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暗如狱，一颗流星在无边的黑暗中闪动，它微弱的光显得微不足道。流星无罪，却被剥夺了自由，拘束在水天相接的黑暗中。此时的灰水城像是一座将要爆发的火山，随时喷发出岩浆将世空淹没。老五的告诫时时响在耳边。世空是小心了再小心，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进了。有时世空就想起了那只狗，明白那狗为什么长时地不发出一声吠叫。是的，在这灰暗的灰水城，怕是再会吠叫的狗也叫不出声吧。

　　上面勒令江波对老五和世空作出处理，说是老五和世空的那篇文章损害了灰水形象。老五说我被他们打了，还要我做出检讨。江波说你不检讨，上面不会就这样让你过关的。老五说那就别叫小袁写了，他刚来背个处分不好吧。江波说叫你写你就写，别问那么多。世空见老五处处关心自己袒护自己，对老五说你为我受了伤，再让你写检讨我于心不忍。江波说还够义气的，写吧，别说那么多了。

　　写完检讨，世空回家，不想被马兰花骂了个狗血喷头。马兰花说你真不堪造就，诗歌、散文、小说你什么不可以写，干吗要写什么纪实文学，你当你是政治家啊？对于马兰花的教训世空早习以为常了。渐渐地，世空的大脑开始频繁出现老五纱布中间露出的两只眼睛，有各种不同的面孔从那双眼睛凸显出来，对他努自而视，仿佛随时能将他变成第二个老五。杯弓蛇影，草木皆兵，有时门响动一下，都以为是那些人来了。有时在大街上，看见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都会吓得躲进墙角。马兰花买的两瓶安神补脑液，喝了也无用。马兰花开导说不要疑神疑鬼的，心放肚里。那些人也只是吓唬吓唬人，他们就不怕公安局抓？世空说你没经过呢，那些人太可怕了。马兰花请女裁缝做了顶面罩给世空戴。世空说戴这个算什么。马兰花说你不出门，老呆在家里不是事呀。世空说你给我配台电脑，天天在家里写作上网。马兰花说怎么给你配呢？你到交通路，那里全是卖电脑的。你和人说买电脑，人家就给你配了。钱呢？去找你哥借嘛。马兰花就去找那位科长哥哥。哥说正巧手里还有两千块钱，你拿回去给他配台电脑吧。告诉他以后别写敏感性的文章。马兰花拿钱到交通路一家电脑专卖店。店主是个眼睛凹陷身材标致的女人。女人对女人，说话好勾通。马兰花说买电脑。女人问马兰花是要台式的还是手提的。马兰花说台式的怎么讲，手提的怎么讲？女店主说台式的贵点，手提式便宜点。马兰花说你别给我啰嗦，就两千块钱，你看能买到什么样的。女店主说两千块钱只能买台旧电脑，新的起码得三千五。马兰花又装着内行的样子说我很懂电脑的，你装的要管我用。女店主说当然包你用的。要现在就装？多少钱？连运费也就一千五。马兰花又问多长时间配好。女店主说很快的。这时就有个戴黑眼镜嘴角留着两撮黑胡子的男人指着一显示器说这个怎样？马兰花说就它。男子又指主机、键盘、鼠标器，都得到马兰花的认可。

　　电脑买回来了，在世空一再要求下，又申请装了宽带。

　　世空有了电脑，放宽了视野，有时浏览新闻竟是废寝忘食。却说这日黄昏，天色暗淡，世空无意中发现了关于地球末日的新闻：美国25日凌晨报道，华盛顿、纽约、洛杉矶几个大城市突然相继出现一些儿童，他们突然间不约而同地说起一些人类不懂的语言，而调查发现，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深蓝色儿童，据称有人第一时间内破译了他们的预言，并翻译如下：2010年3月份，全球将爆发新一轮的H1N1的变种，当秘密死亡人数较多时候，各国才正式由媒体确认，为的是之前不造成社会恐慌，到五月份全球将有3万人死于H1N1。其中美国及加拿大最严重……2010年5月份，全球冰山会有相继消融，结果导致南美洲、亚洲一些地区海平面升高，日本、上海会首当其冲；2011年2月，全球二十四国峰会举行，商量应对金融危机，全球将有至少200名超级富豪参与，结果将会使得俄罗斯、美国、中国等国家今后逐渐占据金融主导地位，而加拿大、日本将会沦为发展中国家；2011年5月后，日本富士山将于5月份发生大火山爆发，熔岩将会淹没大阪半个城市，造成至少16万人死亡和失踪；2011年12月，将出现全球最著名外星人事件，B1星的外星人到达美国S1区讨论全球灾难应对事件。美国总统和国防部长等秘密出席会议，其次联合国要求美国公开谈判视频。2012年2月，国际天文台专家发现一颗离地球3亿光年的小行星正侵入太阳系，面积为地球的三分之一，预测11月至12月期间将撞击地球……

　　世空不敢再往下看，仿佛地震早已来临，他远在三十里之外的小袁庄应该早已面目全非。他在废墟中艰难寻找母亲和儿子，尚没倒塌的墙壁暗如山峰。忽然世空发现一只搁在一堆瓦砾上的脚，没有脚趾，脚面刮去了掌心大的一块肉皮。世空猜想那只脚可能是他儿子的，也可能是母亲的。有风从背后吹来，有雨落下，夜转向昏暗，世空哭的很伤心。第二天，世空跑回小袁庄，小袁庄却一派祥和景象。

　　太阳像害了毒热病，满身流淌热毒。世空在回城的路上，遇到两个怪人凝视着太阳说，世界末日到了。世空与那两个人一起观看太阳，太阳里旋转许多光点。世空跑到一幢高大的楼房前，随着陌生的人群昂首仰望楼宇，暗蓝的玻璃幕墙闪射着太阳光点，摇摇摇晃晃。世空说楼快倒了，快跑。说着自己跑了起来。

　　那些人终于被世空惊醒，斜视楼房。不知是谁高喊地震，地震。人群中随即旋起一股风暴。有个叫不糊涂的男人跑回家，对老婆说：“还淘什么米呢，要地震了。”老婆望天花，不糊涂又说如果天花有预兆，我们跑就来不及了。女人丢下米筐去收拾衣服被褥，不糊涂又说，快到车站买车票吧那些东西不要了。女人就随男人到车站买票。车站到处是外出逃命的人。不糊涂老婆问一个肥胖的男人去哪。那人说去水平镇。不糊涂老婆说去水平，不如去北平，这里要发生大地震，连水平镇也要波及的。那人怀疑地望着不糊涂老婆。不糊涂老婆说我说的可是真的，我现在就是买去北京的车票。那人就用电话通知家人到车站来。打了家人，那人又打给一些亲友。亲友又打给亲友，一时全城轰动，官方紧急辟谣。

　　世空一路狂奔至湖神庙。湖神庙光怪陆离，十八罗汉，湖神之像，摇晃若倒，香案上香火断绝，死灰冷寂。回想与马兰花一起来湖神庙烧香许愿的热闹景象，世空心中灰冷。呆立良久，便移动脚步出了湖神庙。

　　下午两点，世空搭车回到小袁庄。母亲说小袁庄最近又盖了一批楼房，村里大部分人家已买了房子。原来住在村外的，现在都搬进了小区。见儿子无语，母亲转换了语气继续说道住楼真好，宽敞明亮，夏天蚊子少。以前猪圈连着锅屋，牛槽在家门口，牛屁头抵在墙头上，牛屎遍地，苍蝇乱飞，到了阴雨天，屋里屋外全是屎水。现在好了，喂牛喂猪的到猪场牛场租仓喂，这里没一点粪便。老宅基整理整理都种玉米黄豆了，去年咱家那两亩宅基地收了两千多斤玉米。世空问今年种什么。母亲说种花生。世空去看花生。在门口与儿子陶陶撞个满怀。儿子令人心寒的说：“你回来干吗？”世空很是生气，一只手抬到空中，很快又放下了。伸手去拉，儿子便泥鳅一样从胁下逃走了。世空招手让儿子跟他去买糖。儿子说你钱呢。世空说有的是钱。儿子说几毛钱，太少了。世空掏了一张大团结。儿子这才走向世空。

　　在去小店的路上，世空遇上了从小店回家的小石头，小石头拉世空到他家喝酒。世空推辞不过，带上儿子陶陶就去了。席间，世空叹气连连。小石头问起缘由。世空说在城里混日子太难，把工作辞了，虽然找了对象结了婚，又时常的为一些生活琐事吵架。小石头说生活本来就是不完美的。世空说你说得对，我是生活的既不完美又不幸福。苦是现实，甜靠体会。假如你会体会，就不觉得苦了。小石头给世空倒满酒，又给自己倒了。世空喝了酒反觉得更苦。女主人坐下来向世空敬酒，世空摇头拒绝。小石头说表示表示吧。世空勉强端杯。女主人说我多喝你少喝。只听哧溜一声，女主人再次斟酒。世空说不喝行么。女主人说走路还要用两条腿呢。世空说这规矩我知道，可为什么事事要按着规矩？女主人说这就是人情世故。小孩转学，进医院看病，没有人连队都排不上。世空说有什么事？女主人说这人事关系平时没事还感觉不出来，一旦遇到事就显得很重要了。世空说能遇上什么事呢？女主人说事多着呢。世空说，你就直说吧。女主人问世空公安局有没有人。世空说没人。女主人说要是有人就好办了。世空说只要不是杀人，一般事情能帮忙。女主人说她有个亲戚的三轮车昨两天被查去了。世空说查三轮车的是城管，不是公安局。要是在以前，还行的，只是我好久没联系黄祸了。女主人说我也只是说说，来，喝酒。世空却再也不喝了。

　　地震的消息在灰水城已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逃跑了。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人也都做好了防震准备。女裁缝的眼睛时刻注意面前的缝纫机，那两个女孩早已辞工回家了，也许现在也离开了灰水。女裁缝在世空回到垃圾巷半个小时后背着包袱来约马兰花。世空说你们这要去哪，马兰花说，这里要地震了。世空说，我好像也听说过要地震的，对了你们听谁说这里要地震的。女裁缝说邻居阿张说的阿张又是听他表叔说的，他表叔又是听亲戚马六说的。马六说那天他在人寿保险公司买保险。忽听一个家伙喊道楼要倒了。那人喊了之后，便向月牙湖跑去。月牙湖人寿保险大楼。世空忽然一拍手，说我知道了，那个说楼要倒的是我，跑向月牙湖的人也是我，没想到那些人竟被我耍了一回。是你，是你？马兰花和女裁缝都张着嘴巴。世空说你们惊讶什么，那楼是要倒了么。马兰花就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世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