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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洋淀纪事》 作者:孙犁

第54章 抗日村长(2)

  治:安军连长说:你们出来吧我说;你进来吧,泡楼是你们的,洞是我们的。治安军连长说我们巳经发现洞口,等到象倒老鼠一样,把你们掘出來,那可不好看。

  我说:谁要不怕死,谁就掘吧。我们的手裀弹全拉山弦来等着哩。

  治安军连长说,喂,同志,你们是哪部分厂我说广十七团。

  这时候三槐就要和我说关于十七团的威望的事,我说我全知道,那是我们冀中的子弟兵,使敌人闻名丧胆的好兵团,是我们家乡的光荣子弟。三槐就又接着说:当时治安军连长说:同志,我们是奉命令来的,没有结果也不好回去交代,这样好不好,你们交出几枝枪来吧。我说:八路军不交枪,你们交给我们几枝吧,回去就说叫我们打回去了,你们的宫就不怪罪你们。

  治安军连长说广交几枝破枪也行,两个手榴弹也行我说……你胡说八道,死也不交枪,这是八路军的泠统,我们不能破坏传统:治安军连长说广炻不要出口伤人,你是什么干部,我说;我是指导员:治安军连长说厂看你的政治,不信我说:你爱他妈的信不信。

  这一骂,那小子恼了、他命令人掘洞口,有十几把铁铲掘起來,我退了一个翻口,在第一个翻口上留了一个小西瓜大小的地雷,炸了兔崽子们一下,他才不敢往里掘了。那个连长又回来说:我有你们能跑到哪里去?我们不走了。

  我说:咱们往南在行唐说里见,往北在定县境里见吧。

  大概吔们听了没有希望,夭也黑了,就撤走了。

  那天,就象今天一样,有我一个堂哿给我邦手,整整支持了一天工夫哩。敌人还这样引诱我:你们八路军是爱护老百姓的,你们不出来,我们就要杀老百姓,烧老百姓的房子,你们忍心吗?

  我能上这一个洋当?我说:你们不是治安军吗,治安军就这样对待老百姓吗!你们忍心吗最后三槐说:我们什么当也不能上,一上当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那天钻在洞里的女人孩子有一百多个,听见敌人掘洞口,就全聚到这个地方来了,前面有我的母亲,婶子大娘们,有嫂子侄儿们,她们抖颤着对我讲:三槐,好好把着洞口,不要叫鬼子进来,你嫂子大娘和你的小侄儿们的命全交给你了。

  我听到这话,眼黾出了汗我说广你们回去坐着吧,他们进不来\/那时候在我心里,只要有我在,他狗日的们就进不来,就是我死了,他狗円的们还是进不来。我一点也不害怕。我说话的声咅一点也不抖,那天咀也灵活好使了。

  人民的生活情绪。

  有一天早运,我醌来,天已不早了,对司三愧的母亲已经嗡噏的纺起线来。这对进來一个少妇在洞口喊!采绫,采绫,出来吧,要去推碾子哩。

  她叫了半天,里面才答应了一声,通过那弯弯长艮的洞,还是那样娇嫩的卢来了。接着从洞口满出一顶白毡似,但下面是一张俊禿的少女的脸,花格条布的上衣,跳出来时,脚下却是一双男人的岐棉鞋。她坐下,把破棉鞋拉下来,扔在一边,就露出浅兰色的时样的鞋来,随手又把破毡帽也摘下来,抖一抖墨黑柔软的长头发,站起来,和她嫂子争辩着出去了。

  她嫂子说人家喊了这么半天,你裔了吗广她说广入家睡看了嘛。

  嫂子说广天早亮了,你在里面没听见晨鸡叫吗她说广你叫还听不见,農鸡叫就听见了,姑嫂两个说笑着走远了。

  我想起这就娃游击区人民生活的愕绪,这个少女是在生死交关的时候,也还顾到在头上罩上一个男人的毡帽,在脚上套上一双男人的棉鞋,来保持身体服装的整洁。

  我见过女人们当敌人来了的惊惶样子,她们象受惊的鸟儿一样向天空突飞。一灭,三槐的二嫂子说,敌人来了能下洞就下洞,来不及就得飞泡出去,把吃奶的力憧拿出来跑到地里去:我见过女人这样奔跑,那和任何的赛跑不同,在她们的心里;可能叫前面的、后面的、四面八方的敌人的枪弹射死,但一定要一直跑出去,在敌人的包围以外,去找生存的天地。

  当她们逃到远远的一个沙滩后面,或小丛林里,看着敌人过去了,于是倚在树上,用衣襟擦去脸上的千、头发上的尘土,定定心,整理整理衣服,就又成群结队欢天窑地的说笑着间来了。

  一到家里,大家象没有刚才邪一场出生入死的奔跑一样,大家又生活得那样活泼愉快,充满希望,该拿针线的拿起计线米,织布的重新跆上机板,纺线的摇动起纺车。

  而跑到地里去的男人们訧顺便耕作,到中午才间家吃饭。

  在他们,没有人谈论今天生活的得失,或是庆幸没死,他们是:死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活着,活着就是要欢乐的。

  假如要研究这种心理,就是他们看的很单纯,而且胜利的信心最坚定,因为接近故人,他们更把肫利想的最近,知道我们不久就耍反攻了,而反攻就是胜利,最好是在今天,在这一个刀里,或者就在今年,扫除地面上的一切悲惨痛苦的痕迹,立刻就改变成一个欢乐的新天地。所以胜利在他们眼里距离最近,而那果实也鲜明最大。也因为离敌人最近,眼看到有些地方被敌人刹夺埋葬了,但六七年来共产党和人民又从敌人手中夺回来,努力创造了新的生活,因而就更珍爱这个新的生活,对它的长成也就寄托更大的希望。对于共产党的每个号召,领导者的每张文告,也就坚信不疑,兴奋地去工作著。

  由胜利心浬所鼓午,他们的生活借绪,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是这祥。村里有一个老泥水匠,每天研究:掘洞的办法,他用罗盘、水平器,和他的技术、天才和热情来邦助各村改造洞。一个盲目的从前晃算卦的老人,编了许多劝人方劝告大家坚持抗战,他有一首四字歌叫十大件是说在游击区的做人道徳的。有一首《地道歌》确象一篇住洞须知真是家传户晓。

  最后那一天,我要告別走了。村长和中队长领了全村的男女干部到三槐家里给我送行,游击区老百姓对于抗日干部的热愦是无法描写的,他们希望最好和你交成朋友,结为兄弟才满意。

  仅仅一个星期,而我坦白的说,并没有能接触广大的实阮,我有好几天住在洞里,很少出大门,谈话的也大半是干部。

  但足我感触了上而记的那些,虽然很少,很简单,想来,仅仅是平原游击区人民生活的一次脉搏的跳动而己。

  我感觉到丫这脉榑,因此,当我钴在洞里的时间也好,坐在破炕上的时间也好,在菜园里夜晚散步的財间也好,我觉到在洞口外面、院外的宁上、平铺的翠渌的田野氓,有着伟大、尖锐、光耀、战争的震动和声音,昼夜不息。生活在这里是这样充实和有意义,生活的羟线和纬线,是那样复杂、坚制。生活由战争和大生产运动结合,生活由民土建设和战斗热情结合,生活象一匹由坚强意志和明朗的荇慧织造着的布,光采照人,而且已经七个整年的历史了。并且在前进的时候,周围有不少内奸特务敌人、汉奸、独裁者的指挥,破坏人民创造出来的事业,乱放冷箭,这促使那呰给我们带路的忖长一样的人,更感到所负责任的沉重和艰难,这些事情更激发了人氏的扨慧和阻贵。有人愿意充实生活,到他们邵里去吧。

  回来的路上

  回来的路上我们人多了,男男女女有十几个人。若李派大车送我们,女同志坐在车上,我们跟在后面。我们没有从原路回去,路过九区。

  夜里我们到了一个村庄,这个村庄今天早晨被五个据点的敌人包围丨还孤走了两个干邰,村见是非常惊做不定的。

  带路的人领我们到一所空敞的宅院去,他说这是村长的家,打门叫村长,要換一个带路的。

  他低声柔和的叫唤卷。原来圯面有些动静,现在却变得鸦雀无声了,原来有奵光现萑也息灭了。我们叫女同志去叫:村长,开门来吧!我们是八路军,是自己的人,不要害怕。过了很夂才有一个女人开门出來,她钽了望我们说:我们不呈村长,我们去年媞村长,我家里的男人也逃在外面去了、不信你们逬去看看:我猜想:看也是白看,男的一定躲藏了。而且在这样深更半夜,也没法对这些惊后的人们解释。但是我们的女同志还是向她说。她也很能说,那些诂叫人听来是:你们是八路军,就能谅解她,是敌人伪装,也无隙可击。

  结果还是我们女同志拿出各种证明给她看,讲给她听,池才扣信,而且热情的将我们的女同志拉到她家里夫了。

  不夂她的丈夫陪着我们的女同志出栾,亲自给我们带路。在路上他给我说,这两天村里出了这样一件事:连若两天夜里,都有穿着八路军绿和新军装的人到年轻女人家去乱投,伐们脸上包肴布,闹的金寸不安,女人看见一个黑影也怪叫起来,大家都惊疑不定,说着对八路军不满的话。但兒附近村庄又没有驻着八路军,也没有过路军队庄在村里,这些不规矩的八路军是哪儿来的呢?

  前天晚上就闹出这作的事来了村的教会缝洗组长的丈夫半夜回到家里,看见一个男人正压在他的女人身上。他呐喊一声,那个男人赤身逃走。他下死手打他的女人,女人也哭叫起来:你个贼啊:你杀人的贼啊,你行的好事,你穿着那绿皮出去了,这村里就你一个人有这样装果啊。我蹄的迷迷胡胡,我认定是你回来了,这你能怨我呀,你能怨我呀!我可是站的正走的的好人呀,天啊,这是你行的好高啊!

  带路的人接着说:这样四邻八家全听的淸清楚楚,人们才明了。前几天区里交来的几套军装,说是上级等着用,叫缝一下扣子,我就交给缝洗组长丫。她的丈夫是个坏家伙,不知道和什么人勾结,尽想法破坏我们的工怍,这次想出这样的办法来破坏我们的名,谁知道竟学了三国孙权,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自己也不敢声张了。

  他不声张我可不放松。我照实报告了区里,我说他每天夜里穿着八路军的军服去摸女人,破坏我们子弟兵的威信。区阻把他传去了。至于外那一个,是他的同伙,倒了戈回來搞了朋友的女人,不过我不管他们的臭事,也把他送到区里了。

  同志你看村迅的事多么复杂,多么难办?坏人心术多他们和敌人也有勾结,我们头一天把他们送到区退,第二天五个据点的敌人就包围了我们的村庄,还捉去了两个干部。

  同志,要不是你们到了,连门也不敢开啊,这要请你们原谅,好在大家都了解我的困难……送过了封锁沟墙,这路我们已经熟悉,就请他回去了。第二天我们到了县扒,屈指一算,这次去游击区连来带去,整整一个呈期。

  1944年于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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