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因世空长久没上班，黄清拟辞世空。商议时，黄鼠狼说黄总，辞退世空，马兰花会疏远你的。黄清干笑说，我们辞退他有三条好处呢。一是我们从气势上胜了一筹，世空因为没有了工作会招来马兰花埋怨鄙视。二是世空如果找不到工作，势必引起经济拮据，一个女人没有钱花，你说会出现什么结果？第三他不在我们这里上班，马兰花就是天天住在这里，他也是不知道的。黄鼠狼又问以什么名义辞退世空。黄清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我们开动脑筋，给他罗织十个罪名也是有的。”黄鼠狼说他写了不少稿子，我们查查他的稿子有无反动言论。黄清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黄鼠狼打开世空文件夹逐条查看，果然发现一条写队员夜间巡逻黄金池，一条写城西剿鸡战果丰的。黄清根据这两条信息立刻草拟了辞退书。

　　辞退书有黄鼠狼送到离火巷世空家中，世空正在灰水湖文学创作社，辞退书由马兰花接收。黄鼠狼问马兰花手机好不好使？马兰花说什么手机？黄鼠狼说你瞒得了世空还能瞒得了我。马兰花顿时语塞。黄鼠狼又说黄队有话带过来，说你要是想他，就给他发短信。少来花色我。马兰花将手机重重地扔在桌上。黄鼠狼说是黄队花色你，不是我花色你。不管是谁，我都不理睬的。别假正经了，我们黄队这两天想你。你走，回去告诉他，这手机不好用，连个短信都不能发。是你不会玩吧，我教你。见马兰花脸上柔和，黄鼠狼拿起手机教马兰花发起短信来。

　　晚上世空回来，马兰花拿辞退书给世空看。世空看过，冷笑说：“他们不炒我，我还要炒他们。”你有本事你再给我去找个工作。我不是在创作社嘛。创作社算什么，你在那写东西发工资给你吗？是他们不讲道理辞退我，不是我不想干。我找我哥去。你哥不是他们直接领导，讲话他们不会听的。那你去找刘部长。世空说没有必要为这么大点事去找刘部长。那就这样算了？那还不算，不去上那班，可以有大量的时间创作。夫妻俩争论一晚，马兰花生气，煨好的药也不喝了。

　　第二天，世空去了创作社，江波招手叫过世空说创作室决定你随老五到一个边远村庄去采风，具体任务到时老五会告诉你。世空问要不要带东西。江波说带本子笔。世空来找老五。老五要世空准备零钱坐车。世空说准备了。江波又提醒世空准备吃饭钱。世空想采什么风，人还没走就要准备路费盘缠，领导出外都是自己花钱的吗？想归想做归做，老五打好包袱，随老五上路了。大约行了一个多小时，车子开进一个村庄。下车后世空即发现几个抽大包烟村民蹲在墙根下。老五上前与那几个村民拉呱。当老五说啥年头还抽大包烟。几个村民说也只能抽这个了。世空说农村人南京大中华抽不起，起码一品梅黄果树总能抽起的，这大包烟是土地刚承包那会人抽的。一个眉心长痣，头发分开的中年男子说你以为我们大中华红南京没抽过，去年我还抽苏烟的。苏烟你知道不知道，六十多块钱一包。那你们怎么现在抽起了这种烟？蚂蚁穿豆腐，别提了。要不是放出去的钱被骗了，我们哪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世空正要继续问下去，老五插进说钱被骗了，也没报案追回。没钱怎么报案？你们总共被骗去多少钱？你问这干吗？和我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们是公安局的？我们不是公安局的，不过多少能帮上忙。你说话算数？一个山羊胡老头拉着老五往屋进。另外几个村民也跟着进了屋子。老五不知山羊胡要干什么，一个劲叫道：“有话好好说，拉我干什么。”山羊胡说瞪着眼睛说你能帮我把被套去的两万多块钱追回来？老五硬着头皮说：“别说两万，就是十万二十万也能帮你们追回的。如果你们能帮我们追回，给你们提成。几个村民异口同声地说。老五询问那些人被套经过。世空展纸提笔准备记录。老五问山羊胡是怎么被套去两万块钱的。山羊胡说去年他收了两万五千多斤小麦，按市场价格算，能买两万三千多块钱。在外打工的儿子打电话回来说小麦等秋后再卖。秋后小麦可能长到一块钱一斤。儿子打电话第二天，村里大侃和屎黄屁来借钱去城里包工程，利息是一毛。他不敢做主，又打电话给儿子。儿子说那么高利息干嘛不放。他于是卖了小麦，将钱交给大侃和屎黄屁，二人说第二年年底还清。这还没有到第二年年底，怎么说被套了呢？是的，说好去年年底还利息的，可他们到现在连个人影都不见。再等等吧，也许他们有什么事，耽搁了。安慰了山羊胡，老五又问另外几个村民被骗情况。一个戴鸭舌帽的村民说他被骗好几年了，金额十多万元。世空说你哪那么多钱？看你不像老板。我，我……鸭舌帽我了半天没吐出一个字。世空脸上现出不屑神色。一个手肥肥的妇女说你别看他尖嘴猴腮人不怎样，可有钱呢，闺女儿子都在外打工，去年一年给了他三四万。老五问鸭舌帽他两个孩子去年是否给了他三四万。鸭舌帽说是给了三四万。老五问另外几万。鸭舌帽说另外几万是前年和大前年放的。老五说你大前年放了两三万，去年又放了两三万，这么傻。不是的不是的，第一年大侃和屎黄屁的钱给我了，前年他们来借五万说年底给的，年底没来，过年正月初七他们来了。还了利息后，他们要借十万，我当时说没有那么多钱。他们就问我有多少。我说只有八九万。他们就要我把八九万都借给他们，利息两毛，年底全部还清。我打电话给两个孩子。大侃对两个孩子说我家在这，还能跑了。两个孩子说那要立手续。你手续呢？老五问。鸭舌帽说在家里，我回去拿。鸭舌帽走了，老五又问一个身材肥胖，四方脸的男人。那人说他被骗了五六万，手续也有，就是找不到大侃和屎黄屁两个人。你们没起诉？起诉没用，人都跑了，现在人太狡猾。世空不住地摇头。四方脸说这位同志，你别摇头现在确实是这样。当初我们以为和大侃屎黄屁立了手续，可以受到法律保护的，现在看来一点用没有。老五说你说错了，公安局正在追捕那些骗子，被套的人可到公安领钱。是真的？是真的？几个人齐刷刷靠近老五。老五说是真的。鸭舌帽拿着大侃和屎黄屁与他签订的手续急匆匆进来。老五看了鸭舌帽的借贷手续，说明个到公安局去报案吧。

　　中午，山羊胡留老五和世空吃饭，鸭舌帽、四方脸等人作陪。酒菜上齐，山羊胡举杯相邀。老五说我和小袁都没有酒量。山羊胡说这年头谁个没有个半斤八两的。世空说是不能。山羊胡说不能就少喝，来大家都端起杯来。像是号令，鸭舌帽和四方脸一起将酒杯伸过来与世空和老五碰杯。世空和老五欣然接受。这天世空和老五喝得几乎不辨东西南北。本来说好喝完一瓶就收场的。酒瓶快见底时，酒桌上又添了两个人。那两个家伙一上桌就敬老五，敬了老五敬世空。老五和世空按照酒桌规矩，每人回了两个。那两个人说你们大老远跑来为我们办事，再敬你们两个。老五说已经敬过了。其中一个说刚才是认识酒。世空只的端杯。老五再接受二人的敬酒后说吃饭吧。四方脸说瓶里还有，喝完再吃饭。世空乜斜酒瓶，说瓶里酒怎么比刚才多了？四方脸说第一瓶早喝完了，这是第二瓶。世空说不是讲好只喝一瓶的吗？四方脸说添了两个人，酒当然也要增加。世空望山羊胡，山羊胡说就这么多吧。第二瓶快见底时，又有人找山羊胡借铁叉挖地。山羊胡对那人说，这是两位是政府部门的相关领导，你被大侃屎黄屁套走的钱找他们就行。那人望着老五说，你们真的能帮助我。老五说不能谁来你们这儿。那人说哎哟，遇上青天大老爷了，来，我每人敬四个酒。临到世空，那人又说一来一去八个。世空嘴唇翕动半天说四个吧。那人说八八，发发。世空说你还想发财？那人说我想发财。世空说发财干什么，给不住人套的。那人说我再也不会相信那些骗子的鬼话了。世空说你错了，如果有人来找你，说三毛利息，你卖房子都会借的。那人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借？世空说因为你想发财。那人说喝酒吧。世空端起杯来，喝到第三杯，世空手指失控，一大半酒洒在了地上。

　　回城的路上，世空躺在一辆驴车上，头枕着老五的大腿。赶车的是个五十多岁老汉，国字脸，花白头发，左腮有颗黑痣。到了半路，驴不走了。老汉下车取过一个瓷盆，走向水塘。池水清且涟漪，可以濯我足。盆儿下去，漾起一塘的涟漪。驴喝足水，车子继续前进。世空在车上就说：“我们不该喝那么多酒。老五说又没人灌你。世空说要应付场合嘛。说说讲讲驴车进了城。下车时，世空和老五发现包丢了，又叫驴车带他们回去。驴车调转头往回走。一进门，山羊胡对世空和老五说你们是来骗吃骗喝的，不是领导。老五说我们是领导的老师，说话他们都听的。山羊胡说你算了吧，你今天不给饭账钱别走。老五示意世空提包袱。世空将包提到门外，驴车四周围着十几个男女，其中有四方脸和鸭舌帽。老五和山羊胡协调，答应回去后将饭账钱寄来，并留下所有笔录作抵押。山羊胡摆手让那些人散开。那些人就散开了。

　　世空和老五再回到城里，已是黄昏。江波要老五和世空加班加点将稿子赶出来。世空说笔录没有了。老五说好好想想。世空说一到了这城里，就没有了灵感。老五说：是你的心没静下来，如果你静下心来，耳边什么音响也没有的。世空凝神思索，果真六根清净，文思泉涌。写到半夜，世空画上最后一个句号。老五说到下面吃碗馄饨吧。世空一步三晃走下楼。卖馄饨的是个四川女孩，水灵灵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说话笑眯眯的。女子一边抹肉星，一边对坐在桌边的两个农民工说你们别急，马上就给你们下呦。又转脸对世空和老五说你们坐等会儿，给他们下了就给你们下呦。世空和老五就坐下来。在给两个农民工下了两碗馄饨后，女孩儿给世空和老五下。吃完馄饨老五又看了遍稿子，确信无误，才将世空带到一个单人房间。

　　第二天无事，世空回到离火巷。有认识世空的女人对世空说这几天有人经常出入马兰花家。世空忙跑回家里，门敞开着，床头的手机嘟嘟地响着。颤着手儿拿起，却是：亲爱的，你在干什么？我可想死你了。马兰花从门外进来，看手机移了位置，便向世空大发其火。世空说你这手机哪来的？马兰花说朋友送的。世空说问什么朋友。马兰花说是什么朋友你管不着。世空说我是管不着你，但你摸着良心想一想，我在外打拼挣钱养你，你却在家做对不起我的事。马兰花说，哈，你挣钱养我，你问你挣了多少钱回来？你说你作品发表了，你把发表的作品指给我看看？马兰花扔过一本杂志。世空将杂志翻得哗哗响，然后手捂胸口跑向单位。在单位，世空被黄鼠狼小眼等人拦住了去路。这几天，黄清总觉心神不宁，仿佛世空随时会出现。每天人躲在楼上，下面让黄鼠狼等人留神把守。如果世空出现立刻对其进行控制。世空不停地挣扎，黄鼠狼说你挣扎也没用。世空说我就在这不走了，黄鼠狼一边将世空往外推，一边恐吓，你不走就把你软禁起来。世空说我又没犯法，黄鼠狼说你妨碍我们办公。结果世空被赶出了单位。

　　天近中午，世空进了灰水湖杂志社。总编用电脑与人对弈。世空一边站了。窗口上是一个残局，总编连走了两个炮都被对方吃了，于是关上窗口，你的小说写的不太好。不是说用的吗？什么时候投的？就是最近。总编说三天前是最近，五天前也是最近，七八天前也是最近。世空说七八天前吧。七八天投来的稿子有一大摞，具体点。世空想不起是几月几日了。你发来的是什么稿子？小说。什么名字？《义正辞严》。我给你找找。总编按住鼠标器在拔右拔。就这篇，5月12日发来的。世空想询问小说被枪毙的原因，却被总编堵了回去。我不和你说了，回去好好总结经验，写出高质量的小说，投来。这是近期出的杂志带回去好好学习学习。

　　在一棵法桐树下，世空用了一个多小时时间，浏览了杂志上的部分文章。文章写的很细致，像盆花。太阳偏西，漏下点点金光，蜜蜂似的在书上飞舞。世空合上书走进一家小饭店。饭店里飞动一两只苍蝇，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在低头看书，十分聚精会神。小家伙，看什么书？世空走上前去。孩子忽地合上书，不许你看。我已看到了。哦，黄色短信集：十元看一眼，一百元摸一晚，一千元玩一天。你的奶子像铃铛，怎么接不上电，摇不响。什么黄色短信？老板走过来，像提袋面粉将孩子从凳子上提到地下。掼了短信集，老板抬起脚踢孩子。孩子抱头蹲在地上，世空上前劝阻。老板收住脚，世空回到原位。这时门外进来一人，长发披肩，八字胡须。世空一眼看出是气功强性班的创始人。世空站起，长毛已到了世空面前，并邀请世空和他喝两杯。世空说已安排下面条了。长毛说等会我们一起吃。世空坐到长毛对面。喝着双洋大曲，长毛与世空聊起来。长毛说他的培训班办了两期就解散了。原因是第二期女学员大多是小媳妇。那些小媳妇在学习班边学习边实践，回家那事儿不想做。渐渐男人发现端倪，再不许女人参加学习班。班上没了女人，那些男生便一哄而散。后来，改行做米面生意，生意不景气，办培训班时赚的钱全部赔了进去。世空问长毛现在做什么生意。长毛说什么都不做。世空就鼓励长毛找点事做。长毛说等等看吧。世空说起自己。长毛说现在看书的人不多了，最好改行。世空摇头说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