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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王传奇》 作者:徐大辉

第31章 戌卷

  十一月里雪花飘,

  出门碰见王至高,

  上招上了能行马,

  却把吉品吓坏了。

  一镰钩月,洒下清辉,乱尸岗子四周溘然,徐德龙睡在一座孤坟不远的草地上,夜已经很深。

  “砰!砰!”棍子敲打沙土的声音,惊醒徐德龙,他没声张,觅声音望去。月色朦胧中,一个持木棍的身影,在坟包上敲打。

  “谁,你干什么?”徐德龙猛然大喊道。

  “妈呀!”敲打坟头人受到惊吓,一屁股坐地上,口吃道,“你是人,还是、是鬼?”

  “我是人,你别怕。我问你,深更半夜,你……”

  敲打坟头的人声音还有些发颤,说:“镇上会局出会,我押会,听人说半夜敲孤女坟,出现啥猜啥会门。你,也是来讨会门的吧?”

  “是啊,讨会门。你有烟吗?”徐德龙问。

  “有。”敲打坟头的人恢复到常态,走到四爷跟前,说,“烟薄拉点,去年天旱,烟叶没长成,能将就抽。”

  两人坐在一起抽烟,彼此看不太清楚面容。

  “上回出会,我一大早放牛,遇到个骑马的,押了上招,嘿,赢了二十元钱。可惜押会《十二月歌谣》我不会唱……”敲打坟头的人说。

  徐德龙抽透烟,心里舒坦道:“我倒会唱几句。”

  “唱唱!”

  “唱两段。”徐德龙唱道:“正月里来正月正,音会老母下天宫,元吉、河海把经念,安士姑子随后行。二月里来是新春,天龙、龙江跳龙门,跳过龙门下大雨,五谷丰登太手春。”

  荒野之中,回响徐德龙的歌唱和一个男人五音不全地学唱:

  十月里来是立冬,

  只得必德回家中,

  二人同心去偷盗,

  遇见三怀黑狗精……

  连走背字,用赌王徐四爷自己的话说输嘎巴锅,输冒烟啦。亮子里这次押会徐德龙输了个底儿朝天,回到郝家小店,一个稀脏破旧的行李卷被扔出店门,滚到街上,人给店主推搡出门,趔趄一下才站稳脚,回头恨恨地看店门。

  “拿走破行李卷,虱子虮子弄脏了店。”郝掌柜冷颜怒言,绝情道,“看在你多年住在小店的份儿上,被子才送给你,免得你蹲露天地挑袍!别不知好歹!”

  “郝掌柜再……”徐德龙鹑衣百结,寒酸,落魄模样。

  “再什么再?瞧你这熊样,一辈子也反不过梢来,我这微利小店可不经你祸害。”郝掌柜撵他道,“走啊,发什么兔子愣(发傻)?远点走!”

  徐德龙抱起破被褥,漫无目的地街上游荡。

  “缝穷”女人在街头拉客,与徐德龙邂逅相遇,他迅速躲避。

  “徐四爷!”见他抱着破被褥不说话,“缝穷”女人明白了一切道,“走,跟我走!”

  徐德龙抱被褥站着没动。

  “和我回家!”她抢过他的破被褥说。

  身无分文且一天米粒未进的徐德龙,无路可走跟着卖大炕的“缝穷”女人走了。

  “进屋呀!”她催促道。

  迈进这道陌生的门槛意味着什么?和一个靠在街头缝补衣服赚微薄针线钱的女人……哦,等于是靠她吃软食儿,不,我不能这么干。

  “你还愣着?”

  他顿时觉得腿很沉重抬起来很吃力,眼前不是一道简单的门槛,它象征一种选择。人什么时候想得很多?富裕、阳光、得意,此刻他贫困、潦倒、落魄……顾不得去想那么多,也不能顾,有人肯收留自己,给一碗饭吃足矣,别的奢望没有。人生许多步子都是逼走的,不在计划和想象中,到什么河脱什么鞋,走一步算一步,他迈入那道门槛。

  “想吃啥?我给你做去。”她问。

  饿得眼睛直冒花的人,还有什么挑剔和选择,只要是能填饱肚子即可,与想没什么关系,他说:“能吃饱就行,啥都行。”

  “缝穷”女人的日子贫富可想而知,她最好的主食是还有一葫芦瓢小米,副食芥菜疙瘩——腌咸后切成条晒干,食用时上锅蒸——和大酱,还有一把葱叶。她说:“回腿上炕,累了被摞子有枕头自己拿。”然后去外屋做饭。

  在独身女人的屋子里,徐德龙做男人不能不朝另一件事情上想,这与猥琐下流没关。心里想着这些才没往炕上坐,别说躺了。不是拘束和礼貌的问题,一条脆弱的“线”出现在面前,触碰它肯定马上断,事情走向新的发展方向……炕梢处有一节矮柜,上面整齐叠放被褥,枕头摞在一头,枕它一定很舒服。

  小米开锅便烂,米香味儿很快飘进来,她随后进屋,板着一个炕桌,专门吃饭用的桌子,手还拿着酱碗,放到炕上,对他说:“徐四爷,垫下桌子腿,不平整。”

  徐德龙站起身凑到桌子前,摁一个角试了一下,桌子是不稳。寻找拿什么垫桌子腿时见到拴在桌子上的垫儿——楔子形状的东西,用绳子拴在桌腿处,随时用很方便——用它垫稳桌子。

  饭菜摆上桌,“缝穷”女人说:“上炕,吃饭。”

  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子前吃饭,无论是蒸芥菜条,还是葱蘸酱,徐德龙吃得特别香。女人细嚼慢咽,大部分时间望着他吃,不时给他盛饭,挑选较嫩的葱叶给他吃。

  肚子里有食儿身体有了热量,走远的欲望便走回来,他望眼她胸前海拔高的部分,贫穷是乎未影响女人的胸坎子部位雄势,那个地方最诱惑男人。

  女人收拾下桌子,用笤扫扫炕。炕很窄,她只铺着一床褥子。

  “我?”徐德龙哭丧乱韵地说,“我不能拖累你!”

  已开始脱衣服的“缝穷”女人说:“你都到了什么份上,你还说这些志气话!不嫌弃,将就住吧!”

  “缝穷”女人穿得很少,平展炕上,小腹部搭一褥单样的东西,自顾先睡去。

  月光射进屋,可见女人模糊的睡姿。徐德龙坐炕上抽烟,忽明忽暗的烟头火光晃着他的脸……

  赌徒四爷摇摇晃晃在街上走,没多少力气眼看停下来,给人感觉是一只强弩之末旋转的骰子,最终得停住。山口枝子从暗处看见他,她没走出躲藏的屋子。

  “四爷,让我好找你呀。”妓院的荣锁迎面走来,虽然胳膊弯处没有大茶壶,仍然走堂子步伐,挎大茶壶的姿势。

  “找我?”徐德龙拍拍衣袋,可怜地说,“镚子皆无,我连盘子客盘子客:到妓院只说说话,听听歌,喝喝茶,叫“出盘子”。都当不成。”

  “哎呀,谁找你干那个呀!”荣锁说,“吴老板和邵管事来了,在佳丽堂等你。”

  “吴老板?邵管事?”四爷差不多将两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交过手的赌徒无其数,怎么都记得住啊。

  “从四平街来,洋蜡铺……”大茶壶荣锁提醒道。

  “哦,是他们俩。”

  “走吧,等你成其时候(时间很长)了。”荣锁说。

  他们冲上次输的金条来的,躲没道理,也不是四爷的性格。只是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今日手气太差,几乎场场输,这样的牌点儿去……他犹豫,腰里没钱也是犹豫因素。

  “他们俩说了,只要你手上有指头,胸脯上有肉就行。”荣锁转达了来人恶毒的话。

  徐德龙举了举手,十指健全道:“走!”

  几盏带罩的煤油灯照亮赌博场面,佳丽堂的一间屋子中央摆放四仙方桌,徐德龙、吴老板分坐桌旁,每人身旁都置一张小茶几,放着茶碗,赌场提供的设备。

  徐德龙的茶几放着杆旱烟袋和羊皮烟口袋,身着蓝旗袍女孩,装满一锅烟递给徐德龙,并划火柴点着。

  吴老板的茶几上是一顶礼帽,一副墨镜,身着红旗袍女孩手执一南泥壶,送到他嘴边,他便对着壶嘴喝一口,摆着被人伺候的谱。

  离赌桌稍远一点,邵管事、栾淑月坐在一把椅子上观看,他们的身旁另有几名围观的人。人人都看得出来一场不同寻常的赌,来会赌爷徐德龙的人心怀叵测,来者不善,开赌前,吴老板说:“四爷,我们是不是亮下底儿呀?”

  “嗯!”四爷将手掌拍在桌子上,“你看够了吧?”

  赌爷徐德龙这一拍,震撼了局外观战的人,赌爷的形象是乎更清晰明确,称得起赌爷的人才敢把自己的手押上桌,不亚于那个洋人《国赌史记》(李敖):十六七世纪的英国文学家李雷,曾做诗描写爱神丘比特跟他的情人赌牌,女方以吻做赌本,丘比特以弓箭箭鞘做赌本。不料丘比特霉运当头,输掉弓箭箭鞘,甚至连他妈的鸽子麻雀等等,都一齐输光。最后他赌得兴起,竟以两只眼睛下注,结果仍是一输到底。的行为。三江地区赌徒做赌注有房产、耕地、妻子、儿女、胸脯肉、手指……整只手只四爷一个人这么做。

  “中,一只正(右)手。”征得吴老板同意他点点头,随即将自己带来的成捆崭新钞票堆在桌子上。

  堵桌上四只骰子装在盒子里,盒子已打开。

  “吴老板,是玩摇虎骰,还是花六地?”徐德龙问。

  “不!”吴老板口气很傲,说,“听说你有一对铜骰子,咱俩对掷。”

  徐德龙从大襟内兜掏出一对铜骰子,放在吴老板面前说:“验验骰子,看里边灌铅灌水银做手脚没有。”

  吴老板抓起骰子,掂了掂,摇了摇,放耳畔听了听说:“四爷鼎鼎大名,怎会干那等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我们开始?”

  “开始!”

  围观者的情绪被赌徒沙哑声音调动起来,赌者亢奋,观战者亦如此,因为是令人亢奋的一场赌。

  徐德龙灵活地捻动骰子,从容略带潇洒地掷出骰子,喊道:“大!”骰子转动,停住,骰子点数:5,6。

  吴老板手攥骰子,对身旁红旗袍女孩说:“伸出右手!”红旗袍女孩伸出白胖胖的手。他将骰子放在她的手心,把着她的手攥一下,而后他将那骰子掷出道:

  “大!”

  “吴老板为什么让她攥下骰子?”栾淑月低声问身边的邵管事。

  “女孩手干净,灵。”邵管事说。

  栾淑月不解地问:“女孩手摸过的骰子那么灵,能掷个大满贯?”

  骰子转动,转动,停住,骰子点数“6,6。”

  “噢!”观看的人惊叹道。

  吴老板得意,拉过红旗袍女孩的手,拍了拍说:“这手!红酥手,黄藤酒,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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