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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红》 作者:刘醒龙

第25章 小城温柔(3)

  肖爱桥将手中的英文书合上,他说,发生这场事故是必然的,事故拖了几年才出现,才是偶然的。我早就反复建议过,要重视知识人才,重视科学技术,现在在岗的人员百分之九十需要重新培训,否则今天头痛医头,明天脚痛医脚,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等到病入膏肓,什么药也救不了命。

  肖爱桥刚说完,徐富和铸造车间的老万主任同时开口,说肖爱桥只会纸上谈兵。徐富嗓门大,压住了老万主任,他说,肖工,要是按你的意思,那我们现在该去读上三年书,回头再来解决化工厂的这场事故。这办法的确彻底,可就是到头来不知自己的嘴巴,能伸到谁家的锅里去。

  肖爱桥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旧的阀门厂可能倒闭,到那时还能再建一个新的阀门厂。再说培训也不一定要完全脱产,可以一边生产一边学习嘛。

  徐富说,你以为在车间上班像你们坐办公室,一台阀体最轻也有十几斤,重的有几百斤哩!你那铅笔头才几两,像放卫星那样吹,一两重到了顶。

  肖爱桥阴阴地说,阀体再重也是这铅笔头画出来的。

  徐富说,这你就吹牛了,工人不晓得我还不晓得,这产品图纸是送红包从外面设计院里的设计人员那里偷偷弄回的。

  陈西风这时敲了一下桌子大声说,徐富,你不能乱说,弄不好得负法律责任。别扯远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谈,今天还是就事论事,谁叫我们每天要吃饭哩!话音一落,肖爱桥起身就往外走。陈西风问,你去哪,这是重要会议不能离开。

  肖爱桥说,我到仓库里找几台同期的产品看看,免得又说我是纸上谈兵。

  肖爱桥走后,大家陆续地发了言。对于这种事坐在家里很难有什么高见,无非是各车间科室相互推诿,声称自己那儿不可能出问题。发言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绕了一整圈,肖爱桥才返回来了。他说这批产品整体上没有大问题,这一点可以断定,问题出在加工过程和总装过程,一些人员素质太低,不讲工作责任,只求完成任务。因此他认为应该将这批产品拖回来,开膛剖肚,对每个零部件进行重新检验,再重新总装。徐富又同肖爱桥顶起牛来,说既然整体上没有大问题,就不应该将产品拆散,加工好的零件经过总装,精度会受到损伤,阀门不比手表汽车,密封的石棉线和垫圈是靠榔头敲打进去的。

  徐快出面拦住他俩,再对陈西风说,主意大家都出了,最后还是靠你来拍板。陈西风心里明白,徐快是想将矛盾推给自己。好在他心里有底,就说,别的事现在一概不管,铸造、加工、总装三个车间立即着手用最快的速度,弄出十台闸阀来,加工精度要提高一个等级,总装后试压压力要提高两公斤,半个水珠也不能漏出来。后勤单位要保证原材料及时供应,办公室要留人昼夜二十四小时值班。什么时候十台闸阀做成了,他就亲自押车去省化工厂。

  陈西风说这句话时,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件事,在陈东风没有带回空酒瓶以前,决不离家外出,他得防着徐快使歪招。但他不打算让司机小张去接陈东风,十台闸阀最少要三十六小时才能做出来,在这之前,陈东风肯定可以回来。

  散会时,食堂已经在开饭。陈西风不想吃。

  田如意明白他的心思,从抽屉里拿出一块飞行员吃的巧克力默默地递给他。陈西风接过来嚼了几口后,突然说,我想要瓶啤酒。田如意就去厂门口的商店拿了两瓶回来。不知为什么,陈西风竟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去吃饭。他将两瓶啤酒全撬开了,自己拿了一瓶,将另一瓶喝去一半后递给田如意。田如意看也不看就将剩下的半瓶啤酒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只管用眼睛看着陈西风。

  看了一会儿,田如意忽然说,你吃巧克力的姿势很像他,他从不用牙齿直接去咬,总是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放进嘴里。

  陈西风说,那你认为我是像他好还是不像他好呢?

  田如意说,都好,不过像他更好。

  陈西风像是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你要说不像他更好哩!

  说完这话,陈西风忽然有一种感觉,他将另一瓶啤酒咕咕地喝去一些,歇了歇,他小声说,今晚我到你家去坐一坐,行吗?他没敢看田如意,而是将瓶子里的啤酒一下子灌进空虚的心里。

  他心里早就明白,田如意会点头的。

  4

  有啤酒撑着,陈西风心里稍稍实在了些。

  大家都去车间督促生产,办公室里变得更清静。

  省城办事处又打来电话,省化工厂方面态度依然很强硬,看不出有任何回旋余地。陈西风告诉他们自己空手来没用,他来就得解决问题,如果他来还不能解决问题,那就没有任何退路了。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带着合格的产品去,事情肯定会有转机的。陈西风在打电话时灵机一动,觉得应该先让肖爱桥去摸摸情况。放下电话后,他琢磨了半天,不仅觉得可行,而且还想出了让肖爱桥亲自出马的办法。

  陈西风先打电话给徐快,自己打算让肖爱桥以副厂长的名义,先行到达省城处理这场事故,他的用意是让徐快先与肖爱桥通通气,至于徐快怎么向肖爱桥解释那是徐快的事,只要肖爱桥能出马就行,是不是真要提拔肖爱桥,那是以后的事。果然,徐快主动表示,这个办法好,他即刻去做肖爱桥的工作。

  相隔十几分钟,徐快就赶到厂里,汗也没擦一把,同陈西风打过招呼后,就去了技术科。半个钟头过后,他将肖爱桥领到办公室。陈西风也不客套,直截了当地告诉肖爱桥,让他以阀门厂副厂长和高级工程师的身份,立即去省城,全权处理这场事故。

  高级工程师的说法让肖爱桥和徐快都怔了一下。

  陈西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此一来,肖爱桥就明白,这个人情是自己给他的。

  陈西风没有让小张开车送肖爱桥,而是另外借了一辆伏尔加,他怕万一又有急事,自己的司机要方便差遣。

  送走肖爱桥,陈西风坐下来喘了一口气。司机小张趁空将一路上的情况向他叙述了一遍。

  包括方月,他们几个人到省城的头天晚上都住在办事处。办事处的条件还算不错,可第二天徐快坚决要到外面去找个宾馆住。理由是省城天气太热了,从山里猛地出来一下子适应不了,得找个有空调的房间才行。徐快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从早到晚不停地念叨,实在热得受不了,有个空调该多好。办事处的人心领神会,就去办事处附近找了一家宾馆,给他单独订了一个房间。名义上小张也住那儿,但小张估计到徐快有地下活动,只在那里睡了几场午觉,一到晚上就推说去办事处玩扑克牌,他们也的确真的在玩牌,玩到半夜他就睡在办事处。睡觉之前,他必定打电话到宾馆楼层服务台,让值班小姐第二天早上转告徐快,若要用车就打电话到办事处找他。小张每天如此,徐快还假惺惺地批评他,他也装模作样地痞笑一通,说一个人出差在外,没有老婆管束,就该彻底放松一下。打了几回电话,小张同楼层服务台的小姐熟了,小姐告诉他,每天晚上都有一个年轻姑娘给徐快打电话,只要徐快在房间,半个钟头以内那姑娘就会来到宾馆。小张明白那姑娘一定是徐快的表妹,但他对服务员解释说是徐快的亲妹妹。

  谁知徐快做事也有不谨慎的时候,那天楼层服务员忽然问小张,每天来找徐快的那姑娘肯定不是徐快的亲妹妹,因为她清理房间时,发现抽水马桶里有一只用过的避孕套。她一口咬定肯定是徐快同那姑娘做爱后,想不留痕迹地放水冲走,因为出现疏忽而留在马桶内。她还由此推断,这必定不是第一次,如果是第一次,两个人一定会小心谨慎地放水多冲洗两遍。小张当时不便再作解释,就痞里痞气地说,这有可能是服务员中有人拿了钥匙进房去同别人偷情留下来的。因为经常这么做才会粗心大意。服务员有些生气,她说若是再见到那姑娘来,就报告保安人员让他们来捉双。小张怕她真做,就主动提出下班后用车送她回家。服务员却要小张请她到黄土高原夜总会去跳一场舞。小张嘴上答应了,回头就婉转地告诉徐快,说服务员前些时在隔壁房间捉到一个嫖妓的,起因是她们在房间的抽水马桶里发现了一个用过的避孕套。小张是下午告诉徐快的,晚饭后,徐快就从宾馆搬回办事处,说自己搞了几天的特殊化,实在过意不去。大家劝他过了今晚再说,因为这个时候了,不住也要交一整天的住宿费。见徐快态度坚决,小张就说,他几天都没在那里睡过完整觉,今天就一个人去补回来。

  徐快搬回办事处的第二天,让小张开车送他去附近的一所师范学校,说是来后一直没有去看表妹,明后天就要回去,再不去看看就没时间了。徐快装出不知道表妹住处的样子,见人就问马明梅住哪里。徐快同表妹见面时,小张一直坐在车里通过反光镜盯着。那样子虽不是久别重逢,百分之百是相聚之后的依依不舍。徐快转身要走时,那个叫马明梅的女孩眼睛里,亮晶晶地在阳光下闪得很厉害。

  在车上,徐快问,我这表妹长得怎么样?小张说,你怕我看见,用身子挡住了哩!徐快说,你是那么老实的人,见了女人会不想法看个清楚?小张说,我用气功透视法看过,漂亮极了!徐快说,她还没对象哩。王副县长的司机小丁曾说过,将她介绍给王副县长的儿子,也不知他是说真还是说假。小张主动答应有机会帮他打听一下。说过后他又开玩笑,夸徐快真大方,这么动人的表妹竟愿意白白地送给他人。徐快也开玩笑地威胁他,若是小张乱说乱讲,他会找碴儿将小张贬到铸造车间去搞造型当翻砂工。

  小张说完后,陈西风第一句话便问徐快的表妹是不是真的很漂亮。小张说起码阀门厂找不出比她更漂亮的。陈西风不相信,就追问一句,是不是比田如意还漂亮。小张肯定地点点头说,田如意只是一种成熟的温柔之美,但徐快的表妹却有一种难以一言概括的千姿百态之美,无论看哪儿都能让人心跳不已。

  陈西风不做声,过了一阵他突然问,你后来去了黄土高原夜总会没有?小张迟疑地笑一笑说,去了,但没有跳舞。陈西风问其原因,他说,一到夜总会门口,我肚子忽然痛得厉害。那服务员只好将我送回宾馆。陈西风笑起来说,你要那小姐帮忙揉一揉就好了,是不是?小张说,这你就估计错了,没等她揉,我就好了。陈西风说,你动了她?小张说,是她主动将门反锁上的。陈西风说,我不相信女人会那样贱。小张说,我只是稍稍用了点力她就同意了,衣服是她自己脱的,脱得比我还快。说着小张骂了一句,他妈的,我还从没有碰见过这么厉害的女人,一通宵不让人合眼,我骨头都酥了,她还能搂住我在地毯上打滚。陈西风说,那你以后可得收敛点。小张说,等将徐快的表妹弄到手,我一定改邪归正。陈西风突然正色说,你给那女的钱没有?小张说,又不能开发票报销,我那几个小钱会随便给人,给了人家我吃什么穿什么,再说花钱买风流,就没有回味的东西了。陈西风说,现在政策宽松,男女自愿上床的无人管,如果用钱买女人玩,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小张说,这个我明白。我又不是性机能亢进,自己还能管住自己。陈西风说,这样就好,另外,你若真想动徐快的表妹,现在就将车钥匙交出来,我好找别的司机来代替你。小张忙说,我只是开个玩笑,天下好女人多得很,任谁也占不尽。我算老几,只能说话过过瘾,尽尽意思而已。陈西风说,不说这个了,说多了无聊,说点别的吧,你应该找找小丁,早点帮王县长的儿子和徐快的表妹搭上线,徐快也可以早点儿解脱,我可不想他们的事闹出来,那会损害阀门厂的形象。

  小张懂得陈西风话中另有好几层意思,而且这是陈西风第二次在自己面前提这件事。他马上答应,不出一个月,就能让这对年轻男女见上面。说到这里,小张记起另外一件事,他告诉陈西风,上午他正在洗车,看到铸造车间那个叫玉儿的泥芯工,蹲在路边不断地吐黄水,很像是怀孕了。陈西风问他怎么知道。小张解释说他谈的几个女朋友,刚怀孕时总是这个样子。

  陈西风想到自己结了两次婚,还不知道女人怀孕是何模样,就挥手让小张走了,还让他不要到处乱说。

  小张走后,陈西风忍不住踱到铸造车间。

  他不太认识玉儿,又不便问别人,见方豹子正在向这边张望,就示意让他过来。他大声说了几句,要方豹子好好干,别丢他这个厂长老乡的脸。趁人不注意才小声地问,谁是玉儿。方豹子将玉儿指给他。他看了好久,也没看不出异样来。方豹子干了一阵活儿,又过来悄悄地告诉他,玉儿似乎怀孕了。陈西风像问小张那样问他怎么发现的。方豹子说,他老婆前些时刚怀孕,同玉儿现在的动静一模一样。

  陈西风直到离开铸造车间也没看见玉儿吐黄水,独自行走时,心里一刻也不停地想着方月,想着自己如何才能让方月怀上孕,想着方月怀孕时的一举一动。当他经过总装车间后门时,看见一个姑娘正背着他趴在后门旁边的水池上,很像是在呕吐。那姑娘听见脚步声,连忙拧开水龙头,将水池冲洗干净。陈西风站在她身后问,你病了?那姑娘直起腰转过脸来说,没什么,我没病,我洗洗手再上厕所。她那脸上的确没有病色,说完话也真的朝厕所方向走去。

  陈西风认出这姑娘是去年四月招到厂里来的那批农民工中的一个,名叫小英。

  他从后门进到总装车间,有七八个人正绕着一只钳台说着什么。见陈西风进来,连忙分头散去。剩下三个人,依然坐在那里抽着香烟。其中一个是加工车间的汤小铁。他走过去说,你们真的当起甩手师傅来了。汤小铁大咧咧地说,不让农民多干点儿,拿什么回去买牛买化肥买老婆呀!这是工人阶级在学雷锋,发扬风格哩!陈西风这才注意,那些埋头干活的果然都是农民工。他问汤小铁,怎么跑到总装车间来了?汤小铁反问他,为什么来总装车间,还说陈西风能来,他就能来。自己是工厂的主人,在阀门厂,除了女厕所,他爱上哪儿就上哪儿。

  陈西风不同他说,转而问另外两个人,需要突击完成的十台闸阀的情况。那两个人告诉他,加工车间还没有送零部件过来。汤小铁又在一旁说陈西风,这是屁股屙尿——反了,走马观花也该顺着工艺流程走。陈西风肚子里很窝火,他强忍着不表现出来,同汤小铁斗有失身份,一点儿好处也得不到。再说汤小铁再凶也伤不了自己的毫毛。他坚持把想问的话都问完,这才转身去加工车间。

  陈西风出门时,正好碰见到仓库领料回来的总装车间主任老马。

  他当头甩出一句话,总装车间的生产任务,完全可以增加百分之十。

  陈西风在加工车间转了一圈,徐富的安排让他很满意。他当即表态,只要这个月的任务完成了,就从厂长单独掌握的机动奖金中拿出一百元奖给徐富。

  这时,汤小铁气冲冲地走过来,指着陈西风的鼻子说,你是个断子绝孙的王八蛋!

  陈西风这下子真的火了,他说,汤小铁,你敢再说一遍!

  汤小铁提高嗓门又说道,陈西风你娶十个老婆也生不下半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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