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桂品三和小玉随着勤务兵小唐从后面监房回来，刚走到伙房门口就迎面碰见了花阳子。桂品三的心里登时就跳成了一个点儿，脑子也转着该如何答对。倒是勤务兵小唐眼快脚也快，没等花阳子看见便闪身从旁边的一个月亮门儿溜走了。

　　花阳子走过来，冲着桂品三笑眯眯地说，桂老板，这一阵子我忙，老没过来看看你，那“苏巴汤”做得咋样了？听说杨司令对你的手艺还挺满意啊！

　　一边说着，回头一眼又看见了小玉，便跟着就笑起来并故意大惊小怪地说，哟喝，这不是小玉吗，咱可真是老没见了呀。听说你到底还是跟了桂老板，这么大的喜事也不给我说一声儿，我早还想着要向你讨一杯喜酒喝哪！

　　小玉冷冷地看着他，没吱声。

　　花阳子便嘿嘿一笑又说，今儿个怎么有空儿跑到这城防司令部来了？这种地界不比那当年的红春楼，可厉害呀，只怕是……好进不好出哟！

　　小玉淡淡一笑说，你花副官当然知道我是来干啥的。

　　花阳子故作不明白地说，是吗？我还真不知道。

　　小玉说，你把小五子给抓起来了，这儿做汤又急等着用作料，我不给送来咋办？真误了事让那杨司令怪罪下来，再枪毙了我们，那可就让你称心如意了呢。

　　花阳子微微一笑，这才又转过脸来对桂品三说，我来也是正想告诉你，小五子这小子胆子也忒大了点儿，啥东西都敢往这城防司令部里带，那大烟壳儿可是比炸弹都厉害的玩艺儿，揣了这东西就直挺挺地往这里边跑，幸好是让我给撞见了，真要被别人看了去不要说他，恐怕就连你桂老板的脑袋也得跟着一块儿搬家啊！

　　桂品三到了这时也就豁出去了，便不慌不忙地笑笑说，要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花副官不是？在下桂品三这里领情了，真领情了。

　　花阳子冲他摆摆手说，你也用不着来这套，信不信随你就是了。

　　桂品三说，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话，花老弟，我想你这人的记性还不至于这么差吧，那大烟壳儿是干哈使的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花阳脸一红，立刻给憋住了。

　　桂品三又说，当初咱刚开那“圣彼得堡大餐馆”时，往这“苏巴汤”里放大烟壳儿可还是你出的主意呢，从打那露莎来给杨司令做汤时就该是这么做的吧，那杨司令虽说不知内情不懂局，可他还是能吃得出来的，我现在这么做汤也不为过吧？

　　花阳子张张嘴，想说话却没说出来。

　　桂品三接着又说，杨司令要真怪罪下来，那露莎当初可还是你保举的呢！

　　花阳子嘿嘿笑说，谁说是我保举的露莎？

　　桂品三说，这事儿你心里清楚，恐怕那刘参谋长的心里也清楚。

　　花阳子愣了愣，忽然一笑说好啊，这么说你桂老板去杨司令那里告我就是了，说是我给你出主意往“苏巴汤”里放大烟壳。

　　……

　　小玉说着，情知如今已经犯在人家手里，再这么硬下去弄不好反倒还会把大家全都搭进去，便一下就软下来，上前带着央求的气说，大家总归都是老朋友了，这又是何必呢。

　　花阳子冷笑一声说，朋友？要不是朋友还做不下这么大的仇哪！

　　小玉还是忍气吞声着说，你花副官如今该是大人大量了，就算跟我们有啥仇怨也只冲着我来就是了，那小五子还是个孩子，又没惹着你，就把他放了吧。

　　花阳子仰脸哈哈一笑说，小玉啊小玉，亏你也是个混过的人，能说出这种轻巧话来，这里是说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么？哪有那么容易啊！

　　小玉赔着笑说，那也看是准了，凭你花副官么，该是一句话的事了。

　　花阳子摆摆手说，我不是已经说过了这城防司令部可比那当年的红春楼厉害，只怕是好进不好出，连个赎身子的说法儿都不讲呢！然后又眯起眼说，眼下我抓个茬儿就能连你小玉也关起来，你信不信？

　　小玉睁大两眼，瞪着花阳子。

　　花阳子一边嘻嘻哈哈地笑着一边就转身走了。

　　桂品兰怕小玉气坏了身子，赶紧安慰她说，小五子的事他自会去想办法的，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小玉想想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就先回去了。

　　桂品三嘴上说要给小五子想办法，其实他是没办法可想的。眼下落到了花阳子的手里，连自己的性命都还保不定呢，那小五子就更难说了。

　　转过天来，还是勤务兵小唐给出了个主意。

　　勤务兵小唐对桂品三说，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不如你就去直接找刘参谋长，跟他说一说，这事儿兴许那刘参谋长还不知道呢。

　　桂品三听，觉着这倒是个办法。可转念再想也是不好办，刘参谋长那么大一个人物，哪那么容易说见就能见着他的？这一阵听说他整天跟着杨司令陪客人，自从来到这城防司令部，自己还一次都没见着过他的面儿呢。

　　勤务兵小唐说，你要真想见他这事儿也好办，刘参谋长每天傍黑吃完了饭都要陪客人出来散步，你抓个空儿去跟他说就行了。

　　桂品三想了想把心一横，行不行的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这天傍黑做完了饭，桂品三便早早地等在伙房门。一会儿，果然就见那刘参谋长陪着客人说着话来到院子里。桂品三刚要迈步凑前去，却突然又愣住了，他一下认出那走在刘参谋长身边的客人，竟是清水镇济生堂药店的何老板！何老板的身后还紧跟着两个壮汉，虽都是粗布长衫平民打扮却威武硬实透着精神。

　　桂品三一下就有些糊涂了。既然这何老板是河那边儿的人，现在怎么又成杨司令的客人？倘着让刘参谋长知道了自己跟这何老板过去的关系，而且何老板还在自己的餐馆里住过些日子，说不定就会把自己也当成了河那边儿的人。那样一来可就更麻烦了。真是应了那古话，豆腐掉在泥地上，扔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桂品三想着，就缩脚转身想朝伙房里溜。

　　不想这时刘参谋长却已在那边看见了桂品三，远远地就朝着这边笑，还冲他招着手直让他过去，说桂老板来来来你过来一下。

　　这下桂品三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刘参谋长伸手拉过桂品三笑着给何老板介绍说，这位是“圣彼得堡大餐馆”的桂老板，他的餐馆在这城里是很有名的，您每天吃的“苏巴汤”就是出自他“手艺。

　　桂品三看着何老板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何老板好像并不认识他似地只是笑着微微点了下头，又哦哦了口声便走了过去。

　　桂品三先是一愣，跟着心里反倒松快下来，不由暗地出了一口气。

　　刘参谋长又口气温和地问桂品三，在这里还惯吧？

　　桂品三连忙说，习惯，习惯。

　　刘参谋长就又说，你要有什么事只管跟我提出来。最近这段时间我忙一些，你跟底下的人说就行，向勤务兵说一下也可以。

　　桂品三便赶紧说，刘参谋长，我……我还真有一件事。

　　刘参谋长原本已经准备朝前走了，一听这话便站住问，哦，什么事？

　　桂品三就说，这几天……闹了点小误会，小店里的伙计来给我送做汤用的作料，也不知被哪位长官查出来，说是他带违禁品，就给关起来了。

　　刘参谋长皱了皱眉说，有这事？

　　桂品三说，是啊是啊，他送来的那些作料都是我急等着使的，眼瞅着明天做汤就要用的，真误了上边的事，我也怕担待不起啊。

　　刘参谋长就问，你的这个伙计，究竟带了什么违禁品呢？

　　桂品三赔着笑说，要不说是误会呢，他一个小伙计能有啥违禁品？不过是带了些罂粟壳，可这罂粟壳也是我做“苏巴汤”用的作料啊。

　　刘参谋长一听就笑着说，明白了，要这么说看来确实是误会了，你做的汤里有罂粟壳这我是早就知道的，大概他们底下的人不清楚。没关系，这事交给我吧。

　　刘参谋长说着就回头叫过一个身边的副官向他交待了几句。然后便紧走几步追上前面的何老板，跟他一边说笑着又朝前走了。

　　当天晚上，小五子果然就被放了出来。桂品三见小五子只是受了点儿惊吓并没受啥大磕碰便也就放下心来，遂又嘱咐了他几句，就让他赶紧离开城防司令部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