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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山剿匪记》 作者:田学文

第24章 土匪暴动

  4月29日是街天,县委继续开会分析情况研究对策,等待地委的指示。根据县城里的紧张空气和新平的历史状况,土匪就要组织暴动已无可怀疑,县委必须当机立断,做出是坚守县城,还是撤到郊区打游击的决定。大部分同志认为,如果从政治上考虑,应当坚守县城等待援兵,因为我们有干部和武装人员100人左右,有机枪3挺,步枪、冲锋枪数十支,另外,还筹集了足够坚守十天半月的大米和烧柴。

  这时,当地一负责人提出,我们面临的现实情况是敌众我寡,难以坚持到援兵赶到,特别是县人民政府位于小山包上,这里尽管容易坚守,但饮用水源全靠通往土官箐的一条小沟供给,一旦熟悉地形的土匪把水源切断,城内则不打自乱,还谈何坚守。大家一时沉默了,形势如此严峻,时间又如此紧迫,开会者的心情都难免有些沉重。

  县委书记段竹青鼓励大家说:“就全局来讲,我们占绝对优势,政权在我们手里,群众也站在我们一边,除去新平一带,到处都有我们的野战部队和地方武装。就局部来说,在新平这块战场上,李润富投降,那是一种不得已,他留下了大量的武器,潜藏下了很多的土匪骨干,土匪人多枪多超过我们几十倍,况且他们人熟地熟,蓄谋已久,有组织,有指挥,我们暂时处于劣势。但我们的部队很快就可以到来,集中所有优势造成以石击卵的形势。”

  是“留”还是“走”,本地的干部和外来的同志分歧意见较大,会议一时难以定夺。这时,段震南接到侦察员报告,现在街上很乱,到处传说土匪要攻城,许多商号和小商贩都把门关起来、摊子收起来了。县城的四个城门虽然加强了防守、检查,但城里仍然混进了许多形迹可疑的人,而城门外也集聚了不少身份不明的人,随时有闯街闹事的可能。

  段竹青与段震南交换意见后认为,形势越来越吃紧,在县委、县政府还没做出最后决定之前,必须同时做好坚守县城与到郊区打游击的两手准备。县政府除继续加强机关及要害部门的防守警戒外,要把可用的大小枪支弹药全部发给干部佩带,并教会他们使用,如果土匪攻城,冯排长带领警卫排马上处决关押的13名特务和两个匪首,提前拿下富昌隆。同时,由施和老师继续到中学组织高年级学生上街宣传,稳定秩序;县长史万知和赵文和到四个城门检查守备情况;所有武装人员留守县委,随时准备执行任务。

  由于各部门有许多事情要急着处理,因此会议暂休。段震南回到办公室,与等在那儿的田波商量侦察工作的下一步行动计划。

  双眉紧锁的段震南审时度势,语气沉重地说:“县委还没有做出是坚守还是撤走的最后决定,但严峻的形势也摆在了我们的面前。据情报分析,土匪实际上已经完成了对县城的包围,现在之所以不动手,一是知道我们已有所准备,但不明我们城里的军事布局,他们不敢贸然行动;二是住在区乡向县城聚集的土匪队伍还未到位,怕力量不够有所闪失。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突围,而突围的这一支队伍是一支战斗力不强的、临时组织起来的军民队伍。”

  “首长的分析是对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待援兵的看法是不对的,交通不便,部队赶到新平,时间不是三两天,由于新平保防组的破获和李润富的被捕,土蛇行动计划显然已提前实施,但各地土匪纷纷闹事暴乱是有准备的,剿匪部队肩上的任务很重,一时抽不开身。再说,我们的武装力量并不多,而且分散到各区乡,现在他们的处境比我们更糟糕,增援县城那是相当不现实的。”田波谈了自己的看法。

  “对,我们没有守城的条件。土匪尽管是提前行动,显得有些仓促,但他们蓄谋已久,如果我们坚守县城等待援兵,带来的只会是更大的损失,甚至全军覆没。”

  “首长,突围前我们必须尽快解决富昌隆的问题,敲掉土匪在城内的据点,别让他们里应外合的阴谋得逞!”田波握着拳头坚决地说。

  “对,时间不能再拖到晚上了,夜长梦多,他们那儿的人虽然不多,但囤积着不少的枪支弹药,稍微有疏忽,情况就会更糟,就会有更多的人流血牺牲。”段震南停顿了一下,“估计土匪会在晚上攻城,为了不影响群众赶街,解决富昌隆要速战速决,不要闹出更大的声响,最好不放一枪一弹,避免引起土匪的连锁反应,成为土匪闹街的导火绳。我们现在要尽量争取时间,做到万无一失,最大限度地减少突围时带来的伤亡。”段震南下定决心。

  “什么时候行动,首长?”田波迫不及待,他早就想动手收拾这窝土匪,为战友报仇了。

  “别忙,这个任务没有你的份,让冯排长带领警卫排去完成,他们有战斗经验,而且我早已布置了眼线,制定了战斗计划,我跟段书记通一下气,让她马上命令实施!”段震南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田波,我还有一个新的想法,别看土匪气势汹汹的,他们是秋后的蚂蚱,挣扎不了几天,占领县城的时间不会太长,少则七八天,多则十天半个月,我们剿匪的队伍很快就会打过来。为了摸清掌握暴乱后土匪的最新动向,为了配合即将到来的剿匪部队尽快平叛,我想把你和阿鲁留下来,做一段时间的地下工作,联络地点就在翠月楼。当然,困难是有的,风险也是很大的。”说到这儿,段震南脸上似乎露出了笑容,“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你离开新平这一段时间,冯排长和翠月楼的女老板阿春,在感情上有了新的发展。那是一个不错的姑娘,很聪明,觉悟性很高,把你们的秘密潜伏联络点放在那儿,这是冯排长的提议,我们经过慎重考虑后同意的。阿春表示,她会利用人熟地熟社会关系好的重要条件,以及上辈人和普一文的特殊交情来帮助你们做好工作的。”

  “是,保证完成任务!”田波兴奋得举手敬礼,因为首长的这一大胆决定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昨天晚上,田波彻夜难眠,面对急转直下的敌情形势深深陷入了沉思:李润富投降、军统新平保防组主要成员落网、普一文露出真面目、土匪暴乱、新生政权面临最严酷的考验。这一切,都给自己提出了更新更高的要求,那就是为了新中国,为了那些争自由求解放而流血牺牲的战友,为了彻底根除哀牢山的匪患,必须掩蔽下来,为下一步的大规模全面深入剿匪创造条件。不入虎穴,焉得虎芋。这样做的危险性虽然很大,但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作为一个人民的侦察兵,值!

  中午。开会前,段震南与段竹青统一了意见,决定:一、由冯排长带领警卫排战士立即包围富昌隆,逮捕所有人员,缴获所有武器,封存一切商品物资,速战速决,最好不要枪响,尽量不要流血,让街天得到基本稳定。逮捕的人员关入大庙,形势一旦恶化,就地处决。缴获的武器分发给县委、县政府的干部和独立团、护乡团在县城里的战士,作为突围之用。二、由有打仗经验的县委委员、组织部长、山东籍的宋承宝同志带领护乡团二连的10个战士到城外进行侦察,然后再根据侦察情况进行突围点的定夺。

  富昌隆。

  大门紧闭。

  一个穿着对襟衣大裤腿的人在门口悠闲自得地转来转去,面对突如其来的解放军战士,还没有来得及张口传递信号,就被旁边早已监视多时的便衣一个锁喉,随后狠狠摔倒在地,堵上嘴巴,反剪双手。冯排长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大门,战士们迅速冲进正门,分别把守住通往院子的两道侧门。冯排长率先进入院子,迎面撞见正在院子里巡逻的土匪,冯排长出手快捷,惊呆的土匪刚露出恐慌的表情,就被冯排长迎面一拳打翻在地,使其失去了知觉。容不得半点犹豫,冯排长做了一个兵分两路的手势,自己带领几个战士闯进右边的耳房,大声叫道:“不准动,举起手来!我们是解放军!”满屋子或躺或坐正在养精蓄锐的土匪,没想到还没动手就当了俘虏,全部乖乖地举起了双手,依次走到院子里抱头蹲下。

  解决左边耳房时土匪稍微麻烦一些,战士们碰到了反抗,一个吸食鸦片的土匪骨干发现冲进来的解放军战士,惊呼一声“解放军!”便就地一滚伸手去拿枪,只见一道亮光,眼疾手快的一班长甩过去的匕首,牢牢地插在了土匪的手背上:“看你们谁再敢动!”土匪一声怪叫,还想再作挣扎,一班长猛扑过去,用枪口顶住土匪身体击发扳机。瞬间发生的一连串动作和四肢抽搐了几下就没有了动静的同伴尸体,把土匪全震住了,一看都是解放军,只好自认晦气,不敢反抗,忙乖乖地跪地举手投降。

  整个战斗过程不到五分钟,富昌隆这个名为商行、实为土匪窝子的秘密联络站就被端掉了。战士们缴获精良武器长短枪30多支,轻机枪2挺,还有数量不少的弹药。由于县城里气氛紧张,根据县委的指示,除银元外,来不及搬走的粮食、盐巴、布匹等缴获的物资,冯排长命令立即贴上县政府的封条,就地封存,然后留下一班长带领两个战士暂时看守,其余的人把土匪押往大庙,马上进行审讯。离开富昌隆大门口时,冯排长看到了不远处刚准备过来聚集的人群,至少有20人之多。在审讯中土匪供认,那些人就是来取武器的。冯排长惊出一身冷汗,晚来几分钟麻烦就大了。

  经审讯,富昌隆负责人,土匪分队长(曾任国民党军队连长)只交待了富昌隆窝藏的土匪是一个分队,除一人前天外出未归(后来得知,此人便是杀害跟踪普一文侦察员的凶手,在剿匪中被解放军击毙)和一人被击毙外,其余的今天已全部被抓获,其他的便闭口不谈。在审讯中,有一被逼为匪的人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交代了城外的土匪要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在李崇山、余国聪的率领下攻打县城,他们作为内应,要在攻打县城前把枪发到城里的土匪手里,参加闹街。情况紧急,刻不容缓,冯排长及时把这一重大情况报告给段震南首长。

  再说由宋承宝带领的侦察小分队,刚走出县城小西门行至黄坡头时,就与埋伏在这儿的土匪饶继富、李云中匪部遭遇接火。“卧倒!”久经沙场的宋承宝刚发现土匪就大声下令的同时,“啪啪”两枪击倒对面的两个土匪,土匪没见过这阵势,刚碰面就被撂倒了两个,“妈呀!”一声,吓得趴在地上半天不敢抬头,这为后面的战士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临危不惧的宋承宝一面组织战士射击,一面注意观察敌人的动态,当他看到城外四周分布的土匪好像野地里刚刚枯死的狗尾巴草,灰黑灰黑的一片,在山风里蠕动,就知道兵临城下,没有再侦察下去的必要了。他冷静地观察了一下地形,命令战士们赶快撤回县城,把敌情报告给上级领导,而自己则留下来掩护。宋承宝深知,敌强我弱,这些护乡团的战士扛枪时间不长,没有战斗经验,留下来后牺牲的可能性更大。

  “撤!”宋承宝一声令下,向土匪扔出手榴弹,吸引住土匪的火力。这时,只听到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弟兄们,跑什么?你们都亲眼看到了,县城都被人家包围了,我们还往哪儿逃?赶快投降吧,现在还来得及。再晚,吃饭的脑袋就保不住了!”这一喊,战场上一时安静下来,战士们不知所措。宋承宝回头一看,原来是副连长方建明。“叛徒!”宋承宝还没等策反宣传的方建明对自己下手,挥手一枪,果断地处决了他。

  战士们醒悟过来,在宋承宝的掩护下,边打边撤,安全回到县城。宋承宝在与土匪的周旋中,至少牵制住了一个中队的兵力,消灭敌人19名,这为后来传颂的剿匪故事增添了不少的色彩。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县城其他方向不时传来稠密的枪声和轰炸声,宋承宝惦记着撤回县城的战士是否把城外土匪的情况报告给县委领导,于是趁土匪混乱之间,巧妙地撤回到了县城。

  宋承宝路上碰到几个担负巡逻任务的学生,其中新平中学学生会主席王开智对宋承宝说:“大北门城楼、大东门城楼被土匪占领了,黑暗中土匪发现人影,粗声叫骂,我们因和组织失去联系情况不明,决定撤回学校。”宋承宝反复交代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宋承宝回到县委机关,发现全体机关工作人员已经转移,机关里已无人看管,原被暗里监视的嫌疑人已各自胡乱走动。宋承宝镇定自若,经过简单改装后秘密潜回自己的宿舍,销毁了自己保管的机密文件,打好背包,检查装配好自己的武器弹药,沿僻静处出城去寻找自己的队伍。

  段震南得知富昌隆土匪交代的情况后,马上与段竹青一起把各方面的信息进行了综合分析。正在这时,宋承宝带出去侦察的战士回来报告了小西门外土匪四周包围县城的消息。面对暴乱土匪人数数十倍于我,攻城气焰十分嚣张的紧张局势,县委和县政府的主要领导当机立断,作出了警卫排掩护县委政府机关突出重围,然后解决大庙里关押的人员,任务完成后,追赶撤退到群众基础比较好的丁苴一带打游击的突围队伍,等待援兵到来的决定。

  晚上七时,县委、县政府所有人员组成的突围队伍撤出县城。

  当队伍撤退到东面魏家桥时,遭到了土匪的炮火阻击。“这是一场硬战,也是一次生与死的较量!我们要冲出土匪的包围,必须准备付出血的代价,共产党员一定要起到先锋模范带头作用。”段震南简短的战斗动员后,立即让县长史万知指挥独立团普世济排(大部分是党团骨干)打前锋,准备冲破土匪的前沿阵地,为队伍杀开一条血路。正在这危急关头,身穿便衣背着大刀的田波,手持冲锋枪骑着从公安局那儿牵来的海骝马驰骋而来,那马不仅高大健壮,跑起来四蹄生风,而且还会在主人动作的暗示下咴咴而鸣,服服帖帖。田波一夹马肚,奋勇冲过魏家桥,闯入敌人阵地。土匪不提防,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冲到面前的田波一阵扫射,干掉了好几个。土匪见情形不妙,发出几声怪叫,整个阵脚顿时大乱,有的往后退,有的爬在土坑里把屁股高髙翘起,有的虽然想把田波围住,但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们措手不及,显得呆头呆脑,田波哪肯放过这战机,拔出战刀,一口气麻利地砍翻了好几个,土匪鬼哭狼嚎。

  不远处的土匪参谋长余国聪看得真切,气得暴跳,田波这种如入无人之地,横冲直闯,肆意射杀的英雄举动,吸引了整个战场的注意力,也惹怒了余国聪,他亲自带着几十个弟兄,像群狼样吼吼叫叫地从埋伏的田埂后面跑了出来。“抓住他,他就是田波,解放军的侦察参谋,别让他跑了!”余国聪挥舞手枪大声喊叫。一时之间,子弹密如筛子眼般的在田波周围飞蹿。

  “危险!”冯排长欲跳出掩体杀向敌人,为田波解围,被神色镇定的段震南一手按住:“再看看,田波脑子很清醒,他是有准备的!”

  敌人的意图暴露了。当县委机关突围受阻时,带领冯排长他们掩护的田波心里一紧,他担心的不是魏家桥正面的土匪,而是离桥不远田埂后面的那一片复杂的地段,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只要在那儿埋伏下一队人马,突围过去的队伍将会毫无警惕地把自己一览无余地裸露在对手面前,遭受到意想不到的毁灭性打击。

  田波心里暗自高兴,拉着缰绳,夹着马肚,在原地转了一圈朝着围上来的土匪甩出两颗手榴弹,趁敌人慌乱、硝烟弥漫之机,迅速拨转马头就往回跑。余国聪急得大叫:“抓住田波,赏银币两千!”土匪蝗虫般的围了过来,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立功心切,想向前截断田波的去路,狂奔的海骝马在田波的驾驭下,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昂头一路嘶鸣而来。田波挥舞大刀,狂呼着越战越勇,左劈右砍,一阵寒光之中,血肉横飞,土匪在鬼喊辣叫声中,又有几名横躺地下。

  “好个长山赵子龙!”我方阵地的战士大开眼界,不由得发出连声的赞叹,顿时鼓足了战斗的勇气。掩护田波撤回阵地,“打!”段震南一声令下,密集的火力迎头痛击冲上桥面的土匪,立时就有七八个柴筒子般倒毙。

  外号机枪手“火车头”的魏应生一鼓作气冲到桥前,跳下桥南面的河沟里,架起捷克式机枪朝敌人猛射,压住了正面敌人的火力,土匪抵挡不住,掉头就往回跑。余国聪的脸紧张地抽搐了几下,看见势头不妙,首先想到的是保命要紧,于是丢下自己的队伍不管,跳上保镖牵过来的马,一口气跑出几百米远。战士们在机枪的掩护下冲过桥面,消灭了前沿阵地来不及撤退的土匪。经过二十多分钟的激烈战斗,阻击的敌人被击溃了,队伍得以顺利通过魏家桥,迅速撤离到克租克东面山上。敌人未敢再反扑,举兵向县城压去,但在战斗中,柏如松和另外1名同志英勇牺牲,几名战士不同程度受伤。

  望着安全撤离县城的队伍,田波他们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突围队伍稍作整顿,连夜翻过照壁山,然后爬上了丁苴后山顶。在山顶上,队伍休息,县委书记段竹青召集县里的几个领导同志交换了意见,决定拂晓进入丁苴村,找到乡干部后,马上开展以丁苴为据点,以磨盘山为基地的游击活动,待主力部队赶到,再与他们一起收复县城。

  东方泛白,可天空中的云层锁得很紧,压得很低。队伍进村后,发现村里锁门闭户,空无一人,大家感到很奇怪,心里也很着急,便分头找人,好不容易在村外的菜地里找到了一男一女两个群众。

  “老乡,村里人都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老早早的,连一个人影都不见?”原来在丁苴村搞过征粮工作的周惠芳忙上前询问。

  “你们是县上来的工作同志吧,昨天晚上土匪就闹事了,他们缴了基干队的枪,洗劫了乡政府大吃大喝一顿,然后就下山去了,说是要去闹街。”男的放下手中的锄头回答。

  “大姐,闹事的土匪是哪一部分,你们怎么没跑?”周惠芳想进一步弄清情况,亲切地拉住女方的手。

  “张正鸿、陈吉安领头,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的魔头!”接着,女方又惊喜地叫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前些天你还来我们村搞过征粮呢!”

  周惠芳很高兴:“您是……”

  “我叫丁菊秋,他叫李文明,我们都是乡上的农协干部,土匪在村里闹事时,我们在外面,回来后人都跑散了,我们就躲起来了。”丁菊花有些兴奋,着急地补充,“你们快走吧,听上山的人说,好多地方的土匪都闹起来了,他们杀人、放火、抢劫粮库,可凶了。”

  李文明插话说:“我们都是在山上藏了一夜才回来的。村里的人大多跑到亲戚好友家去了,少数几个跟着土匪下了山,他们是被逼迫而去的,不去,就要杀猪杀牛烧房子。”

  “别怕,土匪只是一时的猖狂,跳不了几天,只要我们的解放军一到,他们将无地藏身,想钻老鼠洞都无门!”周惠芳愤怒地说。

  根据李文明夫妇提供的情况,县委领导认为,开展工作比较早、群众基础比较好的丁苴乡尚且如此,其他区乡的局势更不容乐观,在这样的情况下打游击会很被动。因此,决定把突围的队伍带到蛾山,向地委汇报,并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再随剿匪的主力部队回来后开展工作。

  李文明夫妇喊回几个藏在村外的村民,为突围人员做饭。吃过早饭,队伍下山经土猪河往峨山方向行进。

  走了两个多小时,队伍在土猪河中游的三岔河地段,又遭遇到了土匪阻击,匪首正是张正鸿和陈吉安。他们刚准备下山,就接到了李崇山的命令,汇集另外一股土匪,到土猪河一带拦截进出的所有人员。

  段震南亲自指挥战斗。选准突破口后,他排开了一个前三角的队形,最前边是机枪,左右两侧全是汤姆式冲锋枪和步枪,最后一挺机枪断路,而把机关的文职人员放到了队伍的中间。土匪仗着人多,大喊大叫,可他们毕竟是乌合之众,没见过大场面,猛然看到我方摆出的阵势,首先就吓破了一半胆,刚一接上火就像乱了群的鸭子,惊恐万状,各顾各的“嘣嘣”乱跑乱放枪,把另一半胆也丢了。

  段震南冷笑一声,挥枪射倒一个露出大半截身体观望的土匪,高声发出命令:“快,冲破土匪封锁线!”

  普世济从一挺机枪旁猛然站起来,挥着手中的枪,指着乱了套的土匪对战士们大喊:“同志们,坚决消灭这些无恶不作的土匪,坚决消灭这伙杀人放火的强盗,冲啊——!”

  机枪射手立即跃起身子,端着机枪一边狠狠地向土匪扫射,一边选择着有利地形冲击前进。左右两侧的战士用冲锋枪、步枪、刺刀开辟道路,用手榴弹爆炸的威力和弥漫的硝烟来掩护部队正面的冲锋。后面的战士截断敌人的追击,保护部队顺利冲过土匪的阵地。张正鸿、陈吉安匪部的伏击阵地被冲出了缺口,匪兵们慌了,伏击的队伍马上变成了被追赶的逃兵,他们顾头不顾屁股,如鸵鸟般逃往河边的山上,甚至有几个吓昏了头的土匪,跳进了河里,被河水冲得一起一伏的。

  指挥员的英明果断,战士们的勇猛冲杀,这支由政府机关工作人员为主组成的战斗力不是很强的队伍,突破了三岔河土匪的封锁线,按照预定的目标,天黑时顺利到达居拉里。吃过晚饭,队伍连夜行军赶到罗里河,稍事休息,5月1日由老鲁官坡向峨山进发,第二天顺利进入蛾山城。

  在土猪河战斗中,周惠芳与队伍失去联系,被李文明夫妻藏到山洞里掩护脱险,并于化念街天将她装扮成彝族妇女,混杂在人群中送回到峨山,找到了自己的队伍。

  新平县委、县政府在这次土匪闹街暴乱的突围战斗中,出现了许多可歌可泣、流芳传世的英雄烈士人物,他们中有:

  宋承宝——由于天黑道路不熟,加上县城附近的匪情不明,离开县城后追赶自己队伍的他,偏离了东方而北行,经过一天一夜的跋涉,才摸到东南距峨山县城约130华里,西南距新平县约100华里的七溪乡西差黑村。第三天(5月2日)傍晚,他到村民李定生家时被惯匪唐方学发现,后被10多名匪徒捆绑到烤烟房审问。刚开始,匪徒以为宋承宝穿着黄军装,又是当官的,又是北方来的,一定会很有钱,几个人拥上去搜身动手抢,结果仅得到1元2角钱。宋承宝反复向土匪宣传,共产党的干部不是为了当官发财,而是为人民服务,土匪就是不相信。为了邀功请赏,唐方学又把宋承宝送去瓦哨宗匪首陆仕正那儿处理。陆仕正听从李崇山指挥,现手下抓到共产党的干部,如获至宝,二话不说,就下令毒打,妄想逼出有用的口供,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陆匪恼羞成怒,亲自严刑拷打,仍没有得到丝毫有用的情报,最后只好无可奈何地丢下一句话:“这些共产党真他妈的比河沟里的老石还硬!”第二天,陆仕正亲自带10多名匪徒将宋承宝押回新平。路上,经过险要地段时,趁土匪不备之机,宋承宝跳下石崖钻入丛林中逃脱。后又因地形道路不熟,听不懂少数民族语言,再次误入七溪乡,被土匪副队长王燕之妻发现告密,惨死于匪徒鲁明星、王燕、李秋喜的藤条、火枪之下。宋承宝直到最后一口气,仍双目怒视匪徒,使匪徒见之胆寒,不敢靠前。王匪之妻三日不敢迈出大门一步,终日胡言乱语,晚年近疯癫。

  台玉珍——云南通海县人,原云南纺纱厂工人,中共党员。在土猪河突破三岔河土匪的封锁线后,她由于缠过足,行走困难,掉队了。县委副书记隋向济派自己的警卫员小刘照顾她,此时,土匪追击的枪声越来越近,情况越来越紧急,她不愿因自己而拖累小刘影响队伍行军的速度,更不愿当俘虏受辱,于是就在河边歇脚时,趁小刘不注意,举枪对准自己的胸部,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新中国万岁!”击发扳机光荣牺牲了。台玉英在滇中独立团供应处工作,在同志们中的威信很高,人人都亲切地称呼她“台妈妈”,群众还赠送给她“爱民模范”的锦旗。她是在群众的强烈要求下,留在新平工作的,主要任务是组建县织布厂。

  熊福音——在土猪河突围战斗中,当匪徒的枪口瞄准机枪射手时,她奋不顾身地扑倒在机枪射手身上,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保护了战友,为队伍的顺利突围立下了不灭的功勋。

  4月29日下午8时左右,新平县委机关突围不到一小时,蝗虫般飞涌而来的土匪即攻陷县城,占领了县政府所在地,他们按照云南人民抗共军发布的命令,开始了大规模的抓捕行动(“土蛇”提供的县人民政府工作人员和进步人士名单),民工团第三、第四小队没来得及撤走的大多数同志遭到匪徒毒打和杀害。

  县政府。

  在云南人民抗共军参谋长余国聪的带领下,匪徒们将我方伤员公孙继贤和他的妻子谢小蕙,以及政府工作人员谢清和、刘景荣、马柯等五人捆绑起来,拉到了院子里。院子里燃起了火堆,挂上了马灯,众匪衣冠不整,面目浄狞,一个赛一个难看,一个赛一个丑陋,他们持刀横枪,空气里充满了杀气,阴森森的令人寒栗。土匪头目饶继富从柴堆上拿起一块劈柴,满目凶光,他走近公孙继贤,照着脖子就狠狠地打下去,公孙继贤叫不出声,一头跌倒在地。饶继富朝他的腿又是两劈柴,他边打边骂:“穷光蛋,叫你们征粮,叫你们征税,叫你们翻身,叫你们尝尝‘解放’的滋味!”接着,他又劈头盖脑地打了其他几个人一阵。

  公孙继贤是新平中学的老师,突围时受伤留下来的,他缓过气来,不屈地骂道:“匪徒,王八蛋,你们嚣张不了几天,我们的大部队很快就会打过来的,到时你们谁也跑不掉!”

  “臭小子,嘴硬,你是老寿星吃蚍蜉——活厌了,来人,收拾一下他的婆娘,看他还挺得住挺不住!”另一土匪头目李云中转过身,扯着破锣似的嗓子对着谢小蕙吼道,“你不是也在教那些娃娃在唱‘金凤子开红花’吗?你不是成天让那些娃娃在喊翻身斗地主吗?今天,我就要让你尝尝开红花、斗地主的滋味!”

  谢小蕙是一个小学教师,她本来是可以和县委机关的队伍一起突围的,但为了照顾受伤的丈夫,她执意留下来。今天,当土匪冲进家门的时候,他们没有后退,而是奋起自卫,终因寡不敌众,落入敌人手中。面对这伙穷凶极恶的匪徒,她料到结果比自己想象的还糟,这时,她的心情反而坦然了。“人要活得有骨气,不能在匪徒面前低声下气求饶,更不能给丈夫丢脸,给人民政府丢脸,给新中国丢脸,就是死了也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让后来的人记得公孙继贤和谢小蕙,让人记得金凤子开红花!”想到这些,她挺胸抬头,两眼露出骄傲和自豪,傲视群匪。当她看到匪徒毒打自己的丈夫和其他同志时,她没有流泪,没有屈服,而是咬紧牙关,蔑视匪徒,坚定地挺着胸,一言不发。

  “来人,看她能挺多久!”李云中声嘶力竭,挥舞着双手,“把这婆娘的裤子脱掉,让兄弟们开开眼,也让他们的这些同志看看热闹,这就是跟着共产党闹革命的下场。连老婆的屁股都保不住,还想成立政府,征粮征税!”李云中一嘴流氓腔,一副流氓像。谢小蕙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了两滴泪珠。

  几个匪徒咧着嘴向谢小蕙走去,奸笑着,晃动着,他们以干下流事为豪。

  河口街被抓后来又侥幸逃脱的那个土匪塌鼻子推了推头上的脏油帽子,先来到谢小蕙的面前,急不可耐地动手解捆绑的绳索。扣子太紧,一时解不开,他急得用嘴啃,后来干脆用刀子把绳子割断,然后手忙脚乱地去脱谢小蕙的衣服裤子。

  “啪!啪!”谢小蕙见塌鼻子割开了自己手上的绳子,猛然转身,带着羞辱和满腔的怒火,狠狠地抽了他两个耳光。这两个耳光打得太有力了,塌鼻子被打得晕头转向,满眼冒金花,摔倒在地上,脏油帽子滚到了一边。

  土匪们一时间全都怔住了,他们没想到刺刀下手无寸铁的一个弱女子,竟有这么大的胆量和力气。缓过神来,他们又大声嘲笑塌鼻子,认为他无能,居然让女人打倒在地。愤怒之至的谢小蕙开口大骂:

  “畜牲,王八蛋,你们没有姐妹吗?你们没有老娘媳妇吗?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你们终究不得好死。用不了几天,你们都会成为解放军的枪下鬼,人民会审判你们的!”谢小蕙的话音高昂响亮,院子里顿时静了下来。几个土匪畏缩不前,不少围观的土匪低下了头,还有几个悄悄地往后缩,溜走了。

  塌鼻子倒在地上没有爬起来,摸着又麻又疼的嘴巴不知所措地看着谢小蕙。一直不出声的匪首参谋长余国聪听此言见此状,恼羞成怒地大吼起来:“他妈的,你们这些脓包,不要听她瞎叫唤,解放军来不了,帮不了她的忙,把她的衣服裤子给我全部剥光,叫弟兄们多进来几个,看看热闹!”

  塌鼻子挣扎着爬了起来,畏畏缩缩地又过来了几个匪徒,用力地架住了挣扎的谢小蕙的脚和手,塌鼻子骂骂咧咧地开始撕扯衣服。

  一个土匪头目跑进来报告:“参谋长,富昌隆的那些弟兄们都不见了!”

  “那枪呢?”余国聪正为攻城时没有内应而延误了时间恼火。

  “也不见了!”

  “混蛋!”余国聪狠狠地踢了报告情况的土匪头目一脚,一把抓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公孙继贤:“快说,他们都被弄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公孙继贤一口血水吐在余国聪脸上。

  余国聪气急败坏,抢过身边匪徒的刀,就要往公孙继贤身上砍。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到“啪、啪”两声枪响,打翻了余国聪身边的一个土匪,打掉了余国聪手中的刀子,接着又响起了手榴弹的爆炸声。余国聪捂着手大叫一声,顺地一滚,躲在柴堆后面瞎叫唤:“弟兄们,解放军跑进来了,快给我打!”

  匪徒们慌了,机倒在地,噼里啪啦没有目标地向四周乱放一阵枪。片刻,看看没有动静,才心惊肉跳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听到院子里的枪弹响,外面街上的土匪跑了进来。在慌乱中,饶继富紧张地向余国聪报告:“参谋长,那个女的不见了!”惊魂未定的余国聪小腿弹弦般地从柴堆后面站起来,战惊惊地向四周看了看,捂着受伤的手大声命令:“笨蛋,不见了还不赶快给我找!”然后坐在就近的台阶上,嘴里抽着冷气,让随从人员给他包扎伤口。

  土匪院里院外搜索了一遍,除了谢小蕙被扒下的衣服外,不见了她的踪影,转眼间的功夫谢小蕙就如同蒸发了一般,于是又赶忙报告了余国聪。“见鬼了!”余国聪两眼生火,活像只凶残捕食的豺狼,他走到公孙继贤等人的身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他们拉到街上砍了示众!”围过来的匪徒竖刀横枪,拖着公孙继贤等四人走出了县政府大院。不一会儿,大街上传来了撕扯声、叫骂声和“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新中国万岁!”的悲壮口号声。公孙继贤、谢清和、刘景荣、马柯等四名同志被匪徒残酷地杀害了。砍杀还没完事,塌鼻子等几名匪徒又撕开了他们的衣服,呼呼几刀,残忍地将他们的心挖了出来,放在街边商铺的柜台上。

  谢小蕙是被田波和阿鲁救走的。土匪攻进城后,他俩借着夜色的掩护,经过乔装打扮混入杂乱的土匪队伍中。刚才看到匪徒欲对谢小蕙施暴时,阿鲁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戛洒江解放军女战士那悲壮的场景。此时,他怒火中烧,忍无可忍,枪击余国聪,天黑看不清楚,让余国聪拣了一条命。趁土匪惊慌混乱中,在田波的掩护下,阿鲁机智地救出了谢小蕙,躲进了大院一侧的夹墙里。

  “快穿上衣服,会着凉的。”阿鲁脱下身上的外衣,背过身递给双手抱住胸部嗦嗦发抖的谢小蕙。

  “你们是……”谢小蕙穿好衣服颤声问道。

  “别怕,我们是解放军,县委机关的队伍已经突围出去了,我们是留下来工作的。”随后钻进夹墙的田波安慰她。

  阿鲁赞赏地说:“你刚才的表现太勇敢了,让我想到了戛洒江边的那些解放军女英雄。”说到戛洒江,阿鲁虽后悔未能一枪把李崇山干掉,但对英雄的敬意此时又油然而起。

  “听你的口音不是南下工作团的同志?”谢小蕙疑惑的问。

  “哦,我是本地人,最近才批准参军的,田参谋是我的领导。”阿鲁自豪地轻声回答,眼睛通过墙壁的缝隙,小心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土匪走出大院后,田波和阿鲁准备带着谢小蕙趁机离开。“不行,我丈夫公孙继贤他们还在土匪手里呢!”她带着哭腔焦急地说。“我们先离开这儿,然后再想办法解救他们。”其实田波和阿鲁都知道,包括公孙继贤在内的县委机关的四位同志,肯定被天性野生、心狠手毒、灭绝人性的匪徒杀害了,他们的心里虽然如同压上两另磨石一样沉重,但嘴上不得不这样安慰谢小蕙。

  在夜幕的掩护下,趁着土匪烧杀抢掠为非作歹之机,田波和阿鲁机智地穿背街串小巷,把谢小蕙老师送到了阿春家里,暂时掩蔽起来休养。

  大庙。

  土匪攻进城后,李崇山带领着幽灵似的匪徒,成群结队地黑压压的向大庙包围过去。他接到内部情报,庙内有自己的弟兄和几个受伤的解放军。虽然是有目的的包围,但没有经过训练而临时组织起来的土匪仍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们仗着人多,带着刚刚攻占县城的骄横,没把大庙里的力量放在眼里。当离大庙门口只有二十米左右的时候,门内的机枪喷出红色火舌,组成交叉火力网,一排手榴弹也跟着甩了出来。说起来,把攻方放在二十米内再射击,是个很危险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赌徒式的打法,因为这段距离的冲锋,只要几秒钟就可以通过。敢用这种打法,起码在心理素质上就应该有特殊之处。而解放军已经把这种打法用得很习惯、很成熟了。

  虽有准备而不可一世的土匪还没有来得及还手,就死伤了一片,几个受轻伤的,喊爹叫娘连滚带爬地退了回去。土匪被打蒙了,他们攻进县城后还没有碰到过这么大的杀伤力。

  李崇山躲在一处石墙后,凶恶的眼睛一瞪一瞪的,活像一只随时准备吃人的豺狼。他气急败坏地让土匪小头目吩咐众匪徒紧紧围住大门口,不许进攻,也不许放出一个人,然后猫腰抬脚窜进了旁边的一间土房,几个贴身保镖尾随而进。李崇山一屁股坐到一个马凳上,用手背一抹鼻子,张口就骂了起来:“扯鸡巴蛋,怎么侦察的,不是说解放军全撤走了,里面只有几个半死不活的伤兵了吗?陈广生呢,给我叫出来!”一个原县政府基干队的叛徒矮个秃顶从人群后钻出来,紧张得直眨眼睛,站正后还打了个立正:“报告副司令,陈广生刚才被打死了,但陈广生亲自对我说过,内线向他报告,解放军的队伍和县政府机关工作队已撤出了县城。副司令,不会是基干队的几个民兵吧?”

  “混蛋!什么民兵,枪打得这样准,手榴弹投得这样狠,不是解放军才怪呢!”李崇山站了起来,一脚踢翻凳子,挥舞着手枪,“不管里边是什么人,必须马上把大庙给我攻下来,里面还有我的弟兄呢!”“是!”屋里的土匪转身就往外窜,传达进攻的命令。

  叛徒矮个秃顶把散乱的匪徒纠集在一起,简单地训了几句,然后让大家听他的口令统一行动。接着,他弯着腰领着土匪朝前摸去,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看见有人影晃动,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便稀里糊涂朝前打了一枪,忙叫“卧倒!”土匪七前八后、慌手慌脚地肌倒在地,随后稀里哗啦地就朝前开枪,庙门马上被弹雨盖住了,可里边不见一枪一弹的还击,土匪不敢上前,气得李崇山在后面跺脚直骂娘,还狠狠踢了一个凸着屁股爬着直往后退的土匪一脚,旁边的一个土匪嘟哝了一句:“黄鳝咬人拿泥鳅出气。”李崇山一瞪眼,吓得土匪不敢出气。

  枪声过后,大庙里没有任何动静,矮个秃顶又试着抬起头来往大门口看了看,除其他地方偶尔传来几声零星的枪声和哭喊声外,大庙里仍悄无声息。他精神来了,大声喊道:“里边的人听着,你们全都被包围了,跑不出去了,识相点的赶快放下武器放出我们的兄弟,我们副司令饶你们一死!”听听没有回音,便向土匪发出命令:“兄弟们,解放军刚才被我们消灭了,别害怕,副司令有赏,每人五块银币,二两大烟,冲啊!”说着,站起身就催着土匪往大门里闯。匪徒们扯开嗓门大喊,推三宕四,谁也不肯上前。好一会儿,才一边盲目地乱放枪,一边喊交枪投降不杀,狼奔豕突般吵吵嚷嚷地冲向大门。

  这时,从大庙一则忽然传来了一阵密集交织的枪声,子弹在空中穿棱。矮个秃顶身边的土匪又中弹倒下了几个,其他的土匪就地卧倒,有的忙找藏身处,畏缩着不敢向前,矮个秃顶吓得扑倒在地,扯着嗓音喊叫:“报告副司令,大庙里的解放军跑出来了!”躲在石墙后的李崇山一惊,探出头看了看大门方向,大骂:“跑个屌!大门不是被你们堵死了吗?就是让他们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大庙!”“那、那枪、枪声……”矮个秃顶结结巴巴疑惑不解。“混蛋,那是几个来不及突围的基干队民兵!”李崇山说完,又接着大声命令:“秃顶,你领着弟兄们给我冲进去,把里面的弟兄救出来,解放军的活口一个也不许给我留!到时,我委任你为中队长,现在就看你的表现了!”

  矮个秃顶听到李崇山发话,一股冲动顿时在身上激荡开来,心一横,牙一咬,一脸凶相冲着土匪嚷道:“妈的,解放军也是从娘肚子里钻出来的,他们不怕死,我们怕啥?弟兄们,跟我冲!谁不愿意向前,我就毙了他!”土匪们只得猫着腰,瞪着眼,你看我,我看你,小小心心地向大门口压过去。

  枪声停了,四周安静了许多。田波和阿鲁收起手中的冲锋枪相视一笑,迅速撤离临时阵地,利用熟悉的地形,借着夜色的掩护,马上不见了踪影。原来这是田波配合冯排长带领战士完成掩护县委机关队伍突围任务后的又一个战斗小插曲,目的是打击敌人,拖延时间,让冯排长他们顺利撤离大庙。

  大庙里的硝烟味仍然很浓,烧坏的木柱门窗冒着烟火,火星飞溅,暗淡的月光下,一片交火后的废墟。

  大门内躺着十来具被关押的特务、土匪的尸体,看得出,是被刚才进攻的土匪自己打死的,因为他们被捆着手脚,用烂布条堵着嘴巴,而没有发现解放军的任何踪影。随后进来的李崇山眼睛都急得冒出血珠子,他暴怒得跳了起来:“给我搜,妈的,瞎眼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搜出来的共军用手榴弹给我炸死!就这么屁股大的一块地方,我不相信他们会插翅飞走!”不一会儿,一个土匪跑来报告,大庙后面的墙跟脚发现两具尸体,看样子是自己人。李崇山带着土匪快步向大庙后面走去,一看,果然是那个内线和河口街那个叛变的联防队长何品的尸体。尸体上面有一张字条:“我们决不会放走任何一个背叛人民政权的人!”叛徒矮个秃顶触景生情,自知罪孽深重,“哎哟”一声,当时就瘫下去了。这时,又一个土匪跑来报告,大墙西面发现一架梯子。李崇山眼睛一亮,揪起趴在地上的叛徒矮个秃顶,发出命令:“追!”

  身经多次战斗的冯排长带领战士完成掩护县委机关队伍突围任务后,挑选几个战士迅速赶到大庙,准备按照县委领导的命令,解决在押的特务、叛徒、土匪骨干后,撤离县城,追赶队伍。可就在进入大庙的那一刻,看着有几个大烟鬼,一两天不得抽,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鼻涕眼泪一齐流,冯排长头脑里又跑出了一个大胆的新的想法,他准备让土匪找上门来,打上一仗,然后再撤退,让土匪自己消灭大庙里在押的罪犯。这样还可以节约子弹,省去撤退时的许多麻烦。个别同志提出不同看法,冯排长回答,形势紧张,特事特办,一切行动听指挥,今后追查,自己承担责任。主意一定,他就放出风去,说大庙里有受伤的解放军,并让战士们把关押人员拖到大门后。而正在这时,大部分土匪已冲进了县城,正沿街逐门逐户的抢劫、杀人、放火、强奸,而撤离的必经之路东门,已被土匪占领。

  冯排长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果断地吩咐两个战士架好机枪把守住大门,其他几个战士准备好冲锋枪、手榴弹,随时准备战斗,自己则带着另外一个战士把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内线”和何品,押到大庙后面,就着事先已经看好的水沟脚挖洞。

  “大军要跑?”何品试着问。

  “不跑还等死?”冯排长回答。

  何品自作聪明:“不用跑,只要我跟他们说一声,保管无事。”

  “别他妈那么多废话,赶快给我挖,到时连你们一块带走。”

  冯排长不耐烦地回答。

  何品还想说话,被冯排长瞪了一眼,忙低头卖力地挖洞了。墙洞挖通,冯排长亲自处决了两个叛徒,然后在西墙上架起梯子,造成一种从这儿突围撤走的假象。撤离后冯排长用两个叛徒的尸体堵住了洞口。

  战士们鼓足斗志,将围上来的土匪一阵猛打猛炸后,利用敌人摸不清情况,一时举棋未定的机会撤离了大庙,撤离前将关押的人员拖到大门口,土匪不知情况看见人影就开枪。因此出现了上面那一幕。占领大庙的土匪被李崇山臭骂一顿后,便忙着去抢财物,谁也不愿留在这平时也没有多少人进来的空荡荡的大庙里,待第二天清点人数搬移尸体发现洞口时,为时已晚。

  冯排长等人是在阿春的帮助下,利用土匪进城后没有人防守的背街小巷,连夜撤离县城的,几天后在峨山与突围的队伍汇合。

  凌晨,县城上空飘浮着一层黑云,在冷荡的空中犹若一个巨型的黑色魔怪,张牙舞爪地在漫延。

  人民小学门口,横七竖八,躺着十多具尸体,他们是被土匪杀害的教师、基干民兵和征粮征税的积极分子。校园内,被土匪洗劫一空的办公室、宿舍,门窗敞开,文书、档案、教具及学生的生活用品,遍地都是,玻璃碎片不时发出刺眼的亮光。中小学生排演的文艺节目《恶霸请降》、《山这边是好地方》、《哀牢山春早》的宣传海报,在操场上被寒风一吹,发出颤抖的簌簌的声音。围墙一个角落的稻草地上,横卧着一个年轻的女教师,她昏沉沉迷糊糊的,神情恍惚。昨天晚上,匪徒把她从房间里拉出来,几个人轮奸了她。教师刀永义、向光前、刘杰英、杨真被土匪严刑拷打、肆意摧残后,暂时关押在一间教室里。

  街道上,到处乱扔着土匪抢劫后又不愿带走的东西,两旁被土匪点火的房子,经过大半夜的燃烧,只留下了残垣断壁和那缕缕上升的青烟,似乎拉起了一幅阴森森的丧幕,不时能看到一两个流干了眼泪、唏嘘的老人,牵着小孩的手,在废墟前徘徊。窝尼街的房屋除翠月楼及附近的几间商铺还保持完整外,其他大部分都遭到了抢劫和不同程度的毁坏。

  县政府门前的空地上,左边是几棵大青树,树枝上面绿叶繁茂,往常山雀跳跃啾啾,今天却静得连树叶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七八个政府的征粮队员、税收员被五花大绑地押过来了,他们的衣服破烂,印透着血渍,步履艰难,看得出,他们和土匪搏斗过或被严刑拷打过。他们的后边是一群面目浄狞可畏持枪舞刀的土匪,再后边就是被逼吆喝来的群众,他们中不乏老人、小孩,除城郊一部分是被硬逼着来的外,大部分是县城里被驱赶来的市民。人群外围架有几挺机枪,他们怕人群骚乱,虎视眈眈,随时准备镇压。

  云南人民抗共军参谋长余国聪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就站到一个石墩上,看着场上默默无语的人群,清清嗓子神气地说:

  “云南人民抗共军的弟兄们,新平县的父老乡亲们,今天,4月30日,是我们扬眉吐气的日子,因为新平县城又回到了我们自己人的手中!我们推翻了共产党政权,共产党跑了,人民政府垮了,今后是由我们当家作主,说话可以算数了!下面,大家鼓掌,欢迎我们云南人民抗共军的李副司令发表进城演说!”

  土匪没有鼓掌的习惯,他们是癞蛤蟆跳井——“扑通”(不懂),几个稍微见过世面的土匪头目带头鼓掌,人群中七零八落的有人跟着拍了几下巴掌,稀稀拉拉。细心人一看,这鼓掌的,不是土匪的三亲六故,就是政府在征粮活动中要求多交粮多交税的大户,或是几个整天在街上游手好闲的懒汉和呆傻的人。

  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李崇山,眯开眼睛看了看,让随从掀掉盖在身上御寒的毯子,站起来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久违了,我李崇山不到三个月又回到县城里来了!你们别怕,都是乡里乡亲的,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甜不甜家乡水嘛,我不和你们过不去,我只恨那些专门与我李家过不去的人,只恨那些得过李家好处而又与我们李家作对的人!你们都见到了这伙什么都不是的要粮要钱穷疯了的人了吗?”李崇山用手指了指一边被捆绑的人,“他们抢我们手里的饭碗,夺我们嘴里的粮食,逼迫我们交税,为难我们的兄弟,还要让三老爹——我们云南人民抗共军的总司令李润富离开生他养他的土地,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看,他们的这些熊样,当初的威风哪儿去了?别把睡着的老虎当病猫,三老爹还是三老爹,李崇山还是李崇山!今天,老子回来了!父老乡亲们,你们好好看看,他们不经打,弟兄们一发怒,他们就连老婆亲娘都不顾了,都他妈的死的死,逃的逃,投降的投降,一夜天全都变成缩头乌龟、土鳖了!”

  骂了一通,发了一顿火,李崇山用手捏住鼻子,喷出鼻涕,随手一甩,往衣服上一擦,又像猪一样哧哧的擤了两下,他转了话题:

  “共产党就是乱党,乱了国民政府,乱了蒋总统。谁是土匪?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这儿的主人,解放军才是外来的真正的土匪。第三次世界大战很快就要爆发了,我们的盟友老美很快就要和蒋总统带着国军拿着新式武器打回来了!你们看,这些被捆着的人就是为共产党卖命的人,他们很快就要去见阎王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共产党也要完蛋了!”

  被捆的人在人前据理力争,一腔怒火,都要从眼睛中喷出来了,他们高声驳斥李崇山的反动宣传,遭到匪兵们的拳打脚踢,引起了人群中的混乱。

  “大家静一静,别说话,听李副司令继续训话!”“演说”变成“训话”了,余国聪又是挥手又是叫嚷。

  李崇山不高兴了,皱了皱眉头,用手不自然地摸了一下那只不在的耳朵,咬着牙大声说:“我现在代表云南人民抗共军正式宣布,判处这些人死刑!”

  李崇山话音刚落,人群顿时又骚动起来,场上的秩序更加混乱,土匪开始横眉竖眼挥舞枪托。善良的老百姓,特别是刚刚迎接新中国成立不久的人民群众,不愿意看到土匪杀人。一些土匪、土匪的家属就不同了,他们对新生的人民政权恨得咬牙切齿,对为人民服务、代表人民利益的共产党人更是恨之入骨,今天把为新生政权工作的人捉起来枪毙,他们能不兴奋吗!“杀死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上门来征粮征税!”喊叫声甚嚣尘上。一个肥胖的土匪家属骂得最凶,跳得最高,唾沫四溅,还跑上前脱下鞋子抽打被捆的人员。

  坚强不屈的征粮人员知道土匪是要下毒手了,他们表现得无所畏惧,把蔑视的眼光射向匪徒。一个叫魏德华的大学生想讲几句话,借机宣传共产党的政策,揭露土匪虚张声势倒行逆施的反动本质,他高声说道:

  “李崇山,你听好了,对于我们共产党人来说,为人民群众的利益而死,死不足惜。不过,我要留下几句话!”

  “不行!”余国聪横蛮地阻止。

  “一个外乡人,都快要被杀了,年轻轻的,就让他讲几句吧!”人群中有人大声说。

  李崇山一晃脑袋,斜愣了一下眼睛,粗嗓子里钻出一声怪笑,如凶枭鸣空,笑声戛然而止,他狠狠地说:“好,老子宽宏大量,给你个机会,要不,就有人说我小肚鸡肠欺生了。快,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还他妈的想说点好话来哄我呀,快说!”刚才攒动的人群安静了,他们把尊敬、佩服的目光投向了这位年轻人。魏德华艰难地向前走了几步,挺胸抬头,他的头发衣服全沾着鲜血,一动一闪红通通,令人肃然起敬,而令土匪胆战心惊。魏德华神色坦然,一甩遮住眼睛的头发,两眼放射出光辉,环视众人大声发表被后人赞其为“共产党人的演说”:

  “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大学生。去年9月,按照党组织的指示安排,我从昆明来到新平民运工作团工作。在这里,我们继续接受党的教育,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访贫问苦,向人民群众宣讲新中国的伟大、人民解放军的强大,宣传共产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引导人民群众忆旧社会的苦、思新社会的甜,启发大家的阶级觉悟,投身到新中国的建设中去。在此基础上,我们建立了农民自己的组织‘翻身会’、‘妇女会’、‘儿童团’,开展了清算恶霸地主的斗争,劝说李润富下山投降,因为他们是压在人民头上的大石板,不掀掉,人民就起不来!”

  “住口,你他妈的还搞什么鬼宣传,都要去见阎王了,还嘴硬!”一个土匪头目大声制止。

  “别急,听他往下讲。即使他骂得河干海干,老天爷也帮不了他,还得让他去见阎王。”李崇山回到太师椅,闭着眼睛摆了摆手,显得很大度。

  魏德华鄙视地看了李崇山一眼:“死,并不可怕,我们有多少优秀的儿女,为了新中国的解放,倒在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枪弹下,我们共产党人怕了吗?在完成公粮、税收任务中,有的地方减过租,大户人家公粮负担偏重,我们按政策重新调整好任务,及时纠正了偏差,但他们中的有些人拖欠交粮,抗拒交粮,蛊惑人心,甚至联合匪徒公然杀害我们的工作队员,我们怕了吗?今天,我们又怕了吗?我们有新中国撑腰,我们有新生的地方人民政权撑腰,我们还有强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撑腰,我们什么都不怕。”魏德华把愤怒的眼光转向李崇山,“怕的应该是你们,你们这些土匪的暂时得逞,只是一时一地,一乡一城,要不了多长时间,新平同样会是艳阳的天光明的地,我们的队伍就会赶回来,把你们这批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土匪干干净净、完完全全彻底消灭掉的!”魏德华把头一扬,奋力高呼“打倒土匪!消灭李崇山!新中国万岁!共产党万岁!”

  李崇山气得七窍生烟,牙都快咬碎了,他从太师椅上猛地站起来,一使眼色,余国聪就让两个土匪端着枪走了过来。面对闪着寒光的刺刀和凶残的土匪,魏德华和其他的同志站得笔直,他们昂着头,挺着胸,表现出了大义凛然的非凡精神。

  两个匪徒几乎将刺刀同时刺进魏德华的胸膛和肚子,鲜血四溅,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骚乱。余国聪一挥手:“给我杀!”周围的匪徒一拥而上,在震天动地的悲壮口号声中,把被捆的人员全部刺死在县政府门口的空地上,顿时血流成河。死者张着嘴,圆睁着眼睛,似乎在向苍天呐喊,控诉着这伙土匪的暴行,呼唤着战友的报仇。屠场上空,阴风凄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儿。

  善良的老百姓被这惨不忍睹的原始野蛮屠杀场面再次惊呆了,如万箭穿心,他们失去了控制,哭的、喊的、惊叫的,乱成一片,不绝于耳。群情如水,遇阻更激。人群中一老者发出颤抖的声音说:“造孽,造孽,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快到顶了,老天会报应的。”刚才的那个肥胖土匪家属扯开尖嗓子喊:“活该,这些工作队的人,都应该把他们斩光杀尽,看他们还敢不敢征粮征税,欺负我们!”话音未落,不知是谁举起的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她的后脑壳上,没来得及吭一声,她就软软地躺倒在地,永远闭上了嘴巴。

  这是一场残酷的斗争,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一场新中国成立后颠覆与反颠覆的阶级大搏斗。不管后人如何加以评说,那都是历史!真正的历史!

  人群被驱赶散了,土匪借口搜查可疑人员,继续在城内为非作歹,整个县城,再次变成了群魔为所欲为、骄纵专横的世界。

  李崇山、余国聪不可一世,在保镖的簇拥下,威风凛凛地来到翠月楼。在这里,普一文将为他们摆酒庆功。余国聪把卫兵留在楼下,二人上了二楼。此刻,阿春已快手快脚地将做好的菜端上了桌,斟上了酒,房间里已是喷香喷香的了。

  阿春是城里的老住户,几代人开饭馆,老叟无欺,人缘不错。普一文从长远考虑,决定在这儿建立长期的联络点,因此,交代几个匪首不准打翠月楼的主意,更不准为难阿春。土匪攻进城后,将窝尼街洗劫一空,但不敢走进翠月楼大门一步。几个从未进过县城的山匪,想走进翠月楼看一看,被站在门口守卫的小头目将领头的抽了两个耳光,骂道:“这种地方也是你们能进去的吗?”几个傻头傻脑的山匪不敢出气,只得低着头嘟哝着离开了。

  阿春给冯排长带路回来后,在愤怒与不安中度过了一夜,今天一早听到敲门声,小小心心地打开一看,原来是经过伪装的普一文和上次见到的胡萍等几人。坏人都像寡鸡蛋,外面瞧不出来,阿春心里想。普一文和胡萍是天蒙蒙亮才进城的,胡萍本想到大街上走走看看,然后再到县政府大门前瞧瞧杀人的现场,以解军统新平保防组在昆明被端的心头之恨。可是,普一文伸手把她拦住了,为了她的安全,也为了身边今后有个得力的助手,避免人前人后拋头露面过多招来不测。因为他心里知道,土匪占据县城是自己做给自己看的,鼓一鼓士气,出一出怒气,呆不了几天的,更成不了大气候,这个县城很快就会重新回到中国共产党新平县委手里。大厦倾斜,独木难撑,何况这个大厦已经倒了。

  阿春热情张罗,装做关心地把普一文拉到一边,小声问:“普老,外面土匪杀的人都是为政府工作的人,您整天在县城里不是开会就是作报告,老的小的都认识你,你不到外面躲一躲,怎么反而跑到虎口上来了?”

  普一文淡淡一笑,接着就装出很正气很严肃的样子:“没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我是民主人士嘛。我们家几代人都生活在这大山里,历朝历代都遵规守纪,虽说不上是名门大户,可也不是小名小姓,但凡提到我普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接着又神秘地告诉阿春,“我是双重身份,现在身上还带有共产党交给的劝降摸底任务,是县委、县政府把我留下来的,我还要和土匪这些人打交道,不要向任何人说在这儿见到我,更不要向任何人提到我的情况,这是政府公家人的纪律,知道吗,阿春?”

  “知道,我听普老的。”阿春扑闪着美丽的大眼睛,很懂事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阿春是一个聪明的姑娘。”普一文看着一脸纯真的阿春,补充说:“通知你的所有伙计,没有我的招呼,不要随便上来送菜,也不要在下面瞎嘀咕,你忙去吧。”普一文交代完后,转身回到了酒桌上,那儿的人早已等不及了。

  阿春心里有底,前两天冯排长给她介绍了一些情况,尽管不是很懂,但她明白斗争复杂,要多留一个心眼。她认真看了看饭桌上的人,下了楼梯。

  “这姑娘真美,水灵灵的逗人爱。”李崇山贪婪地看着阿春的背影,一双环眼像球磨机钢球似地滴溜团转,一副死皮赖脸的流氓相。

  “李副司令过江爬山,走街串巷,什么样的香没闻过,什么样的花没采过,就这个和村姑没有什么区别的阿春,你也要尝一尝?”胡萍斜瞅一眼,放肆地说。

  “别打她的主意,她可是在心里不明白的情况下为我们工作,价值大着呢。”普一文端起酒杯在鼻下闻了闻,眯起了眼睛,“酒蛮香的。来,各位,举起酒杯,为云南人民抗共军弟兄们的首战告捷,干杯!”“干杯!”在一阵嚎叫声和嗞嗞嗞的喝酒声中,普一文只将酒杯碰了一下嘴皮,便绕过胡萍、余国聪、陈善多来到李崇山身边,面带笑容地说:“这次云南人民抗共军举事得以成功,与李副司令多日来的精心策划、果断的英明指挥和身先士卒的精神是分不开的,在此,普某和弟兄们万分荣幸,这接下来的酒,为我们反共复国的队伍里能有如此难得的雄略将才,干!”

  “感谢普老,没有你的运计铺谋,我们不会如此顺利地攻进县城。”余国聪在一旁不忘拍马屁。

  “哈哈哈……”在笑声中,几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李崇山大言不惭地说:“在这慌乱年月,是英雄好汉就要叮叮当当、轰轰烈烈地干它一番,如同猛虎下山,巨龙倒海翻江!”

  “如此壮志凌云,何愁山河不复归!”胡萍一个媚眼,一声奉承,惹得李崇山心猿意马,“江湖上讲的是强者为王,能者为尊,今天我可是从心里佩服李副司令到极致了。”

  “就是就是!”陈善多满口附和。

  “哪里哪里,能得到胡小姐的夸奖,那可是难得啊!”李崇山边说边把那双采花盗柳的手伸向了胡萍。胡萍没把手收回,任由李崇山摸捏。

  “这第三杯酒是普某替李润富司令为大家敬的,他虽然人在昆明,可心是放在了哀牢山,这里的一举一动,乃至全省的一乡一城的得失,都在他老人家的运筹帷幄之中!司令不在场,难免有些遗憾,可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众位兄弟。就在昨天夜里,不,就在刚才,你们进来之前,司令还发来贺电,祝贺你们的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普一文信口开河,胡言乱语。胡萍翻着媚眼,一脸迎合,心里自叹不如。“相信不要多长时间,司令会凯旋颁班,荣归故里。到那时,我们的人马不是几百几千,而是千千万万,整团整师,甚至一个军团。哈哈哈,我们云南人民抗共军将会干出震惊世界的大事来!各位,为了司令的健康,为了党国的明天,干!”普一文酒杯碰嘴皮,一饮而咽,黑胡子嘴角滴答着酒珠子。他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招了招手,几个脑袋碰在一块。余国聪把一份拟定的留守县城的土匪头领和骨干人员名单送到普一文手里,普一文看了看轻声地说:“很好!下面的事情要这样去做……”

  上楼端菜送酒的阿春,把一切都看到了眼里。

  5月2日上午,土匪准备在县政府大门口和窝尼街上贴出“云南人民抗共军”发出的一份布告。布告是余国聪起草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份挂羊头卖狗肉、掩人耳目的幌子,布告上声称云南人民抗共军三个“六不十八条”,让老百姓放心:

  “六不抢”:送姑娘娶媳妇的不抢,死人起坟的不抢,江河上渡口摆船的不抢,走村串寨的老中医不抢,做寿木卖棺材的不抢,抚养鳏寡老人的不抢。

  “六不夺”:山路上开马店的不夺,沿街走巷要饭的叫花子不夺,念经超度跳大神的不夺,测字算命的不夺,挑担上山下乡送货的不夺,打麻将赌博的不夺。

  “六不准”:不准抢穷人的粮食,不准奸淫正经女人,不准走进坐月子女人的房间,不准打骂老人和小孩,不准抢赶街的小商贩,不准在街上拉屎拉尿。

  布告的后面还规定了“三杀令”:给共产党、解放军通风报信办事的杀,不领取通行证、私自出城的杀,不执行云南人民抗共军命令的杀。

  这到底是一份早期的土匪宣言,还是一份做了坏事生怕别人不知道的自白书?布告送到普一文处,他只瞟了一眼,不置可否,没有兴致。胡萍看了几条,暗自发笑,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土匪就是土匪,越黑越抹黑,内心看不起,没再往下看,全当是一回闹剧。她知道这些人天生干不了大事,兔子尾巴长不了。这份布告连李崇山都不热心,最终只在他们的大门口贴了两天。

  当天下午,土匪放假半天,县城里的老百姓雪上加霜,再次遭到洗劫。当晚,李崇山和余国聪率领吃饱喝足、干尽坏事的一个精选的土匪扩编大队,直奔大平掌,再次撕开了鲜血淋淋的布幕。

  一个下午,乘普一文、胡萍外出之时,在阿春的帮助下,田波潜入翠月楼普一文住的房间,找到了那份土匪负责人留城名单。默记后,田波把它放回了原处。

  黄昏,化装后的田波和阿鲁悄悄离开了翠月楼,来到城外,了解土匪的外围驻扎情况。

  走近窗口一灯火处,那是间独立家屋。正在这时,“吱呀”一声,门口走出一个老人,田波二人忙一旁避开。老人嘟嘟哝哝地向前走去,似乎有些不高兴。屋里有隐隐约约说话声,贴窗口一看,里面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正在喝酒。

  小的说:“这老倌也真穷,连只鸡都没得,让我们吃这些酸汤萝卜包谷饭。”

  老的说:“有鸡也藏起来了,老倌是不会让我们见着的。小家伙,你就莫嫌了,这种提着脑袋过日子的生活,能填饱肚子,有个落脚处就拜佛烧高香了。”

  小的说:“住在这鬼地方,真不如在城里痛快,跟着李副司令,吃香喝辣,放屁都是响当当的。”

  老的说:“小家伙,你是黄毛鸭子刚下水,别不知深浅,城里是那么好在的吗?我们攻进城里后,杀死了那么多人,有几个投降的?抓到手的女共党,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转眼间就不见了,神不神?还有那个大学生,临死还要说那么多共产党的好话。这说明城里还有他们的人,解放军的大部队很快就会杀回来的。你不要连头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掉的。”静了一会儿,老的喝了一口酒,自言自语,“陈善多他们也真是够鬼的,派我们到城外来执行巡逻站岗任务,生怕解放军、工作队的人打回来。不过这也好,到时在郊外好逃命。”

  屋内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田波二人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不错,是土匪,老的那个还是知道点情况的兵油子。田波暗示阿鲁配合自己的行动,然后动手敲门。里面两人闻声连忙抓起靠在墙边的步枪紧张地问:“是哪个?”田波答:“三老爹的人。”小的刚打开门,田波一手抢过他手中的枪,一手用手枪指着老的厉声说:“不准动!”阿鲁一闪而进,眼明手快地拿下了他的枪。老的慌忙解释:“都是自家人,莫误会,莫误会!”

  “坐下,你们是哪部分的?”

  老的把屁股挨着椅子边,赔着笑脸:“李崇山副司令手下的人,一大队的。”

  “胡说!一大队的人马,不是出城去了吗?”田波知道李崇山带着部分人马已离开了县城。

  老的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是出城去了,他们到大平掌、戛洒,准备围攻那里的区政府、办事处。李副司令怕影响行军速度,把我们一大队里老的小的身体不好的全留下来了,而又从二大队三大队里抽了一些年轻力壮的补充进去。”说到这儿,老的似乎觉得把话说多了,用怀疑的口气问田波,“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不错。”田波不慌不忙,一副兵痞样,“我原先在国军黄维兵团当连长,在双堆集战役中被共军俘虏,以后我逃出来跑到了云南,又遇上了卢汉叛变,就投靠了李润富,反正凭着老子枪打飞禽走兽的本领,在哪儿吃饭都一样。”说着,掏出一张释放证递过去,“不信,你看!”原来田波在淮海战役时无意中保留了一张我军发给国民党军队俘虏的“释放证”,谁想到两年后竟在剿匪中派上了用场。为了避免自己的北方口音露出马脚,他特地带上了这张护身符,冒充是土匪队伍中的国民党散兵,反正混乱的土匪群里什么人都有。

  老的认识几个字,能猜出大意,他接过“释放证”看了看,相信了田波说的话,打消了心中刚才的疑虑。

  小的见气氛缓和下来,忙捧起酒碗递过去:“大哥,一家人,整点!”

  田波伸手摸了摸小的头,坐下接过碗大模大样地呷了一口酒,问:“小兄弟,你这么小,比枪高不了多少,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跟大叔出来闯世界的,混口饭吃。”小的学着大人样把头一扬稚气地回答。

  “唉,莫提了,哀牢山人祖祖辈辈过的都是‘苦荞粑粑萝卜汤,羊皮褂子麻布裳’的苦日子,他家里面只有他一个人,那就更可怜了。他听说街天富昌隆门口摆粮发放,只要是穷人,一开口就可以得两升米,二话没说就跟着来了。”老的叹了口气,似乎觉得把小的带出来参加土匪闹事不妥,于是换了个话题,“平时间抗共军各大队之间的人就互相看不起,经常有摩擦,我们一大队的人刚走,其他队的人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们留在城里有吃有喝,寻欢作乐,而把我们派到城外来,还说什么这里是保卫县城的第一道防线,可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让我们先送死吗?解放军一来,首先挨打的就是我们,倒大霉了!”田波想从两个土匪嘴里套出更多的匪情动态来,便说:“怕什么,附近都有我们的人。”

  “人是有,除我们一大队的老弱病残外,还有一些区乡上赶来捞肥的人,不过都不认识。”小的在一旁插嘴。

  老的把话接过去:“来的人很杂,互相都不熟悉,而且经常流动,开小差跑走的不少,具体有多少人,恐怕当官的都不知道。”老的想了想又说,“不过据我所知,人员不会多,200来人吧,大都住在老乡家里,谁也不愿意到外面被冷风吹,反正哪个也管不了哪个。”

  “你怎么知道得这样多?”

  老的得意地说:“看你也是一个知书达理、见过世面的人,不瞒你说,我早先跟三老爹牵过几天马,跑过几天内勤,还挂过几天小队长的职,这些情况闭着眼睛都想得出来。你们进来时在外面没碰到什么人吧?”

  “没有。”

  “这就对了,都藏在屋子里呢,你看我说得不错吧!”

  “有道理。”

  “话又说回来,再有多少人马,解放军真要过来,拦是拦不住,打是打不赢的。”老的显得很有经验,也很无奈。

  “为什么?”

  “这还看不出来,老百姓不欢迎我们,蒋介石800万军队都被收拾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成立,‘抗共军’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有气派,可抗得了吗?前次在哀牢山,人马比现在强壮多了,可没放几枪,三老爹就下令投降了,因为他识时务,是人中豪杰,可现在的这些人,老的、小的,还有来凑热闹的,不堪一击哪像人家解放军……”老的发现说漏了嘴,忙改口:“我是老糊涂了,颠颠东东的,说到哪儿去都不知道,兄弟别跟我认真。”

  田波点点头,深有同感地说:“有道理,可这样长期在这儿住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

  “看得出,走南闯北的人就是不一样,见多识广,有的事不妨给你们透个底。”老的示意小的到门外看风,然后悄声对田波说,“李副司令带走的都是快枪和精兵强将,他们是打回哀牢山,不会再回来了。唉,真是兔子转山坡,转来转去回老窝。”“不会吧,既然不想留在县城,为什么要来攻打呢?”站在一旁保持着高度警惕的阿鲁问。

  “这就是李副司令、余参谋长的高明之处。老弟,听你的声音就知道是本地人。打个比方,要让四方亮,不点灯行吗?”老的美滋滋地喝下一口酒,“占领县城是个信号,要让各地都动起来,遍地闹事,把局势搞乱,那才是目的。所以把话说回来,占领县城那是赶草皮街,太阳当头照,那就散了,时间不长。不瞒两位,差不多时我们也得走。”

  “妈的,当官的都走了,老子辛辛苦苦搜集来的情报找谁报告去?”田波马上换了一副嘴脸,一拍桌子,站起身,往上撸了一把手袖,骂骂咧咧,大发牢骚。

  “兄弟,别急,别急,有情报找陈善多、普敬三他们啊。前几天上面就发下话来,大事小事,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事,就找他们,没错。”老的忙接上口说。

  “他们能做得了主吗?这么大的事,老子过去都是直接找普老他们报告的。”田波试水深,丢了个石头。

  老的伸过头,神秘地悄声说:“你说的是普一文吧?”田波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从兜里掏出香烟,自己点燃一支,然后把烟盒推到老的面前,老的忙抽烟点燃,贪婪吸了一口,自言自语,“自打开县城都没有见过他,他不会参加闹街吧?不过弟兄们暗地里都说,普老是自己人。我给三老爹牵马时,他好几次神秘地去过李府,可是贵客哟,每次上山,三老爹都要亲自到大门口迎接。”

  这时,小的从门外探进头说:“村子那边弟兄们似乎打起架来了!”

  “走,过去看看!”田波当机立断,停止了谈话。

  情况基本弄清,目的已经达到,田波二人起身抱拳告辞出门,返回城里。临走时,阿鲁对小的说:“小兄弟,快回家去吧,舞枪弄棒那可不是好玩的。”

  5月2日,新平县南区区委在振武乡坝多村区政府召开征粮入库工作会。早上10点左右,传来了土匪攻陷县城和占领一、二区政府所在地的消息:干部高国宾的母亲反映,她刚从县城回来,那儿土匪已发生了暴乱。接着,又听到一个从县城逃回来的护乡团战士反映了同样的情况。因情况紧急,区委在做出转移国家财产(主要是粮食和税收)、基干队集中待命的决定后,又采取紧急补充措施,各乡工作队队员返回岗位,把粮食、银币分散到基础比较好的群众家中隐藏起来。最后还决定,戛洒是敌我双方都非常敏感的地区,办事处要妥善处理好粮食、税收,立即集中武器对付土匪的袭击;漠沙方向,派邹霖下去协助,调杨朝贵带中队上小榨池待命(杨朝贵不服从命令,后叛变。第二天,坝多区政府被土匪占据),以做好迎接土匪进攻的准备。区委紧急休会。

  戛洒办事处主任陆开亮、税务所收税员王铸辉、陈黎民、杨树声等四人离开区政府,匆匆赶回戛洒,行至大平掌到戛洒的必经之路腰街(距大平掌、戛洒各三十公里)附近时,与从县城出来,经南渡河到腰街,准备攻打坝多区的李崇山土匪相遇。

  “报告副司令,前面的弟兄发现四个身份不明的人,看样子有点像下乡的工作队,现已把他们围困在路边的土埂后面。请问副司令,是打还是走?”程克文死后新任命的土匪副大队长刀老三跑到队伍后面向坐在轿子上的李崇山报告。

  出发前,李崇山曾命令土匪队伍在奔袭的路上一切悄然行事,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拿下大平掌后再去戛洒庆贺。可诡谲多变、反复无常的李崇山此时却阴险地一笑,他大声地告诉刀老三:“告诉对方,我们不杀任何人,哪怕是征粮委员会的人,我们一个指头也不会碰他,但要见个面,交个朋友,今后在这块地盘上互相也有个照应。”然后又招手把人叫到跟前,贴近耳根恶狠狠地说,“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不是一个窝一条道上的,他们一露面,就全部给我干掉,一个也不许喘气,一个也不许全尸!”

  “是!”刀老三转身向前边跑去。

  一个没带枪的土匪晃晃悠悠地走近土埂,还离着一百来米就扯开嗓门大叫:“不要打枪,我们都是一座山一条江的兄弟。我们李副司令说了,不要害怕,碰到了就有缘,互相见面认识一下,四海之内皆兄弟,山上山下是一家!”

  掩藏在地埂下的陆开亮瞥了一眼远处原地待命的土匪队伍,心里不禁颤抖了一下,但恐惧的袭击在他思想上像流星一样,只一闪就过去了,他双眼又在那个土匪的身上盯了一会儿,他在考虑对策:硬打是不行的,土匪人多枪好。“认识”那是更不可能的,水火不相容,土匪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特别是目前的形势,他们得意,反动气焰更是嚣张。陆开亮察看了周围开阔的地形,对自己极为不利,便与身旁的王铸辉交换了意见,最后沉着坚定地对三位战友说:“同志们,我们别相信土匪的假话,看今天的样子,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了!”

  王铸辉点了点头,对其他两人说:“如果能坚持到天黑,那是再好不过的,但大家知道土匪是残暴的,又正在旺头上,今天碰到的正是戛洒江边杀害我们战友的刽子手,真是冤家路窄,讨债的碰到了欠债的,有好戏看了。大家不要怀有侥幸的心理。”“没事,锅再小也是铁做的,破了分量在,人再少也是男子汉,倒下去也不会弯腰屈膝。他们有枪,我们手里的武器也不是烧火棍。拼了!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陈黎民、杨树声勇敢地表示。面对杀人不眨眼的群匪,他们知道不能畏缩,只有迎上前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好,听到我的口令后再开枪。我们要尽量拖延时间,阻止敌人的进攻,让区乡上的同志有更多的时间做好迎战土匪的准备。”陆开亮向战友们作了安排,然后对着土匪大声喊话:“你们的建议可以考虑,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并不是一条路走到黑。你回去跟头说,让他派个当官的过来,再具体商量一下!”回话传到了李崇山那里。“怎么办,副司令?”副大队长刀老三看着李崇山。

  “去,把他们引出来!”仗着人多武器好,目空一切的李崇山不知是计。

  “副司令,他们会不会放枪?”刀老三有些心虚,他尝到过解放军的厉害。

  “你他妈是捧着卵子才敢过河,吊着胆子才敢爬树!怕个屁,几个工作队员,又不是共军,我不相信他们就有三头六臂!纵有三头六臂,我也要把他劈开!”这几天被暂时的得逞冲昏了头脑的李崇山不可一世,他没把几个工作队的人放在眼里。

  刀老三是大风里吃炒面,张不开嘴了,可他不敢上前,忙吆喝一个分队长让他带着几个匪徒过去“商量”。几个土匪知道前边的那几个人不是解放军,松了一口气,他们虽然端着枪,但没有挨打的精神准备,撒开脚丫向前蹦去。

  “准备!”看着越来越近的土匪,陆开亮举起了手枪。“打!”一声令下,子弹像长了眼睛似的,直往人群里钻,几个土匪还没来得及站稳,就中弹倒在了地上,活着的分队长拼命往后面逃窜,也被王铸辉一枪撂倒在地上。土匪武器虽好,战斗力并不强,但逃跑却很在行,活着的三纵两纵就不见了。

  李崇山发怒了,从轿子里钻出来暴跳如雷,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眼皮底下本不该发生的丢人现眼的这一幕。想玩对方,却让对方玩了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丢了几个弟兄的性命,他把手袖往鼻子上一蹭,大声咆哮:“给我打!”土匪从惊恐中恢复了常态,重新组织了火力,发起进攻。野地里顿时枪声大作,土匪从四面包抄而上。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激烈战斗,终因力量悬殊,弹药用尽,除陆开亮在战友们的掩护下突围逃往戛洒外,其余三人壮烈牺牲。在他们的周围,留下了八九具土匪的尸体。据后来抓获的土匪交代,王铸辉把最后一颗子弹射向土匪后,将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李崇山丢了自己人的生命不说,还延误了包围大平掌的时间,气得哇哇怪叫,用脚猛踢他周围的土匪:“饭桶,不中用,你们快去,让共产党这些到山里来抢饭碗的人,身首分离,碎尸万段!”临走,丧心病狂的李崇山难解心头之恨,又命令土匪用刀把三人的遗体砍得稀烂。

  烈士的遗体是“疯老头”白大爹听到枪声后当晚从腰街赶过来,燃着篝火掩埋的。

  夜晚,新平县城窝尼街头背后一间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茅草房。

  房外,有土匪流动哨。房内,普一文和胡萍在打情骂俏。“狐仙,这些天忙于调动指挥各路来城进攻的人马,连和你在一起亲热的时间都没有了。”普一文靠在床头,精神很好,色眯眯地盯着正在脱下外衣的胡萍。

  胡萍哧哧地笑着,一扭一摆地走近床头,伸手将普一文的脸皮轻轻地一捏,甜滋滋地说:“都这么把年纪了,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好这种风流艳事。”

  普一文趁机把带着体香和一点儿酒香的暖融融的胡萍拉到自己怀里,摸着她俊俏的脸蛋馋涎地说:“宁为美女油尽灯灭,也不愿此荒度男人一生。”

  胡萍望着普一文那副色迷心醉的样子,咯咯地笑个不停。好久没能放松自己了,胡萍一经撩拨,欲火中烧,翻身骑在了普一文身上:“普老,这可是你说的,今晚不把本姑娘弄个里里外外舒舒服服的,我可不答应!”

  “姑娘所言极是,普某决不食言,伺候不好狐仙,枉为金刚男人!”普一文一边手忙脚乱地撕扯胡萍的衣服,一边把白花花的脑袋使劲地往胡萍丰满的胸脯里钻,拼命用鼻孔嗔着那青春女性诱人的体香。

  “慢点,慢点,把我给弄疼了。别这么没出息,像饿馋了的狼崽子,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身体,没尝试过女人的那东西。”经不住普一文的摸揉,胡萍扭动水蛇般的身体,快乐地发出呻吟,软软地倾倒在了普一文的身下。

  经过一番忙乱,两条赤裸的身体滚在了一起。一条雪白、丰满,各处景致美不胜收;一条干瘪,骨瘦如柴,不堪入目。但这并不妨碍两人喷发出来的人的本能激情。经过干柴与烈火的碰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忘我,达到了排山倒海的高潮……

  犹如暴风雨过后,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尽管这种安静、和谐是短暂的。

  普一文抚摸着胡萍那晶莹玉体和柔软又有弹性的乳房,眼睛仰望着在油灯下只看得到轮廓的房梁,有些动情地说:“多美的夜晚呀,要是就能这样把时间延续下去,我普一文宁愿做一介草民。”胡萍不出声,普一文继续着思路往下说,“几十年的统治,转眼间就土崩瓦解,改朝换代,让你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准备。正应了那句老话,‘无可奈何花落去,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真不知啥时候才能得到我们扬眉吐气挺胸抬头的日子。”普一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唉,河东河西,遥遥无期。”

  胡萍尽情地享受着激烈运动后普一文的爱抚,懒洋洋地把一条大腿压在他的身上,闭着眼睛轻声说:“别想的那么远,还是考虑眼前的事吧。”

  “咚、咚、咚!”房外传来了敲门声。

  “什么事?”普一文不高兴地问。

  “陈善多台长请示,普老是不是换个地方?”

  普一文知道这是贴身保镖,便回答:“不用了,告诉陈台长,这里很安全,加强巡逻,多派几个卫兵就行了!”

  “是!”脚步声远去。

  这时,胡萍缓过劲来了,用手摸着普一文的下身,娇模娇样娇滴滴地说:“普老,你可真是老当益壮,食色如饿虎扑羊也。”胡萍蓦然停住,撑起半身,转了一个话题:“嗯,樊云龙那边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万事倶备,就等我们这边动身,那边的人已到戛洒来接应了。”普一文睁着直勾勾的眼睛瞧着胡萍丰满的乳房。

  “李崇山、余国聪、陈梦凯他们倒是无所谓,生来的骨头长成的肉,大山里一藏,共军奈何不了他们,可吕宜文怎么办?那么大把年纪了,孤孤单单一个人,到戛洒时把他带上,还是一块走吧?”胡萍心里产生了一丝同情心,有些可怜吕宜文。

  “留下吧,带上他不方便,目标太大。再说,哀牢山这块根据地不能丢,需要出谋划策有文化的人,吕宜文本身有些功夫,对这儿的情况也比较熟悉,留下他对发展反共基地会有用处的。”

  “用处?”胡萍苦笑,“兵败如山倒,凶多吉少。唉,满洲国吉林省长、中华民国驻德国大使一代名流,竟落得这么一个远离他乡、四处逃窜、无家可归的结果。”胡萍神色暗淡,心灰意懒,刚才因性欲得到满足而焕发的光彩,荡然无存。

  普一文反过来安慰她:“别那么悲观,事情的发展还难以意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扬武、鲁奎山的方继清,顺水沟、高粱冲的易朝鼎、张正鸿,他们都有一定的实力,是李崇山的一部分,他们控制着新平。江川钱绍云的‘云南反共救国军滇中独立师’,搞得江川、通海、晋宁、华宁日夜不得安宁,他的同乡王跃武,带领卢汉起义部队34团策反成功在望;广通的杨永寿、汤固,双柏的苏理安、苏文华、苏绍,南华县县长和盐丰彝族土司普光才等四大股主要人马,以及姚安的‘滇西反共军’、盐丰的‘反共救国军’,基本上控制了整个楚雄地区;红河地区,我们的人马有近万人,金平的刀家柱、贺光荣、熊国万、唐明先,元阳的龙绍林、白云庆、朱光云、冯老凯,建水的卢万和、普永文,他们的队伍基本上控制了乡、村领导权;临沧云县的张国柱、耿马土司罕裕卿、凤庆陈家璧,以及戎光彩的‘云南反共救国军临沧纵队’,有粮有枪,势力不断扩大;特别是位于四川、贵州、西康省结合部的昭通,富有战斗经验的贺国光在那儿建立了近10万人的反共基地,以实现‘游击计划’的目的。这些武装力量不可小视,他们都是我们边疆反共复国的雄厚资本普老,我不否认你说的这些云南反共复国的基础武装力量,他们中的大部分行动计划,都有我们军统人员的参与,但明眼人都知道,党国的800万武器装备精良的军队,在三年的时间里就被共军打垮了,这云南十多万人的地方散乱武装,还成得了什么气候?普老,套用你们这儿的土话来说,那是‘斑鸠日老鸹,少说点漂亮话’。”看到普一文要插嘴,胡萍用手捂住他的嘴巴接着说,“你别不高兴,这次暴动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你很清楚,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不会超过一个月,解放军的大部队就会开过来的。”普一文不急于说话了,他知道胡萍说得在理。沉默了一会儿,胡萍又说:“戴老板当年给我们讲课训话,想不到很快就用到这儿来了。”胡萍抽出烟,就着灯火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什么课?”普一文随便问。

  “三十六计。”

  “此课怎讲?”普一文来了兴趣。

  胡萍躺下,把头靠在了普一文的臂弯里,清理了一下嗓音,说:“其实兵法上的这个三十六计,也有人叫它三十六着,它的说法也种种不一,有人把它说成三十六种动作:走、吃、喝、睡、听、坐、立、拾、笑、哭、骂、击、蹴、谈、吹、唱、仰、俯、偃、挥、拉、见、问、闻、寻、携、贪、痴、哀、乐、恶、熬、窥、察、取、爱。”这三十六种动作当中,以“走”为先。所以人们才说,‘三十六着走为先’。

  “当然,也有人把它说成是三十六种玩乐方法:远走、弹琴、读书、垂钓、赏月、看花、饮酒、吟诗、会友、策马、乘车、游山、玩水、闲谈、独唱、击筑、柏板、临池、绘画、听曲、围棋、餐英、品茗、泛舟、捕鸟、挝鼓、踏青、游园、省亲、夜宴、玩玉、投壶、猜谜、讴歌、观灯、习武。这当中同样把‘远走’说在头前,仍是‘走为上’。”胡萍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喷出团团烟雾。

  “最后就是咱们常说的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以逸待劳、趁火打劫、声东击西、无中生有、暗度陈仓、隔岸观火、笑里藏刀、李代桃僵、顺手牵羊、打草惊蛇、借尸还魂、调虎离山、欲擒故纵、拋砖引玉、擒贼擒王、釜底抽薪、浑水摸鱼、金蝉脱壳、关门捉贼、远交近攻、假途灭虢、偷梁换柱、指桑骂槐、假痴不癫、上屋抽梯、树上开花、反客为主、美人计、空城计、反间计、苦肉计、连环计和走为上。这种说法虽把‘走’字说在最后,却加上了‘为上’,还是以走为先,以走为上策。”

  胡萍说完一扬手,烟头从床头到墙角划出一道弧形。

  “好记性,吃藤柳条屙箩筐,肚子里的货儿一套一套的,真不愧为南京政府直接派遣来的军统之花小狐仙!”普一文从内心里佩服,“世上的事就是瞬息万变。战争,本身就是变化无穷的‘八卦阵’。要不,怎么跑出来句‘不能捧着一条绳子上吊’的俗话呢?光是三十六计就呈现出了这么多炫目丰富的色彩!”

  “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胡萍皱起漂亮的柳叶眉,有些不高兴,看来土蛇行动计划除了利用本地有势力有影响的人,站出来联合各方武装力量举事抗共反对新生政权外,没有办法的最后一着还是溜?”话音里多少有些讥讽。

  普一文一时显得有些尴尬:“不能这么说,审时度势,好汉不吃眼前亏,兔子都有两个窝,何况是人呢,蒋总统不也跑到台湾去了吗?毛泽东的游击战,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最后不也打出个共产党的政权了吗?再说,土蛇行动计划也是在军统的策划帮助下完成的,虽然有些计划落空了,但我们不是已留下了一部分精英了吗?”接着又自嘲地补上几句,“倒霉时咸盐生蛆,走运时扁担幵花。土蛇嘛,到了这种时候,不溜怎么行!”

  “名副其实呀!”胡萍有些懊恼,也显得有些无奈,“一边是攻城夺池,一边是溜之大吉。一边是明火执仗,一边是藏匿山林,潜伏城中,隐居国外。唉,暴动之时就意味着失败、断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别那么伤感普一文反过来又安慰胡萍,把皱巴巴的双手在胡萍光滑的背脊上滑上滑下,乱世出英雄,风云聚会龙争虎斗,谁想得到当年就那么几个人几条破枪的‘朱毛’,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就闹出了个中华人民共和国。”

  “好了,别说这些了,心烦,什么时候动身?”胡萍从普一文的怀里抬起头。

  “出太阳之前。现在睡一个安稳觉,以后的几天长途跋涉,我们是会很辛苦的。新平这个烂摊子,就留给陈善多、普敬三他们去收拾吧!”普一文疲倦地打一个哈欠,吹灭了灯火,抻手搂住胡萍,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胡萍瞪大眼睛,望着眼前漆黑的一片,心里一片茫然。

  凌晨,星星还没有退尽,普一文、胡萍骑着马,带着七八个经过挑选的精悍人马,悄然离开了新平县城。

  5月4日,大平掌、戛洒的土匪在吕宜文的密谋策划和李崇山、余国聪、陈梦凯的亲自指挥下,同时暴动,两地的征粮队员和基干民兵,再次面临着血与火的考验。

  大平掌。

  李崇山坐守一棵枝繁叶茂的核桃树下,指挥匪徒死命围攻“陇西世族”庄园里的征粮队和基干民兵队,枪来弹往,流星纷扬,弹片就像撕破绸布那样尖啸地划过,硝烟味一股股地扑进鼻腔,双方均有伤亡。

  一颗子弹打在核桃树干上,差点伤着李崇山,他忙跳到了树背后,坐在一块石头上。这时,一匪卒慌里慌张跑来报告,庄园后院冒烟,估计是着火了。李崇山一听,急了,刚落下的屁股又跳了起来,那可是舅舅的传世之产,哀牢山主人身份地位的象征!他大声命令:“只准用枪打,不能扔手榴弹,更不准用火攻,哪个毁坏了庄园,我他妈的就枪毙了谁!”接着,他又派出一部分人去救火,自己仍镇守在核桃树背后,鹰隼一般的眼睛密切注视着土匪围攻的进展。

  一土匪小头目在围墙后露出小半截身体,扯着嗓门喊:“里边的人听着,我们李副司令说了,只要你们缴枪投降,就饶你们一死,放你们滚下山去!”话音刚落,一声枪响,小头目栽倒在围墙上。

  被围人员虽在教导员封庭芳、中队副刀成光的带领下英勇抵抗,但终因寡不敌众,伤亡人数太大,战斗进行得很艰难。“教导员,我知道这儿有一个地下室,里面有一条可以通往外边的地道。”在这危难时刻,有一本地的工作队员提出建议。白庭方不明情况,忙让这个队员领着队伍退守到“陇西世族”养晦园房基下的地下室内,等到发现上当时,为时已晚,被土匪严严实实堵在了里面。李崇山一发狠,命匪徒在地下室外面墙壁上的两个通风口处,拼命烧干辣椒、稻草,往里灌烟。地下室空间狭小,仅10多平方米,只有一处出口与地面相通,不一会儿,滚滚而进的浓烟就呛倒了好几个战士。失去战斗力的战士被拖出地下室,全被打得遍体鳞伤,最后被残酷杀害。白庭方等三人被土匪剖开肚子,掏出肠子,扔到了石灰池中。

  嗜杀成性的李崇山站在“陇西世族”大门口,望着被杀害的60余人的尸首哈哈大笑,随后带着数百土匪黑压压的跪倒一大片,齐声向昆明的李润富报捷。

  戛洒。

  街上空无一人,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经久不散的硝烟味,让人窒息。办事处方向不时有零星的枪声传来,战斗已接近尾声,暴动的土匪已占领了办事处所在地和空空的粮库,现正把被抓捕的人员押往富昌隆。

  街边一主人已逃避的土掌房窗口处,野猪箐的白大爹和河口街的男孩小黄毛,一老一少,正屏声静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街面上。这儿是通往富昌隆的必经之地。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声音,土匪吵吵嚷嚷吼吼叫叫的队伍七零八落地走过来了,他们不停地辱骂和殴打被俘的人员,队伍中不时传出惨叫的声音和大声的反抗。侥幸从李崇山包围中突围出来的办事处主任陆开亮,躺在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他已经奄奄一息,站立不起来了,是被土匪用绳子拴住脚拖着走的,身后的石板路上留下了一道道鲜红的血迹。

  陆开亮回到戛洒后,没有休息,忍着伤口的剧痛,马上召集征粮员和基干民兵队伍,一致通过,人在粮食在,与粮共存亡,坚决守住粮食,不能落入敌手。并决定马上秘密转移征收的公粮和掩藏的税收款,争取在土匪暴动之前做好一切迎战准备工作。

  任务完成后,当所有人员集中在办事处商量下一步的具体行动时,哨兵进来报告,发现街上陌生的人和平时掌握的监控对象,开始向富昌隆集中。陆开亮和所有人员都知道,戛洒土匪暴乱的序幕很快就要拉开了。

  鉴于县城被土匪占领,各区乡土匪大都发动暴乱的严重局势,陆开亮决定暂时把队伍拉向还没有土匪暴乱消息的者竜方向,以后的去向看情况而定。可队伍刚撤出办事处,大平掌方向下来的一股土匪就切断了通往者竜方向的去路,富昌隆里聚集的人领到枪后,已开始分兵两路,有组织有指挥地向办事处包抄过来。土匪暗探报告,为政府工作的人向者竜方向行动,于是潜伏在富昌隆地下室多日蓄谋已久的吕宜文、陈梦凯和土匪骨干,调动了所有的人马,开始发起暴动。

  退回办事处的所有人员知道,没有退路,只有抵抗。深知土匪残暴习性的陆开亮,马上命令所有人员就地古领有利地形,迎战土匪的进攻。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英勇激战,我方人员伤亡过半;叛乱的匪徒在陈梦凯的指挥下,丢掉了二十多条命后,占领了办事处。身负重伤的陆开亮被土匪抓获,在他身旁,只留下了一支没有子弹的手枪和一堆燃尽的纸灰,那是征粮员和基干民兵的人员名单和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报告陈副司令!”队伍中的一匪卒跑到陈梦凯面前,“陆开亮没有气了。”陈梦凯横了匪卒一眼,扭动着肥胖的身体走到陆开亮身边,用脚踢了一下,见没反应,又皱着眉头弯腰用手在陆开亮的鼻子前试了试,立起身骂到:“他妈的,短命鬼,便宜他了!拖到阴沟污水里,让蚂蟥把他的血吮吸干净!”“是!”两个土匪用手拉住脚,把陆开亮扔到了路边长满杂草的臭水沟里。

  这一切,都被躲藏在土掌房里的白大爹和小黄毛看得清清楚楚。当土匪走远后,二人跑到水沟边,把陆开亮拉了上来。

  小黄毛机灵,他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擦干净陆开亮脸上的污水,贴耳听了听陆开亮的心房,惊喜地说:“白大爹,陆主任的心还在跳!”这时的白大爹半点疯癫也没有了,他兴奋地把嘴贴近陆开亮的耳根:“陆主任,陆主任,我是野猪箐的白大爹!”多次呼唤后,陆开亮艰难地睁开眼睛,他看清眼前的人后,用微弱的声音说:“快,快去救沈文周,他还是个小、小孩,他知道藏粮、粮食的地方……土匪会逼他的。”说完,陆开亮闭上了眼睛。

  “陆主任!陆主任!”二人急声呼唤。白大爹用指甲按住陆开亮的人中。

  “他还小,我、我、我不行了,粮食藏在白石岩的山、山洞……”陆开亮声音越来越弱,四肢抽搐,最后将头一偏,倒在了白大爹的怀里。

  小黄毛掉下了眼泪,悲伤地哭了。小黄毛是个孤儿,父母被李崇山杀害后,他就身穿百家衣,口吃百家饭,流浪为生,他从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人民政府成立后,他对什么都感到新鲜,经常在河口街、戛洒街看热闹,有时也到办事处转转,工作人员看他可怜,经常给他点吃的穿的,这当中,也得到了陆开亮的不少照顾。白大爹大难不死,在河口街、腰街、戛洒一带乞讨为生。一次,又冷又饿的小黄毛缩在河口街大庙的角落里哭泣,白大爹给他找来了吃的,并烧着了火堆取暖。这以后,二人就相依为命,一老一小生活在一起。

  “别哭了,赶快按照陆主任交代的去做,想办法救出沈文周!”白大爹刚才看到了,土匪队伍里有一个边走边哭的小孩。“怎么救,他们那么多人?”小黄毛擦着眼泪问。

  “跟上,相机行事,到时候再说。”白大爹用衣服盖住了陆开亮的脸。

  两人最后看了陆开亮一眼,仗着街道熟悉,抄近道赶往富昌隆。

  富昌隆大门口守卫着两个持枪的土匪,门内的院子里沿墙壁挺立着被抓来的人员,周围站满了凶神恶煞的匪徒。吕宜文坐在神椅上,眯着眼睛,默不作声。站在院子中间的陈梦凯把手一挥,粗声霸气地叫道:“你们当中只要有一人说出藏粮藏税的地点,我就饶你们全部人一死,我说话算话。如果不说的话,我一个不留,全部把你们干掉,为刚刚死去的弟兄报仇!”

  “说!快说!”匪徒在一旁张牙舞爪地帮腔。

  没有声音,除了墙外凤凰树上偶尔传来的三两声知了鸣叫。所有被俘人员在参战前就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因为就在这块土地上,他们亲眼目睹和听说了土匪太多太多的暴行,而且就在刚才,他们亲身经历了土匪血腥的屠杀报复。为此,他们中没有任何人相信土匪的鬼话,更没有人会对土匪抱有一丝放生的希望。再说,他们就是为了保护国家财产,而放弃了最佳撤离机会的。

  “小杂种,你过来!”陈梦凯瞪着三角眼搜索了一遍,最后盯住了沈文周,“还不满15岁吧?这么小,跟着共产党出来乱什么!说,你们把粮食、把税收款都转移到哪儿去了?只要你说出来,现在我就可以让你走出这个院子,活着去见你的爹妈。”陈梦凯皮笑肉不笑,可话音里明显带着杀气,阴森森的。

  沈文周被拉到院子中间,他有些害怕,眼里含着泪水,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同志。他是哈尼族,征粮队员,参加工作不到三个月。

  “小窝尼,听到没有,我们副司令在跟你说话呢!”一匪徒气势汹汹,狠狠抽了沈文周一个耳光。

  沈文周嘴里流出了血,眼里流出了泪,这个平时连汉话都说得不太清楚的大山里的少数民族孩子,这时从嘴里清清楚楚地吐出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满脸猪肝色的陈梦凯大怒,拿过身旁匪徒的长枪,一刺刀就扎进沈文周的大腿上。沈文周惨叫一声,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两个匪徒上前把他架了起来。“说,在什么地方!不说就打死你!”旁边的土匪连唬带吓,咋咋呼呼。

  “住手!别欺负小孩,他什么都不知道!”被抓人员中的傣族战士白玉祥实在忍不住了,其实他自己当时还不满18岁。

  “这么说,他不知道你晓得啰?”陈梦凯边说边扭动着肥胖的身体走近白玉祥,“快说,在什么地方!”

  “把他们都放了,我带你们去。”白玉祥沉着地回答。

  陈梦凯一阵惊喜,连嘴巴都合不拢了:“那好,把这些粮食弄到手,老子可省去了许多麻烦。带路!”土匪一拥而上,推着白玉祥往外走。

  陈梦凯招手叫来土匪小头目,咬牙切齿地交代:“我们一出大门,就把这些剩下的全给我用刀干掉,不留一个活口!”“是!”小头目招呼着几个匪徒折回院子。

  白玉祥权宜之计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沈文周受罪,为被抓的战友争取更多的一点生机,他并不想真的把藏粮藏款的地点告诉土匪。可当他刚走到大门口时,后面就传来了战友“共产党万岁!新中国万岁!”的口号声、呼喊声和土匪的狂笑声,他愤怒得像一头发威的狮子一样,撞倒身边的土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一脚踢向陈梦凯的裤裆。来不及躲避的陈梦凯惨叫了一声,双手抱着下身,疼得弯腰昏倒在地。白玉祥趁机逃跑,但没跑出多远,就被土匪乱枪打死在街道上。

  藏在富昌隆院子围墙外凤凰树上的白大爹和小黄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发生的全部惨状。他们一老一小流着泪忍着心痛看着自己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倒在了土匪的屠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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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牢山剿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