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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万岁》 作者:王蒙

第十九章

春节期间,杨蔷云没回家,她怕郑波一个人在学校寂寞,非陪着她过年不可。初二,杨蔷云和郑波到袁新枝家给袁先生拜年。放假的时候,袁先生就邀她们去过。

  她们走进大门口,叫了一声袁新枝。应声而出的是一个比地皮高不了多少的小女孩,梳着个小发髻,戴着白白的围嘴,嚷着向她们跑来。快到她们跟前时,绊了一跤。蔷云连忙去扶,却听见袁新枝奔出来说:“不要扶她,让她自己起来。”又向那女孩说:“小妹小妹,自己起一回。”小女孩在地上趴了一会,积蓄足了力量,一下就爬起来了。一点没哭,同时用脚跺着那块地,嘴里嘟囔着:“这破地,你摔我!”蔷云和郑波在一旁哈哈大笑。

  袁新枝和她的妹妹接待客人走向正房。她们四个走着,袁先生己经打起帘子迎接。杨蔷云对袁新枝的妹妹夸个不停:第一不认生,第二摔倒了自己爬起来,第三不哭──冲这三条就是具备“社会主义水平”的孩子。直夸得袁新枝说她:“算了,别助长小孩的骄傲情绪。”杨蔷云才在这位“教育家”的制止下住了嘴。

  正房是两明两暗──东西各是套间,中间两间通着。他们进了屋,袁先生让杨蔷云和郑波坐在一套不大新的沙发上。袁先生问她们的寒假生活。郑波回答着。杨蔷云四下打量这两间屋子。屋子小,陈设的东西有些拥挤。那些东西风味各不相同,代表着几代人的生活。正墙上挂着古色古香的字画,而在字画两边,贴着一幅董存瑞像和一面写着:“奖给先进工作者”的锦旗。那字画,大概是新枝的爷爷的,董存瑞像一定是袁新枝的喽,锦旗当然是袁新枝的哥哥的。另一间屋子,放着书架、书桌、台灯,这是袁先生的。皮箱、条包、包袱,这是袁新枝母亲的。窗台上放着布娃娃、小汽船,是小妹妹的。蔷云把自己的“分析”说出来,袁先生夸她的眼力。袁新枝说:“你什么都看见了,可忘了一样。”“什么?”“瞧那边!”那边空中悬挂着一只小花篮。蔷云走过去,不禁叫好。那不是花篮,而是一个挖空了心的萝卜,倒挂起来,装上水,在萝卜肚子里放上白菜头,于是白菜向上生长,开了黄花;萝卜缨向下生长,生出绿叶;紫红色的萝卜皮上,还雕出花纹。杨蔷云把郑波也叫过来,称赞袁新枝的“杰作”。这时,新枝的母亲出来了,她像一盆火似的招待这两位客人,请她们吃茶,还拿出了冻柿子、脆枣和杂拌。袁新枝说:“你们在这儿聊吧,我给你们做饭去。”蔷云说:“你还会做饭?”袁新枝的母亲在一旁说:“我们新枝呀,手可巧呢。”新枝连忙拉着她的母亲走了。

  她们回到沙发上坐下。郑波没怎么说话。她想起自己的家来了,她已经没有家了。袁先生好像看出来,他说:“你要没事,就常来玩吧。新枝的家,也就是你的家。”

  聊着聊着,袁先生说:“你们给我这个班主任提提意见吧。”蔷云说:“哎哟,那怎么提?”郑波笑着说:“我们来给您拜年,是希望您把这学期我们的毛病给提出来。学生哪能给老师提意见呀。”

  袁先生摘下眼镜,哈着气,掏出手绢擦一擦镜片。他说:“没有关系,先生错了,一样要提──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嘛。说实在的,虽然我教了你们好几年,虽然我还是班主任,但是,我和你们,老师和同学之间,相互了解得仍然很少……”

  杨蔷云探过身子,她问:“先生,您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不,我只是对你们了解得太少。也许,我曾经一度有些个怕你们。”

  “怕?”郑波和蔷云同时不解地问。“是的。谁都知道学生怕先生,但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先生同样地怕学生。甚至更厉害。举例说,一九五○年十月,全国工农兵学,开展抗美援朝运动。咱们学校工会做了一项决议:教师一律参加辅导学生的活动。那时候我去高三──那时你们才高一喽──可辅导什么?同学们讨论得慷慨激昂,分支书记讲得头头是道。同学们要我讲,我说:‘我们要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保家卫国,抗美援朝……’讲了半天也讲不出什么名堂,只好红着脸下来。当然喽,都是大同学啦,当面还没好意思开我的玩笑。从此我越发尊敬学生,尊敬学生中的党员、团员。同时也就有些怕。”袁先生咳了几下,感慨地说:“你们是在毛主席关怀下边长大成人的,比我们不知幸运多少,超过多少。我觉得这个先生很难做。”

  郑波说:“好久以来好像都是这个样子,上课的时候我们听先生的,下了课,我们有自己的生活,听报告、看小说、讨论团课、通过新团员……”

  “可也亏了你们。”袁先生拿起一杯茶,一饮而尽,“这些年,青年团在学生工作上,做了许多事,我们当先生的应该自愧弗如。咱们还说这个先生与学生的互不了解。寒假以来,我几乎天天想这件事情:我究竟怎样做老师?怎样出现在学生面前?想来想去,我追到根子上──你们知道黄丽程吗?”

  郑波说:“当然知道。”蔷云指着郑波告诉袁先生,“她们俩是好朋友。”

  “噢,这我还不知道。黄丽程原来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但是从四七年下半年,她忙着搞学生自治会,就不好好念书了。我当时看出来了,她和共产党有了关系……”

  “您看出来了?”郑波奇怪地问。她一直以为黄丽程这一批人隐蔽得很好呢。

  “那还看不出来?当时黄丽程常找我参加学生们的晚会。头一次我去了,只有我和钟先生两个教员。以后我就借故推托,不再去了。一九四八年四月,国民党逮捕了我们一批同学,我很难过,很惭愧。那时候我已经觉到,在咱们国家的大变动中,年轻人勇敢地选定了自己的道路,而我们在一边犹豫。从那时候起,我们和学生的距离就愈来愈远了。”

  蔷云托着腮静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急急地说:“先生,是这样!过去,我们也觉得先生不太了解我们,我们也不太了解先生。我记得我们高二下半年,教历史的刘先生有一次给我们讲话,说:‘你们得给我好好学习!’后来班上就当笑话传开了,同学一来就说:‘你们得给我好好学习!’……我们有时候就忽略了先生,似乎除了正课,也得不到先生的更多的帮助。”“你说呢?”袁先生转问郑波。

  “我觉得我们有好些不对的地方。譬如那次开会批评李春,就没有事先和您商量。可是后来您对我们讲的,对我们的帮助大极了。您说距离愈来愈远,那是过去,可是现在……”

  “现在又慢慢近了。我要向你们,向我的学生说,我虽然落后了,但是有信心拼命地赶上去。这需要你们的帮助。”

  “可是您还是给我们提意见吧。您说得那么……客气,我不知道怎么办好。”蔷云一边说一边转动身子,好像真的很难受。微笑不由得浮在袁先生的多皱纹的脸上。

  饭做熟了,袁新枝快活地张罗着,像一个小主妇。她摆好了饭桌,端上了四只碟子。馒头上点着吉祥的红点。大家坐好,正要吃饭,一个矮胖的小伙子回来了,他是袁新枝的哥哥。“新友,快来吃吧。”他妈妈说。“我吃过了。”

  “新友可真是,过年也不在家里呆着。”“哥哥,你又找小刘去了吧?”新枝顽皮地说。

  “去去……”袁新友红着脸,跑到里屋去了。逗得吃饭的人大笑。

  袁先生一边吃一边说:“这个酱瓜鸡丁不错,你们多来一点……刚才你们说李春是那么个情形,或者,我找她谈谈好不好?”

  郑波说:“这样好,她对先生,还是挺尊敬的……不用,我们自己会吃……袁新枝,你说呢?”“吃饭的时候别谈这些,要不可影响消化。”袁新枝不参加他们的谈论。

  杨蔷云又问:“袁先生,您觉得苏宁怎么样?”“苏宁是不是和你挺好的?”

  “还好。”“她多大了?”“不满十八足岁。”“噢?才十七。看上去好像更大一些。”

  “怎么?”“她不太像个孩子。”袁先生皱起眉,“她缺少年轻人的那股年轻劲。当然这只是一时的印象。怎么样?她最近怎么了?”“没……没有什么。”蔷云低头吃菜。

  吃完饭,大家来到放着袁先生的书桌的那间屋子。袁新枝的妹妹给客人表演节目,唱了两支歌。袁新枝的妈妈不厌其详地询问客人的一切,“十几啦?”“哪儿的人?”“家里有什么人?”当她知道郑波已经没有父母的时候,突然若有所感地停住了。

  杨蔷云走到书桌旁,看到玻璃板底下压着的许多照片,大部分是袁先生历届的学生。桌子角上放着一摞书,最上面的是一部《把一切献给党》。蔷云不由拿起来翻,书里面画着许多红线。再看看其余的书,是《普通一兵》《刘胡兰小传》……

  蔷云疑惑地问袁先生,“是您看的吗?”袁先生走过来,他点点头,“凡是学生们爱看的书,我都想在寒假中把它读完。”

  蔷云从内心产生了一种尊敬和感激的心情,她默默地说:“多好啊。”

  “多么好的家呀。”回学校的路上,蔷云对郑波说:“我真喜欢袁新枝的小妹妹。那小家伙太棒了。”“你的家呢?”郑波问。

  “我对我的家不感兴趣。我爸爸整天地写文章,我回到家,咳嗽都受管制。我不需要什么家不家的。可苏宁的家,你没去过,真是坏透了。”“坏得都透了?”郑波怀疑地问。

  杨蔷云想了想,把苏君说的事,告诉给郑波。

  “真的吗?真的?”郑波吃了一惊。“你说说,郑波。”蔷云拉着郑波的手,“苏宁才十七岁,和我一般大……咱们班都是十七八岁的同学,可是,好像社会里的一切都反映到咱们班里,我怎么不懂呢?我太简单……郑波,这怎么办呢?”

  郑波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踢着脚下的小砖头,说:“我常想,我只是个中学生,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但是,当我了解到每个同学的复杂遭遇的时候,一个党员的、阶级战士的感情就觉醒了,我愈来愈尖锐地体会到,那个已经死了的旧世界,仍然留下许多尘屑,蒙蔽在我们这些孩子心上。譬如呼玛丽──我又扯到她了,她最近和我不错。可是,前几天我和她聊起义和团的事,聊起她那次答的卷子,她马上变了神色,对我说:‘郑波,我愿意和你好,但是,永远不要和我谈这些,这些,我只能听我的神甫的话。’怎么办呢?我真怕下次她会躲避我。这不好办!袁先生说我们幸福,但我们的日子过得也挺难的,我们得把我们身上那些旧的残余、疤痕,统统去掉,我们得斗争,从小斗到大!这样,我们才会成为真正的、新的人,真正的、毛主席的孩子。”

  回到学校,工友告诉杨蔷云,“刚才,有一个地质学院的大个子来找你,在会客室等了足有一个半钟头。啧,你们来晚了一步,他走了不过十分钟。”“他没给我留个条儿吗?”蔷云问。“我看见他写了一大篇,后来,又都撕了。他什么话也没留下,就走了。”“这个家伙!”蔷云笑了一下,和郑波走了进去。

  第二天晚上,在袁先生看书的那间屋子里,袁先生和李春谈话谈到了深夜。台灯的绿色灯罩,把阴影伸张到四壁上。袁先生斜靠着一只躺椅,他的头沉在昏暗里,腿上盖着毡子。他抚摸着一只小猫,那小东西蜷曲在毡子上,呼噜呼噜地睡着了。李春原来坐在一只旋转椅上,谈着谈着,拉过一只小板凳,矮矮地坐到袁先生身旁。她披着外衣,斜仰起脑袋和先生说话,灯光照亮了下半部脸。透过窗户缝,风轻轻吹动了窗帘,送来一阵阵的爆竹声。从春节开始,到元宵节,爆竹声向来延续不断。屋子里有一种淡淡的饺子汤的气味。

  “就为了这事,你最近心情不好吗?”袁先生问。“是的。”李春说。

  李春把写稿的事告诉给袁先生。李春对待袁先生,有一种对待父亲的感情。一九五○年,李春来学校不久,有一次考数学,为一个小小的错误,袁先生给她减了许多分数。她不服,气势汹汹地去找袁先生。袁先生并不动怒,却问她:“你知道,为什么我对你很严格呢?”

  袁先生告诉她说:“你的入学考试,是我监场的。你大概只顾看试卷了,却没注意发试卷的人。你接过了卷子,不假思索地提笔就答,交卷又很快,引起了我注意。我记住了你的名字。现在,正是我教你的课,我愿意对你严格一点,愿意你学得好一点,你为什么反倒不满意?”一席话说得李春化怒为喜,她高兴地告诉自己,

  “瞧,袁先生已经赏识我了!”于是,她对袁先生也就特别感激和信任。

  袁先生摇着头说:“不必嘛,这是小事情。写个稿,没成功,这算得了什么?”

  “小事情?”李春爆炸般地说:“先生,您想,我上中学这三年,有多倒霉!号召参军的时候我没报名,于是在班上就抬不起头来。上学期得了一个奖章,人家看着也不顺眼。和吴长福开了一个小玩笑,分支会就把我足整一气。谁也瞧不起我,我没有一个好朋友。我写稿子……完了。郑波她们的功课马上就会赶过我。难道我真的不行了吗?”

  袁先生挺起身子,习惯地扶一扶眼镜,把猫推到地上。猫翘起尾巴,抗议地“瞄”了一声,溜掉了。

  “昨天,杨蔷云和郑波来看我,她们情绪非常好,心胸开阔,谈学习,谈班上的工作……”

  “当然喽。”李春插嘴。“为什么当然?”“人家棒嘛。”“什么人家人家的?大家都是同学,她们很关心你。”

  “怎么关心?在分支大会上批判我吗?她们就爱讲什么为祖国为社会主义这些空话,谁不会讲这个呢?我只是觉得光讲那个没用,她们就认为我落后。好,你们进步,进步去好了。”

  “我不知道从哪里说你好,李春,你不对!”袁先生把眼镜摘下来,放在盖着腿的毡子上,“过去,我也不太赞成郑波这样的学生,她们忙来忙去,我甚至于觉得可惜。可是事实告诉我……这用什么词儿好呢?她们有一种……高尚的灵魂和强大的力量。她们用抗美援朝,参加军事干部学校的精神努力学习,从来不叫苦。她们很有坚韧性,无论什么事,甚至母亲去世这样的事都不能影响她们。这难道是空话?她们热心地为大家服务,处处从全班着想,自然同学也拥护她们,她们朋友也最多。这难道是空话?她们并不想在班上给自己争一个特殊位置,只许别人说好,不许别人说坏,她们和全班团结得很好。难道这是空话?”

  袁先生话说得太急了,他咳嗽起来。李春连忙给袁先生倒了一杯水。

  袁先生把茶杯放到一边。他慢慢地说:“你大概还记得,从你入学考试的时候,我已经认识你了。你是个用功的学生,天分也好,可是你有一个危险──记得我上学的时候,先生常常讲到读书和做人的问题──你会读书,可是不会做人。你说人家瞧不起你,其实是你瞧不起别人!你说你没有朋友,因为你不肯帮助人!你说人家讲的是空话,其实是你的眼光不远大!”

  李春站起来,她使劲用手在裤缝上擦,“先生,也许我全错了,但是你说我眼光不远大,什么叫远大呢?还在我上高小的时候,我看见过一本《居里夫人传》,那本书也许现在的高中学生都看不下去,但是我看了。那时候我十一岁,我半夜里起来宣誓,如果我对人类不能有居里夫人那样的贡献,就算白活了。从很小,我就故意少玩,不玩,牺牲了娱乐,我看书,看书……”

  袁先生拿起眼镜,慢慢站起来,毡子落到地上。他走到书桌旁,打开下边的柜子,翻了半天,拿出一本年久褪色的笔记本,他用眼镜腿向李春招呼,李春走过去。

  袁先生说:“你看,这是我上学时候的日记本,离现在三十来年了。你看。”

  翻开第一页,用毛笔工整地写着:

  “生斯天地间,为学为业,若不斩荆披棘,成前人之所未就,岂不痛哉?生而不为牛顿、爱迪森(现一般译作爱迪生。),岂不痛哉?”

  李春反复看了好几遍。

  袁先生把本子合起来,嘲笑着自己,“瞧我从前,也是个有大志的人,可是我现在既未‘成前人之未就’,又不能与牛顿、爱迪森媲美,剩下的就只有‘痛哉’了。”

  袁先生来回踱着步子,说:“那时候我年轻力壮,目空一切,似乎太阳月亮都将要听我的指挥。后来由于家境不好,没上完大学就做了中学教员。白天上课,晚上一读书就至少读到两点。为了买书,我曾经好几个月光吃干粮不吃菜,好省下钱来。我想,不管怎样,我得做牛顿!终于,把身体搞垮了,得了一回伤寒。所有的同学都劝我,‘算了吧,老袁,我们都是过来人,谁都经过这一段,吃一肚子粉笔面,养活了老婆孩子,这就行了。研究什么数学呀?’病好了,学校也把我裁了。我生活无着,书也卖掉了,于是,一辈子的宏大志愿被这四十天伤寒打得一败涂地!”

  袁先生回到躺椅上,捡起毡子把腿盖好,他痛苦地喘着气,久已遗忘的创痛又揭开了……他半闭上眼睛,努力平稳地说下去,“我的志愿固然宏大可爱,实际上我这个人却最软弱可怜!我对于我们的祖国,我们的未来,缺少一个清楚坚实的认识,没有什么伟大的目标足以唤起我排除万难的毅力。而且我孤独,没有组织帮助,没有朋友支援,一个人狂热地幻想功业,却没有力量实现幻想,完成功业,那是如何的痛苦呀!”

  袁先生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指着李春说:“你现在的条件是太好了,我相信,你──我的学生,一定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并且,把你的老师的理想也就同时实现了。但是,你决不能只关心分数,不关心灵魂;只关心自己,不关心大家。这样的人必然会碰钉子,而且他经不起钉子的一碰。单纯的个人要强心是没有多少力量的。李春,你要警惕!”

  好久,他们没说话,夜寒重了,袁先生把毡子裹紧。李春拉一拉外衣,她微微地发抖。

  “也许,我的话过分了一点,可是,你记得那一次我给你判卷子吗?”

  李春点头,她走到窗户边,掀起窗帘,外面一片漆黑,遥遥地已经传来鸡叫“喔──喔──”漫长的冬夜,在他们热烈的谈论中,快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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