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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主少爷荒唐戏:食色》 作者:王松

第16章

  不觉就又到了秋天。

  眼看着前方的战事一天比一天紧,传说解放军的队伍已经一步步地朝这边压过来了。

  中秋节刚过,城里开进一伙子伤兵队伍,说是刚从前线撤下来的。他们个个儿衣冠不整,身上脸上缠得满是带着血污的烂绷带,而且都是一肚子火气,走在街上横冲直撞逢人便骂抬手就打,城里的六条街上一时更显得混乱起来。

  桂品三愈加深居简出,每日惟一的乐趣就是那露莎做的“苏巴汤”。

  一天夜里,桂品三刚歇下就听外面有人敲门。起身开门一看,竟是花阳子一脸酒气满身泥水地踉踉跄跄跌进门来。

  桂品三吃了一惊,忙问他这是出了啥事。花阳子并不答话,只顾进来在灯下坐了。桂品三借着灯光才发现花阳子像是被给谁打了,鼻青脸肿眼角还瘀着黑血,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地全没了往日的白嫩的模样。遂又再三追问,花阳子打着酒嗝喝了两杯凉茶,这才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些天发生的事。

  花阳子说前几天的一个中午红春楼里来了几个城防司令部的人,说是城里的防务吃紧,城防司令部的杨司令已下命令让城里的各家买卖商号缴钱缴粮,如今别的商家店铺都已经缴齐了,为啥红春楼还一直拖着不见动静。

  花阳子见来人不过是个小排长带了几个大头兵,自然没把他们放的眼里,就说这事已经跟司令部的孙参谋打过招呼,只让他们去问孙参谋就是了。不想那小排长却说他不认识什么孙参谋,只认得杨司令的命令。花阳子当时也没含糊,笑着说你再说一句,你不认识孙参谋是吗?小排长一听没再说话,转身就带着人走了。

  当天晚上,一群喝得似醉非醉的大兵就闯进红春楼来,领头的正是白天那个小排长。这伙子大兵进门就像攻城似地把楼下几个阁子全都占领了,然后就又要上楼。老板娘半月红连忙出来拦挡,没想这几个大兵一下又说看上老板娘,围上来死拉活拽非让老板娘侍候。当时花阳子正在楼上陪客人说话,一听见底下的动静就赶忙下楼来。见是一群喝醉酒的兵痞,就过来口气里软中带硬地说,大家都是自己人有啥话好讲。不要把事情闹得彼此都不痛快那可就没意思了。然后又说,他跟城防司令部的孙参谋是朋友,孙参谋也是常来这里玩儿的。没想到那几个大兵一听说孙参谋反倒更来了气,拥上来一顿噼哩啪啦地就连花阳子也给打了。

  白天来过的那个小排长走过来说,我实话跟你说吧你要不提孙参谋,咱话还好说,要跟他是朋友就更得往死里打你,你就是这红春楼的老板花阳子对不对?

  花阳子这时已经给打得晕头转向,点着头说是。那个小排长说,孙参谋那个王八蛋克扣军饷,整天贪污挪用我们弟兄的卖命钱出来吃喝玩儿乐,我们正想着崩了这个兔崽子呢!早就听说你也帮狗吃食跟他串通一气揩我们弟兄的油,今儿个咱就新账老账一块儿算吧!说着一挥手,大兵拥上来就又是一通暴打。

  这伙子大兵折腾了姐儿们打了人还嫌不解气。最后又把红春楼连砸带拆撕巴得只剩了个房架子。

  花阳子实在气不过,转天就跑到城防司令部,添油加醋地把事情都说给了孙参谋。孙参谋一听也气得眼冒金星七窍生烟,当时就把那个小排长拉出去毙了,剩下的那一排人也全都关了禁闭。还说这一次要狠狠整顿一下军风军纪。

  花阳子最后叹一口气说,可毙归毙,关归关,那又顶啥用?红春楼还是完了,这回算是干干净净地彻底全完了。

  桂品三听得心惊肉跳,于是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些姐儿呢?

  花阳子苦笑笑说,树倒猢狲散呗,跑的跑,逃的逃,剩下小红、小玉她们几个半死不活跑不动的,我都给另想了辙了。

  桂品三忙问,小玉她们怎么了?

  花阳子说,头些日子红春楼里连着接了几天大兵,她两人一天都是十几二十几个地侍候,那天晚上再给那……

  桂品三听了心里就不免生出些惧怕来。

  花阳子看着桂品三又现出些落魄的神色,说,如今我也甭再叫你桂少爷了,只叫声桂兄吧。桂兄啊,这一次我花阳子可是真得求着你了。

  桂品三略振一振精神说,有啥事要我帮忙的,你说吧。

  花阳子说,眼下倒是还没啥大事要你帮的,可如今我已经无家可门,你总不能眼瞅着我在街上成了个“倒卧儿”吧?只求能在你这儿给我个暂且安身的地方也就行了。

  桂品三说,这不成问题,我在南街上的那处闲房早就租出去了,一直让个外乡商客住着,可这跟前倒是还有两间闲房,你要住只管住就是了。

  花阳子睃桂品三一眼,试探着说,房钱……我总还是要给的……吧。

  桂品三一听就笑了,说大家都是这么久的朋友了,不要说你眼是摊上了事,就是没事想用一用我的闲房还能向你收房钱不成?快别说了!

  花阳子尴尬地笑笑说,那就多谢桂兄了。

  这以后,花阳子便在桂品三这里住下来。两人闲下,桂品三说,花老弟你过来,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明白了。

  花阳子做出糊涂的表情摇摇头,说不明白。

  桂品三说,好,你要是真不明白,那我就跟你明说,这露莎过去是你红春楼的粉头不假,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当初甭管她是怎么到我这儿来的,如今这露莎在我家里总是个实情吧?她白天给我做汤晚上陪着我睡觉,这你是都看见了的,你要是再拿着她当个粉头玩儿,这可就有点儿骂我的意思了,眼下这毕竟是在我家里,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拿着我家当成啥地方儿?

  花阳子一笑说,品三兄你也是风月场上走动惯了的人,这种事何必那么认真呢。

  桂品三说,认真不认真要看怎么说,这露莎又不是我老婆,真论起来我连她个盖佬儿都算不上,如今她这么在我这儿住着,也是当初阴错阳差弄到这步田地的。你花阳子跟她怎么样我当然管不着,可是不能在我这儿,否则咱两个人整天跟她你来我往的,这缠头裹脑的算是怎么一回事?真传的外面去可是好说不好听啊。

  花阳子眼前正在穷途末路之际,说话自然就有些心虚气短,这时一见桂品三真不高兴了便赶紧赔着笑脸说,好吧好吧,我眼下也是心里烦闷,男人么,这种时候都想找个乐子松快松快,品三兄你只管放心,以后注意就是了。

  见花阳子这么说了,桂品三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想想才又说,今儿个既是说到这儿了,咱索性就把话说透吧,这些日子我也早就想跟你说说这露莎的事。

  花阳子一听就在桂品三的对面坐下来,说,你说吧。

  桂品三说,当初是我为帮你红春楼的忙,才暂且把这露莎领的我这儿来的,如今红春楼没了人也都散了,她老在我这儿这么住着也不是个长事,以后你打算把她怎么办,有啥想法儿没?

  花阳子苦笑一下问,品三兄,你打算咋办呢?

  桂品三说,这露莎是你的人,事儿自然是你说了算。

  花阳子摆了摆手,叹口气说,如今小弟的情况你最清楚,已经是个混打了瓦的落魄之人,哪样话我都说不起的,要咋办只听你桂兄的就是了。

  桂品三说,这话可就不对了,露莎毕竟是从红春楼里出来的,眼下红春楼虽没了,可你花老板还在,她的身子钱还是你的呢,终归还得你拿主张。

  花阳子想了一想才又说,眼下连我自己都没个落脚儿的地方,能给她想出啥主张来?不过要卖,恐怕是卖不出去的,如今这年月春楼的生意不景气,再加上她那个烂名声,老西街上定是没人敢要的。只能暂且再将就一阵子吧,好歹她在你这儿也不是白吃饭,黑天自夜的都还能顶点儿用,等日后看一看情形再说吧。

  桂品三想想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就这么又过了一阵子,外面风声似乎渐渐平息了一些。城里的商家店铺随着也就又都有了活泛气儿,街上慢慢地又有了些往日的繁华。

  花阳子在桂品三家里住了一段日子,大家倒也相安无事。

  起先花阳子还整天闷在屋里,不敢轻易出门上街,说是怕碰上过去的债主子追账。当初那红春楼一垮,往日的债主子们呼啦就都蜂拥了来,先是堵着门讨账,后来眼见着是还钱无望,便争相将那空房架子拆了哄抢个干净。然后就整日追在花阳子的屁股后头催命似地向他要钱。花阳子告诉桂品三,说他躲到这里来街上是没人知道的,所以便再三叮嘱他千万不要透出去。

  就这么闹腾了些日子,渐渐地债主子们也追得累,都情知这是笔死账再也讨要不回来,便又都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这时,花阳子才又试探着开始出门上街。

  桂品三知道花阳子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在外面朋友多,门路也广,凭他这人的脾气是不会甘心就这么完了的。果然,渐渐地花阳子的饭局就又开始多起来,三天两头去外面应酬,夜里常喝得酒气熏天跌跌撞撞地回。

  ……

  花阳子说,拿过去那爿缎庄的铺面再开个买卖,我毕竟是街面上做过的人,也能帮你,咱哥儿俩合着干,闹他个东山再起你看如何?

  桂品三想想说,可是……做哪样买卖呢?

  花阳子说,这我已经想过了,春楼生意是万不能再做的,这些年也干得伤了,再说后面时局如何发展谁都说不准,也不太保险;绸缎生意更是不好做起来,现在世道乱,进货路上不太平,况且指不定哪天就又要打仗了,谁还有心思穿绸裹缎?

  桂品三听了沉吟道,是啊,如今这世道,哪样生意也难做啊。

  花阳子却一笑说,只有一样生意还做得。

  桂品三问哪样?

  花阳子说,开餐馆。

  见桂品三的脑筋一时没转过来,花阳子便又说,这一阵我想来想去。惟有餐馆这行还是可以干的。你想啊,甭管是干啥的,只要人活一天就得吃饭,而且还要一天三顿,这可是个砸不烂的铁买卖,不如你我二人合着开个餐馆,你看咋样?

  桂品三听了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要我看,这开餐馆比那春楼生意更不保牢,当初你花老弟还认识城防司令部里的人呢,不是照样给些乱兵痞子说砸就砸了?真开起餐馆来十桌能收回一桌的钱就算是不错呢!

  花阳子笑笑说,这个你放心,官面儿上的事自有我去疏通。

  花阳子说着就朝桂品三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实话跟说吧,那一回丢了红春楼我也有赚头儿,事后经孙参谋介绍,我跟城防司令部的一个参谋长也能说上话了,这个靠山可大,手上又有实力,往后的事肯定更不成问题了。

  桂品三又想起当初香春楼老板张子修对自己说的话,就不动声色地说,你那个孙参谋可不像个善类,以后还是提防着点儿的好啊。

  花阳子笑笑说,我心里有数。跟着又神秘地眨眨眼说。我当然明白,那孙参谋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一回他帮我引见那参谋长,其实也是为答谢我的。

  桂品三看着他,又不便多问,只等着听他自己往下说。

  花阳子便接着又说,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那孙参谋的心里一直惦记着半月红呢,只是因为这半月红是我老婆,他碍着面子才不好再插一腿罢了,所以红春楼的事出来以后我也就投其所好,先把……嗯,先把半月红给孙参谋送去,等他过够了瘾,我才又卖到香春楼张子修那边去的,孙参谋为这事儿还挺高兴。

  花阳子说到这里,才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气又道,这你就明白了么?说起来他孙参谋该是还欠着我的人情哩,所以兵痞地赖的事你桂兄不必担心,真把这餐馆开起来,街面上的事自有城防司令部那边的人给咱撑着。

  桂品三听心下不禁打个寒战,暗想,看来那张子修的话果然没说错,这花阳子表面上看着文弱风流,其实内里竟是个吃水屙冰的冷酷人。俗话说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就是春楼里的粉头,厮磨日子长了多少还有个情意,这老板娘半月红给他卖到香春楼去也就卖了,竟然还先给那孙参谋送了去用,这花阳子做事也真够绝了。桂品三想着,心里犹有些犯嘀咕,跟这种人合伙做生意,以后会有好结果么?

  心里想着,嘴上就说我看开餐馆也未必稳妥,这乱哄哄的年月,日子过得下去过不下去还都两说着,哪个还有心思再来餐馆里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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