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千字文(4)

　　言林皋之中，渠有的历之荷，园有抽条之莽。枇杷则岁暮而犹茂，梧桐则当秋而先零。根之陈腐者，委弃而自毙；叶之衰谢者，随风而飘摇。至于鸟之游，独运转于天际，凌虚摩空，而在绛霄之上。其草木禽鸟之美如此，见索居闲处之乐也。

　　耽读市，寓目囊箱。

　　【注解】此承上求古寻论而言。

　　耽，溺也。读，习其文也。者，熟观之也。市，《说文》云：“买卖之所也。”汉王充家贫无书，尝游洛阳书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记忆。言求古寻论者，其志之所好，如王充之耽于读书，至适市以其文，而目所寄托，惟囊箱中所贮之书籍也。

　　易攸畏，属耳垣墙。

　　【注解】此言言语之谨，亦处身之道也。

　　易，去声；忽也，轻也。《诗·大雅》云：“德如毛。”攸，所也。畏，惧也。垣，即墙也。《诗·小雅》云：“君子无易由言，耳属于垣。”言勿以言语为轻忽，此正所当畏者，虽隔垣墙，而听者连属其间矣；出我之口，即入人之耳，可不畏哉。

　　具膳餐饭，适口充肠。饱饫烹宰，饥厌糟糠。

　　亲戚故旧，老少异粮。

　　【注解】此下十节，皆言治家之道，盖推其类而广言之。此言饮食之节也。

　　具，办也。膳，食也。餐，吞也。熟谷而荐之为饭。适，便也。充，满也。饱，食多也。饫，即餍也。烹，煮也，以物调和食味也。宰，屠杀也。饥，饿也。厌，足也。糟者，酒之滓。糠者，米之皮。《汉书·食货志》云：“贫者食糟糠。”亲戚，姻眷也。故旧，昔所知识之人也。老，年长者。少，去声；年幼者。异，分别之也。粮，食也。

　　言办膳以为食者，惟欲适于口，以满其腹而已。故饱则虽有肥甘，亦餍饫而不能食；饥则虽糟糠之粗，亦自以为足。然则亲戚故旧之老者、少者，当分别其食，盖老者非肉不饱，少者粗粝可充，不可无节也。

　　妾御绩纺，侍巾帷房。纨扇圆洁，银烛炜煌。

　　昼眠夕寐，蓝笋象床。

　　【注解】此言寝处之安。

　　妾，次于妻者。《礼记·内则》云：“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六书正》云：“从立从女，侍侧之义。”御，即侍也。绩，绩麻也。纺，《说文》云：“网丝也。”巾者，蒙首之衣。《释名》云：“二十成人，士冠，庶人巾。”《春秋左传》嬴氏对晋太子曰：“婢子侍执巾栉。”帷，《释名》曰：“围也。以自障围也。”《说文》云：“在旁曰帷，在上曰幕。”房，室也。

　　齐地之绢曰纨。扇者，招风之物，《方言》曰：“自关而东谓之，自关而西谓之扇。”纨扇，以纨为扇也。圆，言其形。洁，又约束之义。《尔雅》云：“白金谓之银。”烛，蜡炬也。《穆天子传》云：“天子之宝，璇珠烛银。”郭璞云：“银有精光如烛也。”炜煌，火光炫耀之貌。

　　昼，日中也。眠，卧也。夕，暮也。寐，昧也，目闭而神藏也。《庄子》云：“其寐也魂交。”蓝，染青之草。笋，竹萌也。《书·顾命》云：“敷重笋席。”盖以竹为席也。象，兽名，其牙可以饰器。，《说文》云：“身之安也。”《释名》云：“人所坐卧曰。”

　　言妾御之职，以绩麻纺丝为事，而执侍巾栉于帷幕房室之内。以纨为扇，而团圆约束；有烛如银，而光焰炜煌。昼之所卧，夕之所寝，有蓝色之笋席与象牙所饰之，其美如此。

　　弦歌酒燕，接杯举觞。矫手顿足，悦豫且康。

　　【注解】此言宴会之乐。

　　弦，丝乐也，琴瑟之属。歌，唱也。《论语》云：“闻弦歌之声。”《战国策》云：“帝女仪狄作酒。”燕，置酒以会客也。接，受也。杯、觞，皆酒器。举，动也。矫，高举之貌。以足着地曰顿。悦、豫，皆喜也。且，语词。康，安乐也。

　　言作乐置酒，以宴宾客，而捧杯觞者则高举其手，闻弦歌者则以足顿地而为之节，其心喜乐而安康也。

　　嫡后嗣续，祭祀尝。稽颡再拜，悚惧恐慌。

　　【注解】此言祭祀之礼。

　　嫡，妻所生之子也。后，承祖父之宗者也。嗣，继也。续，接也。《诗·小雅》云：“似续妣祖。”以饮食享其先人曰祭祀。、尝，皆祭祀之名。《礼记·王制》云：“春曰，夏曰，秋曰尝，冬曰。”言、尝而不言、，省文以就韵也。颡，额也；稽颡，以额至地也。再，重也。拜，以手伏地也。《礼记·檀弓》云：“稽颡而后拜，颀乎其至也。”悚、惧、恐、惶，皆畏怖之意，甚言其敬之至也。

　　言嫡子而为后者，以继续其祖父，而修四时祭祀之礼。其祭必敬，以首叩地，重之以拜，所以深致其敬畏也。

　　戕牒简要，顾答审详。

　　【注解】此言应酬之方。

　　戕，《说文》云：“表识书也。”书版曰牒，《说文》云：“札也。”简，略也。要，约也。顾，回视也。答，对也。审，熟察也。详，备也。

　　言与人酬接者，以笔札对人，则撮其要略，使览者不烦；以言语对人，则熟察其理而备言之，使听者周知也。虽详略不同，而各有其方如此。

　　骸垢想浴，执热愿凉。

　　【注解】此言人情之宜。

　　骸，身体也。《庄子》云：“百骸九穷六藏，赅而存焉。”垢，污秽也。想，思也。浴，澡身也。执，持也。热，《释名》云：“艺也。如火所烧热也。”愿，欲也。凉，寒气也。《诗·大雅》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

　　言身之污秽者，则思澡洗以洁之；执持热物者，则欲寒气以解之；皆人情之所同然者也。

　　驴骡犊特，骇跃超骧。

　　【注解】此言畜产之蕃。《曲礼》云：“问庶人之富，数畜以对。”即此意也。

　　驴，《说文》云：“似马，长耳。”骡，《说文》云：“驴父马母也。”犊，《说文》云：“牛子也。”特，牛父也。骇，惊也。跃，跳也。超，跃而过也。骧，腾跃也。言此四畜，惊骇跳跃，其材可用，居家者所不可无也。

　　诛斩贼盗，捕获叛亡。

　　【注解】此言御患之术。

　　诛，戮也。斩，杀也。《春秋左传》云：“杀人不忌曰贼。”又云：“窃贿为盗。”捕，擒也。获，得也。叛，北也。亡，逃也。言御患者于攻劫窃盗，则必诛戮斩杀之；有背叛而逃亡者，则必追擒而得之，然后可无患也。

　　布射僚丸，嵇琴阮啸。恬笔伦纸，钧巧任钓。

　　释纷利俗，并皆佳妙。

　　【注解】此言器用之利，技艺之精，处家者皆不可不备也。

　　布，吕布也。射，发矢也。刘备与袁术相攻，吕布曰：“布不喜合斗，但喜解斗耳。”令树戟于营门，言：“诸君观布射戟小支，一发中者，诸君当解去。”即举弓射戟，正中小支。僚，熊宜僚也。丸，弹也。宜僚善弄丸，八者常在空中，一者在手。

　　嵇，姓，名康。本姓奚，以避怨，移家于谯国县嵇山之侧，因以为姓。琴，乐器。嵇康善弹琴，尝游洛西，遇异人授以《广陵散》，声调绝伦。阮，姓，名籍。啸，蹙口出声也。阮籍善啸，陈留有阮公啸台。

　　恬，蒙恬也。笔，《释名》云：“述也。述事而书之也。”《博物志》云：“蒙恬造笔。”伦，蔡伦也。纸，《释名》云：“砥也。平滑如砥石也。”汉和帝时，常侍蔡伦作纸。

　　钧，马钧也。扶风马钧，性巧，造指南车，又作木人，能跳舞，与人无异。任，姓。以饵取鱼曰钓。《庄子》曰：“任公子为大钩巨缁，五十为饵，投于东海，得大鱼而腊之。自制河而东，莫不厌若鱼者。”

　　释，解也。纷，烦乱也。利，便也。俗，世俗也。皆，俱也。佳，善也。妙，好也。言此数者，皆可以解烦理乱而便于世用，佳善而好妙也。

　　毛施淑姿，工颦妍笑。

　　【注解】此言美色之宜远，亦处身之道也。

　　毛，毛嫱也；施，西施也；皆古之美人。慎子云：“毛嫱西施，天下之至姣也。”淑，美也。姿，容也。工，善也。颦，蹙眉也。《庄子》云：“西施病心而颦，人见而美之。”妍，好也。笑，喜而解颜也。《诗·卫风》云：“巧笑倩兮。”

　　言妇容之美，如古毛嫱、西施；而又善自修饰，工于颦而巧于笑，足以迷惑人也。

　　年矢每催，曦晖朗曜。璇玑悬斡，晦魄环照。

　　指薪修祜，永绥吉劭。

　　【注解】此言为善之且勤，亦处身之道也。

　　年，岁也。矢，漏矢也，《汉书》云：“孔壶为漏，浮箭为刻。”每，频也。催，促也。曦、晖，皆日之光。朗，明也。曜，即照也。

　　璇，美珠也。玑，机也。《书·舜典》云：“在璇玑玉衡。”悬，系于空处也。斡，转也。盖以美珠缀于玑上，以象列宿次舍，而悬空转动，以应天体运行。晦，月尽也。魄，月体之黑者。环，还也。言月至晦，则天光，而但有体魄，至于来月，又复生明，循环相照也。于年矢则言日晖，于璇玑则言月魄，亦互文也。

　　指，示也。薪，柴也。《庄子》云：“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修，治也，自治其身也。祜，福也。永，长也。绥，安也。吉，祥也。劭，劝勉也。

　　言人当力于为善，惟日不足。年岁之去，有漏矢以频催，璇玑之运动者，昼夜相迫：昼则日光朗照，夜则月魄循环，日月逝而老将至，不可以不修也。因举《庄子》指薪之喻，言薪虽尽而火则传，惟勤修以获福，则其身长安，不与年而俱尽。其以吉祥之事自为劝勉可也。

　　矩步引领，俯仰廊庙。束带矜庄，徘徊瞻眺。

　　【注解】此言威仪之宜慎，亦处身之道也。

　　矩，为方之器。步，足蹈也。《礼记·玉藻》云：“折旋中矩。”引，延也。领，颈也。《孟子》云：“引领而望。”垂首为俯，举首为仰。廊，庑也。庙者，栖神之处。束，系也。带，《说文》云：“绅也。”矜者，持守之严。庄者，容貌之端。徘徊，彷徨不进之貌。瞻，仰视也。眺，望也。

　　言慎其威仪者，其行步必合于矩；而举首延颈，一俯一仰之间，如在廊庙之中，有束带端严之象，而徘徊瞻眺，无不中礼也。盖入庙则思敬，而束带乃盛服，举此以见动容之恭，犹《论语》：“如承大祭，如见大宾。”之意。“俯”承上矩步而言，“仰”承上引领而言；“徘徊”亦承上矩步，“瞻眺”亦承上引领也。

　　孤陋寡闻，愚蒙等诮。

　　【注解】此节总承上文而结言之，以致其儆戒之意。

　　孤，独也。陋，鄙也。寡，《说文》云：“少也。”闻，知识也。愚者，无知之人。蒙，昧也。等，类也。诮，讥也。

　　言处身治家，其道多端，所当博考而详识之。若孤独鄙陋，少所闻识，则与愚昧无知之人同类而共讥矣，可不戒哉！

　　右第四章。此章言君子穷而在下，惟尽其处身治家之道，盖与上章对待言之。处身者，以小心为要。因推其类，而言见机之哲，美色之远，为善之勤，以及言语之谨，威仪之慎，无之可忽。治家者，以本富为重。因推其类，以及饮食之节，寝处之安，宴会之乐，祭祀之礼，应酬之方，人情之宜，御患之术，畜产之蕃，器用之利，技艺之精，亦无之可忽也。末则总言，以深戒之。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注解】谓，称也。语，言也。助，辅益之也。凡语意已全而词未足，则以通用之字益之，谓之语助。哉、乎，疑词；焉、也，决词。言焉、哉、乎、也四字，乃助语之词也。

　　此与通篇文不相蒙，盖作者为文既终，而犹存数字，乃复为韵语以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