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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战争:小三来了》 作者:阑珊

第16章

  那天她刚拖干净地板,地面湿漉漉的正在通风,公婆小树都躲到他们房间去了,门外送来了一封写着她名字的快递,笔迹是杜海滨的,他从不与她见面、说话,到不与她通电话,又过渡到只与她写信交代事情了。

  信封里是用A4纸整齐打印好的文件,两份考虑周详的财产分割和离婚协议方案,之所以是两份,是给了她选择权,也是逼她做出选择。第一份的大意是:孩子归杜海滨,他拥有目前五万的存款,她则分到房子(房子市值达一百七十万,还有十七年每月两千七百块的还贷),她不用支付儿子的抚养费。

  第二份:她选择要孩子,则房子、存款都给她,等于他净身出户,以后每月给她五千元,包括房贷、孩子抚养费等。

  如果非离的话,第二条是她能选择的,每月五千块能把一切都包括了,她能安排得井井有条,还能把自己父母接过来照看孩子,她可以出去哪怕做一份低微的工作。但如果还有一丝挽留的余地,她就不离,四年,她习惯了杜海滨,习惯了这个对她不冷不热还算可以的丈夫,她为他生了儿子,为他操持着一个洁净温暖的家,他对她不会糟到哪里去,再糟也就是一保姆,她一直是。她和殷月红不一样,她是那种离不开男人的女人,他像她的门面、拐杖、社会名片,能代表着她,她也愿意柔顺乖巧地躲在后面生儿育女。她知道自己最实质的一点是:害怕自己抛头露面,害怕外面的风雨……且无法改变自己内心的孱弱。

  在地板全干之前,她罕见地走到公婆门前说要与公公婆婆谈点事,让儿子到她卧室去玩他的闹钟。

  公公婆婆什么也没说,坐在客厅里,表情严肃,像有准备似的。媳妇把他们儿子的两份协议摆到他们面前,郑重地说:如果杜海滨一定要离,她会带走小树,但两位老人可以随时去看孙子。

  两位老人尤其注意到媳妇是决心要孩子的,气坏了,这他妈儿子的脑袋坏了,里面养鱼了,不仅给她了孙子,还把房产、存款都给了她,还、还、还匪夷所思地每月贴补五千块钱,你是开银行的还是大富翁啊?你都给了她你住哪儿?都离了你还大方地养着她,她要再嫁了你要养她一家钱也够了!老两口恼怒儿子是因为他太有良心,把自己都忘记了,而没想到儿子是为了快速离婚而做出的让步。老两口没在家里拿起电话直接骂儿子,而是罕见地打车去了他公司,在他楼下,叫他下来。

  杜海滨正忙着,下来了,父母脸上阴云密布,尤其是一向不怎么发火的老头子。老头说:“你要离,我们和孙子、媳妇一起过,我们就是不离开孙子,若琳哪里都没错,我和你妈跟她过,你跟我们一刀两断吧!”

  老太太接了句:“你再多拿点钱养着我们祖孙、媳妇四口人吧!”

  老头威胁:“你要考虑清楚!”

  老太太绷着脸斥责儿子:“你傻了?没脑子啊?她碍你什么事了你非离?还把什么都给了她,你可真会充大方,真会办事!真这样的条件换什么样的媳妇我也不愿意,你要真把家、孙子都给了她,你以后也别和我见面了,当我没生你!”

  这是若琳在公婆面前忍辱负重换来的回报,即使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孙子和财产,客观上产生的效果却符合她内心的期望,果然杜海滨又暂时停了下来。

  她不再找殷月红讨主意了,事情进入了微妙阶段,她要自己做平衡,不是有一句话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她还给她就是了,她确信净智与他的丈夫不是爱情,只是杜海滨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她或许爱他,但与他对她的爱相比微不足道,他能为她舍弃一切,而她呢?只想借这个工具报复他老婆罢了。

  考虑再三,她毅然给她打过去电话,清晰地叫道:“程佳!”

  里面没有反应。

  “程佳,我知道是你。”

  里面冷冷地笑着,“我叫净智,你打错了。”

  “没错,你一定是程佳!”

  “我叫净智,和每天你穿衣净面照的镜子发音略有点相同。你去照照看,能看出什么来?”

  电话挂了。若琳移步到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故作镇定却分明阴郁焦灼的脸,吓了一跳,不认识自己似的,突然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和精致,粗大的毛孔显现出来,有一点中年妇女的神经质和浮肿。恍然年老了十岁,显得丑陋不堪。

  她觉得她十有八九就是程佳了,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但还有一二分的可能她不是。如果不是,她还有道义上的支撑;如果是,正好来个了断。讨厌的就是钝刀割肉,光天化日之下一点一点地割你。

  在那个阳光昏黄像陷入癔症却依然能在地板上印出模糊影子的下午,一个寂寥的身影悄悄飘上楼来,轻轻打开尘封数年的锁,生锈的防盗门,兀地发出咔嚓的声音,然后推开依然轻盈的木门,迎面扑来的是许久没有人气的房间里那种败落、沉寂和凄凉的气氛,像一把火后的焦土和灰烬。曾经的欢乐之家哪里去了?曾经窗台上四处蔓延的吊兰,影印在地板上的灵动的窗玻璃的影子,随着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子,那一声声熟悉的呼唤……生我的人哪里去了?

  那曾经干净的厨台,光洁的镜子,没有灰尘的地板和鞋子,空气里曾流动着温暖熟悉的气息……谁把记忆带走了?

  满目的蛛网和沧桑,过去的空气,过去的残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每一处,除了潸然泪下,还能找回什么东西?

  她陷入一场悲伤的沉思,这种痛苦五年来无时无刻不啃噬着她的心,那个生养她的人,那个给过她温暖怀抱和一切的人,已冰冷地蜷缩在地下三尺的方盒内,墓地早已长满了青草,那个满头银发七十多岁的老人每星期都去坟前看她,还有一个则躲在房间里每天向上帝祷告,祷告一个游离灵魂的安息……

  她为她留下了一幢房产和一橱的旧包裹,是她所仅有的,把仅有的全部留给了她。她一直没有勇气打开那些一直被称为“幸福”的包裹,那里面珍藏着她从一个婴儿到现在一个漂亮大姑娘的所有的成长记忆,小衣服、小饰品,小学、中学时的校服,都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她每次给她写信说只要有工夫就打开一件一件地看,能从奶味一路闻到上高中时的青葱气息,仿佛瞬间看着她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到扎着朝天辫到骑着自行车放学回家的中学生,每一件都是珍宝般的回忆。这也是作为一个母亲,幸福的全部内?。包裹里还有一些她自己在人生重大节日时穿过的衣服,比如结婚时的那件枣红色毛衣,还有父亲的那件老式中山装等,都被称之为她找回过往幸福的证明。

  衣服的尽头,有一个长形的丝绒盒,里面是一条缀着心形的铂金手链。没见她戴过,不知道它的来历。所有值钱的东西,她都留了下来。

  对别人来说,她是个平凡的女人,平凡得只知道在某一时间某个地方确实存在过这么一个人。对她来说,这个平凡的女人是所有生命奇迹的缔造者,是她孩童时代的全部、青少年世界里的一座山、现在和将来最深刻的记忆。如果她能为她做点什么,那就是恨她之所恨,爱她之所爱,让与之相关的人,还没付出代价的,付出代价!

  只有如此,才能平复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悲愤。

  那天于丽美从街上走过去,走到一辆熟悉的奔驰车前。她在此转悠了好久了。曹友谅那猪肝色迅速憔悴下去的大方脸迎面撞见了她,像见了瘟疫一样皱起眉,甚至有坐回去再找个停车位的想法。

  丽美挨过去,看着地面,依然很委屈很小的声音:“你说还有一部分钱给我,给多少?什么时候给?”

  曹友谅震怒起来,鄙夷地瞪着她,“你妈×还有完没完?滚!该死哪去死哪去!给你个好脸,妈×就找不着南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那张浮肿似的胖脸抽搐着,那双充满厌恶和鄙视的肿泡眼,那张无情的厚嘴里最后威胁出:“再出现在我面前,看我不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你丫的!妈×要钱,你也得值那个钱!”

  她突然莞尔笑起来——他更厌恶了,女人示起弱来还真是没底线——但那种极端不寻常的笑容里却充满了鄙视,声音也很温和,与他的咬牙切齿相反。“曹友谅,你会得到报应的。”

  然后甩动长发,款款走回街对面。

  曹友谅愣了一下,惊醒了般,大声叫她,看她快被人群淹没时马上跑上去跟住她。

  于丽美为刚才的受辱悲哀,像内心又被扎了一刀,旧疤处鲜血淋漓,同时又微笑起来,脑海里涌动着某种兴奋:她能反制他,她有能力还给他,他在她身心所施的种种伤害和罪恶,甚至能双倍、数倍偿还他!内心甚至一度这么怀疑,自己早知会受辱,也怀有这种期待。刚才一刹那间的善念:如果他能仁慈一些,再补偿给一些钱,十万八万,也许五万,她说不定就此罢手,永远与他道别。看来是自己太天真了,狼就是狼,对恶人的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她如何再去相信一个无耻至极的人?他竟张口骂她,侮辱她可怜又无辜的母亲!哼!哼!老虎不发威,就当我是病猫!

  一路走回家的丽美竟一点也没意识到后面有人跟踪她。曹友谅也没十足的把握,只是本能地怀疑,现在任何线索他都不会放弃,爱子已失踪一个月了。

  在她拿出钥匙打开防盗门和的里面的木门之际,他一个饿虎扑食扑过去,把她挤到一边,生生强行入室。她吓傻了般,愣了一下,也赶紧跟上去。这是上世纪末期的单位旧房,户型较差,光线阴暗,小小的空间内竟然排列着四个门,他凭直觉,推一个卧室的门,没推开,两脚把旧门踹开,进去,是她的卧室,地面和床面凌乱不堪,有食品发霉的气味。他奔过去打开衣橱,再去阳台,然后跑出来检查第二个房间时,门是开着的,他一眼就看见站在床前蓬头垢面脏兮兮的儿子,小脸瘦了,没穿裤子,上衣又破又脏,被五花大绑地立在一把木椅子后面,脚下满地的碎饼干、纸屑,还有粪便与黄色积液的东西。孩子满眼惊恐,看到父亲就本能地哼哼唧唧地哭起来,一旁冰冷的丽美左手持锋利的水果刀架在孩子纤细的脖子上,右手藏在身后,她从他同样惊恐的脸上看到了一直想要的东西,脸上绽出海螺纹一样嘲讽的微笑,就是这个坏种的魔掌,毫不手软地毁掉了她,她的身体、贞洁、尊严、名声、梦想和未来的生活。现在,该轮到她操控命运了,风水轮流转,她只想把相同的痛苦和不幸通通还给他!

  “丽美,别乱来……”曹友谅的脸一下子煞白,站在门口不敢动。

  “爸爸——”孩子怯生生地叫着。

  男孩由于害怕,本来蔫头耷脑的小鸡鸡突然间就撅撅起来,雨后蘑菇似的,然后断断续续喷出水来。男孩沙哑着嗓子哭起来。

  丽美蹲下来,晃着明晃晃的小白刀,把右手伸出来,亮出黑色铸铁大剪。

  “不!不要!丽美,求你——”曹友谅肥胖的身躯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里咔嚓着的大剪刀,厚重的铁片就在儿子的小鸡鸡前面声音很响地咬合着。这可是曹家的小命根啊!

  曹友谅吓坏了,“丽美,我求你……你想怎样都行!”

  “往后退。”

  曹友谅好像没听见,还往前凑。

  “你他妈后退!”

  曹友谅才听清楚般,马上后退到门口。“姑奶奶,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有事好商量……”

  “阿姨,你别杀我……”男孩可怜巴巴地哭着说。

  “要怪就怪你父亲吧,其实我最想剪他的。”她温柔又悲哀地看了孩子一眼,“总得有人为我付出代价”。

  “一百万!拿去!二百万!我保证,我们都不会再追究……”

  “我能坐几年牢?”

  “姑奶奶你、你不会坐牢,只要你不伤他,我保证,你不会坐牢……没有的事!你还有钱!要不你捅我一刀吧……”

  突然他的眼花了般,看到丽美脸上绽开了笑颜,以为她答应了,就在掉在嗓子眼的心要放回去之际,看到她快速地把锋利的两个刀片夹住了男孩还在流水的小鸡鸡,拇指与其他指头只轻轻一合力——脑袋轰的一下,不像真的,但那截小肉棍如丸子遭到挤压般分明掉到了地板上……一秒,两秒,他看到儿子的小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辈子也没这么大过,目光变形地盯着他,然后向下看……他吼叫着扑上去,抬脚照着丽美的头死命踢去,然后抱着抽搐成一团、张着嘴怎么也哭不出来的儿子往外奔,奔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立马回头,看到丽美趴在肮脏的地板上正捡他儿子的小鸡鸡,她一张严重变形的脸向他微笑着,白红青紫,没有一丝对称。她似乎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小肉丸,轻轻地放进歪斜的嘴巴里,和着血汁和牙齿,一同吞进肚子里……

  “于丽美,我操你祖宗——”

  再说殷月红,和胡星斗一顿大吵加冷战后,她也着重反思了自己,觉得高标准要求这个自私的男人是不可能的,能改的缺点他大体都改了,比如好色,天生爱走近女人的床,还有不着家、虚荣、宽于律己、严于对人等,改不了的是骨子里的东西,比如与生俱来的京城子民的优越感、内心的傲气(不是傲骨)、懒惰、好吃懒做、贫嘴,还结实地生长着。她能改的就是不唠叨,少抱怨,对他对儿子的关心至少保持缄默,以继父而不是以亲生父亲要求他对待蕊蕊,对闺女少娇惯,不要大手大脚花钱,培养继父继女之间的感情。她不相信二婚就比一婚差,二婚是在对一婚校正基础上的改良版,理应更有质量更默契也更抗风险更有生命力才对,不然一婚就白离了。在真正和解之前她回了趟老家,给他留下了一封信,大意是:大家先反思自己,平静考虑一下以后的生活,如果他对她还有感情,认为婚姻还有持续的必要,请给她一年时间,也同时给他自己一些时间调整身体。在这一年中,头半年她要花一些精力去开拓老家的市政府部门,争取挤进门槛挣一些钱。如果能打进政府关系网,她下半年以至于以后的生活都可以轻松一些,万事开头难,重要的就是这前三脚。前三脚踢开了,以后的生活就会轻松一些。她会养养身体,他也要戒酒戒烟,考虑要一个孩子了。如果老家的生意不顺利,她回来后开拓其他新市场工作会忙一些,但会招一些可靠人手帮她打理,也会拿出时间和精力来造人。蕊蕊要上小学了,需要姥姥姥爷接送,不敢麻烦他,想在学校附近租一套房子,至少不会天天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了,她对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好。如果他确实对她厌倦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她不拦他,也拦不住,他可以去找前妻复婚,她则再联系那个美籍华人或其他什么人。

  殷月红的独到之处是到关键时刻处事清晰果断,从不拖泥带水,胡搅蛮缠,也不依赖别人。她能受委屈,能吃气,也能把这一切还给别人。其实她的性格像狼,不止他一个人这样认为,早年的饥饿、贫穷、苦难和世态炎凉锻造了她强硬的内心,激发了她对财富、温暖和安全感的无限追求,同时也造成了她贪婪、精明、狡黠甚至有点阴险残忍的性情与部分外部特质,说好听点是积极进取的乐观主义精神,说难听点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自利自肥的险恶之心,而这个全身活跃着险恶细胞的女人的豪言壮语是二十年后要当中国、起码北方数一数二的首富。这不是个令人笑掉大牙的吹牛故事,至少四十二岁有丰富生活和工作经验的胡星斗从没笑过,在这个虎狼成群结队猎食自利的时代,十年就足以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脱颖而出,名列胡润中国富豪榜前三甲,起码殷月红有上榜者所具有的那份野心、魄力、动力和钻营手段。现在回想起来,他当年之所以放弃赵波,头也不回地与这个底层出身的女子走在一起,不仅仅因为她咪咪大,床上功夫好,内在的是被她一股永不服输、积极向上的拼劲所吸引,现在依然被吸引。这是他自身所缺乏的。他现在的困惑或提前预知的是,当她势不可当地走那一步时,他该怎么办?当她在前进的过程中又预出售女性优势时他又该怎么办?当女首富的先生这份外在光环比较容易消化,但内在冲突怎么办?所以他先知先觉地想要一个与她共同的孩子,想要一个在未来变故中钉得住的利器。五年来,他一点一滴被她征服了,在她又毫不拖泥带水地想征服世界时,他预知未来会活在她的阴影里,他现在所有的叫嚣只不过是在失去对她的把握之前的本能挑剔和反应。

  所以当她提出和解并开出相当优惠的条件时,他慌忙接住了,他和前妻复婚的想法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像殷月红老提美籍华人前老男友对他的刺激。现在之所以怀念前妻,对以往不甘,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没有前妻好侍候,没前妻让他省心,现在前妻找了个科大少年班出身的博士,还是货真价实的美国人,也多多少少刺激了他。以前前妻看着他,现在他则看着现妻,都是担心翻出辙外。再说从五年前离了复合就不可能了,虽对殷月红再提那个本不存在的美籍华人有些不屑——不屑她的虚伪,她不知道她根本不需要再拉大旗作虎皮吓唬他了——不过从这一点他感觉她对他依然不放心,还有爱和需要,心里释然了许多,主动给她发短信说,岳父母到北京接送蕊蕊上学不用另租房子,住他以前单位发的老公房就可以,那个小区虽旧,但安全,人员不杂,周围生活设施齐全,很适合老年人生活和养老……

  痛定思痛,那天中午,王若琳敲开了净智的家门,在她意外而冷漠的注视下走进客厅,看到挂在衣橱玻璃门后那件缀满单瓣玫瑰的婚纱,像雪亮的刀片切割着她每一根神经。她垂下眼睛,什么也不看,低声说:“程佳,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有自己的苦衷,过去不是件光彩的事,每个人都是受害者……”

  “呸!你还有脸说你是受害者,你活该!你怎么不去死?!”

  若琳抖动着肩膀,努力镇定自己,接着刚才的话头,“我对不起你母亲,我没想到会那样,这个噩梦会纠缠我一辈子。我也不为我自己辩解,人在年轻时总有些糊涂的想法,搞不清方向,不知道什么最重要,悲剧发生了才知道,于事无补……”

  程佳鄙夷地看着她。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想说,你在伤害我时也在伤害着你自己,伤害着杜海滨,其实你不爱他,你只是仇恨我……”

  “没错,我仇恨你,那又怎样?你不是照样优哉游哉生活得好好的吗?你能去死吗?”

  若琳背着她跪下来,从包里掏出锋利的水果刀,“我不想死。我知道你想让我被抛弃,被半路扔掉,让我体会那种生不如死的羞辱和悲惨。我不怪你,我也不想死,我有儿子,他才三岁,我舍不得他,舍不得我来之不易的家,我想看着他慢慢长大、上学,看到他结婚生子,像所有的母亲那样——但你可以惩罚我,如果你觉得解恨,你随便割吧。”

  “能杀了你吗?”

  “你不会杀了我,你只想解恨。”

  “你想让我动手?”

  程佳冷冷地看着她。

  她微微叹口气,“程佳,我是来化解恩怨的,不是来增加新仇旧恨的,卸掉这一条胳膊如果能让你心理平复,放过我丈夫,不再抢走我儿子的父亲,我觉得值得。毕竟你才二十三岁,有远大的前程,杜海滨只是一枚棋子,请你饶过他。我们之间的事,让我们自己解决。”她抿住嘴唇,右手持刀,锋利的刀片划过皮肤,扯动着左胳膊上柔软的皮肉,鲜红的血如泉水般流了出来,从胳膊肘上汇成溪流快速滴落到地板上。

  “你错了,我爱杜海滨。”

  “即使你爱他,我和儿子的存在也是一根刺,是你们不贴合、不安心、无法彻底安宁和幸福的重要因素,正如你的存在对我和他一样。现在是我求你离开,只有你离开,才能使所有人受到的伤害减至最小。你还年轻,还有更好的选择,而我所能指望的不多。”

  就像不是她的胳膊般,在第一个长长的刀口下,她慢慢地划出第二刀,在最柔软的侧端,坚硬的刀刃没任何阻力地犁在皮肉里,整个胳膊像剥了皮的动物,鲜红的血洒得到处都是。

  “你又何必呢,告诉杜海滨我是谁就行了。”

  “你放心,我永远不会。你走后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缅怀你,我不破坏你在他心中的形象也是不破坏我自己的形象。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过去的一切,他可以不爱我,疏远我,一辈子冷落我,我只要他留下来,为我的家,为我的儿子。”

  那水果刀像划豆腐般,划出很深的口子,翻出红惨惨的肉碴,血纵横交错地流了一客厅……她没有力量了,快撑不住了,扔下刀,抱着左胳膊,软绵无力地贴伏在地板上,肚皮下方一片热乎乎的血,钻心的疼痛使她一忽儿体会到鲜血流尽的恐怖,一忽儿感到一阵了无牵挂的快乐,忽然想起爱子胖嘟嘟的小脸,不由得心里绞痛,迷糊中本能地反应:“救救我吧,放过我吧,我还有儿子,求你……”

  事实上程佳早跑出去了,她没意识到,整个客厅只有自己鸣钟般的心跳和生命哗哗流逝的声音。

  大约一刻钟后,救护车拉着警铃驶进小区里,她在半昏迷中被抬了出去。

  当时正是中午,小区里聚满了人,人们很惊诧地围观看发生了什么事。若琳脸色苍白,已失去知觉,一头柔软的黑发从担架里垂下来,然后被抬进救护车,离去了。

  程佳在不远处冷冷地瞅着,一张布满冰霜毫无表情的脸。有树叶落下来,天冷了,北雁南飞,自己也要离去了。

  杜海滨正沉浸在收获园林局设计合同的喜悦中时,收到了一封信,很短,却足以把他打蒙了:

  “亲爱的海滨:我们可能注定无法在一起,我是迟来者。我不想痛苦,不想让所有人痛苦。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嫁给你,我发誓!现在我要走了,不要找我。我不会再回到这个城市。

  净智即日。”

  他匆忙赶回去,她为他布置的梦一般的家,就如同她本身一样,也是梦想的一部分。她的衣橱空了,旅行箱不见了,整个房子空空如也,如失去了灵魂。只是那件婚纱还在,一枚枚精美绚烂的单瓣玫瑰,像凌晨寂寥天空中的星辰,那种夺目好像只是作为一个梦想存在过的证明。另一件纪念品则是那枚雕工古朴的啄木鸟,被郑重放在他书桌上的文件上。他打电话给韩护士,给园林局的赵波,给胡飞宇,他们都不愿多谈,说法却惊人的一致:净智去国外了,可能不会再回来。

  这份突然中断的情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困惑和痛苦,他不断地检讨自己,检讨进骨头里,检讨进石头缝里,不自禁地自怨自艾;同时又慢慢理解了她,痛恨自己不是自由身,不能成为她最好的选择。

  若琳一颗心慢慢又落到地上,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不会走了,但他们的隔阂却在冷漠中加深了。她看着他痛苦的脸,看着他不为所动的表情,所有过去、现在的裂痕与怨恨已从表面转移到内心深处,形成了不易融化的冰冻层。杜海滨厌烦她的好友殷月红,若琳慢慢地不再跟她联系。她更加勤劳隐忍,循规蹈矩,不在生活中出什么差错以防遭致他痛恨、决绝的眼光。

  她知道这种痛恨与嫌弃会随时间慢慢变淡、消逝,她经得住漫长的等待和冰释消融过程的打磨,他迟早会明白,匍匐于家庭,贡献出一切是他最大的功德和正义。她知道她会成为他心中的女神,成为他男性隐秘视野里不可复得的幻梦,成为他们精神世界里也许永恒的第三者,但她不会主动告诉他一切,因为她知道拔出萝卜会带出怎样的泥团,每个人都有秘密,都有不可与外人道之的“深洞”隐私,她把此看做正在支付的代价。

  那一年,深秋,溜溜的北风卷着树叶哗啦啦作响,金黄的银杏叶铺了一地,前后迤逦不绝的斑斓,是一个季节的绝响,颜色艳丽得让人满目伤悲。缠着绷带吊着胳膊的若琳沿着护城河慢慢行走,风吹乱了头发,看似毫无目的,懒散地观看风景,脸上始终是一种沉静淡然的表情,木木的,对什么都兴趣索然的样子。一种内在的意识已把那种本该有的愁苦、不安和悲伤悄悄转移进了精神世界,让人再看不透内心。在德胜门的护城河桥上,站住,把一直珍藏着的缀着心形的手链丢进水里,从现在起,永远、永远告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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