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军事小说 > 《飞越盲区》在线阅读 > 正文 第8章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飞越盲区》 作者:石钟山

第8章

  白晔对这位伟人的去世,心里竟出奇地平静,她自己都为这种平静而深深地惊骇了。她和陈平从郊外回来,他们刚走进城里便听见了那哀乐,哀乐响遍了整个城市。

  陈平愣住了,她也惊愣片刻。

  她说:谁又死了?

  陈平军帽被抢,心里的气不顺,陈平说:谁爱死谁死,我不会放过那些王八蛋。

  接下来他们就听见了那讣告。

  是毛主席。陈平的脸就白了。

  是他,是毛主席。她极为平静地说,那神情似乎早就知道这消息似的。

  陈平就说:坏了,坏了。

  白晔说:你去找军帽吧,叫上田壮他们一起帮你去找,也许能找到。

  毛主席死了,还找啥军帽。陈平的脸依旧白着。

  北京离咱们远着呢,人不早晚要死么,死了又怕啥。白晔这么说,仍平静地望着陈平。

  白晔的情绪无疑影响了陈平,陈平就想了一会儿说:那我就去找军帽了。

  你去吧。她说。

  陈平就走了,她独自回到了家里。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家和陈平是邻居。这么多年了,是陈平的父母养着她。以前,陈平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都是同事,后来自己的父母相继去了,父亲临去时,把她托付给了同事陈老师夫妇。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父母前后扔下她而去,是因为她姥姥。她姥姥是个俄国人,那是解放前的事,白晔的外公是个商人,在北方的边境上做皮毛生意。那时出入边境还很容易,外公有一支马队,他经常带着马队出入于苏联和牡丹江之间。那时,外公有许多苏联朋友,后来外公就娶了个苏联女人。这女人就是白晔的姥姥。姥姥是一个商人的女儿。

  外公娶了姥姥没多久,便生下了白晔的母亲。外公把姥姥和刚出生的女儿安顿在黑龙江畔的一个小村里,自己仍在边境做生意。那时中国很不太平,先是日本人,后来是国民党,战争连着战争,聪明的外公把大部分资产都投放到了苏联,以他自己的名义,在莫斯科开了好几家经营皮毛的商店。

  后来就解放了,解放以后,外公便不再做生意了。他带着苏联女人和女儿搬到了城里,那时,他仍隔三差五地跑到苏联去照看他的生意。那时,两国人民和政府空前绝后地友好,苏联专家们源源不断地来到中国,专家们遍布在中国各条重要战线上,帮助建设一个崭新的中国。

  那时外公很吃香,他沾了姥姥的光,因为姥姥是苏联人,且有众多有钱有势的亲戚仍在苏联,外公那时差不多已经成了中苏友好使者,三天两头地往返于中国和苏联之间。

  人们对苏联老大哥既亲近又崇敬,有歌谣为证:

  苏联老大哥,

  挣钱挣得多。

  买个收音机,

  还剩二百多……

  在这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中,白晔母亲大学毕业,并且恋爱了。白晔母亲这位中苏合作的女儿,几乎集中了所有中、苏两个民族的优点,金色的卷发,黑亮的眼睛,苗条的身材,她每到一处,几乎成了所有男人目光的众矢之的。

  很快走近她并征服她的是中文系的才子——白诗人。白诗人不仅英俊,而且会写诗,那时被人们公认为中国的小普希金。白诗人最擅长的就是写情诗。在那些难忘的日子里,白诗人为白晔母亲写了许多既浪漫而又温情的诗。这位中、苏合作的女儿被深深地打动了,她很快坚定不移地爱上了白诗人,并且很快在初春校园内的白桦林里把自己献给了白诗人。当爱情之火燃亮他们整个生命的时候,一件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苏联人撤走了大批专家,各条战线火热的生产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白晔的外公,这位聪明的商人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政治风云,他清醒地意识到,中国不可久留了,要发展只能去往苏联。他虽然祖祖辈辈生活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但他还是下定决心告别这块土地,到他国谋求生路。他的这种想法和白晔的姥姥、地道的苏联女人一拍即合。白晔的姥姥虽身在中国,心却一时一刻也没有离开苏联,那里不仅有她的亲人,还有她的文化,以及她的一切,在中国生活这么多年,她并没有把中国当成真正的家,而是一个客栈。

  接下来,俩人便向中、苏合作的女儿摊牌了。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女儿坚决不同意,这里不仅是生她养她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她炽热忘我的爱情。女儿的意愿坚定如山,白晔的外公,姥姥只能用泪眼向女儿告别了。在他们动身前往苏联前,二位老人仓促而隆重地为女儿举办了婚礼。他们看着女儿已经有了一个美好的归宿,心事重重地搭上了开往苏联的最后一次班机。中、苏合作的女儿,从此成了他们日后数年撕心裂肺的牵挂。

  那时白诗人和白晔的母亲已经成为新中国的人民教师了。他们被同时分到一所学校里,白诗人教语文,白晔母亲教音乐。

  刚开始的时候,校园里普希金的抒情诗伴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三套车》充满了整个校园。很快这一切便销声匿迹了。接下来,白晔出生了,白晔的哭声给父母带来了新的惊喜和歌声。他们日渐淡下去的生活,又有了新的内容和美好憧憬。

  那些日子,白晔母亲经常被校方召去开会,让她一次又一次交待其母亲和父亲的情况。每次被召去开会,白晔母亲的心情都很不好,那时白晔母亲三十出头,中、苏合作的少妇楚楚动人,她经常大胆地穿着布拉基在校园里出入,修长而又丰腴的腿在裙裾下若隐若现。上大学时,她学的是舞蹈和音乐,天生优美的形体,和内在的气质,使她卓尔不群。每次她被召去开会,教导主任那双露骨的眼睛总是死死地盯住她的要害部位,恨不能用目光把她的衣服剥光,她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她更害怕和教导主任单独呆在一个屋子里,那时的教导主任总以和她谈话为名,坐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去握她的手,甚至摸她的脸。她嗅到了教导主任满嘴的烟臭和大蒜气味,令她作呕。每次回到家里,她总是把被教导主任碰过的地方洗了又洗。

  白晔一天天地大了,白晔唱着歌儿上学了,外面许多的不如意,都被女儿的歌声和欢笑冲淡了。他们一家早已和远在苏联的亲人断了音讯,白晔的父母想,把这一切都交待清楚就会平静的。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更为严峻的政治风暴在等待着他们。

  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教导主任身先士卒率先贴了一张校长和书记的大字报,一夜之间校长和书记便成了走白专道路的典型,也是一夜之间,教导主任成了校长兼书记。那些日子校园内外的大字报铺天盖地,当然有很多是有关白晔母亲的,这位中、苏合作的漂亮女人理所当然地成了隐藏的特务。

  校长兼书记刚开始并没有想把事情扩大,他反复地找白晔的母亲“谈心”,让她交待“问题”。

  现任校长兼书记找白晔母亲谈心的时候,想得很周全,选择了宽大的校会议室,那里条件良好,有宽阔的沙发,还有一溜圆桌,地上铺着地毯。这是一所特殊的学校,当年苏联专家援建中国的时候,很多子弟都在这所学校上学,当初白晔母亲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因此这所特殊的学校就有理由也有条件建设得很好。

  校长兼书记找白晔母亲谈心时,时间大部分都安排在晚上,他们坐在会议室里,日光灯把整个房间照得雪亮。校长兼书记的态度似乎也很友好,给自己倒茶的时候,也没有忘了给白晔母亲也倒上一杯,然后校长兼书记一边吸烟一边很温柔地说话。他似乎忘了谈话的内容,总是东拉西扯,甚至说到了与自己老婆感情很不好,再进一步说下去,又说到了和老婆做那事时一点感觉没有,简直是糟透了。

  白晔母亲的脸就红了,她垂下头用手指捻着裙裾的下摆。校长兼书记看时机已到,便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她惊醒过来,忙站起身,冲校长兼书记鞠了一躬又鞠了一躬,然后说:校长,我真的没什么可交待的,我不是特务,让我走吧。

  他就说:忙什么,咱们正事还没谈呢。

  说完他就把她拉到了身旁,她自己没有注意到,刚才鞠躬时,他在她的领口处已看到了她半个玉胸,那里洁白而又丰富,这一切大大激发了他的胆量和欲望。

  她重又被他拉到了他的身旁,他的手先是搭在的她的肩上,她想躲却没有躲开。他就说:欢迎你投入到人民的怀抱,人民会欢迎你的。

  说完他便抱住了她,并把整个身体压了过去。

  她惊骇,羞臊难当,她语无伦次地求饶:校长放开我,书记,你不要这样,我不是特务……真的不是……

  校长兼书记此时也有些语无伦次了,他的双手热烈而又慌乱地在她的身上游移着,嘴里一遍遍地说:人民会……欢迎你的……

  就在他的手准备褪去她裙子的时候,她清醒了,她咬住了他伸到她嘴里的舌头。他大叫了一声,很快地从她身上跳了起来,恼羞成怒地盯着她。

  她从地毯上爬了起来,气咻咻地整理自己的衣服,这时她仍没有忘了为自己辩白:我不是特务,真的不是。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他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扑过去,挥起手臂抽了她两个耳光,狠狠地说: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你等着。

  她逃也似地离开了会议室,她跑到走廊上时,她听见他仍凶凶地说:不识抬举,你等着。

  接下来,学校就全面停课了,白晔母亲成了全校批斗对象。她被推到操场上,胸前挂一块脾子,她弯腰屈膝地站在愤怒的学生面前,接受着谩骂和唾液。

  那时白晔已经上小学了,她也站在学生们中间,她望着众人面前的母亲,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她浑身颤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当她看到周围的人朝母亲吐口水时,突然大哭起来,她不顾一切地扑向母亲,她望见了母亲那双含泪而又羞愧的目光。母亲想伸手抱住她,她还没有跑到母亲面前,便被人重重地推倒了,同时她听见了众人对她的谩骂:特务崽子。

  她想去找父亲,她找遍了学校也没有找到,父亲那时也被隔离审查了。

  一直到中午,学生们散去了,操场上只剩下了她的母亲,母亲仍在烈日下站着。她跑过去抱住了母亲的腿,她呼喊着母亲,母亲似乎想冲她笑一笑,她看见母亲干裂的嘴唇只是动了动,她想母亲一定很渴。她跑出校园,为母亲买了两根冰棍,她一边跑一边喊着:妈妈,妈妈……

  冰棍慢慢地化了,凉凉地滴在不停向前奔跑的脚背上。她看见了母亲,她看见母亲那双又惊又喜的目光。她距母亲越来越近了。母亲很快就会吃到凉凉的冰棍了,这时校长出现在她的面前,校长打掉了她手里的冰棍,冰棍掉在了土地上,很快就化了。她的努力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地痛哭起来。

  她望见了母亲的眼泪,母亲喊着她的名字,校长冷冷地笑了,然后扬长而去。

  有几次,夜半醒来,她听见了母亲的哭声。母亲和父亲的房间,有暗淡的灯光从门缝里流泻出来,她光着脚走下地,推开了父母的房门,她看见父母搂在一起,母亲啜泣着,父亲也在流泪,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一家三口紧紧地拥在一起。

  一连几天,一大早父母就被几个学生押走了,她知道父母被叫去干什么,她不敢出门,也不忍心去看父母受折磨时的样子。她一整天都呆在家里,她度日如年地等待着父母早一点回来。那时她的家里没有了欢乐也没有了歌声。

  以前她的家是快乐的,每天父母下班回来,一家人吃过晚饭,母亲便会坐到那架俄式钢琴旁,母亲弹琴父亲唱歌,有时父亲和母亲一起唱,她从那一首首抒情的歌声里,知道了有个叫苏联的国家,那里的天空很蓝也很美,飘着雪花,还有那一片片白桦林,冒着炊烟的小村,吹口哨的小伙,跳舞的姑娘……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呀。

  这一切都远离了这个家,远离了白晔。她怀恋那美好而又温馨的一切。

  那天父母回来得比平时早了一些,那天母亲很早就做好了饭。一家三口吃完饭的时候,母亲把她抱在了膝前,她和母亲坐在了那架钢琴旁。母亲说:小晔,咱们一起弹支歌吧。

  她顺从了母亲,母亲教会了她弹琴,她已经会弹许多歌了。那天她和母亲合弹了一曲《快乐的喀秋莎》,她的眼前又一次出现了那风,那雪,还有跳舞的喀秋莎……

  母亲深深地吻了她,又紧紧地拥抱了她。母亲却什么也没有说,父亲一直在里间吸烟,父亲一连吸了好几支烟,后来母亲起身的时候,也吻了父亲。母亲临出门时,重重地望了她一眼,她看见母亲美丽的双眼里凝满了泪水。她要和母亲一起去,父亲阻拦了她。后来她才知道,今晚校长兼书记又让母亲去交待“问题”。

  那天晚上,母亲走后没多久,父亲一直魂不守舍,他一次次推门出去,又一次次走回来。突然,学校那边就乱了,很多人都往学校方向跑。

  父亲不知出了什么事儿,领着她也往学校跑去。她看见了很多人围在学校办公楼的空地上,她和父亲挤进人群,她看见了母亲,母亲仰面躺在水泥地面上,母亲的脑袋上似乎流出很多血,汪在水泥地的灯影里。母亲的表情是愤怒的,她的手里举着一把剪刀。母亲的嘴大张着,她似乎在那一瞬呼喊着什么。她和父亲几乎同时扑向了母亲……

  后来她知道,母亲是从四楼的窗子里跳出来的,母亲跳楼前,差一点用剪刀剪断了校长兼书记的下半身。

  母亲凄惨而又美丽地死了。校长兼书记那一晚也被送进了医院。

  校长兼书记的下半身仍没能保住,后来不少人在私下里都管校长兼书记叫“半鸡”!出了院的“半鸡”很快便给母亲定性为“畏罪自杀”。穷凶极恶的“半鸡”把所有的怨恨再一次撒到了父亲的头上。

  白诗人早已没有写诗的浪漫和激情了,多少年来他在诗里寻找的那份梦想,已被现实击得粉碎。白晔母亲的死,使白诗人彻底绝望了。他没有了眼泪,也没有了语言,深深的孤独笼罩了他。

  那些日子,他不允许白晔走出家门半步,每次离开家的时候,他把门从外面反锁了,自己有时天黑之后才回来。

  白晔看见了父亲满身的伤痕,白诗人青肿的脸在夜晚的灯光下,显得狰狞而又恐怖。白晔害怕父亲那张脸,更让白晔恐惧的是父亲那双绝望的目光。

  父亲回来的时候,白晔有时已经睡着了,她为自己做了饭,也为父亲做了饭,饭就放在锅里热着。她躺在床上等父亲,却睡着了。她不知什么时候在梦中醒来,她看见了父亲,父亲坐在床边,父亲在床边一支接一支地吸烟,烟雾笼罩了父亲的脸,这时她就看见了父亲,父亲的一双目光在盯着墙上母亲和父亲的照片,父亲的目光充满了绝望和痛苦。父亲的神情让她吸了一口冷气。半响她终于说:爸,我怕!

  父亲把目光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父亲伸出手,掌心碰在了她的脸上,然后那双手掌顺着她的脸颊摸遍了她的全身,她看见父亲的泪水一滴又一滴落在她的枕边,久久,父亲长叹了一口气,把她从床上抱在了怀里,她想哭,父亲说:小晔,你长大了,你可以自己生活了。

  她紧紧地搂住父亲的脖子,把一张小脸紧紧贴在父亲满是淤血的脸上,她一遍一遍地说:爸,我怕。

  父亲说:你大了,要是爸爸不在,你能一个人生活吗?

  那时她还没有完全意识到父亲说这些话的含义,她不解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说这些古怪的话。

  那些日子邻居陈老师夫妇经常偷偷地过来看父亲也来看她,每次来总要说一些安慰的话,并陪父亲掉泪。陈老师哪一派也没有参加,学校停课了,他们就整日地躲在家里。父亲相信他们是好人,可好人却帮不上他们什么忙。

  那天晚上,陈老师夫妇又过来了,他们看着浑身是伤的父亲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在一旁无助地叹气。父亲真诚地望着他们。后来父亲突然跪在了陈老师夫妇面前,父亲说:两位好人,我求你们一件事。

  陈老师夫妇忙去拉地上的父亲,父亲说:你们不要拉我,你们答应我,我就起来。

  陈老师夫妇便忙说:白老师你快说,我们答应你。

  父亲就说了:我要有个三长两短,求你们照顾我的小晔。

  父亲说到这便说不下去了,陈老师夫妇也哽咽了,他们扶起了父亲,并在父亲面前千遍万遍地点头,并说:白老师你放心,我们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们会把小晔当成亲女儿的。

  父亲站了起来,他回身拉过了白晔,白晔懂事地跪在了陈老师夫妇面前。陈老师夫妇把白晔抱了起来,善良的人们流下了真诚的眼泪。

  又是一个晚上,父亲很晚才回来,父亲回来后,他就跪在了白晔的床前,父亲说:孩子,爸对不住你了。

  父亲不知从哪里找到一瓶酒,父亲一边喝酒一边说:孩子,不管到什么时候,你记住,你爸你妈都是好人。

  她看见父亲的白衬衫被撕破了,里面露出大片大片青紫着的伤痕。

  父亲一直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她不知父亲在她床边坐了有多久,她记得父亲吻了她,她闻到浓烈的酒气。后来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她醒了,她想起了父亲,她清醒地意识到了什么,她光着脚跳下床,推开了父亲的房门。

  她看见了父亲,父亲穿戴整齐,那件破碎的衬衫被父亲脱了下来,他换上了一件新的。父亲的脖颈被一条带子系了,父亲把自己吊在了墙上。

  那一刻,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大喊也没有大叫,竟出奇地冷静,她一点也不恐惧,她安静地望着父亲,她发现了父亲留给她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小晔,爸爸去了,去找你的妈妈。请相信你的爸爸妈妈都是好人。有一天你会明白,死并不可怕……

  她相信爸爸是找妈妈去了,从父亲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来,父亲一脸平静,一脸幸福。她静静地坐在父母的床上,望着父亲,她想着父母在另一个世界相见时的样子,一遍又一遍,像电影似地在她眼前闪现……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想到,这个家从此就只有她一个人了,想到这她哭了,她躺在父母以前相拥而眠的大床上,嚎啕大哭。

  从那以后,陈老师夫妇试图把她接到自己的家中,她拒绝了。她愿意一个人守在父母留给她的房子里,她似乎觉得父母并没有死,他们仍活在她的身旁。听她唱歌,听她弹琴,她不愿意失去这份想象。有多少次,她在梦里梦见了父母,一家人仍和以前一样,他们在歌声中欢笑,去郊外的野地里挖野菜。

  有多少次,她在梦里醒来,此情此景挥之不去,她的耳畔仍回响着父母的歌声。

  后来学校恢复了上课,陈老师夫妇果然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照料着她。他们把自己的孩子陈平调到了她这个班,让他们一同上学,一同放学。白晔的户口本被他们拿到家中,于是陈老师夫妇的家,成了她第二个家。

  白晔一天天地大了,她在长大的过程中,她明白了许多。她开始恨“半鸡”,是“半鸡”害死了她的父母。父母死了,“半鸡”似乎仍没有消除对她的仇恨,在校园里她仍然不时地看到“半鸡”瞅她时冷冷的目光,“半鸡”成为“半鸡”后,老婆和他离婚了,不少男同学在背后嘲笑他们的校长像女人似的撒尿。

  她恨“半鸡”,她发誓等日后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杀了“半鸡”,那些日子,她做梦都在杀他。她梦见自己变成了男人,力大无比,在夜黑风高的晚上,闯进了“半鸡”的家,她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半鸡”在她的刀下害怕了,他在向她求饶,她冷笑着,举起了刀,砍落了“半鸡”的头,她大笑着扬长而去。

  要么,她就变成了一个夜行人,钻到“半鸡”的家里燃了一把火,火光熊熊,“半鸡”在大火中高呼救命……

  她的梦做得畅快而又淋漓,然而在现实中,她只能恨,也只有恨。

  有一次上体育课,她因肚子疼,体育老师允许她站在操场一边,其余的学生在绕着操场跑步,这时“半鸡”背着手走了过来,他看到了她,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住了,他阴冷地说:你为什么不去跑步。

  她不理他,把头转向了一旁,“半鸡”恼火地去扳她的头,她自己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突然咬住了他的一只手指,她狠狠地咬着。“半鸡”大叫了一声,挥起手狠狠地扇了她两个耳光,她跌倒了,嘴角流出了鲜血,她没有哭,她满眼怒火地盯着“半鸡”。“半鸡”甩着那只被咬伤的手指,咒骂道:小崽子,反了你了。

  老师和学生不明真相地围了过来,“半鸡”似乎也觉得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有失自己的身份,他捂着手,骂骂咧咧地走了。

  回到家后,她冲着父母的照片大哭了一场。她发誓,有朝一日要亲手杀了“半鸡”。

  毛主席死了,整个中国都响满了哀乐。一夜之间,七亿人民都戴起了黑纱。

  白晔的黑纱是陈平送过来的,陈老师夫妇连夜为家里每个人都做了一块黑纱。

  陈平把黑纱递给白晔说:戴上吧,全山镇的人都戴了。

  白晔戴上黑纱就想到了父母。父母死的时候她没戴过黑纱。她想,这次就算为父母尽孝了。

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石钟山作品集
遍地英雄VS遍地鬼子快枪手男人的天堂石光荣的战火青春地下,地上角儿残枪我的连队幸福的完美向北,向北激情燃烧的岁月遍地鬼子中国血线人母亲活着真好影视场横赌军歌嘹亮军礼天下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