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六出 拒奸

    【捣练子】［旦上］长夏静，小庭空，扇小罗轻却受风。一枕早凉初睡起，簟痕犹印海棠红。淑娟与母亲同居西院，虽然冷静，到喜清闲。奴家心存贞淑，读诗尝废氵风；性善娇羞，掩耳怕闻情事。但想妇人一世，既靠男子为末，得失所关，莫把婚姻作戏。好笑我家姐姐新赘的丈夫，就是那放风筝的戚公子。我当初见了那首诗句，不知是怎么样一个俊雅才人。前日在二娘房中，偶然撞见相貌甚是不扬。又见他替二娘写信，寄与爹爹十个字中倒有两三个别字。这等看起来，风筝上的诗，那里是他所作？不知何处袭来一张残稿，偶然糊在上面的。还亏得他求亲求着姐姐，万一求着别个，岂不误尽终身。［笑介］奴家因早凉好睡，起迟了些，如今盥栉完了，不免做些针指则个。［做针指介］［净介］做字风流计，来迎窈窕娘。二小姐，大小姐说，花缸里开了一朵并头莲，请你去一同赏玩。［旦］他如今不比当初了，有姐夫在家，混杂不雅，我不好去得。［净］戚公子回去看父亲，有好两日不来了，故此请你去消闲做伴。［旦］既然如此，待我收拾了针线，同你去来。既少嫌疑迹，难孤姊妹情。［同下］［副净、丑携手上］阿妹娉婷阿姐贤，姨夫兴趣更翩翩；拟将铜雀深深锁，不怕东风吹上天。［副净］娘子，奶娘去请小姨，如今将要来了，我和你商议，还是躲在那一处好？［丑］那马桶旁边，衣架背后，黑魆魆的最好藏身。［副净］马桶旁边，虽然有些秽气，要做风流事，也顾不得许多，只得要躲进去。要同香作伴，先与臭为邻。［下］［净随旦上］未见芙蓉色，先闻菡萏香。［丑］妹子来了！我一向因姐夫在家，不好来请你，心上好不记挂。［旦］多蒙垂念，姐姐，你这床头边，为何挂着一口宝剑？［丑］我自小儿有些怕鬼。母亲说宝剑可以辟邪，故此叫我挂在床头，好辟气。［旦］原来如此！为人不作亏心事，鬼神何足惧哉！［丑］奶娘，我们在此看花，你快去取茶来吃。［净应下］［丑］妹子，你看这两朵荷花，开在一枝梗上，好看不好看？［旦］果然有趣。

    【风入松】逼真开出并头芳，不似那枕上绣来的花样。［丑］妹子，我年年种荷花，再不见开朵并头的；今年有了你的姐夫，他就装妖作怪，学人做起风流事来。［旦微笑介］姐姐，你休将亵语将花谤，可怜他不解语难伸奇枉。不过是根蒂好生来偶双，那里是因所见故联房。［丑连叫茶来！内不应介］［丑］怎么，奶娘和这些丫鬟，都到那里去了？妹子，你坐一坐，待我去看来。［出介］无心伴笑谈，有意相回避。立在戏台边，看做《西厢记》。［虚下］［副净潜上］法聪头擦裤，莺莺手托腮，红娘走开去，张生爬出来。娘子去了，小姨坐在那边，若论正理，该走过去温存一番，然后下手才是。只怕他见了我，定要惊慌做作，不若攻其不意，打从后面走去，一把搂住，使他脱不得身，才是个万全之计。［潜走近旦，欲搂；旦回顾惊避介］呀！你从那里走将出来？为何这等放肆！姐姐快来！［副净］小姐不须叫喊，这是令姐的美情，要我两个成就姻缘，他故此出去回避的。

    【急三枪】只为要成就我风流愿，因此上安排着牢笼计，赚鸳鸯。小姐若不信，只看这房门，都是扣上的，如今没得说，只求你大舍慈悲。［旦背介］我今日堕了奸人之计，急切不能脱身，难得他有宝剑挂在床头，且待我拿来捏在手里，做一个护身符。［取剑介］你好好放我出去就罢，若不放我出动呵，

    【风入松】借伊宝剑斩伊行，也只当辟除魍魉。［副净背介］他是吓我的意思。我不如将机就计，也去吓他。我为你害不尽的相思，你若不肯搭救，我少不得要死，倒求你断送了罢。［跪介］请杀！［旦］你休得要假拼一死将人诳，欺负我螳臂软，料难终攘。要晓得贞烈性不嫌太刚，便把伊头断，有何妨。［挥剑砍杀介］［副净惊避介］

    【急三枪】我只为求好事，故意把头来换。谁知他真动手，拼得把命来偿。［旦赶杀介］［副净喊介］娘子快来救命！［丑上］想因女子贪无厌，惹得男儿叫有声。呀！妹子为何动起粗来？［旦］我和你嫡亲姊妹，有甚么冤仇？你做成这样圈套来捉弄我，同你到母亲面前去说个明白！［扯丑欲行介］［丑］妹子，自古道：将酒劝人，终无恶意。你不从就罢了，何须告诉母亲？待我陪个不是，求你宽容了罢。［跪介］

    【尾声】［旦］纵然不向慈亲控，姊妹情今朝断送。交还你辟鬼驱邪的三尺铜。［掷剑下］［丑］他便不从，我的情却尽了。娶小二字，以后休提。你这样才子，只好配我这样佳人，劝你断了想罢。［副净］都是这把宝剑误事，终日挂在床头，辟甚么邪？邪到不曾辟得，几乎劈碎了我的天灵盖。我如今恨他不过，有个法子处他。［丑］甚么法子？

    ［副净］宝剑不该误事，　　　　将来铸作尿壶；

    夜夜拿他出气，　［丑］只愁妨却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