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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历史》 作者:李云峰

第8章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2)

  其实在当时,去海南岛南繁可说是一件美差。且不说到过“天涯海角”吹起牛来的分量,光那相当于一个月工资的出差补贴,就能把人美死。而且,人到了天涯海角,几点上工,几点收工,谁还管得着?不就几棵水稻吗?小菜一碟。因此,几乎所有的男知青都盯着这份美差。说实话,我也不知这么好的事情咋会落到我头上。

  话虽这么说,当我真的听到这一消息时,可以说像是听到了晴天中的一声霹雳,几乎给晕了过去。原因是就在这之前没多长时间,我听到了一个更“要命”的消息——邓小平决定恢复高考。口号大体是:单位同意,文化考试,择优录取。不管上大学是塞翁得马也好,是塞翁失马也好,这可是我们知青盼了多年,自己决定自己命运的大事,你说这不是要命的消息吗?

  当我从“昏迷”中稍微清醒过来一点后,立马回家求救。其实父母除了比我更急外,也没什么高招儿,无非就是上衙门去求“公仆”。可怜天下父母心!“公仆”的搪塞非常有艺术:十届考一届,是那么容易考的吗?从他们的目光中,不难看出这样的潜台词:看你这虫头虫脑的草民儿子,还能考上大学?猛一想,他们讲得、想得也不无道理。可再仔细一想就不对了:考得上也罢,考不上也罢,你总得给我一次机会吧?

  说到机会,现在的年轻人大概不会有我们当时那样痛彻的体验。且不论“文革”后期上山下乡运动中的朝令夕改,以及满庙遍寺的歪嘴和尚念经,光那“反击右倾翻案风”,就能让你对时局的变幻莫测目瞪口呆好一阵子。想想看,如果今天小平说全国恢复高考,明天冒出一个毛泽东的接班人,说要坚持“五七”指示的道路,反击“右倾”高考风,那时甭说高考没戏唱,恐怕有高考思想的人都得“讲清楚”。考上的,当然是“右倾”高考风的受害者,就既往不咎啦;没考上的,想办法上调吧;像我这种没机会考的,上吊也没用。

  就这样,在高考报名即将开始前的几天,我极不情愿地登上了去广州的列车。哥哥在送我上火车之前,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大捆书,显然想让我来年东山再起。上大学是哥多年的理想,因“文革”后的种种原因,终究没能上成。因此,在我整个高考折腾中,他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四处借书,八方请师。想起来惭愧,我对弟弟十分之一的心都没尽到。我自己也暗下决心,只要高考政策不朝三暮四,我对高考将是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海誓山盟究竟不牢靠,我一到海南岛就“整个一个陈世美”了。这倒并不是因为旖旎的南国风光和婀娜的黎族姑娘使人乐不思蜀,而是因为当时海南艰苦的环境使人苦不思书。即使看到驻地部队师部首长的几个千金正张罗着准备高考,我也没动心。理由很简单,人家是首长千金,与我们不能同日而语,咱不用去凑热闹。要是我的哥们儿全都出国了,我才会像蚂蚁呢。

  要说最艰苦的,莫过于缺水。我们的南繁点,在三亚附近的一个部队营地,那个地方叫荔枝沟。不过,我只看到沟,没看到过荔枝。一谈到荔枝,人们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水汪汪。可惜荔枝沟没清清的淡水河。当地的庄稼靠上游水库限量供水。据说因为截水的事而常有械斗发生。不过,我们倒不用操心械斗,因为一到冬天,天公作美,天天给你阳光灿烂,水库水位直线下降,滴水不放。我们知道,水稻是靠水养出来的(不用水的叫旱稻,等你培养出来呢),因此,我们一到营地,第一件事就是找水。洗澡不也要水吗?营房边上有一口井,一队官兵和所有南繁队的用水全指望着它。

  于是,我和另一个哥们儿到海南的第一大任务就变成了找水。要是光找水还好,可惜世上还很少一缺一难的事,就像很少十全十美的事一样。难的是要找到一块在水源边上尚没人霸占的地。尽管我们翻山越岭,走村串寨折腾了好一阵子,结果还是无功而返。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再不播种要误事了,哥儿俩一咬牙:挑水种稻。

  这话说起来难,干起来更难。灌稻田可不像浇菜秧子,水稻开始几个月可基本上是泡在水里长大的。那时候,多么希望下一场雨啊。可太阳每天比你起得还早。有时天上偶然飘来一朵云,就有人对着它打降雨弹。但是那亲爱的云儿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不知哪家的录音机传来“你不要像\/天上的云\/飘呀飘呀飘得不见了”。此情此景,咱贫下中农不禁想起那恼人的江南好——不是文人骚客的这个红那个绿,也不是流香汗者的这个雕楼那个玉砌。江南好,好就好在它星罗棋布的河流、湖泊和池塘,尽管有时你会对冰冷刺骨的水恨之入骨。

  不管怎么说,靠着肩挑手提,总算把那些个“杂种”给播下了。这些杂交种一颗颗一粒粒都是宝贝。可麻雀却并不这么认为,它们才不管你种的是什么杂交种不杂交种,能填饱肚子的就不是孬种。这一下又把人给害苦了,整天得盯着这些宝贝。一不留神,就有可能造成某一族杂交种的断子绝孙。当时,杂交水稻在中国方兴未艾,农业界对它寄予厚望,我们的任务就是培育杂交水稻新品种。

  讲到杂交种,有必要把水稻的杂交进一步交代一下,免得让人误解。其实,水稻是一种十分规矩的植物。规矩到什么程度呢——其雌蕊只认属于自己的花粉,只要有自己的花粉存在,她绝不接受其他花粉。事实上,水稻的花是雌雄同苞的。我们平时见到的稻壳,在开花(我们贫下中农称扬花)季节,里面藏着一个雌蕊和六个花药。花药里有无数花粉,用来传种接代。因此水稻是自花授粉植物。要使水稻杂交,得先把尚未开花的雄蕊烫死(雌蕊比雄蕊耐温)或者干脆把花药整个给掐了,留下雌蕊(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只有人才想得出来),用套子套起来。等到雌蕊长成二八姝丽时,硬把素不相识的花粉抖上去。此时,虽然雌蕊是几千个不愿意(对花粉的识别能力),也无可奈何了(这是典型的逼良为娼)。

  言归正传。哥儿俩起早贪黑,看着播下的种子从发芽、成苗、分蘖、抽穗,一天天长大,也自有一份乐趣。接下来的事就是做手脚。具体的手脚就不介绍了,反正在我们工作的地方,周围的含羞草都闭上了眼睛。最后,终于到了开花季节。水稻一定要见到阳光才开花,大概在十点左右,原来合上的壳开始分开,六个雄蕊慢慢伸出,同时散出无数的花粉。到十二点左右,虽然雄蕊伸得最长,最大,但花粉已全部散尽,显得苍白无力,耷拉着脑袋。而此时稻壳也开始闭上。我们那哥们儿挺会充积极,每天过了十二点,顶着中午的烈日,去瞄有没有开花。等到刚开始开出稀稀拉拉几朵花,就用那已萎了的花去给人家授粉。我跟他讲了几次萎花无用论,他却不屑一顾,我行我素(后来我接触的人多了,才知道自己脸上有“书呆子”三个字)。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自是成竹在胸。等到花开得最盛的那两天,我十点半左右到作案现场,也不用顶烈日,也不用担心花源不足,稳稳当当地就把那事给办妥了。带着饱满的种子向领导报功的当然不是我。说不定我还被向领导汇报怎么怕顶烈日,怎么偷懒的呢。

  在海南岛的半年多时间,使人忙得团团转的当然不光是水稻,其他事情像“骗”几个椰子啦,“偷”几个芒果啦,拣些个贝壳啦,还有向渔家姑娘讨价还价买未经加工的珊瑚啦,等等。不过,海南岛给我印象最深的,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是那“赶集的牛车”。为找水,我们到过许多小村镇。住在招待所,每天清晨,那吱呀吱呀的牛车声就会把你从睡梦中唤醒。那牛车包括轮子全部是用木头做成的,轮子和轴之间,没有任何减少阻力的机制,难怪滚动起来发出吱呀吱呀之声。当时我就心想,要是在轮子和轴之间,装上一个滚珠轴承,那老牛该省多少力气。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我很想问一下眼下去海南的人:在远离海口,三亚的小村镇上,当年那些牛车是不是都换成机动车了,或者至少装上了滚珠轴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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