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医院(2)

　　于鉴装作毫不在乎的神情，心里却酸酸的。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夺去了，而当自己发现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梅绎涵敏税地捕捉到于鉴眼神中的那种痛楚的感觉，她轻轻把嘴巴凑到于鉴的耳旁悄悄地低语道：“你放心，我不会和他乱来的！”

　　于鉴一瞪眼睛：“你——”他本想大声喊叫一声，以发泄心中的不平和的郁闷，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素类走了进来。当她瞅到梅绎涵的一刹那，简直快要发疯了。她呆呆地站在门口，非常慌恐地瞅着梅绎涵和于鉴，眼睛里透射出一种忧伤，一种愤恨。梅绎涵瞅了一眼素类，又转过身来瞅了一眼于鉴，脸上露出很平和的那种嬉笑，装出一种很镇静的样子说：“我先走了，好好养伤，我会再来看你的。”当她走到门口身体与素类平行的时候，她又对素类说道：“好好照顾于鉴，他现在很需要你。”

　　素类抬起头来，两行清泪顺着鼻翼缓缓而下，却很傲气地说：“现在他需要的是你！”说着，她把手中的水果向于鉴的床上砸来，因为她太用力的缘故，苹果全被甩在了紧挨着床的墙面上，那苹果却又好像皮球一般反弹回来，一部分落在了地板上，一部分落在了床上，只有一个砸在了于鉴的前胸上。

　　素类大口地喘着粗气，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一双豹眼似的盯着梅绎涵。梅绎涵顿时怒上心头，她没有想到素类会做出这种举动，她本来想伸手打素类一个耳光的，但是当她发现水果并没有伤着于鉴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素类，又回头瞅了一眼于鉴，便转过身，小跑着下楼去了。

　　于鉴很吃惊地瞅着素类，素类两只眼睛发疯似的盯着于鉴。

　　此时素类的思想完全被一种假象所困扰，精神似乎有点错乱，把鄙视的目光拉得长长的，并且面部表情甚是痛苦，就像被欺骗了一般。

　　在医院里，虽然一切都是那样地惘然，但是在于鉴的内心深处还是产生了不小的波澜。因为，很多时候，他都是躺在病房里静静地待着，虽然白天素类都在陪着他，但是在夜里，他完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对于他是陌生的，而且这个世界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每当他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总在思考着自己的人生，包括过去的和现在的，以及未来的。有的时候，当他思考着整个世界的时候，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变得那样陌生，那样迷惘。似乎他的世界和现实这个世界是完全不同的，而他自己的世界又是一个什么样子，这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有一次，于鉴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在地球上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被人们用一种特殊的飞船发送到太空中，以便让他消失。飞船很快起飞了，他感到再也不会拥有这里的任何东西，甚至再也看不到这里的绿色。他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飞船起飞了，而那些警察和观看的人们都在为他的离去而欢呼。在他们的心里，只要于鉴能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的罪恶。在太空中，他感觉自己就要死亡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时的于鉴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走在一个完全由巧克力做成的城堡里——这个城堡里，房子是用巧克力做成的，道路是用巧克力铺成的，汽车也是用巧克力做成的，就连人们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也都是用巧克力做成的。当人们感觉到饿的时候，就随便地啃一口巧克力，直到吃饱为止，而被啃去的那块巧克力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又恢复成以往的样子。他漫步在这样一个世界，整天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并且像这里的居民一样以巧克力为食。但是有一天，他发现整个城堡里都张贴着这样一张告示：“亲爱的国人，你们一定要小心地球人，因为他们是最肮脏的人。如果有人发现了地球人的踪迹，请及时报警，以便及时把地球人清理出我们这个纯洁的城堡。”每当于鉴看到这个告示，心里就直出凉气。为了让自己像这个城堡里的人们一样生活着，他偷走了贵族家花园里晾晒的巧克力衣服，并且把自己的那身白色的衣服，埋进了泥土中——当然这泥土也是巧克力的。于是当他再次走在这个城堡的大街上的时候，便有许多人围绕着他，并且猜测着他是某某国的王子。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个礼拜，整个城堡里都知道他们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英俊潇洒的王子。于鉴感觉自己成了这个城堡里最有影响力的人。很多有钱的和有权的人都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但是这些有钱人和有权人又感觉自己的女儿配不上于鉴。

　　正在这时，国王召见了于鉴，当国王看到于鉴那么英俊那么潇洒的时候，便决定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他。为庆祝两个人的婚礼，国王下令全国放假七天，并且邀请整个城堡里有钱有权的贵族来观看于鉴与公主的婚礼。这更让于鉴感觉到自己对于这个城堡是那么的重要。

　　但是当婚礼进行完毕，新郎新娘入洞房后，于鉴发现还有一个摄像机在窗户里拍摄着他。于是他就问公主，公主很惊讶地站了起来：“你难道是地球人？我们城堡里的每一对新婚男女进洞房的时候，都要进行全国直播，以便检测新郎或新娘是不是地球人。”于鉴又问道：“怎么检测？”公主又一惊：“脱了你的衣服就知道了！”说着公主便走上前来，把于鉴的上衣拽了下来。就在这时，公主发现于鉴的身体是黄色的，而不是他们城堡里的人们的肤色——巧克力的颜色。公主大喊一声：“你是地球人！”话音刚落，就从门外走进来几个身强体壮的警察，把于鉴拖了出去，并于当天晚上执行了巧克力城堡里最为残酷的刑罚——用火箭把于鉴发射到地球上。

　　于鉴从梦中醒来就感觉自己作为一个地球人的恐惧，当然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但是当于鉴独自坐在病房里，静静地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力量在鼓舞着自己、鞭策着自己，同时也在厌恶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妈妈——“母爱”这个词语对于他来说甚至是奢侈的。当他第一次接触到女人，他就感觉像是躺在妈妈的身旁。虽然他为此而懊悔过，但是梅绎涵对他的关爱，让他平生第一次懂得了一个女人对他的爱是多么的重要。

　　是的，是梅绎涵，当他想起这个名字，他就好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们两个既像母子又像恋人似的生活——没有了年龄上的差距，也没有了那种缺少母爱的遗憾。但是，素类的出现，让他真正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是真正的感动。更让他感动的是，素类仅仅为了一面之缘，竟然整整寻找了他一年。这太让他难以置信了，甚至无法去面对素类的那份执著。而当梅绎涵来到医院，就像一个老朋友似的来看望他的时候，他真的想冲上去，对她说声谢谢，但是他却无法表达出内心中对女人的那种依恋，而且他甚至辱骂似的把她赶走了。他没有理由那么做，但是他知道，他很理智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爱情，这只是一场游戏。

　　那天晚上，他偷偷地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就像一个小偷似的悄悄地离开了医院。

　　当他走出医院，走在灰色的马路上的时候，他的心情突然十分沉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感谢谁，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寻找谁。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被夜雾笼罩着的天桥上，苦苦地望着这个川流不息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