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当龙大山回到盘龙村口的时候，村里的大槐树下已经围了很多村民。龙大山什么也没有说就敲响了挂在大槐树上的大钟，不一会全组的村民都来了，而且今天的人到的特别齐，连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也都来了。龙大山沉重地说：“这一次为了大家浇地，龙州和十几个村民到大渠上撬了闸门，现在这十几个人都进去了，而且后果还比较严重，村里和乡里的领导都去找了县里也无济于事，现在大家说说这是该咋办！”龙大山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出现了不少妇女的哭声，年轻人的骂声和老人们的叹气声。高家和刘家的老族长对龙大山说：“大山呀！这些娃都是为了大家出事的，你是个有办法的人，你先说说这事咋办着好。我们知道你是个党员有些事情你不便出面，这些事由我们出面，你放心我们高、刘两家的人都不是孬种。”这时人群中也嚷起来了，特别是那些家里人被关进的村民大声地喊着：“龙组长，你就说吧，我们都听你的。”

　　龙大山这次真是有点恼怒了，前一段因为龙绍川被免职的事他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谁知道这次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虽然高龙州他们做事欠妥，但根源还在县里，他这一次要豁出去了，他想和这个郎书记较量较量。

　　他大声地对在场的村民说：“我是大家选出来的干部，我不怕担风险，充其量咱不当这个芝麻官。办法是有的，但最紧要的是在这个时候大家要团结一心，两个老族长既然说了，我就把我想地说出来，大家再讨论。咱们的地既然浇了，村里所有的年轻人就抓紧套种，前三天先集中给被抓走人家里种，干完了再干咱们自家的。村里的六十岁以上老年人分成两组，一组到大渠上，早晨天亮前赶去，晚上回来，要拿着床单睡在大渠的闸门前。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就是坚决不让他们修闸门。只要闸门修不好，塬上的水就没法通，这事有人比我们急。另一组到县委打着横幅到大门前静坐，见了县领导就集体下跪，理由就是要求恢复咱们的水浇地。大家带上简单的灶具和铺盖，要打连续战，晚上就睡在县委的走廊里，去县里的村民每人每天发五元钱生活费。等咱们的玉米套种完了，再全力以赴到县里静坐讨个说法。”

　　村民们精神振奋了，大家都觉得龙大山这办法好，最后两个老族长表示他们愿意各带一个组。他们还告诫本族的人：“这事是咱们自己组织的，这与村组的干部根本无关，谁要是敢胡说八道说出了事，那你全家就自觉地滚出盘龙村，我们族里坚决不要你这种人。”于是家家户户就表了态度。

　　第二天天还不亮，盘龙村的十几个老年人就到了大渠的闸门跟前坐了下来。当水库管理所的张副所长带人来抢修闸门时，一看就明白了。面对着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人，谁也下不了手去动他们，大家只有撤走了，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去县城的四十多个老年人中，大多数都是七十岁左右的老年妇女，凌晨五点就带着灶具和铺盖坐着组里的两辆拖拉机出发了。七点钟就到了县委县政府的大门口，他们把塑料纸和床单一铺就都坐到了地上，在他们的前面拉开了一条白布横幅，上面写着“我们要生存，还我水浇地！”的十个大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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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县委的干部上班时，这些老人都跪在了地上。大河县县委和县政府都在一个楼上办公，这大门是一千多人上班的必经之地，不一会门前就站了很多上班的干部围观。住在县委招待所里的郎书记刚吃完早饭，就接到了报告，他随即就给县公安局打了电话，要他们过来驱散闹事的人。田局长一行人来到了现场，面对着一群跪在地上的老年人，他的手都在颤抖，他嘱咐干警们先维持着秩序，谁也不能随便动手。这时县委大楼门前的马路上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

　　马县长是七点半到的，因为人多已经造成了马路拥挤，他在远处就下了车，当他走到大门口，看到跪着几十个白发的老人和打开的横幅，心里就明白了，他知道这些人是连夜从几十里外的盘龙村赶来的。他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对大家说：“父老乡亲们，请大家赶快起来，我是咱大河县的县长，你们有什么话可以派代表到我的办公室里说，千万不要跪在地上。”一听说是县长，大家都放声大哭起来了，哭声传遍了县委大楼的内外，也传到附近的街上，弄得马县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嘱咐田局长，一定要冷静，先把周围的人群疏散，千万不要动这些老人。

　　在郎书记的办公室里，马县长心情沉重地说：“郎书记呀！这件事咱们一定要谨慎的处理，这些群众可都是咱们的子民呀！看着他们带着被褥和灶具，这是要长期鏖战的，这也许就是一个导火索，弄不好会烧着咱们自己呀！”郎书记没有应声，他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

　　正当两个领导在议论此事时，水库大渠上也有村民静坐的消息传到了郎书记这里。郎书记气急了，铁青着脸传来了公安局长，他几乎是喊出来的：“通知你们的人马上到水库大渠上去抓人，必须要保证大渠的顺利施工！”田局长愣了一会神才反应过来，当即在郎书记隔壁的办公室里给附近几个乡的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赶往盘龙水库的大渠上去了解情况，但最后嘱咐他们：“先弄清情况再说，没有我的命令，千万不要随意动手！”

　　不一会刘万山也被郎书记招到县里了，来的时候他还带着白龙涧村的村长陈永年。郎书记气愤地说：“刘万山呀，你这是诚心的吧？你赶快下去把人领走，不然我就撤了你这个党委书记！”刘万山也是早上才听到村民到县里和水渠上静坐这个消息的，他知道这事一定与龙大山有关，但他也想趁机给这位郎书记个难堪。所以他当时就打发走了龙绍川，以联系果树管理技术人员为名让他去了省城，他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尽量的让龙绍川回避，他一个人在家应付。

　　当郎书记气急败坏地数落他时他也没有发火，他镇静地说：“郎书记，白龙涧村的支部书记昨天就到省里去办事了，我把村长也带来了，我们尽力说服大家吧！”说着就下楼去了现场。

　　在现场县委信访办和办公室的十几个人，不断地给这些老人做工作，让他们回去，可是大家谁也不吭声，也不搭理，还是静静的跪在那里。

　　刘万山和陈永年一出现，这让县里同志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些人都是他们的村民。刘万山对跪在地上群众说：“乡亲们，是我刘万山没有把工作做好，我对不起大家了，请大家都回去吧，你们要相信政府，浇地这事县里一定会妥善处理的。”说着就给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陈永年也在尽力的劝着大家回去。

　　高家的老族长说：“是县里硬把我们祖祖辈辈留下来的水浇地给变成了旱地，弄得我们还要按水地给国家交粮纳税，害的我们现在都没有饭吃了，你们说这是人民政府办的事吗？我们到县里上访了几次，都没有人给解决。这次还把我们的孩子们抓走坐牢，这天下还有公理吗？刘书记这事你解决不了！”说着就对那些县里的干部喊：“你们谁答应给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跟谁走，不然我们就要在这里住下了。”

　　到盘龙水库大渠上去的民警也给田局长打了电话，说是有十几个病怏怏的老人就睡在大渠的闸门边，请示他咋处理？田局长当即就把情况给郎书记汇报说：“这是要出人命的事呀，你们两个领导都在这里，你们拍板吧！”郎书记的脸更难看了，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无奈之下马县长说：“我看先不要动他们，不然出了人命就事大了，你说郎书记？”郎书记甩下了一句话：“你们看着办吧！”说着就扬长而去。

　　就这样一直僵持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各种劝阻还是不见效，这个时候有两个老人已经跪不住了，他们摇摇晃晃的倒在了地上昏过去了。在场的民警和干部急了，赶紧叫了救护车，七手八脚把两位老人抬上了车送进了县医院。

　　马县长也急了，叫人搬了几十个凳子，把这些老人搀扶起来坐在了凳子上，命令县信访办的干部去县招待所里拿来了饭菜让老人们吃着。他含着泪坐在那里看着老人们吃饭，这天中午马县长滴水未进。看着马县长难过的样子，在场的干部谁也不敢怠慢，就轮流的守在了那里，下午还准时给老人们送了饭，但是谁也不再劝他们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水地变旱地的事他们根本就无法解决。

　　当天夜里，他们谢绝了县委信访办让他们住招待所的好意，这些老人就执意睡在了县委大楼的走廊里，刘万山和陈永年也陪着他们。

　　盘龙村的老人到县里和水库大渠上静坐的消息，当天就在白龙涧村传遍了。为了讨回这个公道，盘龙村里的十几个年轻人已经付出了代价，这些老人们又前赴后继的在和县里那些官僚们做着斗争，他们的行为感动了大家。特别是听说有两个老人为此都住进了医院，大家愤怒了。第二天，水库的大渠上，县委的大门口又来了很多白龙涧村里的老人，他们带着村里人自发捐的钱，还给盘龙的乡亲们带来了衣服和吃的东西，他们也加入了静坐的人群。

　　到了第三天，县委门口静坐的人群还在不断地增加，马县长急了，就给市委的王书记打电话汇报了这件事。王书记在电话里狠狠地批评了郎万钧，他声色严厉地说：“郎万钧你以为你是谁？如果在大河县引起了民变的事件，谁也救不了你！我告诉你：你在今天解决不了这件事，你就回家等着处理消息吧！”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他知道这次老百姓静坐是因抓人引起的，但他不想就此在大河县失去了刚刚树起来的威严，可又想起了王书记刚才在电话里的强硬态度，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想推卸责任，却又遇到了老奸巨猾的田局长，他知道田局长手里有他的批示。只有把抓的人给放了，才能平息这一事件。

　　下午上班后，他电话找来了马县长，他把想放人的想法给马县长说了。马县长说：“那我就通知田局长了，他想给郎书记一个台阶。”于是马县长就给公安局打了电话，通知公安局赶快放人。这边他让刘万山和陈永年把放人的消息告诉了门前静坐的老人们，劝大家赶快回去。不一会县运输公司来了两辆大轿车，那些被放出来的人已坐在了车上。见公安局真的把人给放了，他们就在县里的同志搀扶下上了车。这大轿车是马县长让人安排的，到了县医院的门口，陈永年下车把住在医院里的两位老人也给接出来一块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