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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万岁》 作者:王蒙

第二十九章

离学校还有好远,黄丽程已经听见悦耳的音乐声和阵阵的锣鼓响,看见了校门口插着的彩旗,和站在门边、含着手指瞧热闹的孩子。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走到自己的母校──在这里她度过了学生时代,进入了战斗的人生。

  门口有热情的服务员,她们拉着黄丽程的手,要她在签名簿上留名。她走到签名桌旁,看到正在签名的旧同学阿刘,她拍了一下阿刘的肩膀。

  “哎呀呀,老天爷,你来了!我当是你不来呢,在哪儿工作?你胖了,不,瘦了……”

  “一进门就碰见你,太高兴了,从解放以来就没见着面。”

  “不,不,那次太和殿开大会,我看见你了……”

  和久别重逢的老同学们谈笑着,黄丽程往里面走。学校布置得焕然一新,横幅上大字写着:

  “欢迎姐姐们返校!”教室的窗上装饰着纸花、绸带和丝线缠的“粽子”,影壁的背面张贴着壁报──“纪念五四青年节与返校日”专刊,报头鲜艳得刺人眼睛。扫除也做得非常彻底,地面像用毛巾擦过,即使在这儿赛马也不会扬起一点尘土。初中的孩子们用羡慕和害羞的眼光看着她们的校友,有三个人商量了一下,推出一个梳小辫的黑黑的孩子,她跑向黄丽程,问:

  “大姐,您是……飞行员吗?”

  “不是。”黄丽程让她问得莫名其妙。

  “您是作家?劳动模范?勘探队员……”

  黄丽程明白了,这三个队员想在校友中寻找一个从事某种不平凡的劳动的人,于是黄丽程抱歉地告诉她们,她现在做的是平凡的机关工作,并且答应她,如果在老同学当中发现了飞行员之类的,一定负责给她们介绍。

  看到了曾经在这儿生活了五年的地方,看到了在这个旧地方开始着自己的新生活的初中学生,黄丽程兴奋起来,却又被些微的惭愧扰乱了情绪。众多的回忆混合成为一种无法克制的兴奋;而那惭愧呢,许是因为她回到母校的时候不是飞行员,也不是劳动模范吧?

  “图书馆那儿举行校史展览,礼堂里现在正进行演讲比赛;然后是联欢,表演同学自己创作的节目。化学实验室里还有同学的科学工艺品展览,操场上正在赛球。您愿意到哪儿都可以。如果疲乏,您可以到教员休息室休息,那里有茶水,可是没有烟卷。”服务员向黄丽程介绍道。

  按照服务员的指点,黄丽程先去图书馆看校史展览。一进屋,就听见郑波的声音。

  郑波背对着门口,用藤棍指点,像那么回事地解说关于解放前学生自治会的活动:

  “……这是自治会成立时候的选票箱,同学们在这个箱子里投了票,选举自己的组织,向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做斗争。这是由于校方不允许成立自治会,同学们写的请愿书,这个请愿书上还争取到了一部分老师的签名;这个请愿书是解放后从伪校长的字纸篓里找出来的,左上部分已经残破不全了。这是自治会出的最后一期油印小报,这一期有自治会写的告同学书‘迎接风暴’(当时师范大学刚刚被特务砸了),还有一位姓张的同学写的信‘为何实验室没有仪器’和一位姓黄的同学写的诗‘我们不能忍耐’……”

  黄丽程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那姓黄的同学就是她。所有的参观者都怀着一种庄严的心情,看着这些标志了一代青年的英勇斗争的小小证物。当黄丽程重新看到曾经看过不知多少遍的这些东西的时候,也觉得有一种巨大的力量从脊背上渗入身躯,在这种力量下面,血液飞快地流动。

  “……这是一把刀。”郑波的声音激动起来,这时她己经看见了黄丽程,“一九四八年四月二十九日,我们自治会和六十五中自治会联合举行晚会,中途受到混进来的特务和学生中间的反动分子破坏。他们喊:‘为什么不挂蒋总统像?反对共匪间谍操纵自治会!’……这是当时特务用来砍演员的一把刀,我校刘君曼同学,现在在教育部工作,被他们砍伤了腿。”

  黄丽程捏紧了拳头。

  解说完了,郑波跑向黄丽程,对她说:“我们轮流解说,我的任务完了。”黄丽程注意地瞧着郑波的头发,郑波把头发分开,用黑绸子系住──这是梳辫子的第一步。郑波也看着黄丽程的头发,她烫了发,弯曲而柔美。然后她们相视而笑。

  “瞧我们学校多好啊……”

  “咱们学校!”黄丽程纠正她。

  “对!咱们学校。咱们学校完完全全地变了,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校友也不来看看!东院盖了新的教室楼,西边把那个药铺买了过来,扩大了操场,同学有一千多人了,你在的时候只有四百……”

  郑波在校史展览会上进行解说的热情还没有消失,她用鼓动性很大的话向黄丽程宣传学校的进步。黄丽程点着头,感到她的朋友的话比过去多了,过去是平静地流出,现在却是冲荡着涌出来。黄丽程微笑着说:

  “假如我能重新上一次中学,有多么好啊!”

  “鬼东西,你藏在这儿!过三十分钟就该你去讲了,我还以为你躲在厕所……”杨蔷云拿着一只大梨,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边练习演讲的李春说。

  李春的郑重的准备被蔷云发现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口吃地说:“怎么?”

  蔷云把那只拳头大的金黄的梨塞给李春,“刚才我到街上买纸,碰见一个推车卖梨的白胡子老头,他招呼我:‘姑娘,吃个梨吧,不要钱。’我当他是开玩笑,没理他。他又叫,我问他,‘卖梨不要钱,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说:‘怎么?不认得我了么?’其实到现在我也没认识他,他说他认得我,而且说一年半以前有次他在冰上滑倒了,是我把他扶起来的,他非说是我!后来我买了一只大梨,想了想,应该给你吃,吃了梨,待会儿你的话就特别清甜!”

  李春抬起眼皮看蔷云,见她还喘着气,额头上流出了汗;又看看大梨,发光的表皮上均匀地布着酱色的小点点。李春感激地望着蔷云,笑了,手哆嗦着。李春用手使劲把梨掰开,和蔷云分着吃了。

  蔷云一边吃着梨,一边闪出了一个淘气的念头,“我要做一个袁新枝式的人物。”于是她细致地审查了李春的脸面、服装,指出她的耳朵梢上还有点泥,然后用自己的欢快、轻松的神气鼓舞着李春,与她一起到礼堂去。

  晚上,校友和同学一起吃饭,学校为校友们预备了更丰富的菜肴。

  两个老同学正在倚老卖老地谈话:

  “你看了她们的科学工艺品了么?我看了。现在的中学生真是了不得,我们那时候……”

  “中学生未免太喜欢鼓掌了,她们欢迎我就像欢迎什么国际友人似的……”

  一个穿着军服,梳着长辫,戴着抗美援朝纪念章的女同志去找袁先生。

  “袁老师!”她深深地给袁先生鞠躬。

  “啊!你……你……”袁先生慌乱地伸出手。

  “您忘了我了吗?我叫李宝芬,一九四八年毕业的,有一次上您的课我偷着吃东西……”

  “啊,啊。”袁先生答应着,其实袁先生碰到过的上课吃东西的学生也不下几十个。

  一个去年才上大学的同学跑到高三同学的饭桌去:

  “我不是校友,我是同学,我是中学生,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中学生,我愿意在这边吃饭。

  中学多好啊,我愿意老当中学生。刚上大学的时候,我还哭了呢。我不习惯。大学里一到星期六就跳交谊舞,我是宁死不跳。文娱干事动员我,我就夹着《工程制图原理》去参加舞会,可是玛露霞(这是某个同学的外号。)已经成了‘跳舞之花’了,哼……”

  黄丽程吃完了饭,走出门去的时候呕吐了,她恶心地咳着,没有吐出饭来,却吐出了许多肥皂沫似的水。几个同学围上了黄丽程,黄丽程弯着腰,扶着墙摇头说: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后来,郑波就拉着黄丽程去宿舍休息。

  宿舍里没有别人。黄丽程进了屋变得活跃起来,她摸一摸床,敲敲墙壁,又打打窗户,她说:“我在这个屋里住过……”

  郑波关心地看着她,“你生什么病了?脸色坏极了,黄得像蜡。”

  黄丽程大笑:“别吓唬我。我给你讲,高一的时候我在这个屋子里住。不信?那时你还没上中学。我的床就在这儿,”她指着门边现在空出来的一块地方,“我的旁边住着一位小姐,她的爸爸是立法委员,有一次,半夜里睡着觉,她忽然大哭,把全屋都吓醒了,她发着抖,像得了疟疾,哭着说:‘你看,你看……’原来她在床上看见了一个土鳖!以后半夜里边经常折腾人,又哭又叫,只好把宿舍管理员和校医都找了来。有一次是因为梦见了一只猫,一次是因为天上打了个雷,一次是因为一个姓刘的同学打呼噜吓了她……听说她得了肋膜炎,死了。”

  “那时候的中学生……”

  “没办法说。”黄丽程摆着头,感慨地说。

  “丽程,你在我床上躺一会吧。”

  “不用,我跟你来宿舍,是想聊聊,并不想睡觉。”

  “那你也坐到床上去好不好?我有许多问题问你。”

  “问问题?考试吗?”黄丽程玩笑地说着坐到郑波的床上,用手顺一顺自己的头发,斜倚在床上,自然地荡动双腿。

  郑波拉了一张椅子,坐在黄丽程的对面,关心地注视着黄丽程的脸,她的眼角上已经有极细碎的放射纹,她的脸没有血色,好像血液被什么东西吸去了。郑波伸出一只手指,在自己的下巴上摩擦着。

  黄丽程也用沉静的亲切的注视回答她,她们用这种注视代替了长久不在一起的。朋友的互相问安,也各自用眼睛说明着自己的生活。郑波的眼光是天真的,期待的,开始成熟而火热的;黄丽程的眼光是询问的,微笑的,由于思索而带几分狡狯的。

  “提什么问题呢?”黄丽程用手拍一拍被褥。

  “你今天不来,我也要找你去了,我有几个问题。”

  “什么?”

  “第一个问题,”郑波迅速地笑了一下,用大拇指玩弄着上衣的第二个扣子,“为什么当我解说自治会的活动的时候是那样激动?比现在做任何事情……”郑波捏着手指,“为什么我遇到了解放前在一起的同志,和他们一见面好像比谁都亲切,更有感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懂的,我明白。”黄丽程把两手交叉在胸前,“在我走进咱们学校的时候,一个少先队员问我:‘您是飞行员吗?’她们梦想着各种美好的事情,她们很幸福。可我也不羡慕,我们在她们这种年纪的时候,己经尝够了生活的苦味儿,己经经受了一些风霜。严酷的斗争使一个人精神上升得很高,虽然我们只做了一点点事情,但是它给我们许多考验和锻炼。我这样理解你的话:要永远记住我们最初走向革命的时候所受到的教育,使我们不仅是在战斗中,而且要在和平建设中,不仅在冲破宪兵包围的时候,而且在烫着头发的时候,(她撩一撩头发)都有一样的火热的斗志。”说完,她又补充一句,“当然,这不容易。”

  “可是我特别激动……”郑波又说。

  “那就激动吧。”黄丽程笑了。

  “第二个问题,”郑波站起来,转过头去,“如果都做对了,那么还会难受吗?如果互相都为了别人好,那怎么还会伤害别人?”

  黄丽程敏锐地瞥了郑波一下,问着:“你是说爱情吗?”

  郑波转过头,勇敢地说:“也可以。”

  一刹那间,许多感触和揣测从黄丽程的心中掠过,黄丽程转了转眼睛,说了声“小鬼……”

  “丽程!”郑波走过来,像小孩似的摸着黄丽程的领子,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但是她只说了一句“……田林……”就没说下去。

  这时候,黄丽程的心情就像自己遇到了什么一样,她想起自己的表弟,想起他的瘦长的身体和闪光的眼镜片,她看了看郑波正预备梳起来的辫子,又说了声“小鬼……”她抓住郑波的手,站起来,来回踱着。

  郑波脸上各种不安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她平静地等待黄丽程的回答。

  虽然黄丽程已经结过婚,但她一直觉得郑波是小孩子、小鬼。现在,郑波却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爱情、自己的苦恼和自己的玄玄妙妙的问题。是啊,当然要长大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奇怪。不过,黄丽程究竟没有完全估计到。于是,她觉得光阴过得好快,而这种感觉在她自己结婚的时候却没有感到。

  “怎么回事?”黄丽程右手扶着窗台,左脚抬起来放在右脚右边,问。

  “回答我的问题吧。”郑波不想叙述。

  黄丽程想了好久,一字一句地说:“你的问题好抽象,像是柏拉图向苏格拉底提出来的……你说什么?做得对和难受……生活是在缺陷和追求中前进的,做得对也可能并不是皆大欢喜。特别是初恋,”黄丽程轻轻地说到“初恋”,好像回忆起什么久远的事情,“第一次爱情就像第一首诗一样,换来的眼泪往往和欢笑一般多。”黄丽程长出了一口气,“但是,没关系,如果有快乐,就接受下来吧,它使你幸福。如果难受的话,就去忍耐和克服吧,它使你坚强。然后,我们就成长了,长大了,变成大人了,小鬼……”

  “你还没回答完。”郑波不仅是听着黄丽程的话,而且用心灵吸收着,像海绵吸收水分似的。“没答完?”黄丽程想了想,“噢,你还说到伤害。伤害,我不明白。让我胡说一句吧,好心总会有好的结果,不管这有多么曲折……”

  “第三个问题──我的问题很多,有人说我特别理智,你说呢?”

  “理智?”黄丽程重复着,把椅子拉到放过她的床铺的地方,坐在那里,把头仰放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房顶,看窗外的新楼。她抬起头,忽然问:“你们的房顶怎么高了?”

  “什么?”郑波不明白。

  “我问,这间屋子是不是重修过?房顶好像比过去高了。”

  “修过,刷过墙,糊过棚,换过玻璃,屋顶可还是那么高。”

  黄丽程眯起眼又看了半天,她说:“也许我错了,我觉得屋顶好像变高了。我在这儿住的时候,它非常的矮,好像压在你的身上;也许因为那时候光线太暗,玻璃都不透明。这是一间很有意思的宿舍,冬天刮风的时候,门后头总像有人在哭,而等人睡醒了,脸上就会蒙着一层土。”

  “是么?怎么这样的事从来没有在我们宿舍发生过?”郑波惊异地说。

  “是么?”黄丽程也有一点惊异,“我记错了?没有,算了,我对这所学校和这个宿舍的记忆都已经陈旧了,没用处了,还是谈理智吧。这样抽象地答问实在让我憋得慌。我只想给你提一个意见:只有合乎理性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和巩固的。”郑波睁大了眼睛。她用两只手在身后扶着床,支持着倾斜的身体,好像听见了一支美好的歌。不一会,她摇头了,坐起来,掸掸衣襟上的土,说:

  “第四个问题是关于你的,而且非常具体。”

  “关于我?”黄丽程用手掌指着自己,不明白了。

  “告诉我,黄丽程,你为什么结婚呢?”

  这个问题可把黄丽程问住了,她简直没有想到要向旁人解释自己结婚的理由,区政府负责婚姻登记的同志也没有这样审查过她。她说:“这算什么问题……”

  郑波天真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我觉得,你是一个职业革命者……”“难道结了婚我就变成职业新娘子吗?”黄丽程忍不住嘲笑说:“中学生同志,你究竟是个孩子!”然后她诚恳地走近郑波,“看看我吧,我还是那样。谢谢你,我知道你担心我结婚以后生活庸俗起来,这样的女同志并不是没有,但我不会!”她肯定地说,又半真半假地补充了一句:“说不定,早一点听到你提的问题,我就不去结那个婚了。”黄丽程狡猾地微笑。

  当黄丽程离开她的母校的时候,己经是万家灯火。老师和同学们挤在门口与校友握别,校友们走了老远还回头招手。她们隔了好多年后重新在母校度过了这短短的一天,心头不由有一种温煦的感觉。最初大家走在一起,出了胡同,分开了,有的向南,有的向北……向南的到了道口,再分开,最后,每个人走每个人的路。

  五月的夜,到处都有洋槐花的香味儿。平凡的、小小的花儿放出了比牡丹、玫瑰更清雅的酒一般的香气。散完了香气的花儿,落在人行道旁,在南风的吹拂下滚到墙角,或是等候第二天清道工人的收拾。空气显得纯洁、芬芳,而且明亮,走在这样的空气里,就像鱼儿游在水中。女孩子们已经穿上了短袖衬衫和短裙,她们的健康的皮肤在灯光下闪耀。黄丽程一路上想着郑波,想着旧日的友谊和爱情。她想起了自己的顾明,有一次与顾明一同去划船,好像也是个五月的晚上,水鸟擦着湖面低飞,顾明故意把船划得很慢,想悄悄地说点什么,黄丽程不容他说话,只是催他,“快!快!”于是顾明发怒似的拼命划,溅了自己一身水,又把水溅到黄丽程身上。划完了船,顾明像牛一样地喘着气,伸出手,已经布满了水泡。顾明问:“你怕我吗?”黄丽程摇头。顾明说:“可是,我有一点怕你……”

  一个戴着旧草帽的老头儿走过来,他提着一个装满鲜红的草莓的篮子。黄丽程买了一些草莓吃,她喜欢吃酸东西。顾明出差到南方去了,已经走了两个礼拜,黄丽程突然初次十分想念起他来,而且是婚后并不常有的少女般的燃烧的爱恋。黄丽程想起今天的呕吐,在她的年轻的身体里,一个神奇的生命开始诞生了,这是她的和顾明的。

  “青春呀……”黄丽程在一株洋槐树下停了一会儿,听着自己的心跳。

  但是,她并没有诗人似的想很久,在回家的后半段路上,作为一个政治工作干部,她一直考虑第二天如何与一个令人挠头的干部个别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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