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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鸟的回声》 作者:安甲丑

第56章

  秋桃是死在了长尾巴梁上。那天。她在家里被姑姑无理臊了一顿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哭着跑到家里,将姑姑的猜忌和谩骂对父亲黄狗蛋说了一遍。父亲听后气得浑身发抖,不顾女儿的拦阻跑到妹子家和妹子吵了一场。黄狗蛋没有它意,他准备骂一顿妹子后,要高全德催怀文回来,看怀文咋处理他妈的混闹。怀文妈却以为哥哥寻她不是,更为恼火,骂哥哥不管女儿偷公公,倒来寻她闹事。一时,黄狗蛋心中火起,掴了妹子两巴掌,扯起妹子和妹夫高全德一起去医院检查诊断清楚,不要让秋桃不明不白地背黑锅。怀文妈见哥哥打自己。号啕大哭着和哥哥厮打。高全德急忙拦住,反手推女人在地,将妻哥黄狗蛋劝出了门,说秋桃怀的是怀文的娃,不要听昏头女人瞎闹了,自己这就催儿子回来,接秋桃过来,并保证说若怀文妈再闹,自己就让怀文和秋桃另搭锅灶过活,不让昏头女人再掺和秋桃两口的事。这样秋桃和怀文的日子就清静了。黄狗蛋见妹夫说得在理,说声:“快发信把怀文叫回来。”黄狗蛋扔了一句话后,霉着脸回了。黄狗蛋回去后将事情向女儿说了一遍,之后,安慰女儿少生闲气,现在这边住着,不久怀文就回来了。并说,你看一人的面不看一人的面,总归只要怀文对你好,你姑姑能活几年?她不会害你一辈子。秋桃听后,责怪父亲把自己推进了火坑,然后只是郁郁地哭。黄狗蛋有苦难言,坐在一旁出长气。几天后,秋桃的气色好了许多,开始收拾打扫家里、给父亲做饭。黄狗蛋打心眼里高兴。又架起鹞子满山满面地转了。黄狗蛋地里回来后,将鹞鹰捕来的麻雀砂锅中熬了。端给秋桃吃。秋桃气色一天好似一天,除了鼻翼上生起了暗暗的蝴蝶斑纹外,秀丽的脸庞变得更加白净丰韵,脸上也出现了笑容。父女俩日日盼着怀文回来,一直到年关时节。依当地的风俗,女儿出家后不再在娘家过年。腊月二十几,秋桃的脸上不见了笑容,又常常闷坐着长吁短叹。黄狗蛋知道女儿的忧愁,捎话给高全德,说怀文没来你得把秋桃接过去过年。高全德正要来接。怀文妈听到了风声,和男人家里大闹了两天,骂男人:“你把她接来着让她把你叫爸哩还是叫男人哩?”怀文妈不顾命地和男人又吵又闹的同时,也接连发信催怀文回家,当时根亮捎着河阳川发的就是其中的一封。怀文妈准备催儿子火速回来,休掉秋桃,另给儿子说门亲事,以杜绝男人和秋桃的勾勾搭搭。高全德被女人闹得晕头转向,害怕接秋桃过来后,女人日日取闹,家里一刻平安的日子也没有,便不来接。黄狗蛋父女等到除夕之夜,绝望了。当夜黄狗蛋喝了两杯酒,骂了一夜“驴日的高全德一家”。秋桃流了一夜的泪水。父女俩凄凄惨惨过了年。黄狗蛋十五出来看村上耍社火,碰见木瓜面的人去河阳川给三太爷看病。黄狗蛋一打听。方知是被根亮气成了怪病。黄狗蛋回来把此事对女儿说了。秋桃听说根亮回来了,泪如瓢泼,哭着一夜没睡。第二天,秋桃催父亲捎话给根亮。让根亮来麻黄嘴,说有件事要对根亮讲。父亲黄狗蛋嘴里应承着,心里顾忌怀文妈先前说的闲话,害怕根亮来后,妹子又要节外生枝,故此一直没敢给根亮捎话。黄狗蛋在女儿面上编谎说已捎话给了根亮,根亮明日准来家里。这样哄了女儿一段时间,直到二月。秋桃洞察到父亲给自己说谎,睡在炕上不吃不喝两天。初九这天,秋桃下了炕,给父亲说想到河阳川赶趟集去。黄狗蛋担心女儿大肚子走不动,看着女儿的倦容,犹豫着不说话。秋桃惨然一笑,说:“爸,我不碍事的。天暖了,我得给自己做件单衣,如果现在不去买,待两天地里忙了我得给你做饭,没闲工夫了。”黄狗蛋仍然担心,说:“我给你买去,你走不动。”秋桃打消着父亲的疑虑,说道:“你买的我看不上眼。我能走动的。黄生福家女人大肚子还家里挑水来,我一个空人。走半段路有啥走不动的!”黄狗蛋见女儿如此说,再没话阻拦女儿了,他安顿女儿道:“那你快去快回,路上走缓点。”秋桃应一声,洗了脸,梳了头,打扮一新,出了门。临出门,秋桃用异样的目光盯着苍老的父亲,长时间看着。黄狗蛋不懂女儿的心事,催女儿道:“你要去快去站着看啥!”秋桃泪要下来,强忍住没有流,嘴唇翕动了片刻,一咬牙,往外走了两步,心里有事,停住,折过身,叮咛父亲:“爸,馍在灶头上扣着,你饿了吃去!”“我晓得,我一个大人能饿下。”黄狗蛋摆弄着自己的鹞鹰说。“你……你得给你做饭吃!”秋桃眼圈发红,泪水点点。“馍我一天够了。”黄狗蛋继续侍弄着鹞鹰,没有转身。“不够的!……”“咋不够的,我又不是骆驼!”黄狗蛋好生奇怪,女儿今日咋啦,唠唠叨叨没完没了,他抬起头看着女儿,满脸疑惑。秋桃见父亲看她,转过身丢句:“那我走了!”便慌乱着步子出了门。黄狗蛋没搞清女儿的话音,朝女儿出门的身影笑笑,痛怜地骂句:“这死女子!”埋下头又侍弄起了鹞子。

  黄狗蛋这天外面放了一天鹞子,傍晚回来,吃着馍等女儿回来,可左等右等,天快麻了下来,还不见女儿的身影。他不安起来,跑到麻黄嘴上的山上朝长尾巴梁的路上张望着看了半天。可是灰沓沓的暮色中,长尾巴梁的青石路面像条从天而落的长绳,不见人迹。黄狗蛋慌了神。朝河阳川方向走了两步,又折过身跑进村子,挨门打听今日谁到河阳川赶集去了,见到秋桃没有。打听了几家,在一家打听到这家十五六的两个女子今天到河阳川赶过集。黄狗蛋急忙叫出赶集去的两个女子问。那两个女子听说后,一边往出走一边问黄狗蛋:

  “你家秋桃还没有来?”

  “没有,你俩碰上着没?”黄狗蛋迎上前问。

  “回来时,见她长尾巴梁上坐着,我叫她一道走,她说她歇歇,你们俩先走,我两个就前头回来了。”

  “你两个回来啥时候?”

  “我两个回来太阳斜过了沟,刚照在梁峁上。”

  黄狗蛋一听心里发虚发慌,顾不得再说再问,放腿就往长尾巴梁上跑。村里人听到此事后,忙随后赶上长尾巴梁。

  黄秋桃死在了长尾巴梁的青石板路上。她的身边放着半瓶3911。她的手指深深地扣挖在土里。她的脸色铁青,七窍流着血,满脸的痛苦抽搐表情。她的肚子在药的作用下像甜瓜样炸崩成了几块。殷红的血沿裂纹流着。黄狗蛋一见女儿的惨状就哭死了过去。赶来的村民救醒后,黄狗蛋哭叫着直撕自己的灰白头发,怪怨自己没有听懂女儿临出门时的话音,害了女儿。村民把黄狗蛋搀回家,派人守着,开导着他,一面通知秋桃婆婆家,处理秋桃的后事(按当地风俗,女人死后应葬到婆婆村里)。高全德赶到出事地点时,黄狗蛋已被人劝导着扶回了家里。麻黄嘴的人见高全德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围住高全德混骂开了。高全德苦着脸,跪在众人面前哀求说事已至此,先安排秋桃后事,尔后你们再收拾我吧。众人骂说:“你一家像牲口一样,收拾你脏了我们的口脏了我们的手!”高全德叩一个头,起来抱起秋桃往回走,刚走两步,被众人喝住了。高全德愣在当地不知众人的意思。麻黄嘴的一个老者掴了高全德一巴掌,喊道:“还不快扯些白布把肚子给包起来,把身上的血揩净!”高全德方才明白过来,小心地放下秋桃,撒腿跑到河阳川买布。

  麻黄嘴和木瓜面的村民带夜请来了阴阳、土工、木工。连夜做了棺村,打了坟,第二天早晨,下了桃符地文,将秋桃头低脚高埋在了喇嘛梁顶高全德家的地里。根亮一夜守护在秋桃的尸首旁边。不哭也不闹,目光呆滞。及至秋桃下葬时,根亮终于憋不住,哭出了声。送葬的人甚是不解,看着泪人一般的根亮窃窃私语不住。送葬的人走掉后。根亮仍跪在秋桃坟头哭个不停。根亮直哭得愁云密布,日止晌午。他才躞蹀下喇嘛梁顶,却不到家去,直朝怀文家走。根明和女人怕根亮闹事,挡住根亮。问:“你咋去?”根亮不作声,乌青着脸直往前闯。根明拦腰抱住根亮。劝根亮回家去。根亮不住地甩打着兄长,责训他哥道:“你别拦啥。我只是去问问话!”他哥根明不敢松手。于是,两兄弟一挣一拦,团闹在一起。眼看根明拦挡不住。嫂子钱转弟走上前,横在根亮面前,厉声问道:“根亮,你和他家非亲非故的,你要问啥话?咱家刚过好了,你莫要再生事,把不痛的指头往磨眼里戳。怀文妈疯狗一样,碰谁咬谁,正理上不来。你能说过她。再说,她家不要媳妇,把媳妇作践死了,说好话都是枉然!”村里七邻八舍都上前劝根亮。根亮听了嫂子及众人的话。头低了下去,长叹一声,扭头回到家,头蒙在被子里睡了。

  怀文在秋桃死后的第三天下午回到了村里。怀文不知家里出了事,他兴冲冲提着一大包买给家里每个人的衣服进了家门。怀文一进家门即感觉到家里的空气很凝重。他的父亲看了一眼进门的儿子,一言不发吸着旱烟;他的母亲低着头苦着脸愣坐着。怀文见秋桃不在,问了好多遍,他母亲终于抑制不住情绪,哭开了。怀文惊骇不小,催问他妈:“到底家里出了啥事?”他妈便哭着把秋桃怎长怎短死了的事告诉了怀文。怀文听后惊呆在地上,良久,哭出了声,跑出院门,手拄在院门前的槐树上悲痛地哭泣起来。

  怀文回来的消息瞬息传遍了村子。钱转弟将此事说给了根明根亮,并说怀文正在他家门前哭着。根亮一听,手用劲拍了一下桌子,冲了出去。根亮两三步跑到怀文家门前,当胸揪住怀文,眼内充血,抬手就打。怀文见是根亮,哭声更响更亮了,冤枉委屈得像无娘的孩子。根亮看着以泪洗面的怀文,抬起的手打不下去,狠了怀文一声。将怀文一把推了个趔趄,丢下怀文不理,扭头梗着脖子阔步回家去了。怀文知道根亮怒他,胸中更加懊恨悲切,噎声噎气地哀号着,声震山野。村民齐来劝怀文,说些安慰的话。村民的安慰使怀文愈加炎凉,愈发泪如雨淋。最后。根明家两口将泪人似的怀文连劝带哄,领到了自己家里。

  夜里,根明向怀文学说了一遍怀文走后怀文家里发生的事。怀文边听边哭,痛不欲生。根明夫妇哀叹着劝了又劝。根亮黑着脸,敛着眉寂然坐在一边,不说也不动。怀文哭了一夜,第二天,由根明、根亮引着,端着钱转弟准备的祭奠酒、香表、火纸,来到喇嘛故堆秋桃坟上扫祭。喇嘛故堆稍低的三块地里,埋着三个女人:根亮妈居中,左边是永贵女人,右边是秋桃。三座坟茔一字排开,宛如天上三颗星宿,照在村庄上空。怀文一见秋桃坟茔,忍不住哭了起来,凄惨号哭得香表都无法烧。根明根亮策应着怀文上了香火,摆了祭品,烧起火纸。火纸灰白的青烟袅袅飘起,如丝如缕,偕同着怀文的哀号,喇嘛故堆上空飘起,缭绕回环着飞散得很远。村里的人听见怀文悲伤地哭了一早晨,他们全被怀文凄凉戚哀的哭声惹得抹了半天的泪水。上完坟,根明根亮陪怀文回到家,劝慰着督催怀文吃了半碗饭,然后由根亮陪着怀文麻黄嘴看望舅舅黄狗蛋。黄狗蛋在女儿秋桃死后精神变得颓废不振,时常丢三落四,竟至于有些疯癫。他常常一个人独自说着话,喃喃自语个没完没了。他几天内头发全变得雪白,牙齿松动,整个人黑瘦了几圈。看到他的人,都说黄狗蛋如今活像路头崖面生长的酸枣棘。怀文和根亮进门时黄狗蛋正涩着泪眼和他的鹞鹰说着话。怀文和根亮叫了他好几声,才把他从痴呆中唤了过来。黄狗蛋木然地眨着浊泪点点的眼睛看了半天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慢慢地。他认出了怀文和根亮。蓦地,他翻坐起来,顺手抄起放鹰的竹竿,扑上来朝怀文就打。怀文不避不躲,狠狠的竹竿劈在了肩上。根亮慌忙上前劝阻。费了好大劲才从黄狗蛋手中夺掉竹竿。黄狗蛋气得浑身筛糠,喘着气,瞪着眼,哆嗦着嘴唇长时间骂不出话来。良久,黄狗蛋方乌青着脸指着怀文骂句:“我当你死到外面了,没料到你还活着!——你来做啥!给我滚出去!”黄狗蛋骂着,过来撵怀文出门。怀文不敢作声,看着他舅舅,泪流了下来。根亮忙扶住黄狗蛋,好言劝着让黄狗蛋不要生气。黄狗蛋气哑了,眼睛睁得欲要炸裂,指着怀文张口结舌,一句话也骂不出来。忽然,他老泪纵横失声哭了。并拖着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钻进屋子去了。根亮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怀文,两人快步跟进屋里,把黄狗蛋搀扶到炕上睡下。黄狗蛋睡在炕上,泪水泉涌,招手示意根亮坐。根亮屁股担到炕沿上坐了,想说话劝导黄狗蛋,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愣了片刻,道声:“黄家爸,我给你倒杯水喝。”黄狗蛋摆了摆手。根亮没有停下,过去端起水壶倒水。水壶是空的。怀文见此,给根亮说声我去烧,撒腿来到厨房。厨房地上放着两只水桶,却是一滴水没有。怀文长叹一声,担起水桶去了。一盏茶的工夫,怀文担来了水,锅里倒了两瓢烧开,灌到水壶中,端到上房,沏了杯茶,放到舅舅面前,请舅舅喝。怀文舅舅扭过头不吭声。怀文愣怔了一会,开口说到:“我给你做碗饭去。”言罢,怀文又钻进厨房去了。根亮端起茶水,低声劝黄狗蛋说:“你喝口水润润喉!”黄狗蛋有气无力地说“我不渴!”根亮好说歹说。方扶起黄狗蛋,小心地给黄狗蛋喂了口水。黄狗蛋心里过意不去。从根亮手里端过水杯,说:“你歇着吧!”黄狗蛋倚着墙有一搭没一搭有滋无味地喝着茶。根亮乘机劝黄狗蛋要珍重身体,莫要再想不该想的事了,说有事就喊怀文和他,他们会尽力照看的。黄狗蛋叹一声。说:“我都半截子埋到土里的人了,能有啥事!”黄狗蛋长舒一口气,接着说:“倒是死了的冤愆(指秋桃)活着的时候,要我喊你过来,说是有话对你说,我害怕她姑姑又借故说闲话,哄她说我已经喊你了。你明天准定来,没有喊你,谁知她没几天便寻了短见……”黄狗蛋说着说着,泣不成声,郁郁地哭了起来。根亮不知秋桃要对他说啥话。绾着眉根据当时的情势心里思忖着,一面劝黄狗蛋不要再谴责自己,有些事是预料不到的。黄狗蛋听后,摇头懊悔地哭着说:“都怪我是个马大哈,头里面缺心计。死了的冤愆初九出门时,一再给我安顿这安顿那,没完没了地叮咛我,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这娃平日没这么罗唆,今天咋回子事这是?可我没往深里想——谁晓得她早已生了不进门的心了……是我糊涂,害了她呀——嗬、嗬、嗬……”说着。黄狗蛋拍打着大腿又号啕起来。根亮后悔不该再提前事,惹黄狗蛋悲切。连忙劝慰着改过口,把黄狗蛋的注意力往其他高兴的事上引。过了会,黄狗蛋在根亮的劝说下停住了号啕,却依然一顿一顿地哽咽。此时,怀文端着饭进了屋。黄狗蛋没有情绪吃饭,在根亮怀文的劝说下,才勉勉强强吃了半碗。吃完饭,根亮怀文陪黄狗蛋坐到天黑。根亮和怀文合算后,留怀文照看陪伴舅舅两天,根亮回了家。

  根亮当天的夜里回来,看见怀文妈蹲在地上给哥哥哭诉着家事。根亮黑着脸进了屋,怀文妈艰难地爬上台子,倚着门槛问道:“怀文哪去了?”根亮不吭声。怀文妈又问了几遍。根亮没好气地道:“没见。”怀文妈看着根亮的黑脸,身子一软,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根明忙来劝导,说:“走他舅舅家去了!你不要哭,他可能这两天回来。”怀文妈没有答话。哭着爬出了门,回家去了。根明看着怀文妈哭哭啼啼地走后,一脸的悲哀,回头问根亮怀文是不是在他舅舅家。根亮把事情说了,当头和兄嫂斟酌自己和雷芳芳的事情。根亮决定明天收拾一天,后天去接雷芳芳,并且见到雷芳芳后,要把事情捅明,若雷芳芳没有意见,就去麻黄嘴雷家求婚。第二天晚上,根亮早早吃完饭,准备第二天早晨河阳川搭车。这时,忽听见院外有人叫门。根明出去开门一看,原来叫门的是怀文。根明甚是不解,疑惑地问怀文:“根亮说你照看两天黄家爸,你咋来了?”

  “我舅舅一坐下就骂我,我不敢说话,刚一张嘴,他就把我轰了出来。”

  “噢!”

  根明开门让怀文进来,领着怀文往自己的屋里走。根明边走边问怀文:“你不回家去?”

  “不去!”怀文带气说着进了屋,没看到根亮,问根明,“根亮呢?”

  “他明天走外头,上房里睡了!”根明和女人同时答道。

  怀文一听,丢下根明家两口,跑到根亮睡的上房里去了。根亮还没有睡着,他听见怀文来了,点燃煤油灯穿着衣服。怀文推开门,一脚跨进门槛,张嘴就问:“你上哪去?”

  “不上哪去!”根亮系着裤带,看着怀文。

  “你啥时学得这样鬼鬼祟祟的?我还没求你引我出门你就先拿话堵了!”怀文不满地歪着头看着根亮。

  根亮知道怀文误解了,刚要张口解释,怀文却以为根亮要找藉口,f摇着头不愿意听。随后跟进门的根明见故,忙对怀文说:“真的!怀文。他出去两三天就回来了。”

  “哪干啥去?”

  “我去接个人!”

  “谁?”

  “雷芳芳。”

  “雷芳芳?”

  “对。”

  根亮见是怀文。知道怀文不会坏事,便把与雷芳芳的事对怀文说了一遍,说这次去只是领她回来,若她不计较他拿假名骗她,嫌弃他的恶名,就发媒定亲结婚。怀文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应承着,待根亮说完,他伤怀地说道:

  “雷芳芳是个好女子。当时秋桃给你撮合得差不多了,不想斜路上出了那事。总归你两个有缘的,有缘千里一线牵,好事多磨,她一定不会听信别人的闲言碎语。说服家里人答应亲事的。”

  “怕是她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后,不会这样想!”

  “会的。——要不,她来后我过去替你解释。秋桃活时,我和她见过面,熟悉。”

  “走着看吧!”根亮笑了一声,问,“你咋回来了?”

  怀文把舅舅骂他、撵他的事对根亮说了一遍,说后,阴郁着脸说自己决定到外面混去,不再在这伤心的地方呆了。根明听后,担忧地问:“你不管你爸和你妈了?”“看他两个咋过去!”怀文晦着脸说完,根明便拿正理劝说怀文,说你爸你妈都老了。你妈又那个样子,一口饭也吃不到嘴里。你不能走。怀文黑着脸一句也听不进去。一直坐听根明和怀文争讲的根亮此时插嘴道:“要走的话,你也得等到明年。秋桃的百日纸还没烧,你舅舅又那样子,你一走,谁管?你良心上能走下场?”怀文不说话,低着头听着。根亮见此,乘机说道:“你如果家里呆不下去,到你舅舅家陪你舅舅过一年也成。你舅舅这几天心里正炎凉,气就多,骂你几句,你一个大男人难道捱不起?待过些天他心里一舒展,自然不再骂你撵你了。——我今年要办这事,等明年出门,咱两个一搭走,我教你做生意,要不了两年,你也会赚一二十万。”

  “你赚了一二十万?”怀文惊得眼睛像铜铃。

  “你如果缺钱就言传着!”

  怀文惊得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钱转弟就起来做成了饭,催根亮、根明、怀文起来洗脸。吃了饭,嘱咐男人送根亮去搭车。怀文忙说自己要到舅舅家去,顺便去送根亮,并对根明说你家里忙走不开就别送了。根亮也坚持哥哥不要去送自己,说自己出外能行。根明夫妇拗不过,只得由怀文送着去了。根亮、怀文且走且聊,来到了麻黄嘴,根亮劝怀文就此止步,不要再送。怀文死活不肯。怀文一直把根亮送到河阳川搭上车,方才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地回到舅舅家里。舅舅黄狗蛋越来越容易动怒生气,夜里和怀文两句不对头,大吵大嚷起来,喊令怀文滚出去。怀文坐着不动,舅舅黄狗蛋抓起木棍劈头往死打怀文。怀文重重地挨了两棍。哭着跑出了舅舅家。此时一弯新月,像把斜钩,钩挂在喇嘛故堆上空。怀文朝着喇嘛故堆下的村子立到天亮,之后,一瘸一拐上了麻黄嘴,顺长尾巴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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