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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风雨雨太平洋》 作者:刘白羽

第84章

  快吃午饭的时候,王亚芳醒转过来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老院长妻子,--她穿着紧身青布的开襟衣服,黑布的长裤,可是她窄窄腰肢显得那样清秀苗条,脖颈后梳了一个黑油油的大发髻,她的动作那样灵巧,她的面容很俊秀,两双窄窄的脚板那样纤细、可爱,--她给王亚芳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就亲昵地说了一句:

  “刚好一点,就淘气了!”

  王亚芳十分动情地说:

  “妈妈,亲妈妈,你真美,真的,我说的是真话。”

  这个农村妇女,到现在还既是一个朴素的农村妇女,又是一个革命的女性。夫妻的感情很好。老院长看不起那些一看见秦亮女学生,就抛弃了丢在农村里的结发妻子的人,他常常说:“她苦苦等了我那么多年,这恩情重呀!我能对不起她吗?”他知道妻子内心有一个情结,他就从来都避开没有儿女的事,他在跟同志们说话,实际是说给她听:“在我们这么大的革命队伍里,这些孩子,不都是我们亲生的儿女吗?”事情果然是这样。老院长教妻子识字到能以读书看信的地步。她常常收到从全国各地的来信,她看着她疼过、爱过的女儿的来信,她整个心荡漾在幸福的海洋中,嘴唇上绽开了一朵鲜花。当她把这些告诉王亚芳,王亚芳立刻敏感地说:

  “你这样美的妈妈,能喜欢我这样丑的女儿?”

  “傻孩子,你看不出来,我心里最疼的就是你。”

  说着,两个人亲密地搂抱在一起,咯咯地笑个不停。

  正在这时,老院长推开门一脚闯进门来。

  “哈!好亲热呀!”

  这种感情如同甜蜜的水滚在王亚芳心中,她只痴痴地冲着老院长。老院长一眼看到王亚芳枕旁放着一册贝尔纳的《历史上的科学》,他一方面爱抚得喜悦,一方面又担心得优虑:

  “亚芳!一你下地太早了,这样厚的书也费劲……”

  “没有,我没有下炕,我只请妈妈把你最爱看的书找一本给我。

  老院长一手抚在书上说:

  “这个英国人,很了不起呀!你应该看,一医学科学是广泛科学领域的一部分,一你看,他在这里面也谈到医学,研究有关人的生死存亡的学问,是很严谨、很严密的科学呀!只是你现在读早了一点,很累呀!”谈到这里,老院长停顿了一阵,心里想这孩子心里还需要一把火呀!于是说趁你休养的时候,我现在推荐你看一本书。

  说着,老院长就走回自己屋内,不大会时间手里举着一本书回来,递给王亚芳。

  王亚芳一瞧,可大吃一惊说:

  “炼钢铁是工业部门的事,我可怎么懂呀!”

  老院长一听哈哈大笑。

  “这是一本小说,是写人锻炼得像钢铁一样坚强。”

  从此王亚芳就埋头读起这本书,她一下就给保尔的遭遇抓住了。她好几次流下眼泪,她想我虽然生在农村,可没有受过这么多磨难,这么多坎坷,一我现在负了伤,但这算得了什么呢?我还能看得见东西,我还能走路,跟他比这算得了什么呢?在她读完这本书时,的确如老院长所想,在她心里喷起一把烈火,她在日记本上写了:“保尔,我要做一个像你一样的人。你瘫痪了,你失明了,但你还艰苦奋斗,自强不息,我永远记着你说的那段话:‘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这生命,人只能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祥度过,当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至于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至于因为过去的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一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我一定要做一个没有低级趣味的人,一个高尚的人。我也许不能写书,我不能,为什么一定要写书呢?我要抢活一个一个人的生命,哪怕奉献出我的鲜血,我的生命。我活要活得有作为,死要死得有价值,难道只有我,只有于飞吗?不,我有更广阔的世界,那里有无数嗷嗷待哺、受灾受难的人群,我的岗位在那里……”当王亚芳写时,你如果从旁边看一下,--你会觉得她的脸庞上笼罩着一种神圣的美。她停下笔默默想:“我长大了,我成熟了,我不再留恋于个人的小圈子里,当然,我绝不能再让于飞看到我,可是我没有于飞又怎么样呢?我就是一个人又怎么样呢?”

  正在想着,她忽然给妈妈的声音打断:

  “芳芳!你的信。”

  院长的妻子路过传达室时,那老头儿叨念着:

  “这几天怎么没见王亚芳,这封信你带给她吧!”

  妈妈为这件突然而来的信,很高兴,她想王亚芳看到这封信,心里一定很乐,就把信放在口袋里,紧紧加快脚步,一到家,就闯到王亚芳屋里,她一下给王亚芳脸上还没退去的那庄严隆重的神气惊得停下脚步。

  王亚芳看到那封信,接过那封信,她整个灵魂如同从梦中醒转一样,她从信封上的字迹一看,是老政委的。老政委!我盼了多么久,多么久,你不来信,现在我不再盼望了,什么都不盼望了,你来了。院长的妻子见王亚芳两眼盯住信封,一动不动,好像就从心里料到王亚芳的心思,她轻轻走过去把手放在王亚芳肩头上,说:“芳芳!不管信里说的是什么,你心里要有主心骨呀!你看吧!今天我给你做好吃的!”“那不行,我这吃高粱米的脑袋,给我一碗高粱米泡饭就行了。”

  “这事由我决定。”

  说罢,她轻轻悄悄走了出去。

  王亚芳捧着这封信像捧着一块沉重的宝石一样。

  一她心有点抖索,一时间不敢拆信。

  一这里将要告诉她什么?是凶?是吉?

  一“那边”,“那边”又是她想忘记又天天都不能忘记的“那边”……她终于拆开了信封,抽出一张信纸。

  她惊喜得两眼发光发亮,是老政委的笔迹,一下子,就有一股温柔、暖和的气氛扑到她脸上来:

  亚芳!

  你好吗?我和谭漱芬见面就说起,不知你在哪里?

  在千什么?我们很不放心呀……王亚芳看到这里停住了,又翻着信封看看是朝鲜前线军邮寄来的。那么说!漱芬姐姐终于到朝鲜前线去了。哎呀!她是怎样打动老政委的铁石心肠的?想到这里,吹胡子瞪眼的老政委的形象,不声不响含着那么一股韧性的谭漱芬的形象,都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要是我也在前线多好!可是不能,那绝对不能了。不过,谭漱芬终于达到了心愿了,她这时该是多么称心如意呀!”王亚芳一面默默想,一面痴痴地望,她好像望到了那炮火连天的地方,于是她便接着看下去:

  ……让你高兴,禺争很激烈,打了几个大胜仗,打得美国鬼子尻滚尿流。于飞给我打了三次电话,打听你的情泥……一股热浪从心中一涌而上,王亚芳抑制不住自己,眼泪流了出来。她感觉到于飞的心里该是何等痛苦。这么多日子了,他一点也不知道她的消息,他心里该是何等痛苦呀!她揩掉眼泪接着往下看:

  ……我和谭漱芬都给你保密,绝对没有说。我希望你来封信,说一说你究竟在千什么?好让我们放心。现在我把军邮号码告诉你。我没有多少时间,但我总要挑起这个担子,总要把于飞的情况告诉你,他那个团歼灭了大批敌人,送了三件胜利品给我,为什么三件?我一件,谭漱芬一件,那一件当然是你的。军邮不能寄包衮,我有机会托人到国内寄给你。他在想你啊!火线上送伤员来了,没时间写信了。

  像一股悠悠的梦幻,把她带到“那边”去了。她想到:“他在想念着我,苦苦想念着我……”她手里拿着老政委的信,翘首望着前面,“我要是勇敢地就这样勇敢地跑过鸭绿江,扑到他怀里,不能,不能,他所爱我的一切都没有了,我就这样消失了吧!”

  老院长妻子进来时,疼爱地轻轻问王亚芳:

  “没有什么吧?”

  “都很好,我告诉你的谭漱芬姐姐也上前线了,我多羡慕啊!可是我不能了,我永远不能了妈妈听罢郑重地说:

  “孩子!路是千回万转,可是总有阳关一条,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治好。你们的老院长常说医学科学发展很快,今天不能治的恶病,有一天会很容易处理。我不懂,可是,我就不相信你这样的人只能守住一条苦命,不,不会。”

  “会治好?”一老政委没说过,谭漱芬没说过,老院长没说过,连王亚芳自己做梦也没梦想过,可是这个普普通通的妇女说了。王亚芳听着心里唿地闪了一下,可是她不敢相信,说:

  “等到那一天,我也老了!”

  “孩子,怎么这么说,要振作起来。我等你们老院长那么多年,你想想那日子怎么过来的?要按我说,于飞要真爱你,就应该更爱你,会等你等得海枯石烂;要是因为你的容貌毁了,就把你撂掉,那你也不值得为他受这样苦……”

  王亚芳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纤弱温柔的女人,竟有这样刚强的烈性。她又转念一想,不正是这种刚强烈性,她盼呀,盼呀,盼到了她所盼望的。

  老院长妻子沉静了一会说:

  “何况咱们是共产党员呢!”

  “妈妈!你也是共产党员?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那时党组织要发展我,我羞得满面通红,连连摇摇手说:‘我大字不识一个,怎么能做共产党员?””

  “文化你可以学,要发展你,你有金刚石那样一颗心呀!”

  “我还是没答应。我悄悄跟你老院长商议,他可笑得前仰后合,他说:‘你比当年给我们说亲还难呀!”我郑重地回了他一句:‘人家跟你商议一件大事,我怕就怕我不合格。”他这人就是这样,一下正经起来说:‘我看你够格。”‘那我就入,一我入党就死了心跟着党走到底。”‘你看,你不是一个有理想的人吗?”我后来用我那歪七扭八的字填表,谁知一开头就碰了钉子。我姓张,可是我没有一个名字呀!”

  王亚芳听得津津有味,说:

  “那你就写你的小名。”

  “不行,那难听,算什么。我又找你们院长合计,这回他倒好像早就想好了说:‘就叫张红吧!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合起来就是红云,一天红彤彤的云彩,这是何等气派呀!”我就依了他的。哎呀!只顾上跟你说话,饭都糊了。”

  王亚芳抓住不让她走。

  “妈妈!给我找两张纸,我得写封回信呀!”

  张红放轻了声音,十分挂虑地说:

  “怕早点吧!”

  “我不下炕,老院长见了又该吹胡子瞪眼了,我就在膝盖头上垫着这本书写,你可得想法替我躲住老院长。”

  “他回来,我大声咳嗽一下就行了。”

  “好!快!快!”

  张红扭转身像一阵轻云一样飘了出去,一转眼功夫,就举着信纸、信封来了,交到王亚芳手上,可又十分挂虑,很用心思地说:

  “少说几句就行了,别多写,你身子还发虚呀!”

  “妈妈!我是朝鲜前线的战士,你把我养得太娇了。”

  张红去厨房做饭去了。王亚芳把《历史上的科学》这本硬皮的大书当做案几,就拔开自来水笔写起来:

  老政委:

  我很好,回到我原来的学校我下决心当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老院长每天给我上课,我还学英文,准备考一家医科大学,你同意我选择这条路吧!诨漱芬终于达到了她的目的,上了前线,我为她高兴,我又为她担心。怎么说呢?她,她有一种只有女人才会有的苦心,不过朝鲜前线又有了一个亲人,我会更加想念朝鲜前线……于飞,我绝对不会跟他见面了,这一点,老政委你一定给我把牢。日月风霜可以消磨一切,我希望于飞慢慢会忘记我,一对了,你不能想个办法让他忘掉我吗?

  王亚芳一惊:“怎么会写出这样的话!”她想涂掉,可是转念一想,“写了就写了吧!反正我从于飞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了。”接着又写:

  老政委!你们在前线的日子是如火如荼,我在这里也绝不会打闲放松,可是你千万记住给我写信,哪怕写一句也好,我会像你在医院里所叮嘱的坚强地走我的路当她专心致志写着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这可真吓了她一跳。她偷偷摸摸瞒着老院长,可是终于给他发现了。原来是老院长以为她睡着了,把脚步放得很轻,这样张红就没有盯住他门帘一闪,张红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她怕丈夫责备王亚芳,可是一时之间,慌了神又不知道怎么办好,只急得张着两手揪心地望着老院长,只说:“你,你……”还是王亚芳接过话头:

  “朝鲜前线的老政委来了信,我不能不写封回信,让他放心谁知老院长不但没有发脾气,还和颜悦色地说:

  “朝鲜前线……这回信你应该写。”

  张红一下缓和下来,向王亚芳喜悦地笑了一下,随着轻悄的脚步走出了。

  老院长问:“前线有什么消息吗?”

  “打了大胜仗,还要给我寄一件胜利品来呢!”

  “好哇!对美国鬼子,就是要狠狠地打,他们太狂了,欺侮到咱们头上来了,不能让他们好回去。你写吧!把我的意思也写进去,人同牝心,心同此理呀!你好好写吧!你知道吗?全国的人都在写,一信简直雪片一般纷纷往前线送。这是制胜之道,表达出我们这样一个民族的灵魂呀!你写吧!”

  老院长转身走出门去,王亚芳又低下头来写:

  对了,老政委,你给我一点胜利消息,就是对我莫大的支持啊!我总要对得起你对我的关怀。我的心永远向着你们,永远向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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