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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容骑士》 作者:高建群

第58章 绿茵草地

  那一年春天,我接受了接羊羔的任务。边防站的六百多只羊由一个哈萨克牧工放养,每年羊产春羔时节,需要有一名士兵帮工。

  六百多只羊只行进在戈壁滩上,常常会有一只母羊突然停下来产羔。生产后,强壮的羊羔能够站起来,跟上队伍,孱弱的则需要在原地呆很长时间。有些母亲这时候会停下来,守候羊羔。有些母亲,一旦春羔产下,便扭过头看也不看,慌慌张张地追赶大队伍去了。

  我的任务就是随着羊群走。一旦有羊羔产下,便跳下马,抱起羊羔,送到白房子围墙外边的羊圈里。

  下马上马很麻烦,后来我从牧工那里学得了经验。在牧羊鞭上系一个活套,不要下马,一伸手,活套套住羊羔的脖子,再一提,羊羔就到你的怀里了。

  放羊的有牧工,放猪的有猪倌,放马的有马倌。边防站还有几十头牛,这牛原先曾有人专职放养,后来这人离开了,离开的原因我好像曾经说过。我的那位老乡离开后,边防站就没有再设牛倌,这几十头牛原则上由牧工管理。牛生性迂孝,不会跑得太远,又不怕别的动物侵害,因此,在羊圈的士边,编了一个牛棚,牛早出晚归,自由行动。而作为牧工,他主要的任务,就是在放羊的同时,顺便招呼一下,不让牛越界就行了。

  牧工将照看牛的任务落实给了我。

  这个季节牛群最容易越界,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冬天,牛没有钉掌,不敢去踏冰;盛夏初秋,牛害怕蚊虫叮咬,不去那些林深草密的地方;独有这个季节,贪吃的牛群最容易越界。

  那天合该有事。我抱了几个羊羔,往羊圈里送。路过了望台时,我扬起脖;?喊叫了一阵,问哨兵看见牛群没有。哨兵回答说,牛群排一个长队,进了一号口,已经进去好大一阵了。我准备将羊羔送回去后,就到一号口赶牛。谁知,三个巴依和班里的几个战士,正在打扫马号,见我骑着马,抱着羊羔过来了,三个依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他总是选择班里别的同志执行公务的机会,来理发的。我不好推辞,于是匆匆放下羊羔,回到班里的小储藏室里,搡起了推子。

  理完发,我立即策马向一号口奔去。

  首先穿过一片又密又高的芦苇丛。芦苇丛中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小道,这是野猪踩出的。穿过芦苇丛,便进人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中。四周十分寂静,古木参天,地上有各式各样动物留下的蹄印。我有些害怕。我以前也来过一号口,但那是集体行动,割编货笆的白柳,而且没有进入纵深。现在,我在林中寻找着,绕着圈子,辨认着蹄印。我自个想,只要遇见水流时,不趟过去,我就不会越界。

  正在千回百转地寻找中,眼前突然豁然开朗。我看见了头顶上的天空和马蹄下的一块绿汪汪的草地。搭眼望去,有几头牛正在草地的中央吃草。我认出那是边防站的牛。

  我正欲策马前行,一低头,看见了脚下的河流。水流很小,当然不是大河,大河我已经看见,它就在我的左手的远处奔流。但是不像界河,它甚至比界河的水流还要小些。

  我犹豫了片刻,并且朝四下观望了一阵。四下静悄悄的,连个鬼影都没有。我一横心,磕了一下马剌。

  我那天骑了一匹好马。这是边防站的翻译专门为自己调教的一匹马。这匹马不光行走如飞,而且可以在飞驰的途中,突然以两个后腿为轴心,前进方向成九十度直角转向,因此它给我增加了一些胆量。

  草地十分柔软,青草深及马膝。我拍马过去,绕了一个半圆,停在这几只牛的前边。

  我不敢大声吆喝,只从马镫上退出一只脚来,踢这些牛的屁股。

  牛们丝毫不动。这都是些母牛小牛,那些巨大的驮牛哪里去了呢?正当我踢一头母牛的时候,母牛向着更远的地方望了望,扬头哞了一声,它是在提醒还有许多牛比它走得更远。

  极目望去,原来大部分的牛穿过这片草地后,已经顺额尔齐斯河又前行了几里之遥的路程。

  我既然走到了这么一步,那么,不管刚才路过的是界河还是水沟,我都应当继续往前走,去赶那些该死的牛。然而就在马儿抬脚的一刻,我看见了那另外的二分之一界河。

  这时候我明白了,界河在注入大河的一瞬间分成了两股,我现在就站在两股之间,站在一个谁也说不淸归属的是非之地上。

  不知死活的牛们还在一个劲地向下蹿。如果说我现在是否越界还很难说清,那么,这些牛是确确实实的越界了。

  我这时候大约是记起了那一次的前苏方马匹越境事件。中国的草原上奔跑着一群无主的马,会晤时,前苏方为,了推卸疏于管理的责任,不承认这些马匹是他们的。于是,我们按照上峰的旨意,用一挺机关枪将这些马匹全体枪杀在凹地里。枪杀的理由是防止这些马匹有口蹄疾。

  同样的命运也许正等待着我的那些牛。

  记得有一年春节,我从市场上买回来一些鸡,正当我磨刀霍霍的时候,我的儿子却号啕大哭。我问了好一阵子,才问出他哭的原因。他说,鸡真可怜!我被感动了,我满足了他的要求,留下了一只最弱小的鸡,但是年关过后,正月十五那天,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还是把那只鸡宰了。

  这一点上我多像我的儿子。我多么愚蠢,我多么迂腐,我为什么要怜借那些牛,它们最后的命运还不是一刀了之;我应当更多地怜惜我自己。可是当时,我脑子昏了,我骑着马糊里糊涂地越过了这二分之一界河。

  这是炊事班长越境后,第二年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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