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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浪天涯》 作者:霍达

第84章 海葬(1)

  1990年10月29日,南国羊城,天朗气清,风和日丽。上午10时,八艘轮船在鼓乐喧天、鞭炮齐鸣中从广州渔轮厂码头起航,沿着滚滚东流的珠江,驶向大海。

  这是中国水产总公司远赴大西洋的第七批船队。尽管中水早已在1985年就已首航大西洋成功,现在已经是第七批后继者了,但是对每批船队来说,这条遥远的海上征途都是第一次,他们将从太平洋,驶经号称“海上四大坟墓”之一的印度洋,穿过狭窄的曼德海峡、红海和苏伊士运河,走地中海,出素以“风暴口”著称的直布罗陀海峡,最后到达大西洋中水渔业基地。临行前,码头上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广东省省长林李明、中水总经理张延喜亲自为一百九十七名壮士送行,千叮咛万嘱咐:一路艰险,多多保重!此次航行领导小组组长王成遗和副组长、领航船“海丰”101船船长李连鹏肩负重任,心情当然难以平静。他们率领船队此去西非,是要创一番事业,而最首要、最重要的前提是航行顺利、一路平安。

  下午1时,船队驶经珠江的出海咽喉——穿鼻洋,大虎山、小虎山迎面而来,此即因林则徐销烟而闻名于世的虎门要塞。150年前,帝国主义的坚船利炮轰开了天朝的大门,林则徐率领军民拼死抵抗,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壮烈殉国。如今虎门壁垒依旧,沙角、威远炮台犹存,给远航的船队平添了一股悲壮之气。领航小组组长王成遗凭栏远眺,不禁浮想联翩。这位身材颀长、面庞瘦削的老知识分子是科班出身的造船专家,在1985年中水首航大西洋之前就参与了总体策划和论证,此次率领自己的船队出师虎门,自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洋溢于心头。

  出了虎门,面前的伶仃洋豁然开朗。船队航速不减,按预先编队方案调整队形:为首的是1400吨位、2400马力的冷藏运输船“海丰”101,随后一字横排四艘600马力的港口渔轮“远渔”627、628、629、630,两艘1400马力双甲板艉划渔轮“希望”1、2号巡边,最后压阵的是400吨位的冷藏运输船“京冷”1号。队形整肃,浩浩荡荡,出珠江口,进人南海。

  出发之前,他们曾对可能遇到的困难,诸如台风、地震、战争、海盗、设备故障等等,尽量都事先想到,严加防范,而航行却出乎预料的顺利。11月7日晨到达新加坡,都一直平安无事。碧海蓝天,旭日喷薄,船员们登上甲板,望着海市蜃楼般的南洋狮城,精神为之一爽。休整两小时之后,继续航行,准备过马六甲海峡了。

  天公作美,马六甲海峡风平浪静,舟行水上,犹如湖中游艇。顺利穿过海峡,大家心情极好。晚饭时,厨房特意添了菜,还备了酒,船员们小酌一番,以示庆祝。

  次日凌晨3时许,正在睡梦中的领航小组组长王成遗突然被副组长、“海丰”101船长李连鹏叫醒:“老王!‘远渔’627有个船员病了!”

  王成遗翻身跃起。出门在外,千怕万怕,最怕的是人出了事!

  “谁?”

  “林尤丰。”

  船队共一百九十七人,而且分别来自烟台、湛江和北京,王成遗不可能个个都熟悉。但说到林尤丰,他倒依稀记得那个湛江渔业公司的小伙子,生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性格内向,少言寡语……

  他连忙问:“什么病?”

  李连鹏说:“急病!”

  当然,如果不是急病,寻常头疼脑热伤风咳嗽还至于半夜三更向他报告?

  “走!”王成遗来不及细问,和李连鹏匆匆跑出舱房,同时叫上“海丰”101的随船医生郭瑞金。

  此时,夜空中细雨濛濛,甲板尽湿。王成遗和李连鹏商量决定,船队继续航行,指挥船“海丰”101掉头折回,向“远渔”627靠拢。

  与此同时,“远渔”627船长陈克眼也命令全速向“海丰”101靠拢。半小时后,两船相遇,陈克眼和湛江公司分队长邓成仔已经焦急地等在甲板上。

  陈克眼是一位经验丰富、深孚众望的船长,体魄高大,面色黝黑,威风凛凛。此刻,他心急如焚,高喊着:“靠帮!”

  一看他那副神情,王成遗就知道情况一定相当严重。

  两船靠帮,王成遗和李连鹏、郭瑞金三人急忙冒雨过船,在陈船长的带领下直奔驾驶台右侧的一个舱房!

  这是船员的上下铺舱房。病人静静地躺在上铺,面无血色。

  王成遗回头望望陈船长:“他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嘛!”陈船长说,“昨晚吃晚饭的时候,他和大家一起喝酒、吃肉,情绪还挺好的。夜里轮到他‘走岗’(值班),他也知道的。2点55分二副符名文到舱里来通知他去值操舵航行班,他一边答应,一边开了灯。二副走了之后,他就起床了,坐在上铺,脚踏着写字台台面,拿出竹管水烟筒,准备抽几口烟再去走岗。突然,水烟筒从他手里滑落下来,打在睡下铺的郑庭喜身上!郑庭喜被他惊醒,睁眼一看,见林尤丰已经昏倒在台面上!郑庭喜马上报告了我,当时的时间是3点整。我马上吩咐符名文、郑庭喜抢救,又叫醒了大副和全体船员一起想办法,同时报告领航小组和分队长……”

  情况就是这样,在陈船长急急述说的同时,郭大夫已经在对病人做检査。他用手电筒照射病人的眼睛,没有反应……

  领航船船长李连鹏默默地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伸进林尤丰的鼻孔,轻轻捻动,还是没有反应……

  李连鹏忧郁的眼睛看看王成遗,王成遗心里“咯噔”一声,完全明白了事态的严重。但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仍然用对讲机呼叫“京冷”1号,请那艘船上的医生姜希松马上到“远渔”627来!

  姜大夫匆匆赶来了。

  王成遗命令两位大夫:“不惜一切代价,继续抢救!”

  在场的人其实都心里有数,抢救已经无望了。但是,船队正航行在凶险的印度洋上,时间不可耽搁,此地不可久留,军心不可动摇。

  两位大夫深知领导的苦心,也不肯卸下自己神圣的天职,仍然尽最大努力抢救:肌肉注射盐酸肾上腺素、恢压敏、络灵林,输氧,针刺人中、虎口,做心肌按摩术,甚至口对口人工呼吸。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病人早已意识丧失,呼吸、心音、脉搏消失,瞳孔放大,口唇发疳,四肢发凉,生命停止了!

  天亮了,淅淅沥沥的秋雨也停了。王成遗、李连鹏和邓成仔、陈克眼仍然大睁着眼,注视着僵卧在床上的林尤丰,盼望着他起死回生。

  两位大夫终于停下了手,望着这几双不忍对视的眼睛,说了那句人人心里明白却又谁也不愿听到的话:“经抢救无效,死亡!”

  仿佛千斤巨石砸在众人的心上,悲剧已成事实,纵使不愿承认,又无可奈何!

  压力最大的是船队的总负责人王成遗。他知道,现在对他来说,最要紧的不是遗憾,不是悲痛,更不是慌乱,而是要沉着、冷静地处理这起始料不及的突发恶性事件。

  此刻,王成遗威严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封锁消息!我马上向总公司领导汇报情况!”

  在这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地点,“密不发丧”完全是迫不得已!

  船长陈克眼“哇”地哭出声来,伸手抓住两位大夫:“求求你们,请你们留下来,说不定……说不定奇迹还会发生!”

  痴情的船长啊,死者的尸体已经僵硬,纵有华佗、扁鹊在世,也断不会有“奇迹”出现了!

  两位大夫顺从地留下来,陪伴着林尤丰。

  陈船长泣不成声,又抓住王成遗的胳膊:“如果实在救不活他,我代表全船船员要求……把他的遗体运到拉斯帕尔马斯火化,我们把骨灰给他带回家去!”

  王成遗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他紧紧地握住陈克眼那颤抖的双手,强忍住悲痛,说:“陈船长,你的心意,我完全理解,但这要由总公司的领导决定!你……等我的消息!”

  王成遗和李连鹏回到指挥船上,7时整,向总公司发出电报,汇报突发情况,请求指示。由于正在航行途中,距离北京总公司和驻拉斯帕尔马斯办事处都太远,电报是通过中国远洋运输公司的通信卫星转给北京的。

  无线电波载着噩耗,从遥遥碧空传向祖国……

  北京,西单民丰胡同31号,中国水产总公司。

  远洋二部干部郭天琳接到电报,吃了一惊,立即报告副处长孙阿莉。

  孙阿莉接过电报,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偌大的中水总公司,有数万名职工,仅在西非作业的船队也有数千人,她并不认识林尤丰其人。但是,同是中水人,纵然未曾谋面,也自有一种手足之情,何况她又是分管远洋工作的负责人之一,每一艘船都连着她的心,每一位船员都是她的部下、战友和朋友,接到噩耗,她不禁为这位年轻的兄弟洒下一掬热泪!

  她拿着电报,脚步凌乱地跑出办公室,直接去找总经理张延喜。一看孙阿莉那副气喘吁吁的神态,张延喜就知道一定有什么急事,连忙从文件堆积如山的办公桌旁站起身来。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出了人命,接到那封辗转而来的电报,还是被震惊了,“糟糕!糟糕!糟糕!”一口气说了一串“糟糕”。

  远洋渔业船队在外面死人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张延喜不禁想起1987年张永顺在几内亚比绍的牺牲……现在,又一位弟兄为远洋而献身了。虽然他不是死在抢险的拼搏之中,不是死在工作岗位上,不是出于任何意外事故,只是因为无法抗拒的疾病而自然死亡,但毕竟是一条人命啊,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死了谁,都一样牵动着总经理的心!

  “张总,”孙阿莉指着电报说,“船队要求把遗体运到拉斯帕尔马斯火化,您看……”

  是啊,张延喜也希望如此,将来还可以把骨灰送回祖国,让他死后有个归宿,给家属留下一些安慰。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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