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军事小说 > 《线人》在线阅读 > 正文 第34章 城市寓言(2)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线人》 作者:石钟山

第34章 城市寓言(2)

  大师住在一条很深很旧的巷子里,巷子的砖墙一律是青灰色的。那青砖又厚又大,码叠在一起,就有了历史和威严。

  据说这条旧巷的历史比这座城市的年龄还要大。先有的这条巷子,那时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有钱人,有钱的人们为了更加有钱,便修造了这座城市,使方圆几百里有了商业与文化的中心,这座城市便愈加繁华热闹起来。

  大师住的这条巷子真是太老了,老得从砖缝里及院落里散发出一阵阵发霉的气味。大师住在巷子最深处,那里有一个门楼,门楼造的很讲究,也很高大,但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这门楼是后修的,颜色与旧砖墙并无二致,但工艺明显比砖墙先进了许多,也文明了许多。门楼后便是一方小院,院里种着一些花草,花草们在蓬勃地生长着。屋檐很高大,同样青色的琉璃瓦在很好的太阳下闪着一层幽光,小院很静。有三两棵青竹点缀在屋前,更显出这个院落的雅来。

  大师以前并不是这座城市里的人,大师成为大师后才购下了这条旧巷里的旧院。大师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城里的人们都知道大师,但很少有人知道大师就住在这条旧巷里。大师的打扮很特别,穿一身旧军装,军装的质地是的卡的那一种。大师的年龄并不大,才四十出头,因此,头发很茂密,粗短的五指,手心里生满了昔日的老茧。那茧子已有些历史了,异常坚定地长在大师的手上。

  大师以前一直生在乡下,长在乡下,结过婚,并有子。那一年,大师得了一种很怪也很重的病,也医了治了,却不见好,并不殷实的家业随之就败落了。一个小有收益的农民之家,哪承受得住这样的花销。大师整日躺在床上,不死不活,一日三餐自不必说,还要吃一些维系生命的药。

  女人带着孩娃先是哭哭啼啼求亲借友,亲戚朋友先是借一点送一些,时间长了,终不是个办法。久病床前无孝子,况且女人毕竟是女人。女人为大师治病借了许多债务,别说大师有病,就是没病,大师省吃俭用也够还上一辈子的,女人就哭着冲大师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大师早已心灰意冷,心想:一死了之吧。自己死了,不仅解脱了一家,自己后半生也就解脱了,即便好了,当牛做马去还欠下的债务,日子也永无翻身之日。这样一想,还不如死了的好。大师在久病面前,终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决定一死了之了。

  大师给尚幼小不知事的儿子跪了,心里默念了生离死别,又给女人说了日后的前程,让她日后择个好主,再嫁吧。女人解了他的意思,只是哭,哭得痛不欲生,生离死别。女人自然明了他的意思,女人也是没有办法的,这样的病早晚是要死的,早死早享福吧。女人这么安慰着自己。女人很含蓄地说了:去就去吧,俺让娃记住你,年节的在村头给你烧纸。体贴的女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已经没有理由不死了。他想好了死法,于是,那天夜晚,他趁孩娃、女人睡着之时(他一直怀疑女人是装睡)爬出了家门,爬出了村巷。他一点点地告别生他养他的小山村,这时他的内心百感交集,一脚踩着生,一脚踩着死,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呀……

  大师后来就爬进了村后的山林里,后来大师再也爬不动了,大师就哭,哭他的生死,后来竟连哭也没了气力了,大师就想,该死了。大师就“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师在梦中醒了,大师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傍晚的山林静静地依傍着他,雾气飘绕,似仙似画。大师就想,真的就死了,眼下已是另一方世界了,大师想坐起来,竟坐起来了。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竟是无比的熟悉,小时候,拾柴挖菜的地方又历历在目,大师想,原来死竟是这样呀。他为以前怕死,有些脸红。大师想,站起来吧,他就站起来了。大师又觉得有些饿,大师不解,难道死人也知道饿吗?

  这时天就黑了,大师这才醒转过来,想到从家里一路拖爬出来,是想一死的,没有死成不说,反又回转过来。这竟是个奇迹,大师为难地哭了,哭得伤心无比,左右为难。大师站在空寂无人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里,恍似做了个梦,又想不起梦的内容,脑子里空茫一片,心也依旧悬着,无着无落。

  大师又一次想到了家,还有死。大师又想了一夜,大师想了许多,有关生,有关死,现实的,未来的,大师终于想通了。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全当自己是死了吧。

  黎明时分,大师终于想通了。大师走了,离开生他养他的小村,离开了亲人,离开了后半生的债务……大师走得义无返顾。

  时隔数年,大师对当年自己病的莫名其妙的消失百思不得其解。

  大师无家可归,浪迹于城乡之间,先是靠给人打工维系生计。后来他来到一座古寺里,那里有位和尚。和尚听了大师的身世很是同情,便收留了大师。和尚教大师气功,大师此时已心无杂念,对老和尚的指点悟性很深,没多少时日,大师就学会了辟谷。大师可以数日不吃五谷杂粮,仍旧精力充沛。又经过数日的点拨,大师悟性就更深了一层。大师可以数日滴水不进,仍能谈笑风生。

  终有一日,老和尚与大师谈了一次话,老和尚告诉他自己数年的修炼,他已经在数月内达到了。老和尚的确不是个凡人,劝他回到凡人的世界里去。

  大师听从了老和尚的话,便来到了这座城市,于是大师就成了大师。

  大师在这座旧巷小院里深居简出,大师一直在思考一个浅显而又深奥的东西。那就是当年的病怎么说好就好了呢?

  大师回想着昔日的病情,医生是给他下过诊断的,而且自己觉得也已经无药可救了。怎么说好就好了呢?大师不解。大师在冥冥苦想这些的时候,他的耳畔响起了林间溪水之声,嗅觉中飘起自然的芳芬,那林地,那溪水,大师似乎顿悟了。

  于是,大师的房前屋后种植了许多花草,大师便成了一个花匠。大师对吃喝没有任何欲念,他数日辟谷,有的是对秽物的厌恶。大师的院落里终日花草芬芳,蜂飞蝶舞。这座城市里很少有人知道此人就是大师。

  但还是有人知道的,要不然大师就不是大师了。每当夜深人静,常有轿车驶到大师门下,车里被搀出的是一些这座城市里很有头脸的人物,有问吉凶的,也有治病的。大师说了什么,又是怎么治病的,这座城市里的凡人很少有人知详。

  据说这座城市的市长也拜见过大师,还曾下过决心,要把大师请出山,让其担任这座城市“科学委员会”的顾问之类的角色,大师自然回绝了。于是,大师的名字在这座城市的上层社会中广泛流传。

  两个中学生

  白天的日泽公园非常宁静。

  破土的嫩草芽,有声有色地在很好的阳光下成长着。树们绽放着新芽,使春天的空气温馨祥和。

  无风,阳光静静地泼洒着,湖水在这很好的阳光下安详地荡漾着。世界散发着春天的气息。

  排椅上坐着两个孩子,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男孩叫成明,是初三的学生,女孩叫肖萧,也是初三的学生。两人连续来这个公园已经两天了。两天里,他们就在那只排椅上静静地坐着,很少说话。成明偏瘦,目光有些忧郁地望着湖水,女孩肖萧的眼睛又黑又亮,齐耳的短发,又黑又亮的眼睛,使肖萧显得端庄、美丽。此时,她托着腮,悠悠地望着湖旁树枝上欢叫着的两只画眉鸟。

  成明偏了一下头,看了她一眼,喃喃地问:嘿,想什么呢?

  肖萧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自语似地说:它们真好,无忧无虑的。

  他便也去望那两只画眉。两只鸟在树枝上嬉戏着。

  人要是能变成鸟该多好,女孩说。

  可不是。男孩的目光停了一下。

  两只鸟突然就飞走了,留下了空空的枝头。

  女孩的目光仍瓷在那儿。

  男孩收回目光去侧头望女孩。

  男孩喃喃地说:你这样真漂亮。

  女孩忽闪了一下眼睛,脸颊泛起潮红,是少女的羞红。

  一时间,世界又静了下来。两人不再说话,痴痴地望着远方。公园外,是西便门刚建起的那座立交桥,桥上桥下汇聚了许多车,车在桥上桥下飞驰而过,轰鸣声遥远又模糊地传来。

  两人闭上了眼睛,头枕在排椅上,沉沉的似睡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又都睁开了眼睛。

  要是这样永远睡去该多好哇。女孩说。

  那当然好。男孩愈加忧郁。

  两人的目光就网在了一起,一忽,不知是谁先躲开了对方的目光。

  要是爸爸、妈妈知道我们这样会很伤心的是么?女孩幽幽地道。

  半晌男孩说:也许吧。

  女孩的样子就有些伤神,又黑又高的眼睛里盈满了水色。

  男孩察觉到了,便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女孩放在膝上的手,用力握了握,犹豫着道:别难过,我们不是说好了么,谁也不要难过。

  女孩凄然笑了一下说:我没有难过。

  男孩的目光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似乎在遥远的天际。

  男孩说:我们要是不这么决定,过几个月就该考高中了。说到这停了停,又说:读完高中再读大学,读完大学,再读研究生或博士什么的。

  女孩接过男孩的话茬说:然后结婚、生孩子,像我们的父母一样,最后到老。

  最后到老。男孩重复一句。

  还有呢?女孩又问。

  没有了,大概就是这些。男孩答。

  真是的。女孩说。

  就是的。男孩也说。

  于是两人又静寞下来,望那枝头。

  两只画眉鸟又回来了,落在枝头上,一蹦一跳的,它们在唱一首它们自己的歌。

  要是变成一只鸟真好。女孩说。

  那当然。男孩的目光又一次变得飘忽起来。

  女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喃喃着:学校这时,也许上物理课了。

  也许是数学。男孩说。

  女孩似乎突然清醒过来,愠怒地冲男孩: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不提学校的事。

  男孩似乎受了委屈:是你先说的。

  是你!

  是你

  ……

  两人吵了几句,便停下了。两人互望着,半晌,又是半晌,女孩道:对不起。

  男孩:没什么。

  两人都在这座城市那所著名的重点学校里读初三。女孩是物理课代表,男孩是数学课代表。两人是班里的学习尖子。考重点高中,再考重点大学,然后,一路这么读下去,谁也不会怀疑这两名优等生的能力。此时,两名尖子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却坐在了这座公园的长椅上,任时光悄然从他们的眉梢和肩头走过。

  你说,爸爸、妈妈们生活得有意思么?男孩突然这样说。

  也许有意思,也许没意思。女孩这么说。

  他们生我们,养我们,单位里还有那么多事要做,等我们长大了,他们就老了。男孩费力地思索着说。

  然后就是我们,到最后我们也老了。女孩悠悠地说。

  大人们管这叫生活。男孩说完这句话,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

  生活?日子?世界?女孩喃喃着。

  画眉鸟们悦耳地叫着,两个园工在远处一丛树下浇水,水花儿亮闪闪地跳跃着,像一群鸟。

  你说鸟们也会老么?女孩突然这样问。

  也许会吧,世上的所有东西都会老的。男孩说这话时像位哲人。

  女孩就轻叹了一声。

  不过鸟儿们不会有烦恼,它们始终无忧无虑。男孩似在安慰女孩。

  还是鸟儿好。女孩就又说。

  那么我们下辈子就做鸟儿吧。男孩说。

  女孩听了男孩的话,似乎激动了起来,一把抓住男孩的手,声音颤抖着说:那我们就去做鸟儿,无忧无虑的那一种。

  男孩笑了,女孩也笑了。

  四只手紧握在一起,就那么长久地紧握着。

  世界极静,无风,阳光很好。

  两只鸟清清脆脆地在树上叫着。

  胡大海(之二)

  胡大海母亲的身体,在胡大海父亲去世后,莫名其妙地便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了。母亲身体衰老的速度大大出乎了胡大海的意料。

  母亲不曾有过工作,先是接二连三地为老钳工生养过五个儿女,却没有一个能活下来。母亲近四十岁才又怀上胡大海,本来对第六个孩子母亲和老钳工也没抱太大希望,谁也没有想到,胡大海一生下来身体就很健康,而且一直健康地活到现在。母亲一定是在生养的过程中伤了原气,母亲的身体真的一日不如一日了。

  母亲在院里捣弄那只卖冰棍的车。母亲已有几年没再卖冰棍了。不仅是因为母亲的身体,母亲不再卖冰棍是胡大海的愿望。那时他觉得自己有能力让母亲的晚年幸福一些,他便自做主张地收了母亲的冰棍车。母亲今日又把它再次翻找出来,胡大海悲哀得就想哭。

  胡大海坐在门坎上,他在不停地吸咽。母亲佝着腰,满头花杂的头发在阳光下一闪一烁。胡大海很想阻止母亲这一举动,却没有想好理由。

  母亲就说:天就快热了,妈还能做些事。

  胡大海听了母亲的话就想喊声:妈。可喉头哽着却没喊出来。他想起了少年时,母亲就是推着这辆冰棍车,走街串巷,用一种悠远的声音喊:冰棍咧——五分一根——

  他的少年是在母亲这种吆喝声中长大的。那时,他就曾发誓,自己长大要挣钱养活母亲。

  自己真的长大了,却没能兑现自己的誓言,让年老体迈的母亲,再一次推起冰棍车。想到这的胡大海眼圈就红了。他怕母亲看到,独自走进屋里。屋里光线很暗,也很潮湿。他们一家在这座阴暗潮湿的小院里已经生活了好多年了。

  胡大海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他蹲在屋内手捂着脸,眼泪就流了下来。他又想到了厂长,他被厂长从厂里改革出来后,曾有人给他出主意去厂长家“坐一坐”。

  他便去“坐了”。来厂长家之前,母亲从箱子里翻出了件破旧的棉衣,母亲当着他的面撕开了那件棉衣。那里装着母亲卖冰棍的积蓄,陈年的毛票连同陈年旧絮展现在胡大海的眼前。胡大海的心里就热了一下,他暗里发狠地咒了句厂长:我日你祖宗。

  后来,胡大海用母亲的积蓄为厂长买了两瓶“茅台”酒,另外又加了条烟。他一连找了几个门洞才找到厂长家。见到厂长他就把东西送上了,厂长就变了脸色,生硬地把东西推了回来。

  厂长就很正气地说:胡大海你不要这样,有啥事咱们到办公室去说。

  他就说:厂长,这没啥,就是来看看你。

  厂长说:东西是不能收的,要坐你就坐一会儿。

  他就尴尴尬尬地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厂长没忘记把他的东西递到他的手里。他从厂长家走出来,心里是冷的。厂长不收他的礼,他自然知道想回厂里上班是没指望了。他想摔了手里的烟和酒,又想到了母亲那件破棉袄。他就想,还是退掉吧。

  他来到买酒的那家商店,服务员却说他的酒是假货,想诈骗商店。他就和服务员理论,后来商店的经理也出来了,理论的结果,他的酒地地道道是假货,经理拿出他们商店的真酒让他看,他也看出了自己手里的是假货。可自己明明是从商店里买的,怎么一转眼到了自己手里就成了假货呢。酒自然没有退成,他走出商店,便把那两瓶酒摔了。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厂长为什么不收他的东西。他想砸了这家商店,更想把厂长的脑袋砸碎。

  这些日子,小鹃明显和自己冷落了。他怕母亲伤心,没有把小鹃的事儿告诉母亲。

  母亲就在院里说:鹃子咋好久不来了呢,你约她来家玩吧。妈还给她做西红柿炒鸡蛋。

  小鹃最爱吃西红柿炒鸡蛋,每次来,母亲每次都要做这个菜。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母亲。

  母亲就又说:你们“五?一”就要结婚了,抽空把屋子拾弄拾弄。

  他站起身,想冲母亲吼一句什么。可他透过窗子看见母亲那满头花杂的头发,他就改变了主意。他挥起一只手,重重地在自己脸上来了一下。

  母亲就问:大海,你在屋干啥呢?

  没事。他这样回答母亲。这时,他心情竟平稳了起来。他坐在床上,想那次找厂长的情景。

  那是他去厂长家坐过后没几天,厂长坐在办公室里苦苦地冥想着什么大事。他就去了,厂长似乎没有看见他,仍在苦想着什么。他在厂长面前立了会儿,便坐下了,坐在厂长对面宽大的沙发里。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他就坐在那儿,等着厂长。过了很久,厂长似乎刚发现他似的问:

  你有事?

  你听厂长这么问,先是一愣,但马上就微笑起来,很含蓄地说:

  厂长,我都二十八了,还没结婚。

  厂长就说:唔,晚婚是好事。

  他说:厂长求你了,那百分之七十的工资连我自己都养不活。

  厂长说:不错了,我刚进厂时,每个月才拿16元钱。

  他说:我还有个老母亲,都六十多了。

  厂长说:工厂有啥混头,干个体吧,现在富人都是个体户。

  他说:如果都能干个体,那咱们国家不早就富了。

  厂长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厂里给你们百分之七十已经不容易了,这是在中国,要是在美国的话……

  厂长没再把话说下去,厂长看见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嘴唇在发抖。

  厂长又说:大海,希望你能体谅厂里的难处,我这厂长也不好当哇——

  那时他就想抄起厂长的喝水杯,把厂长的脑袋敲碎。

WwW/xiaoshuotxt.N etT?xt_小_说天\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石钟山作品集
遍地英雄VS遍地鬼子天下一号地上地下之大陆小岛机关男人的天堂最后的军礼母亲活着真好父亲进城天下姐妹地下,地上影视场玫瑰绽放的年代幸福像花儿一样我的连队飞越盲区天下兄弟快枪手遍地鬼子追逃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