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天一大早，杨丹凤正在公寓餐厅吃早点，周小伟打来了电话，说父亲让他和高天去北都市高新技术开发区考察和德国人的一个合作项目。还说焦化厂的节能减排方案就拜托她了。杨丹凤说：“客气什么，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们就放心去吧。”稍后高天打来了电话，他总是和杨丹凤一本正经的样子，先是说和周小伟出差去北都谈合作，然后说焦化厂关闭已成定局，你可一定要说服周家富。杨丹凤听出高天话里有话，心领神会地想，他不放心我，说明心里有我。挂了电话，杨丹凤一边思忖着一边吃完早点，上了车直奔荷花湖焦化厂而去。

　　车刚刚行驶到半路上，周家富打来了电话，让她马上赶到集团本部，有要事相商。杨丹凤只好掉转方向，朝市区驶去。当她匆匆上了集团大楼，走进周家富办公室时，周家富正仰靠在宽大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董事长，我来了广杨丹凤在周家富身边众

　　周家富睁开眼对杨丹凤笑笑，继续闭目养神。杨丹凤侧目看着周家富，静候他开口说话。周家富静默了会儿，睁开眼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这才说道：“丹凤啊，听说了吧，吕展巳经制定了一个四步走，第一步治理荷花湖塌陷区第二步安河流域治理污染节能减排事第三步城市拆迁建设第四步是凤凰甸钢循环经济建设。你知道这预示着什么吗？”杨丹凤思忖了一下回答说：“这是不是预示着这一届市委班子，要动真格的了。还预示着，我们荷；竹花湖的两个企业都要离开那里。”

　　“嗯，你看得很准哪。”周家富点点头，欣赏地看着杨丹凤，又说，“丹凤，啊，你是知道的，我们天龙集团在梧桐市的势力是很大的，我周家富的影响几沾乎是无处不在的。听说，前些日子吕展接到不少状告我们天龙集团的匿名信，告我们超标排放，纖更进一步说明了我们天龙早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杨丹凤说：“看来主要是焦化厂引发的连锁反应啊。”

　　周家富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丹凤啊，有些事情过去我一直没对你讲过，主要是考虑你还年轻，不愿意让你看到商战里的危机四伏的险恶。看来，今天我应该向你交底，让你清楚一下我们天龙集团是怎么起的家了。十三年前，梧桐的陶瓷行业走进^氏谷很不景气，连年亏损，是当时当副市长的三原撑腰，我低价购买了梧桐陶瓷厂，然后又转手倒卖，从中获利上亿元，顺利完成了原始积累，然后用这笔钱买了荷花湖的焦化厂，在一旁建了钢厂，紧接着又在心田县上马了特种钢铁厂。之后，温洪涛书记支持民营企业，我又在沧县开发区上马了天龙铁矿，我们手里的钱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了，到如今已经拥有固定资产12时亿了，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民营企业集团了。前年追究民营企业家原罪的时候，曾经有记者追究我周铁嘴的血腥积累，可结果如何呢？还不是被我制服了。哼，有人说我周铁嘴是梧桐的‘教父’，手里有三大法宝：金钱、美女加大棒。X我就是梧桐的教父，怎么样？我知道，吕展瞧不起我这样的人，从骨子里对我有一种抵触，我已经看出来了。吕展的这四步走，天龙将丧失太多的利益，我们不能就这样心甘情愿地伸着脖子等着挨吕展的铡刀，我们要跟这个吕展较量一番，彻底摧毁这个铁人的意志！走着瞧吧姓吕的，我周铁嘴是何许人也，梧桐市的半个天，想捅破我这半个天？没那么容易！”

　　听了周家富这个“交底”，杨丹凤感到心里一阵阵彻骨的寒意。到天龙整整四年了，今天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天龙的历史。历史就是历史，尽管有些恶劣，但是民营企业原始积累都这样！特别是这个自己心目中敦厚、值得敬重的长者，原来是一^风云人物啊！还有周三原市长，是他暗中保护着天龙啊！……可是，董事长今天对我交这个底是什么目的呢？看起来，目的只能有一个：体现对我杨丹凤的高度信任，进而把我紧紧地绑在天龙这驾马车上动弹不得。看来姜是老的辣啊！

　　周家富不动声色地看着杨丹凤，无声地笑了。

　　看周家富的意思，杨丹凤只能跟吕展谈一谈了。约了几次，都是吕展没有时间。吕展觉得不好意思了，这个晚上，他接待完北京客人之后，留给了杨丹凤喝茶的时间。

　　杨丹凤品了口茶，问道：“你对天龙到底是怎么想的？”

　　吕展望着她的脸笑着说：“你这话说的，你是天龙的老总，还倒问我对天龙是怎么想的？你应该问我对梧桐是怎么想的，对吧？”

　　杨丹凤瞪了眼睛：“你别赖账啊，天龙企业的生杀大权可在你手里呢！你不让我们活，我们能活得了吗？”

　　吕展想了想说：“天龙的两个支柱企业关闭，天龙受到不小的损失，我知道周家富对我意见很大，可是，这是无法调和的。现在天龙面临好多困难，怎么解决这些问题，我想还是要在发展中解决。天龙还是得发展，不发展最不科学，大发展小困难，小发展大困难，不发展最困难。市委出台了对凤凰甸企业的优惠政策，我想天龙的未来还是在那里。加人那里的循环经济！”

　　杨丹凤点点头说：“原先想上马蓝天化工的那块土地，还是我们天龙的，上岛有便利条件。与北钢梧钢的配套项目也是有的，你说是吧？我们小人物总是想小事情，就是我想让你与我们董事长和好！”

　　吕展笑了：“你知道的，我没有不跟他和好啊。是他抵抗节能减排，这样的原则问题，市委总不能迁就他吧？我们是朋友，你说应该让我做什么？我会配合的！”

　　杨丹凤愣住了。这似乎是一个僵局，吕展有他的道理，周家富无视他的道理，只能是越来越僵了。为了打破僵局，杨丹凤只有说了说自己的关于天龙转型的想法。

　　吕展赞赏地说：“你的想法很好，民营企业管理者也很有必要跟上形势啊。这样，明天下午有一个全市干部科学发展观理论研讨会，你可以带队参加啊！看看能不能给你们一些启发？”

　　杨丹凤一拍巴掌说：“真的啊？谢谢，谢谢，那我们一定参加。”又换了个话题说道，“吕书记，你对我们天龙有什么见教啊？能不能对我说一说呢？”吕展笑笑，略一思考，平静地看着杨丹凤，说道：“我感觉到了你对天龙的忠诚，没有辜负周家富给你的高薪。我还是那句话，天龙在梧桐可谓一个商业神话啊，它的影响几乎无处不在，这是有目共睹的。应当承认，这些年，天龙作为一个民营企业集团，为咱梧桐的经济发展做出了比较突出的贡献，但也存在着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尤其是污染治理不利的问题。别治理了，关掉，重新再来！这是天龙的凤凰涅槃！”

　　杨丹凤点点头，等待着吕展下面的话。但吕展却低头喝起茶来了，看样子这个话题他已经说完了。

　　这个时候，吕展的电话响了。副市长姚刚打来的，吕展忽然想听听姚刚对刘建新的看法，就急切地说：“姚市长啊，你过来吃点饭。我们好好聊聊！”姚刚过来了。吕展不想动地方了，两个人就在茶楼吃点便饭。姚刚不同意，把吕展拉到了电力局的食堂。电力局是姚刚分管地界，又是高福利单位，食堂饭菜做得非常好，姚刚常常到这里蹲饭吃。吕展吃上电力局食堂的饭，赞不绝口了：“是好啊，这比大酒店饭菜吃着干净、可口、舒服！”

　　姚刚笑了笑，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只老玉米说：“吕书记，您家属不在这里，以后想吃这口了，我就陪您过来吃。”吕展风趣地说：“那人家电力局会骂我们腐败了！吃可以，我们都要交饭费的。哎，姚刚同志，我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谈一谈刘建新同志。”姚刚有些惊讶，望着吕展：“咋了，是不是这小子跟您尬厥子啦？”吕展说：“不是，最初我知道刘建新同志，还是通过你的嘴。我后来就一直注意着他。关于他要复出的传闻，还有常委会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姚刚点点头，揣摩着吕展的心情。吕展继续说：“姚市长啊，我想听听你对刘建新复出，还有他的提交方案的看法！”姚刚想了想说：“我当然是投赞成票了，因为我与建新是好朋友。刘建新绝对是个好人，我可以拿人格担保！”吕展感觉姚刚说的是真话。这些真话，能够体现男人之间的情感。姚刚望着吕展继续说：“刘建新太刚不灵活，当不了一把手，要是让他冲锋陷阵，绝对是一个可靠的勇士！”吕展望着姚刚一脸的真诚，心中很是感动：“刘建新啊，他有你这么个朋友挺值的。姚刚同志，有人说他政治上不成熟，他要上来会是一颗重镑炸弹！你怎么看这些意见？”姚刚点点头，显然有些激动：“既然您问到这儿了，我有自己的看法！你这话是两个人的观点，前一句是温书记的看法，后一^是周市长的看法！但这并不能代表广大干部群众的观点！什么叫不成熟？成熟就意味着丧失！在梧桐干事情，还要有土办法对付！有时候就要激烈、强硬！狭路相逢勇者胜啊！我相信，有您非凡的智，再加上刘建新的勇，梧桐的事就好办了！”

　　吕展感觉姚刚的话很诚恳，他来到梧桐后常常被包围着，听惯了恭顺之言，看惯了谦卑之态，长期下去就会让他失去判断力。他常常提醒自己，不要沉迷在一种虚幻的真实中。这样久而久之，人就非常可怕了。

　　吕展觉得姚刚很聪明，在夸奖吕展的时候把刘建新赞扬了，还不让人感到肉麻。他对姚刚说：“姚市长，我们今天的话题挺深刻的。我感觉节能减排也好，城市拆迁也罢，循环经济也好，所遇到的难题不简单，表面看是社会问题，经济问题，实际上都反映到人的精神上6这个时代，我们遇到了精神上的严峻挑战，理想缺失了，信仰危机了，有的人在不知不觉中被金钱打败了，缴械投降了！我们建设城市’同样也是精神重建！我们共产党人在积蓄精神力量，回应这个严峻的挑战！”姚刚频频地点头：“您说得太好了！太好了！”

　　吕展扭头看看，食堂没有人了，急忙站立起来说：“姚市长，我们该走了吧？”

　　“走吧，就我们两个人啦！”姚刚跟着站起来说。但他还不想离开吕展。因为没有听到吕展对刘建新的准确态度，心中还有疑惑。吕展能不能在这个时刻痛下决心起用刘建新呢？他发现吕展的脸上毫无表情，只从他的眼神深处，或许能稍稍感觉出一丝困惑和迷茫。姚刚想让吕展更加了解刘建新，决定把刘建新的妻子赵晓英端出来。

　　吕展与姚刚默默地往外走，姚刚抬起头来问：“吕书记，您还有别的事吗？我想跟您说说刘建新和他爱人的事。”

　　吕展好像很感兴趣，笑了笑说：“好啊，你说吧。”“我说刘建新是理想主义者，是有根据的。不是一家人不人一家门，实际上他妻子赵晓英也是一个慈善家。赵晓英还是一^志愿者。刘建新常常帮助她，也快成为志愿者了！看见他妻子您就会明白刘建新是什么样的人品了。”

　　吕展迟疑了一下，问：“哪里的志愿者啊？”

　　姚刚说是塌陷区康复村的志愿者。说着看了看表，望着吕展又说：“赵晓英现在就在康复村呢！要不，我带您去康复村看看？您听听那里的老百姓怎么说。”

　　吕展说：“好啊，去看看。”

　　吕展和姚刚驱车去了康复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