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展有一种感觉，现在梧桐的官场和百姓都在议论他。也许是由于他过于高调出场，高调主持节能减排，高调发表演说，他的理想色彩梧桐人还有些不适应。吕展自己认定了的，在梧桐轰开局面，就要高调，好多事情始于雄心，成于魄力。要耐得住考验，经得住风浪，有思路，才有出路。那天晚上，在市委书记大接访活动中，吕展与普通市民对话。有人对梧桐即将兴建梧桐大戏院有意见，吕展当场表态，大戏院要建，但是条件不成熟的时候就缓建，甚至停建，这些资金首先要用于民生工程。特别是抗震棚户区改造，这才是梧桐的一号工程呢！老百姓当场热烈鼓掌。为此，弓发了好久的议论。有人说：“吕展搞一言堂，太霸道了！”传到吕展的耳朵里他也不生气。
凤凰甸宾馆的一个会议室里，椭圆形的会议桌边，围坐了一圈梧桐市和凤凰甸管委会的政府要员。梧桐市长周三原、副市长姚刚、环保局长赵森、沧县县委书记孙继海均在此列。还有一位头发花白、风度儒雅的先生，他就是身兼精品钢研发中心建设副总指挥的海洋专家司梦池。
开会时间到了，只有吕展没有来。人们就开始抽烟，开始议论自己知道的吕展，谈兴渐渐浓了。吕展往会议室走着，就听见了周市长的讲话。他知道这是市长说的奉承话，但至少也是半假半真。他迈进会议室，大声回应着：“三原说什么呢？我挑大梁，你想逃啊？没门儿，孙书记听着，一定拉住他这大市长！”
周三原低头笑了笑，摆摆手，大家停止了议论，这样一来他刚才的话倒很像是总结发言，很像是大会之前开了个小会。吕展终于来了，他进门就说：
“对不起对不起大家，路上车撞伤了人，晚了半个钟头，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啊。”
吕展随手打开了换气扇的开关，会议室烟气找到了逃跑的通道。统统朝着换气扇涌了过去。他走过去，坐在周三原身边的椅子上。周三原首先向众人介绍了吕展。吕展说：“今后一块跟大家共事，还要对我多批评、多帮助，我这个人就属那锣鼓的，不敲打不出点儿。”
会场上发出轻轻的笑声。接下去是周三原又将会场上的每个人都介绍给吕展。一阵寒暄之后，会议总算切人了正题。
“今天关于治理安河污染的会议，由我主持，最后吕书记作重要讲话！”周三原今天穿着一件半旧的夹克衫，无论是装束还是行为举止都像个工人。他的工作作风也一如他常穿的夹克衫那样质朴。由于刚刚镶了牙，舌头常常跟新镶的牙摩擦，使他说话时发出“咝咝”的响声。
急于想摆脱周家富的影响，周三原刻意给人一种廉洁、勤政的印象。大会小会上，他都要强调一番如何做个“清官”。这一点是受温洪涛的影响。吕展异样地望着周三原，觉得他挺有意思。周市长继续说：“安河起源在沧县，入海还在凤凰甸，所以，治理安河牵涉到凤凰甸的未来啊！安河排污工程交给沧县县委、县政府，现在看来是正确的，沧县有钱啊，孙继海你们一班人在治理安河污染方面是有功劳的。但是，群众还不满意。治标不治本的问题还很严重。我们要趁着节能减排百日攻坚的东风，再大干一场！还我们梧桐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开始了热烈的讨论，大家都出了好多建议。
孙继海有些激动了：“感谢市领导对我们的鼓励，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向大家表态，沧县准备动用各方资金，投资18个亿治理安河！将来山青水绿了，把安河变成旅游项目，受益最大的也是我们沧县人民啊！受益的是凤凰甸啊！”
周三原插话说：“要把安河治理分段分工到人，每个常委分一段，奖惩和责任一定要明确！”
周三原的转变让吕展很欣慰。如果他以前是这样的态度，丁爱玲还会“抑郁”吗？可是，他并没有看出，周三原内心包藏的阴险。他表面温顺了，可是，伪装起来的人杀伤力更大。他还要在吕展出现漏洞时出击的。
吕展一直没有表态，他多听，多思考。他最后有一个表态发言。发言的时候，他把安河治理提升到一个高度。他颇有感慨地说：“安河流经梧桐市区，荷花湖生态城建设中，还要引用安河水，更重要的是安河入海口是渤海湾的凤凰甸。北钢都承诺做到零污染，难道还允许安河的污染吗？我们就是要大力推进资源型城市的转型！”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梧桐，是因煤而建，自建国以来，是因钢而兴。这些年经济的高速发展，也带来资源消耗过快、能耗过大、污染严重等等社会问题。我们觉醒了，我们有一句话，金山银山污染企业不能进凤凰甸！我们的安河怎么办？所以说，我们安河水还能污染凤凰甸吗？”
“不能，那是坚决不能啊！”沧县分管环保的齐副县长激动地说。
周三原赞赏地说：“还是吕书记站位高，一语道破天机！”
会议结束的时候，周三原看着吕展：“吕书记，治理安河的启动仪式是大搞还是4滿，是不是得常委会开会研究一下？”
吕展一直在想，启动仪式本不是什么大事情，用得着专门召集个会议进行研究吗？再说，治理河道污染是一个世界性难题，将是一个漫长过程，还没有成功，均不是大功告成，弄得雷声大雨点小，将来会让梧桐百姓耻笑的。见周三原问自己，他忙说：“我还没有细想，务实，再务实啊，还是多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但人们都矜持着，不知是不是也像吕展那样感到糊涂，会场出现了短暂的骚动。
周三原咳了两声，说话了：“我的意思呢，是搞一个大规模的启动仪式，把北京和省里的有关领导请来，也看看我们梧桐改革开放三十年的巨大变化！后年就是建国六十周年了，让世人看看，我们梧桐变化有多大！”
人们听不懂，脸上挂着困惑。
周三原顿了顿，继续说：“我知道你们会想，这不是我周三原一贯作风啊。我为啥要这样做呢，理由有二，一是吕书记到梧桐来了，把科学发展示范区搞得有声有色我们要借剪彩的机会向上级展示一下我们新班子的风貌事二是节能减排进人关键阶段，资金还有很大缺口，我们可以借此向上级争取资金，向社会融资。”
既然周市长有自己的理由，大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吕展也没有公开反对，有的时候，他还是要包容。连一个市长的个性都不能容纳，还怎样带领梧桐750万人民？周三原被吕展压抑得很久了，难得他有这样的兴致。吕展今天有些疑惑，周三原怎么像喝高了酒一样兴奋？说了那么多的话？但安河治理启动仪式，到底有多大意义，治理到底有几成把握，似乎连周三原自己也说不清楚。又研究了一些具体事宜，周三原兴致盘然，跟吕展商量，临时动议，让环保局赵森局长带队，去新建的安河污水处理厂参观。
吕展看了看表，点头答应了。刚刚走出宾馆，吕展勃装到了妻子苏丽娟打来的电话，说银行领导要安排她到新加坡学习半年。吕展一愣：“一走就是半年？明明怎么办？我怎么办？”苏丽娟电话里说：“你怎么办？我不管，明明有我妈、有她老姨照看呢！”吕展停顿了一下说：“丽娟，我祝贺你了，到新加坡学一学挺好的。我们梧桐市正在研究，准备成批地将青年干部送往新加坡培训！那里有好多模式供我们借鉴！到时候，我找机会去看你！”苏丽娟笑了：“这还像句市委书记说的话！”吕展笑了笑：“好吧，我在沧县开会呢！回去再谈吧！”苏丽娟让吕展尽快赶回省城再商量一下，此外，苏丽娟的父亲病了，病得很重，希望吕展回来看望。吕展有些为难，支吾着说：“我会看望老人的，但这两天恐^不行，我们安河治理就要开始啦！”
苏丽娟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吕展翅膀硬了是吧？我不跟你吵，爱来不来！”吕展叹了口气说：“我就烦你老用这种口气说话！”随后苏丽娟的口气就更硬了，三说两说就争吵起来。吕展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夫妻情感初生裂痕时，就是吵来吵去的，争吵的目的多是求得某种和解，是对爱情的检修，以表明他们依然在爱情中。最后吕展想了想说：“别吵了，我明天回去，明天回去还不行吗？”
到晚上，吕展住在了沧县宾馆。他想一个人到安河边走走。月亮落山了。眼前一下子变得漆黑，安河被呼呼的风声惊扰，卷起了波浪，发出了压抑许久的吼声。吕展也想像奔涌的安河一样使劲吼上一嗓子！
女人的直觉，远胜于男人的理论。杨丹凤感觉伤口在微微作痛的时候，脑子里就晃动着吕展的身影，她极力抵挡自己的心，还是无法排解。怎么会撞上吕展呢？难道这都是天意吗？尽管她与吕展是老朋友了，可是今天感觉比以往不同，他什么地方吸引着她，眼下还真说不出来，只感觉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成功男人。她并不希望什么，只是愿意做一个吕展的粉丝，一个追随者。因为吕展太奇特了，在商品社会里，市场是一种经济结构，消解终极意义，同时还是一种人生观，活着为了金钱和享乐。吕展却出污泥而不染，以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姿态真实地探索。吕展敢于承担，承担就是世界需要他，更是他需要这个世界。他要麵那些世俗的理由，完成一生的精神探索。
杨丹凤愣了一会儿神，她在医院门口的“杏林商店”买了一顶毛线编织帽，彤红彤红的，戴在头顶将绷带遮住，更添了几分妩媚。从商店走出来，她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她听出是周小伟的声音，她看见路边停着一辆桑塔纳，周小伟已经从车窗探出头来，不住地朝杨丹凤摇着胳膊。
杨丹凤连想都没想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沧县宾馆！”
周小伟开了桑塔纳跟了上来。
杨丹凤回头说了一句：“狗皮裔药！”
当出租车来到沧县宾馆时，杨丹凤突然改变了主意：“师傅，继续朝前开，甩掉那辆桑塔纳。”都让周小伟给气糊涂了，去沧县宾馆干什么？吕书记在那里开会呢，自己可不能给这样的好人再添麻烦啊！
顾客不愿意下车，对出租车司机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将已经减速的汽车又加大了油门，汽车噌地向前蹿出去。
周小伟的车也如法炮制，穷追不舍。出租车出了城。司机问杨丹凤去哪儿，杨丹凤说道：“向前！快！”汽车很快驶上了沿海公路。但出租车像是有根绳子在牵弓着那辆桑塔纳，无论如何也甩不掉它，到后来桑塔纳像是挣脱了绳索，超过出租车并横在道路中央。出租车司机的脸都白了，急忙刹车。他喘着气说：“小姐，你给我双倍的钱都没用。因为我开的不是飞机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遇到坏人了？要不要报警啊？”
杨丹凤想了想说：“不用了，这个坏人我还对付得了！”她付了车钱，有点大义凜然地下了车。
出租车司机疑惑地开走了。
杨丹凤走到那辆桑塔纳车前，挥手拍了拍车窗，吼道：“周小伟，你到底要怎样？”
周小伟摇下车窗，说：“丹凤，上车吧，我有话跟你说。”
杨丹凤内心积蓄着残酷的勇气，冷笑一声：“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周小伟愣住了。他还从没见过杨丹凤这样激烈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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