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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 作者:张恨水

第18章 噩耗陷神京且烦客慰 离怀伤逝水邻有人归 (2)

  一面问道:“江先生,听说我们的南京丢了,是吗?那怎么办呢?”江洪道:“你有什么人在城里吗?”王妈道:“亲戚朋友总是有的。那些没有逃出来的人,还会有命吗?”江洪站起来,接过她手上的茶壶,皱了眉向她道:“不要提南京了,你不知道你太太心里难受吗?”这时,隔壁屋子里那位刘太太,站在自己房门口,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结着毛线手套。手掌里握着三根铁针,眼睛虽看在手套上,却也同没有看到一般,针尖在手指上,倒扎了好几下。耳朵里是在探听江洪所说的南京消息。因为彼此不熟,又未便问话,只有站在一边等机会。现在听到江洪说不必谈南京的话,这就是想冒昧问两声,也有所不可了。听话的人寂然,谈话的人也就寂然,王妈被江洪拿过了茶壶,没有意思,悄悄地走了。江洪只是端起杯子来,连连地喝着茶。冰如将手撑了头,半斜地坐在沙发上,半晌,微微地叹一口气。江洪看了一看手表,因道:“嫂嫂我陪你到大街上去走走吧?”冰如回来之后,还不曾进房,那手提包还放在茶几上呢。这就把手提包拿着站了起来,笑道:“好哇!我们一路走吧。

  ”于是二人一路走了。那个要听消息的刘太太还是站在那里,一两分钟,打一针手套。忽听王妈问道:“刘太太,真的,我们的南京丢了吗?”刘太太回头看时,见她站在茶几边,自己斟了茶喝,也在望了杯子出神。刘太太道:“报上都登出来了,怎么会假?这位江先生,是你们孙先生的好朋友吗?”王妈道:“是的。孙先生托他把我们带到汉口来的。他为人好极了,就像我们太太自己的兄弟一样。”刘太太顿了一顿,才道:“他好像是特意来安慰你们太太的。”王妈道:“一路上他总是安慰着我们太太。”刘太太道:“他自己有太太吗?”王妈笑道:“他还没有太太。在九江遇到一个唱戏的王小姐,倒很有点意思。这王小姐原来也是一位太太,还有孩子呢,和我们太太是朋友。在九江遇到她,才知道她离婚了。”王妈倒不管刘太太愿不愿意听,继续着向下说。刘太太道:“怪不得他邀你太太去看戏,他是另有意思的。你太太和我就不同,我一点也想不开,今天你教我陪人去看戏,我就办不到。”王妈还道:“我们太太在南京,就不是这样,心里有一点事过不去,就急得不得了。

  ”刘太太道:“急呢,本来也是无用。可是心头总放不下来。我倒很欣慕孙太太为人了。”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一部分女人,是喜欢管着别人家的闲事的。刘太太和冰如住着隔壁,也就注意着她的态度。在每日早上,她看过几份报之后,或者在走廊沙发上坐着晒太阳,或者在屋里睡觉。但到了下午两点钟,她就换了一个样子了。风雨无阻,那位江先生必定来坐上一二小时,用许多话来安慰她。有时也陪了冰如出去,或者看戏,或者看电影。这样有了一个礼拜,南京失陷后的情形,由外国通讯翻译转载回来的消息,的确是十分凄惨,只看那死人估计的数目,都是说在二十万以上。凡是有亲人留陷在南京,没有出来的人,都在不能保险之列,至于军事上不利的传说,自然是比前更甚。那刘太太随了这些消息,另变成了一个模样,脸上瘦削得像黄蜡塑的人,两只肩膀向下垂着,挂不住衣服,把衣服都要坠了下来。可是冰如倒不像她这样难堪,依然逐日整齐地修饰着。

  这一个晴天的当午,阳光由玻璃窗子里穿了进来,很是暖和,将走廊上的窗子推开,屋子里空气流通,倒是把连日屋子里的郁塞滋味,一扫而空。刘太太手里捧了一杯茶,靠在撑开玻璃窗户的窗栏杆上向楼底下望着。冰如也是由屋子里出来,靠了窗栏杆站定,向刘太太笑道:“今天的天气,倒不像冬天了。我们到江边上去散散步好吗?”刘太太皱了两皱眉头,接着微笑道:“也不懂什么缘故,这几天干什么事都不感到兴趣。心里热烫得,就像害了烧热病一样。”冰如道:“不要那样想不开。我们有人在南京没有出来,那是一重损失,把我们的身体急坏了,那更是两重损失。我们总应当留着我们这个身子来做些没有做完的事。”刘太太慢慢地喝着那碗茶,出了一会神,因点点头道:“那也好,我带着小贝贝出去走走。”小姑娘听到母亲要带她出去走走,早是由屋里一跳一跳地跑了出来,抓住母亲的衣襟道:“我们走哇,妈妈。”刘太太本来就喜欢这个小姑娘,自从和丈夫分别以后,越是把这女儿看成宝贝一样。小手一拖住了衣襟,她就丝毫不能勉强,顺手摸了她的头道:“好,我们到江边上看看船去。

  ”贝贝道:“我爸爸坐了船回来呀。”刘太太和姑娘说着,本来带了笑容。听了这句话,像是胸面前受了一小拳头,微微地痛了一下,望了贝贝没有做声。冰如过来牵了她的手道:“好孩子,你跟了孙伯母去,不要多说话。”于是她牵了贝贝先走,刘太太跟在后面走出来。她们所住的这地方,正是江岸后面的一条马路。随便走着两步,就是眼界一空。马路旁的草地,像是狼狗皮的毛毯,铺在地上。夹路的树木,落光了叶子,阳光穿过那枝丫的树枝,照在水泥面的人行道上,越是觉得干净,偶然还有一两片焦枯的落叶,铺在路面,是表示着江边还有一点风。江水是太浅了,落下去和江岸悬殊十几丈,而对岸的武昌,仿佛是邻近了好多。轮船停泊在一条宽沟似的冬江里,那轮船上的烟囱比码头上的栏杆还要矮得多,这正可以向下俯视一切。挂着白布帆的木船,在江心里顺流而下,小贝贝看着很有意思。尤其是那最小的木船,挂了丈来见方的白帆,在水浪里漂荡,贝贝看着有些像玩具。

  她就穿过马路外边的草地,伏在石岸的铁链栏杆上,向江里看着,两个大人随在后面站定,贝贝指着问道:“妈妈,那小船是到南京去的吗?”刘太太微微笑着摇摇头。就在这江岸下边,有一只中型轮船,靠了趸船停泊着。码头上的搬运夫,抬着货物,由坡上下来,向轮船上去。刘太太随便问道:“这是到长沙去的船呢,还是到宜昌去的船呢?”冰如道:“大概是到宜昌的。到长沙去的货物,多半是走粤汉路。”贝贝回转身来,牵了刘太太的衣襟道:“妈妈,我们也上船去吧。我们坐船到南京找爸爸去吧。”她这么一句不懂事的话,却把刘太太刚刚排解的情绪,重新郁结起来,手扶了栏杆,望了江里的浪头,只管发痴。很久很久才道:“到南京去吗?除非变一条鱼,随了这浪头一块儿流了去。”冰如见她低了头,简直抬不起来,便抱了小贝贝,把话扯开来,指着对岸道:“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你去过吗?”她絮絮叨叨和小孩子说着,刘太太再也不说什么话,只望了江里的浪,见那浪一峰盖着一峰向东推了去,便想到这样向前推去,自然有一日到了南京下关。

  再又看到江边水上,浮了一层草屑,又想,假如自己是这草屑,不也就几天到了南京吗?草屑是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它可以太太平平地赏鉴这时候的南京是什么样子。正在这样出神呢,忽听到有人叫道:“太太,快回去吧,先生回来了。”她始而没理会,继而觉得这是自己家里女仆声音,回过头来时,那女仆已经奔到了面前,笑道:“太太,我们先生回来了。”刘太太怔了一怔,问道:“真的?”那女仆道:“真的真的,快回去吧。”刘太太也忘了贝贝,扯腿就跑,贝贝由冰如怀里挣下来,站在地上叫妈妈。刘太太已是跑过了马路,听到这种喊叫声,又突然地跑了回来,抱着她笑道:“快回去吧,你天天盼望的爸爸回来了。”说着,将孩子扛在肩上,就顺了码头边的行人路走。路有了缺口,就是走下码头去的石头坡子。刘太太走到这坡子上,未曾怎样介意,顺了向下的坡子就一层层地走去,还是那女仆在码头上叫道:“太太你向哪里走,要到哪里去?”这句话才把她提醒,才啊哟了一声道:“我怎么往江边上跑?”说了这一声之后,才抱着孩子跑上码头来。她大概不大好意思,头也不抬,就回去了。这把冰如一个人留在码头上,站着怔怔地望了江心。

  她想到刘太太所说,只有变了鱼才可以随了这江里的浪头东去。那是实在的话,除了男子预备去冲锋陷阵,谁能够径直向东去呢?她想到了这里,不免随了这念头,只管向东看去。这江里的水,虽是枯浅得成了一条深沟,可是向东一直看去,正是江流的路线,两岸平原,一点没有阻隔。越远就越觉得地平宽阔,船帆像白鸟毛,一片片地飘着。天脚下白云被日光照着,略带了金黄色,把地平线围绕了。这长江二条水翻着白浪头,就流到这云里去,且不问这云是多远,南京是在这白云以外。

  志坚在这白云以外活着呢,还是……她不敢向下想,遥遥地看到水面上天底下,冒出一缕黑烟,像一条乌龙似的在半空里盘绕着,那是一只轮船,在地平线以下,快要升出来了。且不问这轮船大小,所带来的人,到了汉口,又有不少像刘太太的少妇要喜欢得认不出路来,自己不知道有这么一天没有。这是一个可玩味的境遇。正在幻想着,身后有人笑问道:“嫂嫂看着这大江东去,又在想志坚兄了?”冰如回头看时,是江洪站在草地的露椅边。他今天换了一套西服,外套着花呢大衣,斜斜地戴了一顶盘式呢帽,那姿态颇有点电影明星的味儿,因笑道:“我早不做那个痴想了,那有什么用呢?”虽然她心里觉着自己撒谎,但她表面上却装着很自然,随了这话微微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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