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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开花》 作者:裘山山

第15章 冬季:去找(1)

  1984年

  何水远秋季来临时,春草家出了件大喜事:弟弟考上了大学,还是重点大学,北方工业大学,在北京,听说是学很尖端的东西,造飞机。对村里人来说,连坐飞机都不敢想,不要说造飞机了。于是春雨成了大家崇拜的对象,都轮番前来祝贺,这不光是他们家的喜事,也是全村人的喜事。春雨是他们村第一个考到北京去的大学生。

  春草爹妈都高兴得合不拢嘴,耳朵天天都在过年。春草却不得不每天跑到外面去躲人,因为每个来祝贺的人都不可避免地谈到她的婚事,还有些热心人要给她介绍。介绍时会说,她就是那个考到北京上大学的大学生的姐姐。她也沾上春雨的光了。但春草不想沾这个光。如果说以前她挑三拣四还有些道理,如今可是别人来挑她了。一个二十四岁的大姑娘,身价已经跌了不少,加上失恋后面容憔悴,谁见了会动心呢?她只能躲,躲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

  弟弟走后,春草更是成为姆妈的话题了。姆妈有时候假装是在和父亲说,其实是说给她听的,喉咙响得院子外面的人都能听见,春草想装聋都难。

  我看你个女儿啊,是越来越像你那个死阿姐了,老不嫁,老成一个精怪!你说你们孟家怎么总出这种人,啊?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养这么个精怪,杠头杠脑的,比黄檀树根还要死硬!我就是养条狗,嘎许多年也会朝我摇尾巴了,她倒好,啊,一天倒晚连个笑容都没有,哭丧一张脸,你说我欠她什么了?啊?真是作孽!我早晚得被她气死!

  春草实在受不了了。受不了的春草有点儿破罐破摔的意思:随便找个人嫁了得了。于是某一天家里有人来说媒时,她破天荒地答应见面了。这让姆妈的嘴停骂了一天,还主动替她做了不少活路,让她收拾收拾自己。春草才懒得为他们收拾呢,他们爱干不干。

  第一次见的是个死了媳妇的男人,上来就说,我现在已经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了,你过来好好带我的孩子,就不要再生了。我还有个老娘,原先那个和她处不好,你要好好待老人,不要和她顶嘴。

  春草想,我这不是抓虱子往自己身上爬吗?

  第二次见的倒是个单身,快三十了,看上去挺老实,家境也不错,有一门祖传的刷漆手艺,所以不缺钱。春草心里嘀咕,那么好的条件怎么还整成王老五了呢?进门时他坐在那儿,春草觉得还行,走的时候他站起来送客,哇,吓了春草一跳,好像他脚下的地忽地陷下去了,原来那么矮呀,至少比她矮半个头。

  春草很难过,心里像长了草。原来在别人眼里,自己只能是找这样的男人了。

  一种不甘心又生了出来。她做出一个重要决定:去找何水远,就算他骗了她,她也要让他当着她的面说个清楚。她不能就这么算了。把何水远了了之后,春草再来决定自己的今后。嫁鸡嫁狗都行。

  其实春草心里面还是对何水远存了一线希望的。她想,如果他真要骗她,何必给她写信呢?他可以一走了之埃再说,从一开始就是他主动的。也许他是有什么原因,有什么苦衷。她不能这么稀里糊涂放弃了。对春草来说,放弃何水远就等于放弃她的努力方向,放弃她向往的道路,放弃她今后有可能过上的幸福生活。

  可怎么找呢?春草根本不知道何水远家在哪儿。毕竟他们在起就一天时间,她当时光顾着陶醉,也没问他家的地址。他给她写信的信封地址上,就是一个内详。

  不过春草用心听了他说的每句话,所以很快就分析出两点线索。一是他有个住在崇义镇的姑妈,他说姑妈在镇邮电局工作;二是他说过他父亲是老师。如果不是中学的,也可能是小学的。春草相信有这么两条重要线索,总是可以找到他的。

  连着拒绝了五个提亲的男人,姆妈又骂开了:你挑个鬼啊你自己都什么模样了还挑人家?你也不照照镜子,精怪一样,嘎个条件还又要山好又要水好?做梦啊你!

  春草不理她。她就是要做梦!春草把那件早已织好的枣红色毛衣和那面粉红色的小圆镜装进怀里,出发了。说真的,倘若没有那面镜子,也许她早就怀疑那天与何水远的相遇是一场梦了。

  她决定先找近的:镇邮电局。

  镇邮电局很好找。绿色的门窗在小街那一排青瓦白墙之间十分醒目。可是当春草走进去之后才想到一个问题:她不知道谁是他的姑妈。当然,她知道她应该姓何,她可以问,哪位是何师傅?

  春草走到柜台前,假装买邮票的样子,拿了一毛钱。她看到柜台里有三个女人,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其中一个女人看她手上拿着一毛钱,主动接过去说,买邮票吗?春草点点头,紧张得手心出汗。她还是问不出声音来,就捏着那张小邮票和找回的两分钱转身走了。

  春草在门口定了定心,她想,应该看看谁长得像。她就又拿了一毛钱走过去。还是刚才那个女人,她有些不解地说,还要买一张吗?春草一边点头一边看过去,怎么三个女人都像姑妈?春草在接过邮票的时候终于鼓足了勇气问:

  请问你们这儿哪一位师傅姓何?那个女人很干脆地说,我们这儿没有姓何的。

  春草一时愣住了,她实在是对这一回答毫无思想准备。她预想的回答可能有三种。第一,我就是;第二,她就是;第三,她没来。如果是这三种中前两种,她都可以说:您是何水远的姑妈吧?我是何水远的同学,找他有点事。如果是第三种,她也可以问她家住在哪里。

  可偏偏是第四种。她的大脑在那一刻出现了空白。等空白消失乱麻重现后,她转身离开了,留给那女人一个不大不小的疑问。

  春草走出邮局后心里已不是失望,而是生气,是愤恨了。他真当在骗她!每件事都是假的!他为什么这样做?是不是觉得她很好骗,很好欺负?他欺负她没读过书?不行,他这样对她,就更得找到他了。她要他当着她的面说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必须把气愤表达出来,她要狠狠骂他一顿,让他知道她不是傻瓜。

  春草满怀愤恨,上了去县城的长途车。

  坐在长途车上,春草又回想起了何水远对她的种种好处。想想看,是他主动把自己叫到他身边的,是他把座位让给她的,是他讲笑话逗她开心的。是他请她看电影的,她又不漂亮,又没钱,他骗她做啥啦?再说,他也没占她什么便宜,他不过就是拉了拉她的手吗!他并没说要娶自己,甚至没说要和自己搞对象,他什么也没答应她,怎么能算骗呢?春草不断地对自己说,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然你会心口痛的,痛起来可是没人管你。

  到城关小学后春草又一次失望了。城关小学倒是有个何老师,但是个女的。看来不光姑妈是假的,爹也是假的。春草已顾不上生气了,又找回到县中学,找到了那个告诉她何水远去跑小买卖的眼镜儿老师,说自己是何水远家的亲戚,有重要事情找他,问他的家住在哪里。眼镜儿老师说这个他也不清楚。要问问。春草就等,等到下课,眼镜儿老师叫住一个女学生说,你知道何水远的家吗?女生说,知道。眼镜儿说,你带她去找一下吧。女学生好奇地看着春草,目光里满是疑问。春草笑笑,没作解释。她想,只要见到何水远,其他事情再说。女学生就拍拍自行车后座,说,坐上来吧,我驮你去。春草就坐了上去。

  原来何水远家根本不在县城。女学生的自行车载着春草走过了很长很长的小路,才来到县城边上的何家坞。一路上女学生拐弯抹角地问这问那,春草都咬定说自己是何水远家的亲戚,是他崇义镇姑妈的女儿,找他父亲。女学生相信了,说,不知为什么,何水远这学期没来。春草想,看来他还有一点真话,至少是上过高中的。到了何家,女学生朝着屋里叫了一声:阿远爸爸,有人找你。

  幸好女学生转身就走了,没有进院子,不然春草可就尴尬了。因为何水远的父亲走出来见到春草时表情很诧异,完全不认识的样子。春草说,你是何水远的阿爸?老人点点头。春草急切地说,太好了阿伯,我有事找他。老头上下打量她,眼里满是怀疑:你是哪一个?春草鼓起勇气说,我是他的朋友。老头很惊诧:我怎么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春草想,看来他没和家里说。春草说,我真当是他的女朋友,我们在处对象。说罢她把手上的镜子朝老头亮了一下:你看,他给我买的。我们都认识好几个月了。

  春草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勇气。她想,管他呢,豁出去了。

  老头很惊讶,好一会儿才说,这个伢儿,嘎大个事都不响。进来吧。他现在不在,他外出了。春草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突然一回头,那个日思夜盼的人猛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何水远!

  春草失声一叫,何水远就在十米远的地方站住了。他像是刚从哪里回来,灰头土脸的,背着一个行囊,傻子一样呆呆地看着春草。

  春草的突然出现简直让何水远又惊又喜又愧又羞。而春草面对何水远破烂贫寒的家,简直有些发蒙。破烂的院子,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两个尚未成年的妹妹。这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何水远的家差距太大了。

  春草立刻明白何水远为什么一走了之了,那一刻,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主动找来。这些日子何水远真的到外面跑生意去了,只是啥也没赚着,还赔了本钱。

  何水远有些紧张地把春草带到自己的小屋,关上了门。这个时候春草才感觉好一些。她看见了桌上的书,看见了墙上的地图,至少她能确定,自己要找的这个男人的确是个读过书的人。春草坐在屋里唯一一条木凳上,发呆。一路上想好的话;一句都找不到了。她只好低个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一圈又一圈。

  半晌,何水远说,春草,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怎么那么瘦啊?你生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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