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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湮灭的悲怆》 作者:耿立

第1章 自序

  有几人在登高的时候,能体悟到陈子昂《登幽州台歌》的苍凉心绪?

  在时间绵长的消逝中,今人不见古时月,古月曾经照今人。怀才不遇的陈子昂在古燕国的土地上,一定会想起战国时期燕昭王礼遇乐毅、郭隗,燕太子丹礼遇田光等历史事迹,但前代贤明的君主见不到陈子昂,后来即使有贤明的君主,陈子昂也不会遇到。登台远眺,宇宙茫茫,天极大,地极阔,北方苍茫的天宇下,只孤独一人,兀立荒原,如受伤的狼,惨嚎着。《楚辞·远游》里这样的句子:“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可谓陈子昂的精神远祖吧。

  那只有穷途而哭,对着一轮残照,长涕郁郁,作为一个孤独的歌者,能揾子昂泪者是谁?又有谁千年之下,每展读是篇,也是郁积在胸,块垒难以纾解。

  但是细细思来,这首诗的一个细节,引起我极大的兴趣,那就是陈子昂怆然涕下。是这个细节,保证了精神的饱满,给精神性以支架。

  那是诗歌,而在散文的写作中,细节的物质性和精神性,是我思考并关注的,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文字不失重。

  散文的细节是物质的,不能轻飘失真,它是一个容器,也是外壳。

  但是很多写散文的人往往在这里失足,很多的人追求所谓的诗意,忘2掉了真实乃散文的基础。从杨朔《雪浪花》里的老泰山的名字,到他把剪刀能铰云霞的话语,让人感到这样的老渔民是有大学知识和水平的。

  有人把诗作为散文的追求,最后使散文走入了狭小和魔道,我想,特别是在我们这个常以文字的瞒和骗来和生活及真相割裂的民族,思考细节的物质性和精神性,是抵抗凌空蹈虚的无奈的办法和拯救之道。

  墨哲兰(张志扬)先生曾有过这样的沉痛思索,他说:“……我无法欺骗自己,我的经历向文字转换时有苦于表达的失重状态……此种现象‘一旦被意识’,真有读写不安宁的惶恐,‘苦难向文字转换为何失重’,坦白地说,至今我没有找到可以安宁的答案。”

  是啊,选择哪个词,是写作者的权利,但这里面也难免有投机,有逃避,有故意,有栽赃,有扩大和缩小的嫌疑。

  张志扬的好友萌萌死掉,张志扬怀念萌萌的一篇散文《炊烟》后面有个补注,引起我的兴趣。现抄录如下:

  “炊烟”、“往事成烟”,写完之后,我突然发觉,一个词语就是一个存在的隐喻。

  “烟”,名词,可用“这是烟”命名,可用“烟是什么”追问其定义,也可用“烟不是什么”如不是“云”,不是“雾”,不是“汽”来巩固其定义的确定性,表明“烟”是一个实体,一个事件,一个经历,一个抹煞不掉的存在。

  但“烟”又是可以消逝的,或者说,烟是一个可以消逝的存在,是不在场的在场性——它在着;又是在场的不在场性——它消逝了。

  “烟”,一个直观着的痕迹、踪影。

  所以,“往事成烟”,即往事成为踪迹,而且这是一个间断着、发散着的踪迹,它决不单向度地把你指向过去,它其实是可以指向任何一个方向的,无论是对成功者或对失败者,都绝对地等值。

  如果说,她,和她的炊烟的意象,给我留下了什么,恐怕是“烟”。

  一个生存的隐喻。

  这是张志扬在怀念萌萌散文后的补记,萌萌死掉了,如烟飘散么?

  如烟消失么?尼采说:“很多人死得太迟,而有几个人又死得太早。”是啊,有些眼前的、嘴边的、心里的东西你真的能写出么?生活的真,个人的经验如何向文字转化?在转化的过程如何不失真不失重?

  文字是吊诡的,有些词死了,有些词异化了,词里也暗含着诸多的陷阱,作者稍有不慎,连自己也会掉到习焉不察的陷阱里。是啊,在写作的时候,下笔每一个词都要像张志扬先生辨察“炊烟”的细部一样,笔下有生死啊。

  回到散文写作,我以为,日常的、世俗的、没有经过污染的细处和语言更加本真和贴近现实。当杨朔在歌赞海市里生活美好的时候,在写小蜜蜂的时候,杨绛也写到了农村,她写到农村的狗,杨绛写道:村子里的狗,哪一只不吃屎!她女儿初下乡,同炕的小娃子拉了一大泡屎在炕席上,女儿急得忙用大量手纸去擦。大娘跑来嗔她糟蹋了手纸——也糟蹋了粪。大娘“呜——噜噜噜噜噜”一声喊,就跑来一只狗,上炕一阵子舔吃,把炕席连娃娃的屁股都舔得干干净净,不用洗也不用擦。女儿每天早晨,听到东邻西舍“呜——噜噜噜噜噜”呼狗的声音,就知道各家娃娃在喂狗呢。

  杨绛下了乡才知道为什么猪是不洁的动物,因为猪和狗有同嗜。

  不过猪不如狗有礼让,只顾贪嘴,全不识趣,会把蹲着的人撞倒。狗只远远坐在一旁等待,到了时候,才摇摇尾巴过去享受。

  这里的猪和狗,不是杨朔笔下的蜜蜂、红叶,也非泰山极顶里鸡的爪子踏在石板上,写下的小小的“个”字,美则美矣,却隔了许多。

  杨绛在《干校六记》里的文字,才是更有冲击力的20世纪60年代农民农村的真实,杨朔诗意确乎诗意,但离真和震撼也远,当他歌赞的时候,他不知道几年后文革的火把能把他也燃烧了,最后自杀了之。

  上个世纪60年代的大灾荒、大饥饿在杨朔笔下成为了诗意,把生活之悲剧转换为一出闹剧,这是老中国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这里面我们可以看出:一种精神的沉沦,使很多人对生活的苦难缄口,对苦难冷漠。把散文作为美文、作为诗意来处理,我们可以问,经过淡化稀释了的悲剧还是悲剧吗?更何况把悲剧喜剧化,最后化掉的是一种担当的精神,是一种对苦难的遗忘,在审美的沉醉中,把他人之血变成了我的诗酒文章。

  当然在散文的写作里,真的情感,真的场景,真的性情是必要的,在散文写作中,仔细斟酌细节,把细节的物质性把握住,发现或显现细节的精神性,是散文写作的一个基本的原则,这在司马迁《史记》里,我们能体悟到。《史记》里的很多细节,很有震撼力,那些人事突破了个体极限,但根植在土地上,有世俗的根基,有超拔的念想。

  我知道在所谓的写作艺术上很多人常常强调精神层面、艺术架构,但往往缺乏本该最宝贵的历史责任和民生视角,这使得许多作品变得飘忽无根。无根的艺术往往是唯新求变是尚,无根的艺术往往追求作品的“深刻性”,于是形式感、语言的虚化把作家压得气喘吁吁。

  其实引车卖浆者的生活,才是历史的根,无根的艺术是苍白乃至无血性的,把人们拒斥在外。

  其实对所存在事物的表达,不仅是在运用语言选择场景细节,我们的汉语言有时多么暧昧,模棱两可,虚幻和象征,它涉及到一个关节点,那就是写作者的看法。是漠视、说谎、置之于身外,还是参与、体验、感同身受的“在场”。“在场”,不仅仅是指作者亲身经历的在场,更多的是指作者的精神参与、心灵共鸣、置心其中的在场。“在场”的一个标志,就是把别人的、过去的苦乐当成自己的苦乐,把对人与事的陈述转化为自身的血肉体验。任何事物都与我们有关。我们“在场”

  的程度决定着我们对历史认识的深度。记得赢得1994年普利策新闻特写摄影奖的作品。那是一个苏丹女童,即将饿毙跪倒在地,而兀鹰正在女孩后方不远处,虎视眈眈,等候猎食女孩。当人们纷纷打听小女孩的下落,遗憾的是,卡特也不知道。他以新闻专业者的角色,按下快门,但后来呢,他离开了,兀鹰和小女孩最后的结局他不知道。卡特在荣获他一生中最高荣誉的两个月之后,自杀身亡。

  人们会想卡特为什么当时没有主动救助这个小女孩,他能拍下这个画面,说明他的职业敏感性,当时他的职业“在场”,可他的生命不“在场”,最后,这次生命的缺席成为他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他选择了自杀。从他选择自杀,说明卡特是个敢担当的汉子,反顾我们的周围,在文革中,在反右中,多少的诬陷者、告密者、杀人者,几人在亏与欠中以自己的生命赎罪呢?

  在这一点,我特别赞赏日本作家村上春树。2009年2月,被授予耶路撒冷奖的日本着名作家村上春树,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为了传达一个信息”,来到以色列耶路撒冷参加颁奖仪式。在15日的主题演讲中,村上春树毫不客气地批评了东道主以色列不久前在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他把人类比喻成撞墙的蛋,并声称“我站在蛋的一边”。原先我把村上春树当作流行的小说家,错误地认为他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担当,看了村上春树的演讲,我觉得应该为自己的偏见给村上先生道歉,他的演讲是近年读到的最震撼我心的文字,我节录一点,作为我散文序言的结尾,也是我在散文写作时努力站在鸡蛋一边的动力:

  请容我在这里向你们传达一个非常私人的讯息。这是我创作时永远牢记在心的话语。我从未将这句话真正行诸文字或贴在墙壁,而是刻划在我心灵深处的墙上。这句话是这样的:

  “以卵击石,在高大坚硬的墙和鸡蛋之间,我永远站在鸡蛋那方。”

  无论高墙是多么正确,鸡蛋是多么的错误,我永远站在鸡蛋这边。

  谁是谁非,自有他人、时间、历史来定论。但若小说家无论何种原因,写出站在高墙这方的作品,这作品岂有任何价值可言?

  这代表什么意思呢?轰炸机、战车、火箭和白磷弹就是那堵高墙;而被它们压碎、烧焦和射杀的平民则是鸡蛋。这是这个比喻的其中一层涵义。

  更深一层的看,我们每个人,也或多或少都是一枚鸡蛋。我们都是独一无二,装在脆弱外壳中的灵魂。你我也或多或少,都必须面对一堵名为“体制”的高墙。体制照理应该保护我们,但有时它却残杀我们,或迫使我们冷酷、有效率、系统化地残杀别人。

  是我们创造了体制。

  我写小说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给予每个灵魂尊严,让它们得以沐浴在阳光之下。故事的目的在于提醒世人,在于检视体制,避免它驯化我们的灵魂、剥夺灵魂的意义。我深信小说家的职责就是透过创作故事,关于生死、爱情、让人感动落泪、恐惧颤抖或开怀大笑的故事,让人们意识到每个灵魂的独一无二和不可取代。这就是我们为何日复一日,如此严肃编织小说的原因。

  我九十岁的父亲去年过世。他是位退休老师和兼职的和尚。当他在京都的研究所念书时,被强制征召到中国打仗。

  身为战后出生的小孩,我很好奇为何他每天早餐前,都在家中佛坛非常虔诚地祈祷。有一次我问他原因,他说他是在为所有死于战争的人们祈祷,无论是战友或敌人。看着他跪在佛坛前的背影,我似乎感受到周遭环绕着死亡的阴影。

  我父亲过世了,带走那些我永远无法尽知的记忆。但环绕他周遭那些死亡的阴影却留在我的记忆中。这是我从他身上继承的少数东西之一,却也是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今天,我只希望能向你们传达一个讯息。我们都是人类,超越国籍、种族和宗教,我们都只是一枚面对体制高墙的脆弱鸡蛋。无论怎么看,我们都毫无胜算。墙实在是太高、太坚硬,也太过冷酷了。战胜它的唯一可能,只来自于我们全心相信每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来自于我们全心相信灵魂彼此融合,所能产生的温暖。

  是啊,对于墙来说我们毫无胜算,但我们站在蛋的一边,温暖孤苦无告的灵魂,给他们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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