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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 作者:佚名

第1章 《周易》导读

  周锡

  一、《周易》的魅力

  二○○六年七月十日,第十八届世界杯足球赛决赛在德国柏林举行,由法国、意大利两队对垒,在经历加时赛苦战成和、最终由双方互射点球决胜之后,意大利队冲破惊涛骇浪,险胜法国队,赢得冠军,历史性地第四次捧杯而回。说来也许令人难以置信:早在十六强阶段,我已运用《易经》原理预测到这一终极战果。其后,又在四强决战前夕分别测准了第二、三、四名所属。

  真有那么神奇?这是本人的实测,原始记录俱在,当时亦告知过若干亲朋好友,绝非事后诸葛。

  还有更新鲜的事例。二○一一年六月四日,中国人——准确点说,世界华人可能都曾为这一则消息兴奋、激动过:中国选手李娜创造历史,在世界顶级赛事之一的法国网球公开赛女子单打决赛中,以二比零击败意大利卫冕选手斯齐亚沃尼(港译舒雅云妮),勇夺桂冠。这是中国、也是亚洲选手首次赢得大满贯女单世界冠军。决赛前夕,我曾为两人分别测算,看究竟谁能取胜。结果,李娜得《小畜》之《巽》(《小畜》卦初爻变,成《巽》卦),而斯齐亚沃尼得《大过》之《讼》(《大过》三、上爻变,成《讼》卦)。二者情况一吉一凶、对比分明,绝无拖泥带水之处,跟其后赛果完全一样。《易经》预测,有时就是这么“玄乎”。

  《易经》,即《周易》六十四卦卦形与卦爻辞,是中国传世最古老的典籍之一。它有数千年的历史,但至今风采依然,不仅未呈“老态”,反更魅力四射:除了中国大陆、港、澳、台之外,在世界各地,尤其是日、韩、新、马、泰以至欧洲、美洲、大洋洲,都引起人们越来越大的兴趣和关注,学《易》、研《易》蔚然成风,专门学会纷纷设立,学术刊物定期出版,国际研讨会亦不断召开,二○○四年还成立了“国际易学联合会”,并每隔一年,轮流在北京、台南、首尔、香港举办有多国学者参加的学术年会,研究热潮可谓方兴未艾。这在世界文化史上也是罕见的现象。

  出现这种盛况,相信与此书博大精深却又神秘玄妙的性质大有关系。

  历史上,《易经》是中国儒家的群经之首,又是道家“三玄”(《老子》、《庄子》、《易经》)之一,现代更被尊为“中国文化之源”。它以强大的影响力、渗透力、涵盖力,融入中华民族的语言、习俗、思维方式之中,几乎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例如成语中的 “革故鼎新”、“否极泰来”、“一阳初复”,香港电视剧名“九五至尊”,流行曲名“潜龙勿用”等等,全部都来自《易经》。又如《豫》卦六二爻辞:“介于石,不终日。贞吉。”《象》传云:“‘不终日。贞吉。’以中正也。”便是蒋介石、字中正这一名与字的由来。毛泽东有句名言:“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其理念与词句的本源也几乎全出于《易经》和《易传》(先秦时期对《易经》的阐释、解读)的《易·系辞·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蛊》卦初六爻辞:“干父之蛊。”干,意为办理、整治,引申为做、拼搏。《革》卦《彖》传:“革而当,其悔乃亡。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至于德国学者莱布尼茨(一六四六至一七一六)创立的数学二进制与《易经》六十四卦图相合(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以及丹麦学者、量子力学创始人波尔(一八八五至一九六二)提出的“互补理论”与太极图(又名“双鱼图”)相通等等,早已为中西学界所津津乐道。而韩国国旗的图案设计,更直接采用了《易》卦(用乾、坤、坎、离四经卦)与太极双鱼图。可见这本古老经典的影响真可称得上是“无远弗届”,历久常新。

  二、《周易》之名义与架构

  (一)易、三易、《周易》

  易,甲骨文作,金文作,表现浮云蔽日、时露光芒的样子,有忽阴忽晴之意(参高鸿缙《中国字例》),是“旸”字的初文。《说文解字》介绍的易为“蜥蜴”或“日月为易”等见解,都是按后来蜕变了的字形而望文生义之说,不足为据。“易”由“阴晴不定”之意引申,指变化、更替、交换,并进而用作名词,成为上古一类书的统称。

  《周礼·春官·大卜》云:“大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连山》、《归藏》、《周易》这三种书可能都是以六十四卦卦爻的结构及其变换,表象事物的存在方式与发展态势,“动”感十足,因此统称为“三易”。其中《连山》据传是夏朝的易书,《归藏》是商朝的易书,《周易》就是周朝的易书。《连山》易以《艮》卦为首,艮形像山,两山重叠,故称《连山》(一说,神农又号连山氏或列山氏,因以为名)。它反映的应是上古先民“穴居野处”,靠山吃山,以狩猎、捕鱼为主要生产方式时代的生活、思想状况。《归藏》易以《坤》卦为首,坤形像河川大地,有平顺的特点,代表女性;大地博纳广容,万物莫不归藏于其中,故得此名(一说,黄帝号归藏氏,因以为名)。它反映的应是早期农业社会人们的生活、思想状况,也是母系为尊时代的特征。《周易》改以《乾》卦居首,乾为天、为健,代表男性,以《乾》卦为首,说明周朝已由母系社会发展为父权社会,反映了时代的变迁、演进。后来《连山》、《归藏》易散佚失传(仅在古书中保存了一些零碎数据),剩下《周易》一枝独秀,所以典籍中经常用《易》称代《周易》。

  关于《周易》的名义还有些其他解释。比如说周为“周普”,即广泛遍及,“言易道周普,无所不备”之意(郑玄《易论》)。又说“易一名而含三义:易简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易纬·乾凿度》、《易论》)等等。那些都是汉人研《易》的体会心得,反映了易道博大精微的若干特点,但是,却并非《周易》得名的本意。

  孔子(前五五一至前四七九)“老而好《易》,居则在席,行则在囊”(《马王堆汉墓帛书·要》),说:“加(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论语·述而》)并对门下弟子讲授过不少研读《周易》的见解和心得,人们据之辑缀成文,其中七种共十篇(即《彖》上、下,《象》上、下,《系辞》上、下,《文言》、《说卦》、《序卦》和《杂卦》)广泛流传,汉时称为“十翼”(翼是羽翼、辅助正文之意),成为最早一批注解、评释、导读《周易》的著述。

  (二)《易经》与《易传》

  由于孔子晚年重《易》,精心研《易》,《周易》成为儒家传习的主要经典之一,因此被尊为“经”,名《易经》,在战国时开始与《诗》、《书》、《礼》、《乐》、《春秋》合称六经。“十翼”既是辅助阅读经文之作,所以称为《易传》(传,仄声,zhuàn,有诠释、疏解之意)。汉朝独尊儒术,《周易》便扩大至包含了“经”、“传”两部分内容。其中《易经》就是六十四卦卦形与卦爻辞,即原来的《周易》;《易传》就是指《彖》、《象》等七种(共十篇)注《易》解《易》之作。由近年考古发现得知,这类注《易》解《易》的作品当时还有不少(例如一九七三年出土的马王堆汉墓帛书中便另有《二三子》、《易之义》、《要》、《缪和》及《昭力》等好几篇),只是运气欠佳,未得流通于世而已。

  应当注意的是,《易传》虽因成篇的年代较早(现在一般认为是春秋末至战国时),保存了不少难得的资料和中肯的意见,但毕竟与《易经》的成书时间已至少相去数百年,有的就算确为孔子的观点,也不少自由比附发挥、似是而非之处,并非“句句是真理”,所以只能视为后人大量注《易》研《易》著作的一部分(当然是极可宝贵的一部分),可作参考,但若要求得对《周易》原旨确切的理解,还必须从本经着手,直探真源,那样才不致舍本逐末。因此,本书内容的主角,始终是《易经》。至于《易传》里那些合理的意见,本书已充分纳入“《易经》六十四卦”的注析中。

  三、《易经》的性质及其现代价值

  《易经》包含天地万物之理,却仅以阴阳二爻构成,可谓“既古老,又时尚;既玄妙,又简单”(汉人说“易”为易简,确有其道理)。那么,它到底是本什么书?这问题近世以来引起过不少争议:有人认为它是占筮书,有人认为是哲理书,也有人认为纯粹是历史书,是文王、武王、周公灭纣兴周过程的具体记录,而更有人直指是当时某某官员用曲笔写成的“自传”,等等。

  我对此进行过探究,得出的结论是:《易经》含弘广大、微妙玄通,是本独特而奇异的著作,它的性质应分别从“体”、“用”两方面去辨析和界定。

  (一)如按其本体、实质来说,《易经》草创于西周初(前十一世纪中期)而著成于西周后期(约前九世纪中期),是司马迁(前一四五或前一三五至约前八十六)所撰《史记》之前,中国最早的一本百科全书。它汇聚了古圣先贤的睿智,融贯古今资料,以当时新兴的审美艺术形式(韵文),去反映和表达宇宙自然变化的规律,以及社会人生哲理、历史经验、政治观念和生活智慧,具有极可宝贵的文化价值。特别是全书六十四卦的结构系统,其一起(《乾》、《坤》)一结(《既济》、《未济》)与中间诸卦卦序安排所体现的绵密逻辑性与丰富的辩证思想,更属难能可贵,尤应得到现代人的推崇与珍视。《易经》文字精约而内容宏富,从宇宙起源、物候变迁,到人世间的军、政、财、文、史、哲、宗教、教育、道德、伦理、婚姻、家庭、行旅等等,几无所不包,有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与方法,全涵括在内。说它是中国第一部百科全书,甚至推许为“中华文化之源”,都不算过誉。这是从其“本体”一面看。

  (二)从“用”的一面看。《易经》在占筮中形成,为占筮而编撰,而从它诞生之日起,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也主要是用来占筮,因此毋庸置疑,它确是一本占筮书。这从充满全书的“吉、凶、悔、吝、厉、利、无咎”等占筮术语,以及众多典籍(例如《左传》、《国语》、《周礼》、《史记》、《汉书》……)与出土简帛文献(例如包山楚简卜筮简、战国楚竹书《周易》、马王堆汉帛书《周易》、阜阳汉简《周易》等等)所载大量与它相关的数据以及占筮记录等都足以证明。

  综上所言,可以得出结论:《易经》是一本以百科全书为“体”,而以占筮为“用”的性质奇特的典籍。它蕴含渊懿微妙的哲思,表达敬德、重民的治国理念,保留了好些商、周的史实,承载大量的上古文化遗存;同时,由于它以特殊的表述方式所揭示的自然、历史、社会演化通则和人生理念中,不少又是具有本体性、普遍性、持续性的,故人们往往会发现,它常与现代科学原理相通。因此在今天,《易经》可以为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科学的研究,包括天文、地理、物理、数学、医学、经济学、军事学、哲学、史学(思想史、政治史、社会史、文化史)、文学、语言学(训诂、音韵、词汇、语法、修辞学)等众多领域,提供许多有用的资料、线索和发人深省的启示。而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今天据其以占问、预测,有时仍相当准确,似乎确有“天机”隐存其中。

  四、《易经》蕴含的精义妙理

  《易经》蕴含的宇宙、人生之精义奥理,在今天仍有重大参照作用和启发意义的,至少有如下多个方面:

  (一)渐进发展规则,生灭盛衰过程:事物往往经历由少而长,由低而高,由弱而强,由萌芽、发展、壮大再逐渐走向衰亡的阶段,这在《乾》、《渐》等卦中有较突出的反映。

  例如《乾》卦各爻由龙潜伏水中,到露出地面,到跃起半空,到飞到天上,再飞到极高处,顺次取象,层次井然。飞到天上是春风得意、可以尽展平生抱负之时;而飞至极高处则过犹不及,故“有悔”,意味陷于困境,开始走向下坡。

  《渐》卦六爻描述鸿雁如何从河滩开始逐步登高,最后“其羽可用为仪”,意味生命完结(同时也是另一新循环的开始),便同是以像喻手法体现上述生灭盛衰、周期变化的道理。《乾》、《渐》等卦爻辞形象地说明,世间任何事物都不会长盛不衰,恒久不变。假如自诩“英明神武”,曾一度威风八面的秦皇、汉武等辈能及早领悟此一《易》理,便不会惑于方士之言,去大肆劳师动众,徒然追寻那长生不死之药,做白日飞升的美梦,而为天下后世讥嘲了。诚如唐代诗人李贺所云:

  武帝爱神仙,烧金得紫烟。

  厩中皆肉马,不解上青天。

  (《马诗》之二十三)

  回看今天的世界,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苏联解体后,美国成唯一超级霸权大国,踌躇满志,颐指气使,自以为“飞龙在天”,可以为所欲为,但自二○○一年“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接着挥军入侵阿富汗、伊拉克,却泥足深陷于所谓的“反恐”战争多年,又经历金融风暴、经济衰退、财政危机等重重打击,在连番摧折之下,国力虚耗,元气大伤,债台高筑,窘态毕呈,其骄横不可一世的气焰已遭重挫,霸权地位大大动摇。它是否正步以往法、德、英等曾相继称雄于世的“列强”先辈的后尘,不可逆转地逐渐走上“亢龙有悔”的衰颓之路,已越来越引起寰球舆论的热议和关注。

  而形成对照的是,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近十年(二○○一至二○一一),已从韬光养晦的“潜龙勿用”,到快速崛起,呈现“见龙在田”、“或跃在渊”之生气蓬勃的发展态势:国内生产总值(GDP)从二○○一年的1.32万亿美元迅速提升至5.93万亿,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外汇储备也从1900亿美元急增至3.2万亿,居于世界第一,并取代日本成为美国最大债权国,又取代德国成为世界最大出口国;近年则致力“坚持实施扩大内需战略,着力调整优化需求结构,保障中国经济实现更长时间、更高水平、更好质量的发展”(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第五届夏季达沃斯论坛上的讲话,二○一一年九月十四日,大连)。正如舆论所云:美国国力在过去十年明显走下坡路,中国等新兴国家崛起,经济重心由西方转至东方,改写全球政经格局。到底实际前景将会如何,大家不妨拭目以待。

  (二)物极必反,穷则生变:《乾·上九》之“亢龙有悔”,《坤·上六》之“龙战(接)于野”,《否·上九》之“倾否,先否后喜”,《泰·九三》之“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既济》之“初吉,终乱”,以及六十四卦以《未济》为结束等等,无不反复说明这一道理,显示出十分可贵的辩证思想。

  《坤》为纯阴之卦,至上六爻,穷阴极寒,急需阳气灌注,于是便有“天龙接地”(实际是彩虹垂野),天地交合,复生万物之象。《否·上九》是《否》卦最上一爻(否,音痞,是闭塞不通、坏劣不善之意,可指坏人坏事),《否》卦到了尽头就要倾覆其否,令情况由坏变好,所以有“先否后喜”,即“否极泰来”之兆。《既济》之“初吉,终乱”刚好相反,是开始吉利,最终出乱子,意味情况将会由好变坏,即由《既济》向《未济》转化,所以如果占得此卦,君子当居安思危。而以《未济》卦终结《易经》全书,也无非借此昭告世人:事物发展不会穷尽,“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经历变化的洗礼之后,又会重新出发,展开一段新的旅程。世界就如是生生不已。

  《易经》除阐明上述生灭盛衰、穷变通久的发展演化规律之外,还蕴含其他不少有关宇宙人生的至言妙理。

  (三)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乾》卦《象》传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坤》卦《象》传云:“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勉励君子当效法天体之坚毅刚健、周流不息,从而孜孜不倦地奋发自强,建功立业;同时,又须效法大地之坦荡辽阔,修养成优良的品格,以广博的襟怀包容万物,承担责任。这种精神是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柱石之一,亟须珍视,并予以发扬光大。

  (四)主中正,无过无不及:六十四卦每卦由上、下两经卦(三画之卦称为经卦)组成,每卦六爻,从下往上数,一、三、五爻为阳位,二、四、六爻为阴位。若阴爻居阴位、阳爻居阳位,谓之得正位;凡位正者有利,反之则否。又,二爻为下卦之中位,五爻为上卦中位,爻居中位多吉,故《易·系辞》云:“二多誉,四多惧;三多凶,五多功。”可见“中正持平”,不偏不倚,遵从正道,不采偏激、极端立场,不走歪门邪道的重要。

  (五)贵得时,与时偕行:凡事总要合乎时宜,量力而为,根据不同的地位、条件与情况,看准时机,该行则行,该止则止,不可怠惰,也不可妄动、躁进。

  如:《乾·初九》云:“潜龙。勿用。”《需·初九》云:“需于郊,利用恒。无咎。”(译:守候在郊野,利于有恒心。没有祸患。)需,就是守候。那是由于时机尚未成熟,条件还不具备,故须忍耐、等待。而《大有·上九》云:“自天佑之。吉,无不利。”(译:上天保佑他。吉祥,无所不利。)则是因为条件酝酿成熟,行动时机已至,故可全力出击,大展宏图,一切如有神助,无往而不利。

  这些都告诉我们凡事不可勉强而为,一切必须“应乎天而时行”,进止有度。若时机未至便不宜行动,而不要违背客观条件,自以为是,执意自行其是。否则,重则头破血流,一败涂地;轻亦无功而返,或事倍功半,浪费许多人力资财。反之,若时至而不行,则又会错失机会,虚掷光阴,酿成无穷的懊悔。

  (六)满招损,谦受益:《益》卦最后受损,而《谦》卦诸爻皆吉,正是明白昭示这一做人处事的道理。《益·上九》云:“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译:无人帮助他,却有人打击他。如立志不够坚定,凶险。)幸运之人多顺境,久而久之,志得意满,忘乎所以,最后头脑发热,以为可以想做就做,必定路路畅通,能人所不能,结果终于泡沫破灭,噩梦来临。无论历史与现实,也无论战场、商场、赌场、考场、情场,或者政坛、股坛、体坛、艺坛、讲坛,以至社会人事许多重大纷争与机会竞逐,从来都不乏“欲益反损”、“骄兵必败”的深刻教训。

  再来看《谦》这一卦,每一爻都是吉利的,在《易经》全部六十四卦中,仅有《谦》卦是如此。其寓意已经明白不过,毋须多言了。

  (七)尚和谐,阴阳互补:《易经》里,每当阴、阳爻相应则吉,相遇则通。比如卦爻辞中数见“得尚”(得同心之友相助)之语,皆指相关的阴、阳爻有良好的感应、互动、协同关系。

  (八)行变革,顺天应人:社会需要和谐,才能稳定发展,但又不能藏污纳垢、姑息养奸,故问题累积到一定时候,就要着手解决深层次矛盾,除旧布新,革故鼎新,令发展进一台阶,开创新的局面。《革》卦《彖》辞:“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正是用自然界的四季更替,说明人类社会也应适时变革的道理。

  (九)主张德治、仁政,反对霸道、苛政。这在《临》卦中有最清晰的反映。该卦言统治术,除“甘(拑)临”(以拑制的高压手段统治民众)为“无所利”之外,其他“咸(感)临”(以感化方法治民)、“咸(諴)临”(以温和手段治民)、“知临”(以明智之道治民)等等都是“吉”或“无咎”,可见《易经》作者的政治取向。

  (十)中心诚信,无往不利。(见下文说解。)

  五、说“孚”──华夏德性之光

  提到德治、仁政,便不能不谈及全书多次出现的“有孚”的“孚”字。

  中华民族是讲诚信、重道德的民族,这一传统可上溯至周初,根深蒂固,源远流长。《周易》经文中的“孚”字,便集中体现了周人“重德”的思想,是中华道德传统的一个重要源头,闪耀着千古不灭的华夏德性之光。

  《易经》的“孚”(fú,音俘)字,传统上皆释为“信”(见《易传·杂卦》、《尔雅·释诂》、《说文》及《周易集解》、《周易正义》等),主要指人的诚信。但近世以来,随着“疑古”之风的盛行,各种新见异说便纷起蜂出,引起释读之疑惑,对人们正确理解《易经》,深入阐发其精义妙理,造成一定的干扰、影响。

  这诸多新见中,或把“孚”字释为俘获的“俘”,或释为惩罚的“罚”;有人又解释为“卦兆”、“征兆”或占筮的“征验”之类,遂逐渐向殷商甲骨卜辞靠拢;到近年,便更多地集中指向于释为“保”、“抱”、“覆”、“辅”等意思,指上天、神灵对人的辅助、庇佑,直接与甲骨卜辞中大量出现的“有又(佑)”、“有保”等用语等同起来。这些意见,多从文字学角度着眼,较少顾及《易经》作为西周朝廷筮书,必然充分反映官方统治思想这一特点,所以虽然在字形、音理上有一定依据,有其参考价值,但实际上,因未能结合周朝社会状况以及文本整体内容去考察,所以得出来的结论,往往顾此而失彼,偏离当时社会主流思想意识形态,在西周历史大环境中,总显得扦格难通。

  因此,必须拨乱反正,还“孚”字本来面目,以揭示中华民族渊源久远的重德传统,彰显华夏德性之光。

  (一)“孚”字当释为“信(诚信)”

  王国维说:“中国政治与文化之变革,莫剧于殷周之际。……殷周之兴亡,乃有德与无德之兴亡,故克殷之后,尤兢兢以德治为务。”并博采甲骨卜辞与六经文献等上古资料,从多方面详加分析,且特别指出:“故知周之制度典礼,实皆为道德而设。”(见王国维《殷周制度论》。)其说颇有道理。因为商人在东,周人居西,虽长期有宗主、附庸关系,但本属发展状况不同的部族,所以商、周易代不纯是一般改朝换代的政权更迭,而更多的是“旧制度废而新制度兴,旧文化废而新文化兴”(《殷周制度论》)的一场牵连甚广的革命,人们的思想观念和社会制度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商人笃信鬼神,并视皇天上帝为自己的宗族神灵,故一意仰仗上帝的护荫庇佑[?“商人的帝,既有图腾生祖的性格,其与商人的关系是特定的、专有的,而不能是普遍超然的。商人的神对商人有必须眷顾的理由,不必有道德的标准为给予佑护的原因。简单地说,商人的神是族群专有的守护者,而不是对所有族群一视同仁的超氏族神。”许倬云:《西周史》(北京:三联书店,1994年),第三章第四节引李宗侗、徐旭生说,第100页。

  ],甲骨卜辞中祈盼“受又(佑)”、“受有又(佑)”、“有保”等词句比比皆是,人处于相对倚赖的、被动的位置。但周人不同,他们不再单纯希冀上天赐福,而更多地反求诸己,强调人的品德修养,以明德立信、“敬德保民”去顺天行事,自求多福,相对淡化了神权色彩,人处于较积极、主动的地位。因为从武王伐纣、“小邦周”征服“大国殷”的过程中,他们认定:天命靡常,唯德是辅;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只有有德之人,才会获得上天的眷顾、垂佑,而殷商就是因为“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尚书·召诰》)的。所谓“汤武革命,顺天应人”,这种天命观,是“文武受命”灭商兴周合理合法性的主要精神依据,因此被作为周人的官方思想不断宣扬,并由此对泱泱中华数千年之历史文化造成了深刻影响。

  比如《诗经·大雅·荡》便强调天命不可恃,并历数商人种种恶德劣政,指出由于其多行不义,弄至天怒人怨,终至自取灭亡。末段振聋发聩,掷地有声,至今仍不减其智慧光彩: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颠沛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译文:“文王说,嘿嘿你们殷商!古人有句话:‘树木倒下连根拔,并非枝叶有毛病,而是根本先朽坏。’你们殷人的前车之鉴并不远,就在夏桀那时代!”)[?详见周锡译注:《诗经选》(香港:三联书店,1980年初版,1990年第四版),第290~294页。

  ]

  “大树倾倒,非缘枝叶之故,而是由于根本朽坏。”这个“根本”,便是诗中反复强调的“德”。而殷商之失国,正在于其由上而下,由君主至整个统治集团的缺德、失德、败德!(在《尚书》、《诗经》、《左传》等典籍中尚有不少类似的言论可供参证。)而“德”之中,是否具有诚信(因而值得信赖,获得拥戴)是一项十分重要的标准──对社会上层人士而言尤其如此。这些,对后来形成的儒家学派影响至巨,故“吾从周”的孔子才会提出“民无信不立”(《论语·颜渊》)的著名教诫。《大学》亦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与国人交止于信。……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

  凡此种种,都可见周人对“德”、对诚信是何等重视。《周易》既是西周朝廷的筮书,所以必然充分渗透这套官方的指导思想。明乎此,便可知道,对《周易》中频繁出现的“孚”字,必须回归传统智慧,解读为强调修德立诚的“信”,才切近周人的思想特点,才符合《周易》本经的原意。否则,便和殷商卜辞一味仰赖上帝保佑的模式差别不大了。

  (二)“孚”字何以可解释为“信(诚信)”?

  但“孚”字怎会解释为“信(诚信)”?原来“孚”可读为“符”(两字声同、韵近可通),[?见《尔雅·释诂上》:“孚,信也。”(郝懿行《义疏》)。又《史记·律书》:“符甲。”司马贞《索隐》:“符甲犹孚甲也。”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需部》云:“符假借为孚。”

  ]意谓符合、相应。而符合相应,在《易经》里,又多指精神、心志上之契合感通,故引申为“信(诚信)”。对上天、神灵而言,是一心一意地虔诚信奉;就人际来说,便是同心同德,忠诚守信(自然也意味着互相信任)。

  总括而言,全《易经》“孚”字共出现四十二次(连卦名《中孚》),除三次(《大壮·初九》、《夬》、《姤·初六》)外,皆释为符、信(作名词,指诚信;作动词,指信赖)或其引申义(如声誉、威望等)。至于另三例的“孚”字则有不同含义,它们不作“信”解,而以音同音近关系,分别读为“复”(返回)、“俘”(俘虏)与“浮”(躁动不安)。详情请参阅本书“《易经》六十四卦”之相关注析。

  (三)明德立信,垂范天下

  “诚信”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之一(忠、孝和信相依相倚,“忠”、“孝”是对特定范畴和对象更专一、强烈、坚执的“信”),泱泱华夏数千年于今不坠,部分也有赖于这一精神支柱。正如温家宝总理所言:“一个国家,如果没有国民素质的提高和道德的力量,绝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强大的国家,一个受人尊敬的国家”,因此必须“在全社会大力加强道德文化建设,形成讲诚信、讲责任、讲良心的强大舆论氛围,……铲除滋生唯利是图、坑蒙拐骗、贪赃枉法等丑恶和腐败行为的土壤”(二○一一年四月十四日的谈话)。我们也看到,在二○一二年香港“特首”选举相当激烈的竞逐过程中,社会各界对有关候选人的品格、诚信都十分关注,并有甚高的要求,由此也可见人心趋向之一斑。

  在今天这个金权至上、邪恶公行、人欲横流、道德滑坡的地球上,炎黄子孙真该认真想一想,对中华民族传统美德这份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究竟应如何好好珍惜、继承并大加发扬。只有在经济飞跃发展、国力迅速提升的同时,用舍我其谁的担当精神,为世界作表率,树立指向未来、令人敬佩的道德文明榜样,那时候,才能真正奏响“大国崛起”的宏伟乐章。

  六、《易经》的作者与著作年代

  《周易》是周朝的筮书,但西、东周合共长达八百年(约公元前一一二二或前一○四六至前七七一;前七七○至前二五六),到底《周易》写成于什么时候?又是何人所著?要全面、正确地理解《易经》,这也是个必须先弄清楚的重要问题。

  关于《易经》的作者与著作年代,传统说法是:八卦、六十四卦卦形符号是由传说时代的伏羲(即包牺)氏所作,而卦爻辞则成于周文王之手(也有人说文王作卦辞,周公作爻辞)。关于这问题,近世以来歧见纷出,争论甚烈。大致上分为三大派:一派认为《易经》成书于商末周初(这派接近传统观点,在人数上至今仍占绝对优势);一派认为成于西周后期;还有一派则主张成于春秋战国。学者对此各持一说,互不相下。

  但其实,我们只要不盲目地信古或疑古,又尽可能详细占有资料,把各方理据充分梳理,做客观深入的比较研究,要得出正确的、符合历史真相的结论,也并非太难的事。

  (一)《周易》的成书与流播

  我意认为,周初原有一本《周易》,乃参照夏之《连山》、商之《归藏》等同类典籍编纂而成,故卦名、用语、述事或有部分相似之处。[?见宋人李过:《西溪易说·原序》,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6~7页。

  ]到了西周后期,由于时代以及语言的发展,原本《周易》显得佶屈聱牙、艰涩难读(就如《尚书》中周武王、成王时代的篇章那样),不便于实占的应用,于是有关人士(大约是主管卜筮之官)便在古本《周易》的基础上增损改写,注入新的资料、观念和哲理,用当时新兴且十分流行的艺术体式——韵文,撰成今传本《周易》(《易经》),其卦爻辞称为“繇辞”,也就是歌谣体筮辞之意。由此可见,《周易》从草创到写定,原是一本藏于周室、主要用来占筮的官方重要著述。

  到西周灭亡,王室播迁,政教礼乐流散于诸侯国,于是才见有《左传·庄公二十二年(前六七二)》所载“周史有以《周易》见陈侯者”那样的情景出现。随后,此书的影响不断扩大,从上层阶级推向中下层,结合民间原有的一些占筮活动,社会上便逐渐出现一体多元或称同源异流的多种筮书与筮术(如上述包山楚简卜筮简、马王堆汉帛书《周易》、阜阳汉简《周易》以及汲冢竹书《易繇阴阳卦》之类),而正宗定本《易经》的原貌则幸赖战国楚竹书《周易》基本得以保存。同类的传本当时曾引起孔子极大的兴趣,成为他晚年学习、钻研的重要对象,于是产生了夫子“五十以学《易》”、“韦编三绝”种种美谈,并由此开创出不重占筮,而“以德义为先”、研求哲理为主的儒家一派易学。成于春秋末至战国的《易传》便是这派学说的菁华所萃。

  (二)《周易》的作者

  除少数文字出入外,楚竹书本《周易》和今传本并无二致,可证今本《易经》乃得古定本的真传。它的形制或带有夏、商时代同类著作的影迹,但主要内容(包括卦名义、卦序安排与卦爻辞等)则肯定始创于西周初(前十一世纪中),而著成于西周后期(以厉王末年的“共和”时期可能性最大,即前九世纪中叶左右)。其始创者为谁暂时无法考究,但最后编定者应是周王朝主管卜筮的官员。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原创或最后编定之人,都必然是“国师”级的大智慧者。

  如要作大胆的推断,我认为,按身份地位、学养、才情、器识、胸襟品格及所处时代作综合考虑,能符合此条件,担当起著成(或主持编定)《周易》之大任者,非“共和”时期(前八四一至前八二八)最高执政官之一的召穆公(姬)虎莫属。他是三朝元老,曾切谏“厉王弭谤”于前(“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便是其名言),复佐“宣王中兴”于后;在国人暴动,“厉王奔彘(今山西霍县)”期间,他甘以亲子为代,保存了太子静(后即位为周宣王)的性命,才开创出周朝一度“中兴”的局面。他品格超群,才华卓越,关切民瘼,目光远大,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曾率军平定淮夷,见《诗经·大雅·江汉》)、哲学家,同时又是有作品传世的诗人(《诗经·大雅·民劳》便是召公虎的名篇,“民亦劳止,汔可小康”便是其开篇的名句)。他言行、著作的思想倾向,与《周易》的内涵息息相通,而在“共和”时代,身为国家最高领导人之一,他有很大的创作自由度。因此,我认为,只有召穆公虎,才是最具资格、条件,成为最后著成(或主持编定)以韵文写就、具备百科全书体制、且充满崇高治国理念的《周易》之人。

  (三)关于《周易》成书年代的证据

  我推定《周易》著成于西周后期“共和”时代是有充分根据的:

  第一,从内容看。《易经》提及的都是东周以前的事,而没有东周或东周以后的事;其中较多的是周初、早周甚至殷商的人、物、故事。例如高宗伐鬼方(《既济·九三》)、季历伐鬼方(《未济·九四》)、帝乙归妹(《泰·六五》、《归妹·六五》)、箕子之明夷(《明夷·六五》)、为依(殷)迁国(《益·六四》)、康侯用锡马蕃庶(《晋》),以及可能是王亥丧牛羊于易(《大壮·六五》、《旅·上九》);另外,还有“利西南”(《蹇》、《解》、《坤》)之语、“大国”殷之称(《未济·九四》)等等。但是,《易经》里也同样载有并非周初,而是西周中、后期的重要史实及其他数据。较明显的例如:

  1.《升》卦的“南征”,以及《明夷》卦的“明夷,(夷)于南狩。得其大首”《明夷·九三》)、“(明夷,夷)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明夷·六四》)等卦爻辞实暗藏着有关昭、穆王“南征”的史事。

  据古史与金文记载,西周昭王、穆王、夷王、厉王、宣王时都曾大举“南征”(“南狩”也是南征)。而昭王更“南征而不复”,丧生于汉水之滨;由于死因扑朔迷离,长期成为疑案,以致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可以振振有词地用来作为征伐楚国的借口:“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但当地人是知道真相的,所以楚使也能理直气壮、不卑不亢地回答:“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见《左传·僖公四年》)那么,事件的真相到底如何?综合现存各项数据,经去伪存真的分析,我们可以给出合理的答案:

  原来当年昭王率大军南征荆楚,在北返渡过汉水时,突逢灾变(似为强烈地震或特大飓风),天昏地暗,野兔奔窜,雉鸡惊飞狂鸣,浮桥坍塌,六师尽丧,昭王亦不幸掉落江中,为鳄鱼所噬,一命呜呼。为保面子,朝廷没有把真实情况告知天下,以致出现“遇大兕[?大兕(si),古书上所说的雌性犀牛。——编者注

  ]”、“逢白雉”乃至类似传奇小说情节的因“胶舟”水解而溺毙等种种不同传闻。[《史记·周本纪》载:“昭王南巡狩不返,卒于江上。其卒不赴告,讳之也。”《古本竹书纪年》:“周昭王十六年,伐楚荆,涉汉,遇大兕。”“周昭王十九年,天大,雉兔皆震,丧六师于汉。”“周昭王末年,夜有五色光贯紫微,其年,王南巡不返。”(按,此似为“地光”之类的大地震或其他重大灾变前兆。)又《吕氏春秋·音初》:“周昭王亲将征荆,辛余靡长且多力,为王右。还反涉汉,梁败,王及祭公于汉中,辛余靡振王北济,又反振祭公。(“”,通“陨”,坠落。)屈原《天问》:“昭后成游,南土爰底,厥利维何?逢彼白雉。”(昭后,即周昭王。闻一多认为雉乃“兕”之误,见《楚辞校补》。)]

  因此后来穆王南伐,途经江汉时,便通过大规模的狩猎行动为“父王”泄愤报复──捕杀一批鳄鱼,令其陈尸江面(《古本竹书纪年》:“周穆王七年,大起师,东至于九江,架鼋鼍以为梁。”鼍,即扬子鳄。其实是杀鳄浮尸,被讹传为“驾鼋鼍为梁”。梁,桥);又弋射鸣雉,挖心以祭(古人迷信“鸟占”,认定当日的雉鸡飞鸣带来不祥之兆,遂迁怒于鸣雉)。这便是《明夷》卦所曲折反映的一段西周中期的重大史实。(按,“明夷”,即鸣雉,高亨先生已有此见;“大首”,指活跃于江汉流域的扬子鳄,头特大而身小,故称。其用代称而不用本名,那显然是为昭、穆王讳,为周室讳,故特意含混其词,隐约其事。)而《升》卦则记述了周王一次登祭岐山,为南征虔诚祈求福佑之事,整个过程夜以继日,隆重之至,若非准备亲征,断然不会如此。

  2.《比》卦:“不宁方来,后夫凶。”(译:不驯服的方国来朝,迟到的凶险。)所指实为周夷王“三年,王致诸侯,烹齐哀公于鼎”(《古本竹书纪年》)那惊心动魄的血腥一幕。这里再度隐约其词,无非也是所谓“为尊者讳,为亲者讳”而已(齐为太公望之后,与周王室历代通婚)。

  3.《乾·用九》“见群龙,无首,吉”的爻辞也很值得留意,它极可能与西周后期“共和”时代的政治形势有关。当日因厉王无道,被国人起义推翻,流亡彘地,朝中无主,遂由众诸侯推举周公、召公与共伯(名和)执掌朝政,而以年高德劭的共伯为首,史称“共和行政”。直到厉王去世,周、召二公拥立太子静即位为宣王(前八二七),共伯和归国,才结束了那一历史阶段。《乾·用九》称“群龙无首”为“吉”兆,正反映了“共和”时期的特殊政治色彩。

  4.《比》、《否》、《临》、《观》、《井》、《革》诸卦表达了统治者治国安民的理念和施政大计,主要是:行仁政,反苛政;用贤良,除奸佞;去旧图新,及时变革;集思广益,视民进退,即深入了解国情、民意,据之制定相应政策。……这些,便是“共和”时期之秉国者在汲取时局与历史经验的重大教训之后,痛定思痛,试图与民更始,刷新敝政,以延续并巩固西周王朝统治的新思维、新路向、新方略(至于能实行多少是另一回事)。

  以上是《易经》成书于西周后期“共和”时代的有关内容方面的有力证据。

  第二,从语言形式看,《易经》既含有西周早期的特点,也颇多西周中、晚期的语言特点[?详见拙文《〈易经〉的语言形式与著作年代》,原载《中国社会科学》(中国社会科学院编),2003年第四期,收入拙著《易经详解与应用》(香港:三联书店,2005年初版,2007年修订版第三次印刷),这里仅略述其要。

  ]。后者如:

  1. 连词“而”的出现。甲骨文无此虚词,西周早期金文亦未见,要到西周后期才面世,但尚较罕用,至春秋时始流行。《易经》共有五例:“不克讼,归而逋”(《讼·九二》),“同人先号咷而后笑”(《同人·九五》),“盥而不荐”(《观》),“舍车而徒”(《贲·初九》),“不鼓缶而歌”(《离·九三》)。

  2. 词尾“如”、“若”、“然”的使用。《易经》共有二十一例,如“乘马班如”(《屯·六二》),“出涕沱若”(《离·六五》),“履错然”(《离·初九》)等等。

  3. 以“享”代“祭”。由商代到西周初,祭祀一般称“祭”不称“享”,到西周中叶后才多用“享”字。《易经》有“利用享祀”(《困·九二》)等六例,而“祭”仅一见。

  4. 以“其”代“厥”。由商代到西周初,第三人称(含远指)代词均用 “厥”,不用“其”,至西周中晚期才渐用“其”字。而《易经》之第三人称代词几全用“其”(共一百例),用 “厥”仅得一例。

  5. 叠词、叠音词与双声叠韵词数量甚多。叠词、叠音词共二十二例,如“谦谦”、“翩翩”等等。双声叠韵词共二十九例,如“屯邅”(双声)、“盘桓”(叠韵)、“赍咨”(双声兼叠韵)等等。

  6. 齐言(以二、三、四言为多)、排比、对偶句的大量出现与频密应用。如《蒙》卦之“发蒙”、“包蒙”、“困蒙”、“童蒙”、“击蒙”,《剥·上九》之“君子得舆,小人剥庐”,等等。

  以上这些都是不早于西周中、后期的语言现象。

  第三,也是最能突显《易经》语体之时代特征的,就是普遍用韵的艺术形式。中国的诗文本非一向有韵,“押韵”这种同中见异、具回环复叠之美的艺术形式实萌芽于商、周之际(公元前十一世纪),而成熟于西周中、晚期(公元前十至八世纪),它与同采声、韵复叠形式的叠音词以及双声叠韵词的产生、发展基本上是同步的;而这些发展和西周礼乐文化的发展又有着异常密切的关系。散文用韵是受诗歌影响,所以出现自较诗歌为迟。据现有数据,商、周甲骨文,西周初期金文以及《尚书》等文献中属于周武王、成王时代的作品,都还没有韵语。西周中期略有一些,但形式不太工整。直到西周晚期金文如厉王《钟》、宣王时《虢季子白盘》和《尚书》后期作品(如《洪范》等)才多见较纯熟的韵语。总之,散文的韵律化、诗化,在西周中期始初见端倪;至西周末有相当发展,但尚欠成熟;而到了春秋战国方盛极一时。

  《易经》正是西周后期对散文作全盘“韵化”的一个尝试。全书卦爻辞普遍协韵,有些更如诗句,但由于筮辞格式、术语的限制,加以散文用韵的创作经验尚浅,故形成韵语、散句、谣谚参错并用的一种“杂拌”体式,句子每每长短不一,押韵的技巧显得较为粗糙(多异调相协,韵位也不太规则),远不如后来的《老子》、《易传》或《诗经·国风》般流畅整饬,铿锵可诵,整体来说,尚处叙事、说理散文韵律化的初级阶段。若依“韵文成熟度”衡量,应与西周后期厉王《钟》铭文的发展水平大致相当。

  综合《易经》全书内容、语言艺术形式特点以及作者所需的条件及其情况一并考察,结论是:今传本《易经》应草创于西周初(前十一世纪中),而著成于西周后期的“共和”时代,即前八四一至前八二八。最有可能的作者(或主持编定者)是当时最高行政长官之一、作为周初与周公旦一同辅政的召康公奭后裔的召穆公虎。

  七、卦爻辞的断句与释读

  解决了《易经》的成书年代之后,要真正读懂《易经》,还须解决卦爻辞应如何断句、标点,以及怎样理解、释读的问题。今天常见《周易》本子的断句多由古本(主要是《十三经注疏》、《周易集解》、朱熹《周易本义》等等)沿袭而来,大同小异,其合理之处固所在多有,但存在问题也并不少,常见该断不断,而不该断却误点误断的情况,由此而引发误解、误译的连锁反应,对广大读者便形成误导,影响非浅。

  有鉴于此,本人尝试运用音韵、语法、义理、象数、考证、占筮多元结合的方式,并利用近年出土的简帛材料,对《周易》卦爻辞重新进行标点、释义工作,以纠正前人断句、解读之讹误,希望借此为《易经》的深入探索与现代应用提供较良好前提。在《周易》研究史上,这样做也许还是首次。

  以下是在卦爻辞断句与释读问题上须重点留意的几个方面:

  (一)必须依韵断句、标点[?详细请参看拙文《论〈易经〉标点的原则与方法》,原载《周易研究》,2009年第六期,这里只是略述其要。

  ]

  由于《易经》是韵文,所以给卦爻辞断句,首先必须注意韵位,依韵点断(就像对其他诗歌、韵文一样),而不能囿于传统习惯(大量古人传本都是如此断句),用“散文句法”(即一般人熟悉的常规句法)观念作句读之指南,按个人对文义的理解去随意点断。坊间众多《周易》读物(包括古本与今本)就是由于忽略了这一重要问题而造成不少差误。例如:

  《蒙》卦六三爻辞:“勿用取女。见金,夫、不有躬。无攸利。”(译:不要娶女子。见到财礼,丈夫会丧命。无所利。)(注:取,通“娶”。金,钱财,指代女方陪嫁的财礼。躬,身体。)

  按,女和夫(均古韵鱼部)协韵,金和躬(均古韵侵部)协韵,所以这样标点。但诸本几乎都断作“见金夫,不有躬”(如《周易正义》、《周易集解》、《周易本义》、《周易尚氏学》、《周易通义》、《周易译注》、《白话易经》等等),而把“金夫”释为“武夫”,或“有钱的男子”,那显然欠妥。因为:从形式看,那样“躬”字便失韵;从内容看,原文“勿用取女”是先下判断(作出结论),“见金,夫、不有躬”是说明理由,前后意义连贯(意谓,因该女“克夫”,故不可娶);现在却变成“勿用取女”是就男方说,而“见金夫,不有躬”是就女方说,前后不一,表意混淆。可知那样断句是错误的。唯独高亨先生《周易大传今注》点为:“勿用取女,见金,夫不有躬,无攸利。”比较可取,但未把“夫”字点断,显出韵位,仍是缺失。

  (二)必须弄清句法特点,辨明句子的结构关系

  与上一点相关,由于《易经》是韵文,所以常用诗歌句法,但诗歌句法与一般散文句法是有不同的(比如,诗句的词序、语序可因应押韵或表达效果的特殊需要而随意颠倒),[?详见拙著《中文写作新视野——从实用写作到文学创作》(香港:三联书店,2007年),第三章“‘诗歌句法’与文学创作”,第45~65页。

  ]因此要正确理解文意,还须留意句法问题。例如:

  1. 主谓倒装

  《乾》卦爻辞之“潜龙”、“见龙(在田)”、“飞龙(在天)”、“亢龙”、“见群龙”等,其实都是主谓倒装句(为协韵而倒:龙、用协韵,又与其他各爻龙字协韵),应译作:龙潜伏着;龙出现(在田野);龙飞(到天上);龙高飞远举;群龙一起出现;等等。但人们未明此理,所以各译本多把“潜龙”译为“潜伏的龙”;把“亢龙”译为“亢进的龙”或“处在极高处的龙”;把“见群龙”译为 “看见许多龙”或“发现群龙”,等等。

  2. 宾语直接前置

  在汉语中,“动词+宾语”是常见的句法形式,但在古代汉语中,宾语前置的情况也相当普遍,不过,那一般是有条件的,比如否定句中的代词宾语或疑问句中的疑问代词宾语便多前置,例如:“我无尔诈,尔无我虞。”(《左传·宣公十五年》)“吾谁欺?欺天乎?”(《论语·子罕》)等等。如果是普通宾语前置,会加上助词“维(唯)”以及由指代词虚化而来的“之”、“是”等词作形式标志,例如:“岂无他人,维子之好。”(《诗经·唐风·羔裘》)“将虢是灭,何爱于虞!”(《左传·僖公五年》)等等。而《易经》的宾语同样有上述情况,例如:

  《坤》:“元亨,利牝马之贞。”(注:利于占问雌马的事。“牝马”为宾语,用“之”作前置标志。)

  但《易经》的普通宾语还有另一种情形,就是无条件直接前置者颇多。例如:

  (1)《小畜·上九》:“妇贞,厉。”

  译:“占问妇女的事,危险。”“妇”为宾语,直接置于动词谓语“贞”之前。这句不能译作“妇人占问”。而《恒·六五》:“贞妇人,吉。”便没有前置。

  (2)《观·六二》:“利女贞。”(《家人》卦辞同。)

  译:“利于占问女子的事。”“女”为动词词组“女贞”中的前置宾语。这句不能译作“利于女子占问”。

  (3)《明夷·九三》:“不可疾贞。”

  译:“不可占问疾病。”即占问疾病则不吉。“疾”为前置宾语。而《豫·六五》:“贞疾,恒不死。”便没有前置。

  《易经》中类似的例子甚多,如“幽人贞”、“利艰贞”、“安贞”、“居贞”、“永贞”、“旅贞”等等,都应作“宾语直接前置”的句子释读。

  3. 定语后置

  定语,是放在名词前面的修饰成分,所以“定语+中心词”是古今汉语的共同格式。但《易经》有的句子,定语却跑到中心词的后面。如:

  (1)《损·上九》:“弗损益之,无咎。贞,吉;利有攸往。得臣、无家。”

  “得臣、无家”,即“得无家之臣”。定语后置。“臣”,奴仆的通称。“家”,指家室。臣字入韵,故点断。

  以下两例究应如何解读,难倒了不少《易》学专家。但其实也是定语后置句,并无太大的特殊之处。

  (2)《旅·六二》:“旅即次,怀其资,得童仆贞。”

  “得童仆贞”,即“获得忠心的奴仆”。“童”,奴(《说文》)。“贞”,正(见《易·师·彖》),此指忠诚,作定语,修饰“童仆”。

  (3)《旅·九三》:“旅焚其次,丧其童仆(贞)。贞,厉。”

  前一贞字据楚简《易》补,释“正”。“丧其童仆贞”,即“失去他忠心的奴仆”,也是定语后置。后一贞字仍作“占问”解。

  《诗经》也有这种句法,如:

  《商颂·玄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

  “芒芒”,广大貌。为与“商”协韵而后置。《左传·襄公四年》:“芒芒禹迹,画为九州。”便没有倒置。

  4. 另外,有时某些句子的结构形同而实异,也必须分辨清楚,否则容易弄错文意,导致误解、误译。例如:

  《大畜》之六四、六五、上九爻,分别是“童牛之牿”,“豕之牙”与“何天之衢”,句法形式表面一致(形成排偶关系),但实际结构却各不相同:前者是宾语前置句,意为“牿童牛”,即“给童牛加牿”;“之”由指代词虚化而来,作宾语(童牛)前置的形式标志。中间的是主谓句,犹言“豮豕牙兮”,谓小猪长出了牙齿;“之”是语助词,起加强语气作用。后者是正常的动宾句,意为“蒙受上天之洪福”;“之”是结构助词,作定语(天)的标志。详细请参看本书“《易经》六十四卦”的相关注析。

  在研读《易经》过程中,如果能注意做到以上各点,对我们正确地给原文断句、标点,把握文本的真义,更好地参透《易》道、《易》理,相信必大有帮助。

  八、《易经》的用韵

  《易经》韵位甚密,韵式多样。笔者撰成之《易经韵读》,与以往诸家均有不同,唯限于篇幅,未能纳入本书,尚祈读者见谅。但是,凡涉及断句问题者,必以按语形式在注中扼要指出,以明依据。

  为方便讨论,本书之上古音分部,以王力先生《诗经韵读》所拟,并为徐中舒先生主编《汉语大字典》及唐作藩先生《上古音手册》基本采用之古韵十一类三十部为据。表列如下:

  阴声

  入声

  阳声

  (一)

  1 之部

  2 职部k

  3 蒸部nɡ

  (二)

  4 幽部u

  5 觉部uk

  6 冬部unɡ

  (三)

  7 宵部

  8 药部k

  (四)

  9 侯部o

  10 屋部ok

  11 东部onɡ

  (五)

  12 鱼部a

  13 铎部ak

  14 阳部anɡ

  (六)

  15 支部e

  16 锡部ek

  17 耕部enɡ

  (七)

  18 脂部ei

  19 质部et

  20 真部en

  (八)

  21 微部 i

  22 物部t

  23 文部n

  (九)

  24 歌部ai

  25 月部at

  26 元部an

  (十)

  27 缉部p

  28 侵部m

  (十一)

  29 盍部ap

  30 谈部am

  需要说明的是,有关拟音只是一家之言,诚如王力先生所说,古音拟测不可能完全反映上古的实际语音,但如果是合理的拟测,有可能反映上古的语音系统[?王力:《诗经韵读》(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40页。

  ]。倘能如此,也已经不错了。

  《易经》协韵包括三种情形:一、同部相协。二、同类相协(阴、阳、入对转),可称通韵。三、异类相协(主要元音相同,如阳anɡ与元an;或韵尾相同,如东onɡ与阳anɡ;或元音相近,如之与幽u等),可称合韵。由于上古用韵偏向于比较宽松、随意,所以《易经》中“合韵”的情况相当常见,与后世成熟的韵文(如唐诗宋词等)有所不同。

  九、卦爻知识

  本书使用了诠释《易经》的一些传统术语,为便读者,简要说明如下:

  (一)关于卦

  1. 经卦与别卦:三画之卦称为经卦(又名单卦),共八个,即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六画之卦称为别卦(又名重卦、复卦),由八经卦两两重叠而成,共六十四个,本书特加书名号以作识别,如《乾》、《坤》、《屯》、《蒙》、《需》,等等。

  2. 阳卦与阴卦:奇数为阳,故爻画为奇数之经卦称阳卦,即乾、震、坎、艮四卦;其主爻为阳爻,其性刚。偶数为阴,故爻画为偶数之经卦称阴卦,共坤、巽、离、兑四卦;其主爻为阴爻,其性柔。

  3. 内、外卦与下、上卦:每别卦中,在下之经卦称内卦或下卦,在上之经卦称外卦或上卦。先秦时代,内卦称为贞,外卦称为悔。

  4. 反卦(古称“错卦”、“旁通”):一别卦变为阴阳爻与之完全相反的另一卦。如《乾》与《坤》,《颐》与《大过》,《坎》与《离》,《中孚》与《小过》,便是反卦关系。

  5. 倒卦(古称“综卦”、“覆卦”):一别卦卦体回转一百八十度,六爻完全颠倒而成另一卦,称“倒卦”。如《屯》之倒卦为《蒙》,《需》之倒卦为《讼》,《剥》之倒卦为《复》,等等(既反且倒者亦归入“倒卦”范畴,如《泰》与《否》之类)。倒卦形成“反对之象”。在《易经》全部六十四卦中,除前述《乾》与《坤》等四对是以反卦关系相连外,其余二十八对(五十六卦)皆以倒卦关系对对相连。此即孔颖达《周易正义》所说:“二二相耦,非覆即变。”覆,指倒卦;变,指反卦。

  6. 本卦与之卦:在占筮活动中,如果出现变爻,一卦便会变为另一卦。原来的卦体称“本卦”,因爻变而形成的另一卦称“之卦”(又称“变卦”)。之,是去、往之意,这里指卦爻的变化。如说“《小畜》之《巽》”,意思是《小畜》卦初爻变(由阳变阴),成《巽》卦。《小畜》是“本卦”,《巽》就是“之卦”。

  7. 体:指卦体。如说“三居震体”或“三体震”,即指第三爻在震卦卦体(也就是震卦)中。

  8. 互:指互卦,又称互体。即每别卦中,由内、外卦之爻交互组成的新卦体。如二、三、四爻可组成一卦,三、四、五爻又可成一卦。此为先秦古法,故本书亦沿用。如析《屯·初九》云:“四体艮(三至五爻互艮)”,即指《屯》卦之三、四、五爻组成艮卦,而第四爻即在此卦体中。

  9. 卦象:指八经卦与六十四别卦所代表的事物、性状,以及由卦与卦的关系而衍生的意象。别卦由经卦重叠构成,故六十四卦卦象亦由八卦卦象构成。八卦与六十四卦所代表的事物、性状,集中见于先秦《易传》(尤其是《说卦》传),故本书取象,即以《说卦》及其合理之引申为主,部分则根据其他《易传》或卦形而来,亦有采自《左传》、《国语》者。其余汉人繁琐芜累之说,如伏象(覆象)、半象或强以爻变、卦变成象等等,一概“潜龙勿用”。

  10. 十二消息卦:古人以《复》、《临》、《泰》、《大壮》、《》、《乾》,《》、《遁》、《否》、《观》、《剥》、《坤》等十二卦代表一年十二个月,此十二卦刚柔二爻的变化,体现阴阳二气消长的过程;息为生长,消为耗散,故称消息卦。前六卦为阳息阴消,表示阳气从下往上逐渐增长,称息卦;后六卦为阴息阳消,表示阴气从下往上逐渐增长,称消卦。

  (二)关于爻

  1. 爻名、爻位、爻性:每卦初九、初六、九二、六二……上九、上六等等称为爻名,或爻题。其中初、二、三、四、五、上标明六爻自下而上之位次,称爻位。九、六标示爻性:九为老阳之数,代表阳爻,其性刚;六为老阴之数,代表阴爻,其性柔。

  2. 阳位、阴位:初、三、五爻之位为阳位;二、四、上爻之位为阴位。

  得位、失位:凡阳爻居阳位,或阴爻居阴位,称得位,又称当位、位当、位正、位正当、得正、得正位。凡阳爻居阴位,或阴爻居阳位,称失位,又称不当位、位不当、位不正、非其位、不正、失正、失其正。得位者有利,表示人之才能品德与其职务、地位、行事相称;失位则反是。

  3. 天位、地位、人位:《易传》认为,六爻分为“天、地、人”“三才”,初、二爻象地,三、四爻象人,五、上爻象天。二爻属阴位,故为“地位”;三爻属阳位,故为“人位”,五爻属阳位,故为“天位”。天位又是君位、尊位;地位又是臣位。

  4. 上位、中位、下位:初爻为下卦下位,二爻为下卦中位,三爻为下卦上位;四爻为上卦下位,五爻为上卦中位,上爻为上卦上位。故初、四爻,二、五爻,三、上爻,称同位。

  5. 得中与不中:在中位者称中、得中、居中或处中。若阳爻居中位,称刚得中;阴爻居中位,称柔得中。不居中位者,称不中。得中有利,表示能行正中之道;不中反是。这里反映出古人“尚中”、贵中和的思想。

  6. 中正与不中不正:阴爻居下卦中位(六二),或阳爻居上卦中位(九五),为得位得中,又称居中得正,简称中正。阴爻居阳位又不在中位(如六三),或阳爻居阴位又不在中位(如九四),称不中不正,或不中正。中正者有利,不中正者一般不利。

  7. 承、乘、比、应、据。

  承:一爻在他爻之下(多指阴爻居阳爻下),则此爻对在上之爻称“承”。

  乘、据:一爻在他爻之上,则此爻对在下之爻称“乘”,或称“据”。(阴爻居阳爻上多称乘,阳爻居阴爻上多称据。)

  比:相邻之爻有亲密的伙伴、辅助关系,称“比”。成“比”者多为阴、阳爻,如《履·九二》,上比于六三;《大有·上九》,下比于六五;等等。

  应:指爻与爻间互相呼应(感应)的密切关系。相“应”者例属同位之爻(称应爻,如初、四爻,二、五爻,或三、上爻),一般为一阴一阳,亦偶有例外(见《中孚·九二》)。两爻若互应,称为相应、得应、有应或正应(当位而应);反之,则称为不应、失应、无应或敌应。得应有利,失应多不利。如《小畜·九三》,失应于上六,即三、上敌应,故产生负面结果。又若敌应而强行相应,亦产生负面效果,如《井·九二》、《·九五》。

  以柔从刚:指阴爻在阳爻下;又称承阳。为吉利之象,例如《蒙·初六》。

  以柔乘刚:指阴爻居阳爻上。所为不顺,为不利之象,例如《蒙·六三》。

  8. 爻象:由爻性(阴阳、刚柔)与爻数(爻的位次)所制约而体现的事物之一定的性状、意象,以及由爻与爻、爻与卦之间的关系所衍生的意象。由于爻性本身亦由成卦时蓍草的数目决定(七、九为阳爻,八、六为阴爻),所以象、数实密不可分。

  9. 变爻(又称“动爻”)与不变爻(又称“静爻”):以蓍草布卦或掷钱成卦时,若所得数为七,称少阳,所得数为九,称老阳;所得数为八,称少阴,所得数为六,称老阴。老阳、老阴都是可变爻(即动爻),少阳、少阴都是不变爻(即静爻)。

  (三)关于象数分析

  根据卦象、卦位与爻象、爻数(位)而作出的推断、分析,称为象数分析。

  十、引用书目简称

  文中引书多用简称,为方便读者复核、查检,兹列出相应的全称如下:

  楚简《易》:战国楚竹书《周易》(上海博物馆藏,马承源主编,濮茅左释文,二○○四年出版)。

  汉帛《易》:湖南省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本《周易》(一九七三年出土,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释文)。

  帛《易传》: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本《易传》,包括《系辞》、《二三子》、《易之义》、《要》、《缪和》、《昭力》等篇(陈松长、廖明春释文)。

  汉简《易》:安徽省阜阳县双古堆汉墓《周易》残简(一九七七年出土)。

  汉石经:汉熹平石经《周易》残字。

  唐写本:敦煌唐人写本《周易》残卷(伯二五三○、二五三二、二六一九、三六八三,斯六一六二)。

  秦简《归藏》:湖北省江陵县王家台秦墓竹简《归藏》(一九九三年出土)。

  《易传》:又称十翼,包括《彖》(上、下)、《象》(上、下)、《文言》、《系辞》(上、下)、《说卦》、《序卦》、《杂卦》等共七种十篇。

  《释文》: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内引子夏《易传》、荀爽《九家集注》及薛虞、京房、马融、郑玄、荀爽、刘表、陆绩、姚信、王肃、干宝、蜀才等由秦汉至唐诸家之传、注。

  《集解》:唐·李鼎祚《周易集解》,引子夏《易传》,《九家易》及马融、郑玄、荀爽、宋衷、虞翻、陆绩、王弼、何晏、向秀、干宝、刘瓛、伏曼容、姚规、崔憬、侯果各家传、注。

  《正义》:唐·孔颖达《周易正义》,三国魏·王弼注,孔颖达正义。其中《系辞》、《说卦》、《序卦》、《杂卦》为晋·韩康伯注。

  《程传》:宋·程颐《周易程氏传》。

  《本义》:宋·朱熹《周易本义》。

  《经解》:清·朱骏声《六十四卦经解》。

  《尚氏学》:尚秉和《周易尚氏学》。

  《故事》:顾颉刚《周易卦爻辞中的故事》。

  《新证》:于省吾《易经新证》。

  《类纂》:闻一多《周易义证类纂》。

  《杂识》:闻一多《璞堂杂识》。

  《今注》:高亨《周易古经今注》、《周易大传今注》。

  《通义》:李镜池《周易通义》。

  《初稿》:屈万里《周易集释初稿》。

  《说文》:汉·许慎《说文解字》,清·段玉裁注。

  《释名》:汉·刘熙《释名》。

  《定声》:清·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

  《注笺》:清·徐灏《说文解字注笺》。

  《疏证》:清·王念孙《广雅疏证》。

  《述闻》:清·王引之《经义述闻》。

  《释词》:王引之《经传释词》。

  《平议》:清·俞樾《群经平议》。

  《通释》:清·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

  《释林》:于省吾《甲骨文字释林》。

  《纪年》:方诗铭、王修龄《古本竹书纪年辑证》。

  《管锥编》:钱钟书《管锥编》。

  《西周史》:杨宽《西周史》。

  《西周史略》:白川静(日本)《西周史略》。

  周 易

  《易经》六十四卦

  在《易经》全部六十四卦中,除《乾》与《坤》,《颐》与《大过》,《坎》与《离》,《中孚》与《小过》等四对是以“反卦”关系相连外,其余二十八对(五十六卦)皆以“倒卦”关系对对相连。此即孔颖达《周易正义》所说“二二相耦,非覆即变”。覆,指倒卦(又称“综卦”);变,指反卦(又称“错卦”)。

  在《易经》里,凡排序相连(包括相耦与非相耦)的卦体,其卦义多具有相对(如《乾》与《坤》)、相反(如《泰》与《否》),相因(互为因果,如《讼》与《师》)、相需(条件关系,如《讼》、《师》与《比》),相辅(互补关系,如《临》与《观》)、相承(先后连贯,如《蒙》与《屯》)或者平行并列(如《谦》、《豫》之与《随》、《蛊》)等种种关系,体现出绵密的逻辑性。可见六十四卦并非随机的组合,而是一个结构严谨的整体;《易经》乃经有意识精心编撰而成,是一本用以占筮,但充满人事、物情、哲理、史实与崇高治国理念的百科全书。亦因此,才会令孔子一见倾心,视为宝典,反复披览,珍而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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