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离开红线中介时，耿娟给世空一个电话号码，说是一个叫阿平的单身女人的。

　　按照约定，世空将表格送到忘我酒楼。朱武手捧表格赞不绝口。世空说缺点是有的。朱武说就是有，我也会美言几句的。世空笑笑。

　　送了表格，世空给叫阿平的女子拨电话，却意外接到了小娄的电话。小娄在电话里约世空去一个叫黄石街的地方。世空说我有事，改时间吧。挂了电话，世空再次连线阿平。电话通了，果然是个女人的声音。那女人问是谁。世空说是我。你到底是谁？那女人提高了声音。世空说我是袁世空。什么四空，五空的。那头挂了电话。世空拔了小娄的电话。小娄在电话那头笑道：“我说你会去的，那可是个好地方”。

　　小娄说的黄石街在政府大楼西侧，与月儿湖隔着一片民宅。人们提起月儿湖，必会想起黄石街。黄石街上有两个特点：一是清净，二是古朴。进入黄石街，你感觉不到车水马龙的喧闹，人物的活动那么波澜不惊。两旁合抱粗的梧桐树像撑起一把把绿伞。每当夏日来临，巨大的树冠覆盖着一个个书摊古董摊象棋摊。闲适的人们便在各类摊点寻找乐趣。世空站在一个书摊前搜寻古书。近来，世空迷上了历史章回小说。他想以唐末年间陈胜吴广起义为背景写部长篇小说。卖书的说我劝你还是别写了，写出也没人看。那人都看什么。卖书的刚要说话，这时过来一个穿着小黄褂戴着小兵帽的男子。那种书有吗？没有了，只有这种书了。卖书的从一个大蛇皮口袋拿出一本书边翻边说，就这一本了，十块钱你拿去。世空在一旁看得真切，一页页全是放大的男女生殖器，十分逼真。卖书的说：“连这种书人都不看，你想想你的那个老古式打仗篇子还会有人看吗？”世空说我决定写就要写的。卖书说既然你要写那种书，就看这本，对你写章回小说大有裨益。多少钱？十元给你吧。世空付过钱，携书来找小娄。

　　小娄在一瓷器店内鉴赏瓷器，一只人把高的瓷瓶上彩绘一条青牛，一牧童手执笛子坐在牛背上。世空仿佛置身于乡间田野。牛的右边行草结合书写着一首七绝，道是：草满池塘水满陂，山衔落口浸寒漪。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余外有十八罗汉、南海观音等塑像。世空一路观看一路摸摩，爱不释手。小娄悄声说，走吧，都是假的。你看下面标价，一个金身罗汉20块钱。世空遂与小娄走出瓷器店。

　　腊月二十四这天，世空来给耿娟抄写房租信息。耿娟拿出上次收起的那个本子。世空问怎么谋篇布局。耿娟手指墙壁正要说话，一个胖男人进来叫耿娟去看展牌。耿娟略作交代随那人去了。

　　世空打开本子浏览，寂静里，忽听外面人语喧喧。须臾进来一个头歪眼斜，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小伙子问耿娟上哪儿去了。世空说有事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世空皱下眉说早着呢。那小伙子往沙发上一坐，结结巴巴地说：“她中——午回——来，我等到中——午；她下午回——来，我等到下——午；她晚上回来，我等到晚——上。”“她几天才回来，有事跟我说。”“你又——又不——是——老——板。”“耿娟临走将店交给我了。你认识耿娟？”“我和耿娟可是好姐妹。”“你和她是好姐妹？你是女人，怪不得说话不像男人声音。”“啊不是的，是好姐弟。”“耿娟什么时候认上你这个弟弟了？”“五百年——年——前。”“五百年前？是不是大闹天宫时认识的？”“什么大——闹天——天宫？”连大闹天宫都不知道，看来残障。世空觉得再说下去没有意义，提起笔抄写房租信息。那家伙问世空是哪里人？一连问了三次。世空火了，说真是秃舌头好讲话秃尾巴驴好……“你骂人呢？”“我没骂你”“还没骂，骂我驴——什么什么的。”“我说你好吃驴肉。”那家伙笑起来，说没吃过驴肉，有时间到全驴馆尝尝酱泡全驴的味道。世空又心生鄙夷了。耿娟站在门口，招手说来搭把手。歪头捷足先登，到耿娟面前说耿姐——姐，忘——忘——记小弟了。耿娟笑道：“怎么会忘记你呢？你是我的小弟弟嘛。”世空笑道：“耿娟，原来你这儿什么人都有的。”耿娟打着手势说：“我这叫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多是多，善不善就很难说了。”“别戴有色眼镜看人了，帮我把展牌抬过来。”“耿——姐——姐，抬什么东西，我帮你去抬。”耿娟笑说：“好吧，你去。”又对世空说你就不用去了。世空说：“他能抬什么，还是让我去吧。”“他要去就要他去。”

　　不大一会儿，歪头和一个汉子抬过一牌，后面跟着两个妇人，皆来找对象的。其中一个均称身材，恬静脸蛋。耿娟将世空介绍给那女子说：“他是写小说的。”女人问世空发表小说没有，世空说没。女人说她以前也爱好文学，十几岁就发表散文了。世空说写了许多，只是没有修改。女人说你该修改修改，发出去，老是写，不发表，谁知道你。

　　歪头带着两名陌生男子进来找对象。二人不时地向耿娟提出一些司空见惯的问题，耿娟按秩序解答，登记。歪头见耿娟手攥一叠散票，大声喊道：“耿——姐——姐，你今天发财了，怎么谢我？”耿娟笑道“等会儿请你吃桔子。”“桔——桔——子不好吃。”“那我买苹果。”“去火，好——好我要吃耿姐姐的大——苹——果。”世空觉刺耳，在两个妇人起身告辞之后，问房租信息抄不抄了？耿娟说抄。世空说你拿纸来呀。耿娟笑着从里间拿出一张红纸。世空执笔，忽而说：“我字不好，别见笑。”耿娟说总比我字好吧。说着，一径出门去了。

　　本子上皆是房屋租赁信息。从第一页开始，世空慢慢抄起：花园小区，90㎡，普装，3\/3\/1，租金5000元\/年；城中花园小区，3\/2\/2F2，精装，120㎡，有客厅卧室，年租金5000元；玉匣小区老公安局对面毛坯房，80㎡，年租金2000元，老教育局南200米垃圾巷东瓦房三间，电视、冰箱等家具齐全，面积180㎡，外带两间厨房，年租金2000元\/年；水岸花园，180㎡，豪华装，空调、电视一应俱全，年租金8000元。

　　写了五行信息，耿娟回来了。世空指着说这个字太了草我认不识。耿娟拿起本子端详半天说是毛坯的坯字。世空“噢”了声拿起笔来。耿娟说：“歇歇吧。”“大半天才写这几个字。”“不急，先吃个苹果。”“我不吃苹果的，太凉。”“没事的，吃一个吧。”世空接过。耿娟打来一盆水叫世空把苹果洗了。吃着苹果，世空说：“耿娟你这人太好了，对每个人都那么好。”耿娟说：“顾客就是上帝，上帝得罪不起呀。”“那个歪头呢”“在街上拿了两个苹果走了。”“你是孟尝在世，食客三千的。”“哎哟！我屋内还有位上帝，我怎么把他忘了。”“是你的另一半？”耿娟莞尔一笑，提着苹果进了里间。

　　世空吃完苹果，拿起笔来写字。忽觉腹内滋滋生出一丝隐痛，像是刀割一般。世空一手按住腹部，一手执笔去写，字也就写得歪歪扭扭。耿娟出来见字潦草，又一次叫世空别急。世空一面写一面说：“字迹潦草，你别见怪。”耿娟笑道：“总比我写得好，我哪里会见怪。”

　　“耿娟，下雪了。”外面一个妇人叫道。下雪了。世空想起进来时天上彤云密布的，想这会可能是下雪了。耿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外奔去，一双高跟鞋，制约了双腿的发挥。雪粒儿簌簌落下来，耿娟抱着衣服进到屋里。世空说：“真的下雪了？”“是下雪了。”“那我怎么回去呢？”“没关系的，雪到身上就化了。如果嫌冷，就不写了。”世空反而不好意思，站立桌边继续写。

　　吃下去的苹果尚未消化，疙瘩的肠胃阵阵作痛。

　　世空忍着痛一笔一画抄写。天近中午，抄写了一张红纸。世空冲着竹帘门向里说耿娟，没红纸了。耿娟在里面说下午抄吧。世空正要告辞，却见竹帘一动，一个妇人闪了出来，紧接着耿娟走了出来。世空展眼观瞧，但见那妇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麻麻溜溜，静立时如兰花照水，行动处如杨柳扶风，肩披万缕青丝，身穿一款蓝色羽绒服。俊眼修眉，两眼含笑。仿佛耿娟的一个翻版。世空直以为是耿娟的亲姐妹。那女子像没看见世空似的折回头道：“耿娟，外面没人么。”“世空在外面，怎么说没人？”“我……”那女人笑了，露出两片薄薄的红唇，一溜洁白的牙齿。世空看的呆了，心想若能与这女子牵手，方不枉这几年的单身生活。那女子走到门前，说：“下雪了，我回去了。”耿娟说：“那你回去。”走到门口，女子又回过头说：“要找给我找个老实可靠的。”耿娟指着世空说他最老实。那女子也不说话，一经出门去了。

　　大街上风雪弥漫。

　　世空回头问耿娟女子叫什么做什么工作。耿娟说叫林如梦，离过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