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时须细看古人处一事、接一物是如何思量、如何气象①。及自己处事接物时，又细心将古人比拟②，设若古人当此，其措置之法当是如何； 我自己任性③为之，又当如何。然后自己过错始见，古人道理始出。断不可以古人之书与自己处事接物为两事。与周汝充
① 气象：态度。
② 比拟：比较。
③ 任性：毫无顾忌地按自己的愿望或想法行事。
读书的时候一定要细细体味古人在处理事情及与人交往时的做法与态度。等到自己处理事情及与人交往时，仔细与古人作一下比较，假设古人处于这种情况下，会采用什么样的方式，如果我任由自己的想法处理，又是什么样子。比较之后，才能发现自己的失当之处，古人有道理的地方才能看出来。千万不能认为古人的书是一回事，自己做人做事是另外一回事。与周汝充
能克己①者，必能克敌。功名之著，抑②其末③也。答王璞山
① 克己：严格要求自己。
② 抑：不过。
③ 末：微不足道的。
能战胜自己的人，必定能够战胜敌人。赫赫功名，与此相比，倒显得微不足道了。答王璞山
誉人而令人不敢承，亦非慎言之道，愿毋然也。答王璞山
称赞别人却让别人不敢承受，这不是出言谨慎的做法，希望以后不要这样做了。答王璞山
天下纷纷，吾曹①适丁②其厄，武乡③不云乎，成败利钝，非所逆睹④，则亦惟殚其心力，尽其职守，静以待之而已。与李希庵
① 吾曹：我辈。
② 丁：遭逢。
③ 武乡：诸葛亮，封武乡侯。
④ 成败利钝，非所逆睹：语出诸葛亮《后出师表》：“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意为成败难以预料，自己只能尽最大努力。
天下大乱，我们这些人刚好遭遇到这种厄运，诸葛亮不是说过吗，成败难以预料，我们所能做的只有殚精竭虑、尽职尽责，然后安静等待结果就可以了。与李希庵
中才①全在策厉②。当人才极乏之时，再不宽以录之，则凡需激厉而后成、磨炼而后出者，举③遭屈抑④矣。只要其人天良未尽汩没⑤，便可有用。吾察人颇严，用人颇缓，信人颇笃⑥，此中自谓稍有分寸也。与李希庵
① 中才：中等才能的人。
② 策厉：督促勉励。
③ 举：全部。
④ 屈抑：压抑。
⑤ 汩[ɡǔ]没：埋没。
⑥ 笃：专一。
中等才能的人全靠督促勉励。当人才非常匮乏的时候，再不放宽录用标准，则那些需要经过激励才能成就、需要经过磨炼才能脱颖而出的人，都会遭到压抑埋没。只要这些人的良心没有泯灭，就可以任用他们。我考察人的时候很严格，任用的过程也比较缓慢，一旦信任便是一心一意，我自认为在用人这方面还是比较有分寸的。与李希庵
厨丁①作食，殽②果都是此种，而味之旨否分焉。解此便可知用人之道。凡用人，用其朝气③，用其所长，令其喜悦。忠告善道，便知意向④所在。勿穷其所短，迫以所不能。则得才之用矣。与李希庵
① 厨丁：厨师。
② 殽[yáo]：古通“肴”，菜肴。
③ 朝气：奋发向上、力求进取的气概。
④ 意向：志向。
厨师做饭，菜肴果品都是一样的，但做出的饭菜却有的好吃，有的不好吃。懂得这个道理，便会明白用人之道。但凡用人，要用他蓬勃的朝气，用他的长处，让他感到振奋。要忠言相告，引导他向善，这样他便知道自己向哪个方向努力。不要一直揭他的短处，强迫他做自己做不到的事。这样，人便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了。与李希庵
见今风气，外愈谦而内愈伪，弟所深恨。此等圭角①，何可不露？答夏憩亭
① 圭[ɡuī]角：圭的棱角。比喻锋芒。
我观察当今的社会风气，知道外表愈谦虚的人内心越虚伪，我对此深恶痛绝。具有出众的才华，怎么可能不外露呢？答夏憩亭
人各有才，才各有用。尝试譬①之：草皆药也，能尝之试之，而确知其性所宜；炮②之炙之，而各得其性之正；则专用杂用，均无不可。否则，必之山而求榛，必之隰而求苓③，乌乎可，且乌乎能也？曾涤生④尝叹人才难得，吾曰：君水陆万余人矣，而谓无人。然则此万余人者，皆无可用乎？集十人于此，则必有一人稍长者，吾令其为九人之魁，则此九人者必无异词矣。推之百人千人，莫不皆然也。与胡润之
① 譬：打比方。
② 炮：把生药放在热铁锅里炒。
③ 之山而求榛[zhēn]，之隰[xí]而求苓：典出《诗经·邶风·简兮》：“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本句的意思是用药一定要到山上去求取榛，到低湿之地去求取苓。隰，低湿的地方。
④ 曾涤生：曾国藩，号涤生。
人的才能各不相同，每种才能又有各自的用处。打个比方：草都是药，通过尝试，确定它们适用的病症；通过炮炙，让药性得到发挥；这样，单独服用或者配合服用都可以。不然的话，用药一定要去山上寻找榛，去低湿的地方去寻找苓，怎么可以，怎么可能呢？曾涤生曾经感叹人才难寻，我说：你拥有水陆军一万多人，还说没有人才。难道这一万多人，都没有用吗？十个人在一起，必定有一个才能稍微出众的，我让这个人领导其他九个人，则其他九个人必定没有意见。推广到一百个人、一千个人，都是同样的道理。
非知人不能善其任，非善任不能谓之知人。非开诚心，布公道①，不能得人之心；非奖其长，护其短，不能尽人之力。非用人之朝气，不能尽人之才；非令其优劣得所，不能尽人之用。与胡润之
① 开诚心，布公道：以诚心待人，坦白无私。
不真正了解一个人的品德和才能，便不能很好地任用他；不能很好地任用一个人才，便不能说是真正了解他。不真诚待人、公正无私，就不能收服人心；不能表彰一个人的长处、庇护他的短处，就不能让人尽力做事。不使让一个人振奋起来，就不能充分发挥他的才干；不能让一个人的优势和劣势各得其所，就不能充分发挥他的作用。与胡润之
养气未深，终是打小仗手段。连声之雷不震，食鼠之猫不威。答胡润之
意志涵养的功夫不深，终究是打小仗的水平。连续打的雷不能惊动人，吃老鼠的猫是没有威势的。答胡润之
学业才识，不日进则日退，须随时随事留心着力①为要。事无大小，均有一当然之理。即事穷理，何处非学？昔人云：此心如水，不流即腐。昔人事业到手，即能处措裕如②，均由平常留心体验，能明其理、习于其事所致。未有当前遇事放过，而日后有成者也。与陶少云
① 着力：尽心尽力。
② 裕如：从容自如。
学问才干见识，一天不进步就会退步，必须时时刻刻对每件事都尽心尽力才行。不论大事小事，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如果做每一件事都能探究它的原理，那什么地方不是学问？古人说：心就像水，不流动就会腐臭。古人之所以做任何事情都能处理得从容得当，都是由于平时能够留心体验，然后明白其中的道理、熟悉其过程的缘故。没有遇到事情先放在一边不做，而日后却能获得成功的例子。与陶少云
凡事过于求好，转多不妥之处。与杨石泉
事事追求完美，不完美的地方反而越多。与杨石泉
凡将①将领，须先得其心，不必以权势相压。当统帅不患无权势，患在不能下人②，而必欲强人以就我。昔人云：位居千万人之上，必须居千万人之下。此有道之言也。与刘克庵
① 将：统率。
② 下人：谦让于人，居于人之后。
驾驭手下的将领，先要让他们心悦诚服，千万不能用权势来压制他们。身为统帅，不怕没有权势，就怕不能谦虚待人，而一味强迫别人服从自己。古人说：地位处在千万人之上的，必须学会居于千万人之下。这句话非常有道理。与刘克庵
天下事当以天下心出之，不宜以私慧小智示人不广①。答杨石泉
① 不广：气度不大。
处理天下的事，应当有胸怀天下的气度，而不应该使用一些雕虫小计，让别人觉得自己器量狭小。答杨石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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