清,她就到门外接。是孙庆海的电话。二人交谈了几句,孙健君也出来了。也是接电话,潘婷的电话,说她和尤佳在绿岛喝茶,仍是上次的那间屋。孙健君自然去不成,但潘婷的声音令人愉快。

  商女接完电话,孙健君也完了。二人同时回屋,在门口互相礼让。孙健君笑着说了一句女士优先,门却自开了。尹治平走出来,仍是握着移动电话。

  蒋韵没接电话,她打了一个电话给李逢,问讯他的半边脸。李逢对半边脸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只关心蒋韵的行踪。一问再问,蒋韵只得如实相告:赵渔回来了,连同成都的几个朋友,在一家歌厅唱歌。她没提喜儿。

  赵渔的手机是打不通的,黄龙溪恰好在服务区之外。也许苏姐打过电话。她正在跳中场,跳集体舞,同范冰跳拉手舞。她留意着舞厅门口,而一个穿西装游来游去的男人留意着她……赵渔唱了两首歌,将唱筒递给赵燕。赵燕和李进合唱《东方之珠》,李进的嗓音同喜儿是一路的,浑厚,高亢。孙健君清爽。齐红柔媚。尹治平像是练过美声。南子唱《弯弯的小河》,透着宁静与优伤,众人细听之下,竟有些呆了,孙健君率先鼓掌……时过午夜,歌舞未休。赵渔独自下楼,站在河边上抽烟。月亮,吊桥,大榕树……商女携了蒋韵,从身后悄悄走过来,他浑无知觉。

  2002年8月5日眉山之忘言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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