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吕展和严秘书下了楼，看见周三原也下楼了。市政府与市委不在一个楼，市政府在西院，市委在东院，中间隔了一条小马路。周三原刚才到市委这边来了，看见吕展还有些不自在：“吕书记，这是去哪儿啊？”吕展说：“我想到凤凰甸看看！”自从常委会上吕展跟周三原发火，他们两人还没有见面。但是吕展早把这事忘记了。吕展也有点后悔，当时自己的态度有些唐突欠考虑，当着那么多常委发火，让周三原很没面子。但有一点好处，常委们看出了吕展的坚定态度和焦急心情，人们还看出了一^信号，以吕展对周三原的态度，吕展不会沿着温洪涛的思路干下去了。吕展笑了笑说：“周市长，那天我在常委会上情绪失控。希望在生活会上，得到你的批评啊！”周三原馗尬地一笑：“没啥嘛，我理解，您也是为了工作！吕书记，我也想找个时间，跟您汇报思想！”

　　“好啊，我们得常沟通！”吕展笑着说，看着周三原从他的视线里消失。吕展无法向他陈述歉疚，过去就过去了，以后为工作还可能冲撞，只有在斗争中求和谐了。他与周三原会有和谐吗？因为这是有基础的。他体会，周三原不是油滑之人，而且有着极强的事业心。外界说他叔叔周家富给他买官，他心里有压力。他没有辩解，他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工作，证明自己的从政实力。温洪涛说他最害怕节能减排影响财政收入，然后就是对二^周家富的那点私心。所以，一谈到污染，他总是百般地为上了黑名单的企业辩护，而且强词夺理。每逢这个时候，他就会有一种战栗般的激动。他所有的辨别能力和原则精神都降到了最低。倒好像吕展从骨子里对这些企业有多少深仇大恨似的。

　　走到大门口，吕展发现了一群上访人员。上访人员并不激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三五成群地在市委和市政府的门口走动。瞽察和工作人员跟他们做说服工作。吕展迟疑了一下，对马进说：“这些市民是干什么来的？”马进看了看说：“老问题了，是地震棚的居民，要求改造地震棚，提高生活质童。”吕展忽然想起了什么，老百姓献计献策的来信里，反映这个问题的有五十几封。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信中说梧桐的地藤棚还有256万平方米，老百姓住在25平方米的破旧房子里，没有暖气，没有煤气，没有下水，还要呼吸着被天龙焦化厂污染了的空气，这样的日子是什么日子呢？吕展简直不敢想象。吕展朝他们走去，忽然被马进拦住了：“吕书记，您不能去啊，那样老百姓会天天来找你的！”吕展迟疑了一下，转身对严小平说：“小平，你留下来吧，跟这些市民说，我哪天就去棚户区看看，然后跟市民搞一^对话，组织有关部门开个协调会，一定解决这个问题！”严小平点点头朝人群走去了。吕展远远地喊：“对市民们态度好点’就说献计献策办公室已经把他们的来信转给我了！”严小平应了一声，焦急地走了。

　　吕展与马进上了汽车，一路朝凤凰甸驶去。

　　参观到中午的时候，吕展抬头看见杨丹凤坐在一个角落里。他向杨丹凤礼貌地点一点头，继续最后的讲话。上一周，吕展陪同中央领导和省委陈明先书记来到凤凰甸视察的时候，对于整个梧桐地段的勸海湾，提出一个新概念“东京湾”，这里的条件与日本东京湾极为相似，也可以叫“凤凰湾”。昨天看凤凰甸材料的时候，吕展的大脑十分兴奋，思维非常活跃，沿着这个思路，他设想了“三大循环”。吕展大声说：“刚才呢，郑主任讲到企业内部的三个循环，这很好，从大的方向思考，我想还应该有三大循环，一是企业循环’二是区域循环，三是大系统的循环。所以说，城市与城市之间，城市与乡村之间都要循环起来，这是科学发展要求我们的！”

　　人们听得很受启发，热烈地鼓掌。

　　吕展、马进和杨丹凤等人中午在凤凰甸职工食堂吃了饭。吃饭的时候，政协班文友主席来了电话，说他把刘建新扣住了，他做了大量思想工作，刘建新已经答应见吕展。吕展心里一直惦记着刘建新的事情，饭后就乘车往梧桐市赶路。吕展让杨丹凤乘坐他的汽车，与杨丹凤的话只好放在汽车上聊了。

　　汽车在疾速飞驰着，已经听不见大海的喧闹声。刚出凤凰甸很少见到树木，渐渐地就有绿色从车窗外闪过。杨丹凤坐在吕展的汽车里，心里有好多的话却说不出来。吕展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与杨丹凤在这种场合见面，在汽车里谈话。吕展率先打破了僵局，目光里含着欣赏：“丹凤，你好像在找我？其实呢，我也想找你聊一聊。可是，真是没腾出一点时间来。你寄来的大作《人类思想解放史》，我读啦！真的很开眼界啊！”

　　杨丹凤谦逊地说：“您过奖了，其实我不是学这个专业的，我的一个朋友，就是这本书的合作者张茜，她是研究思想解放史的。听说您也要在梧桐开展思想解放大讨论啦？这很好，很有必要，思想解放的前提，常常是欲望的解放！梧桐人欲望解放很快，思想解放还是艰难前行。我常常说他们，你们走得太快了，请等一等灵魂！”

　　吕展感慨地说：“是啊，记得在几年前我们就聊过这方面的话题。坚冰消融，万物复苏。思想解放发挥的就是这样的作用。今天，我们搞科学发展，更需要用解放思想破题啊！因为科学，作为一种精神观念，对人们思想的改造，对思想解放所发挥的作用是根本的，因为，科学求真啊！所以我就想，科学发展能力也是第一执政力啊！”说着就大声笑了。还是这种爽朗的笑，是从他心底最深处的地方出来，很具有感染力。

　　杨丹凤跟着笑。她觉得吕展是一个优秀的男人，还是优秀的干部，他身上有着一般男人所没有的魄力。他永远有大目标，具备超常的智慧和果决。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永远乐观，7欠远有劲头。吕展又说：“丹凤啊，因为你是梧桐人，又在天龙集团干了这么几年，比我更了解梧桐啊！我们是好朋友，我还需要你的帮助啊！”

　　杨丹凤一下子就笑了，心里有一股暖融融的东西弥漫开来。尽管吕展说的是理论，但是他没有跟她说假话套话。他还拿她当成朋友。杨丹凤笑着说：“既然你这样说，我还是称呼你吕展大哥，你说我能帮助你，这是客气话。你是我的父母官了，应该多关照你妹妹才是啊！但是，你记着，你的妹妹尽管在商界，可没有变坏，不会给你惹麻烦，只会在台下为你呐喊，为你加油，为你助威！”

　　吕展点点头：“丹凤啊，刚才我说到你的帮助，一点没有客套话。因为你

　　在天龙集团，而且是周家富先生看重的副总。我一直想跟你说，天龙集团基础很好，影响大，有经济实力，现在搞好企业转型，将是我们梧桐未来的一颗民营企业之星啊！你劝一劝周家富，借这次节能减排，把污染企业关掉，凭借凤凰甸的崛起，在凤凰甸建设一个标志性现代企业。市委市政府会全力支持你们的！”

　　杨丹凤想了想说：“既然你说到这儿了，我就实话实说了。这个局面，与周家富本人有关，他注定是个农民，农民的毛病身上都有。特别是观念滞后了！但是，他又是一个商界英雄！短短几年，把天龙集团搞到现在的规模，的确是个人才！我刚来集团的时候，就对那两个污染企业提出整改建议。可是，周家富无法做到！他让我找你讨个底，对这两个企业到底怎么处理？是更新排污设备，还是就让它死亡？你给我们个痛快话啊，别不死不活地这么吊着我们啊？”吕展苦苦一笑说：“这几天，周家富派了好多人都在摸我的心理底线。我今天不给你绕弯子，坚决执行国家环保局的决定！关掉！但要说明一点，这不是我吕展的判决，而是国家环保局的判决！”

　　“我知道啦！”杨丹凤注意到吕展的一举一动，永远是那么沉稳，那么从容，那么有力。她担忧地说：“刚才在凤凰甸，你又对蓝天化工判了死刑！这前后几件事情，都发生在天龙集团，周总他能承受得住吗？”

　　吕展淡淡地说：“这就需要你从中多做工作！好多话我不能直接跟周家富说，凤凰甸那块土地给你们留着，我还将以优惠政策把土地给你们天龙。既然天龙的强项是钢铁，还可以继续搞钢铁嘛！我们的大钢铁都往凤凰甸集中，推进钢铁产业布局向沿海转移，搞精品钢的深加工。走集约化的路子，你说多好？”

　　杨丹凤惊愕了，惊讶中有感动。杨丹凤想了想说：“我一定去做周总的工作。至于天龙的出路，还大有希望的！但是，周家富好像很在乎你，你要是出面跟周家富好好谈一谈，他会给面子的，你们会成为朋友的！”

　　吕展笑笑说：“我看得出来，周家富想把我拉过来，成为比温洪涛还近的朋友。他还是不了解我啊，这样做只能加重我对他的反感。整天跟老板搅在一起，不是我的风格，你知道我早就给自己立了个规矩。我不会与任何一家梧桐的民营企业家保持过密的关系。因为那样会滋生腐败！”

　　“好啊，吕大书记，要不我怎么不好见你呢！我呢？是不是连我都被你划到民营企业家队伍里啦？”杨丹凤扭着脑袋问。

　　吕展笑了：“不，不，你说哪里去啦？我们是老朋友。你杨丹凤当了再大的老板，挣了再多的钱，还是我的朋友！今后有什么霈要我的你就直接找我！”杨丹凤眼睛热了，竭力保持着不变的声调：“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杨丹凤没白交你这么个朋友！还是那句话，我得好好维护你的高大形象，不会干扰你的宏伟大计！等丽娟嫂子过来，我请你们吃饭！”

　　吕展哈哈笑了，他知道杨丹凤在省城的时候，与苏丽娟是非常谈得来的朋友，其亲密程度远远超出与他的关系。他叹息着说：“好的，你嫂子苏丽娟还真没来过。”

　　杨丹凤催促着：“那就让嫂子搬过来和男辭我也有说话的人了。”

　　吕展轻轻摇头说：“她不愿意来梧桐。她也不同意我来梧桐。唉，也没什么，她只是在青平呆舒服了，还有她的爸爸妈妈在那里。”吕展笑了笑，转了话题说：“她还不知道你在这里，要是知道了，还不马上赶过来？我对你们还不了解吗？丹凤，个人问题解决了吗？是不是还得我给你当个媒人啊？”

　　杨丹凤脸红了：“还没有，你说的，我可赖给你啦！”

　　吕展仰脸笑了。说话间汽车很快就进了梧桐市，杨丹凤一抬头都看见抗震纪念碑广场了。吕展还要去见刘建新，在天龙集团办公大楼前，杨丹凤下车了。她望着吕展的汽车渐渐远去，作为彼此欣赏的朋友，只能默默地注视他并祝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