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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湮灭的悲怆》 作者:耿立

第6章 谁的风月(2)

  通过易先生的性与力,王佳芝感到了自己是个女人;通过那闪闪发光的钻戒,王佳芝感到自己是一个被男人呵护的女人。她为了这个感觉,把易先生放走了,自己也搭上了命。

  这是一个为了性,不要命的女人。张爱玲曾经深爱胡兰成,胡兰成曾经伤害张爱玲。张爱玲对于落水的“汉奸”胡兰成,究竟有多么深的爱和恨,这里不敢断言。但是在《色·戒》里,王佳芝身上有那么多张爱玲的影子,而易先生又无法不令人联想到胡兰成。《色·戒》会让张爱玲涂涂写写30年,最后写出来,又是一个藏的比露的多得多的东西,太多的欲言又止,太多的语焉不详,太复杂的情感,太暧昧的态度。

  《色·戒》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写郑苹如和丁默村的故事,实际上,那幽微暗色的心理世界,那爱与恨、“猎人与猎物”、“虎与伥”的关系,那“终极的占有”,写的哪里是郑苹如和丁默村呢?李安说,他让梁朝伟揣摩易先生角色时,是让他把丁默村、李士群、胡兰成、戴笠四个人的特质糅合在一起的。我们看电影里易先生签字处决王佳芝时写的是“默成”,对两个男人的合成,丁默村、胡兰成各取一字,但这里面透露出的丁默村,自然会想到郑苹如,我觉得这对死去的郑苹如构成了无声又最深最大的伤害。

  四

  是中日战争改变了郑苹如生活的轨迹。原本青春的她该在法政学院里静静读书,完成学业后做法官;她有恋人,她在照片背后写给恋人的絮语是那样的炽烈。如果不是战争,她该享受风晨雨夕爱的呢喃;她是那样的美艳,中日的混血,使她综合了两个民族的特异与优长,灿烂处如月下的樱花与雨后的牡丹,她应该开成民国年间里最好织锦上最快乐的花朵。

  然而战争来了,特别是在上海滩,一切都变得诡异,堕落的有之,奋进的有之,有的附逆,有的消沉。作为女性,难免更给了家人和朋友一种揪心。历史不仁,美丽姣好聪慧的女性往往遭遇加倍的苦难。女性是战争里易碎的琉璃,不管是捧在手里还是含在嘴里。

  作为一个法官的女儿,郑苹如如果不是为了家国,他的父亲是不会允许她出入交际场合那黑暗龌龊的地方。在《色·戒》电影演出后的日子,郑苹如的侄子回忆说:祖父对他很慈祥,但是对姑姑却管教很严格。有一次邻居家女儿打来电话,告诉二姑郑苹如,朋友带来一把电吉他,叫她过去欣赏。祖父对那家邻居印象不好,不准郑苹如去。

  郑苹如央求:“去去就好啦。”祖父摆出他的法官脸,“不要讲,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但郑苹如却出入百乐门、仙乐斯等上海滩着名的舞厅。豆蔻的年华,不是出于性情,也非生计。当时的郑振铎先生是见过郑苹如的,他们是万宜坊公寓的邻居,“身材适中,面型丰满;穿得衣服并不怎样刺眼,素朴,但显得华贵;头发并不卷烫,朝后梳了一个髻,干净利落,并不像一个‘浪漫’的女子。”郑苹如出入交际场合,曾引得万宜坊邻居的侧目,这样一个貌美而又有着中日混血的女子,为着身体里有一半汉族人血液在歌舞场里,她是欢快的吗?那里面该有着怎样的酸甜苦辣?虽然历史从来不关注这样的细节,抗战史也不屑于过多地注意到这样一个奇异的女子,如果不是《色·戒》电影,也许她就淹没不彰,但就在无聊的人给她泼脏水的时候,在她殉国快70年的时候,2006年底,南京路上的老字号王开照相馆地下二层档案室内的消防龙头突然爆裂,淹毁了大量老照片,只有少数放在高处的照片得以幸免。这里面人们看到了曾上《良友》封面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郑苹如。在这个国人争说“色戒”的狂潮中,郑苹如现身了,她是以她的美的再现和殉国来追讨这个世间的公道吗?历史不是死的,她有着我们常人所不解的诡异,这照片出现的精神意义不同寻常。在和平的时日里,有谁知道民族的悲情漫漫。我们看到了郑苹如那跨越时空美的尊严,在历史的变革和转折期,她是以她的美给我们提供现代的阐释吗?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我们可以从两件事看出她的机智与担当。一是她曾把汪精卫出逃情报第一个刺探出来,二是1938年,当时日本首相的儿子近卫文隆也来到上海。在一场舞会上,近卫文隆认识了郑苹如。她姣好的容貌、高雅的气质、流利的日语让近卫文隆一见钟情,很快两个人就在各种场合出双入对。这时候,中日战争已经进入相持阶段,社会上开始风传双方有意展开和谈。这个消息让郑苹如擅自计划了一个大胆的行动,绑架近卫文隆,以此为筹码促中日和谈,终止战争。

  对郑苹如毫无防备的近卫文隆一心一意认为,这个迷人的女孩是在和自己谈恋爱。郑苹如就利用这样绝好的机会,邀请近卫文隆一起出去游玩。在近卫文隆看来,他只是跟女朋友到一个地方玩了一天一夜,而对于郑苹如来说,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绑架,她已经把近卫文隆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尽管这次幼稚天真的行动在上级得知后被勒令中止,但却惊动了日本情报机关,而上司则改派她去接近丁默村。

  与近卫文隆相比,老牌特务丁默村无疑是一个更为狡猾的对手。

  多年的谍海生涯使他从不轻易相信他人,郑苹如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要如何才能接近丁默村呢?

  凑巧的是郑苹如中学时曾在丁默村任校长的学校读书,这样特殊的师生关系成为郑苹如接近丁默村的一个绝妙借口。郑苹如是典型的淑女,年轻漂亮又知书达理,很容易吸引以好色闻名的丁默村的注意。果然,郑苹如只是几次“碰巧”出现在丁默村参加的舞会上,丁默村的眼睛就已经牢牢地焊在了她的身上。几次见面之后,被郑苹如的美貌吸引的丁默村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找机会来接近郑苹如了。

  郑苹如开始的任务只是接近丁默村,收集情报。但从1939年开始,丁默村领导的魔窟“76号”特务们针对不愿与日本人合作的爱国人士,不断策划实施暗杀行动,整个上海滩都笼罩在恐怖的阴影之下。

  此时,郑苹如接到了“尽快行动,铲除丁逆”的指令。

  1939年11月,郑苹如父亲郑钺的一位坚持抗日爱国立场的同事被暗杀,事后丁默村对郑苹如说:“这是杀鸡给猴看。你父亲坚持不参加和平运动,‘76号’早晚要取他的性命。”面对父亲的安危,郑苹如下定了刺杀丁默村的决心。

  丁默村的轿车经常进出万宜坊接送郑苹如。对于女儿与丁默村的来往,郑苹如的父亲郑钺早就有所耳闻。他似乎已经隐约地猜到女儿正在从事的工作,因而当他每每看到女儿独自在家若有所思的时候,都会感到一种为父的莫名的哀痛。终于有一天,郑钺忍不住劝女儿说:去香港吧,和汉勋结婚,别留在上海,去哪儿都行。汉勋是郑苹如的未婚夫,他曾经写信给郑苹如,让她到香港去完成婚事,但郑苹如说自己有任务在身,难以成行,她打算抗战胜利之后,再和爱人一起牵手,身披婚纱走进神圣的婚姻殿堂。

  1939年末,郑苹如接到命令:在丁默村送自己回家时,把他诱骗下车,伺机暗杀。12月的一天夜里,丁默村送郑苹如回家,车到了楼门口,郑苹如邀请他上楼坐坐。这样的邀请并不是第一次,可就在这个时候,丁默村看了看郑苹如,拍拍她的手说,“有点事,下次吧。”万宜坊里伺机而动的枪手,只等到郑苹如下车,也没看见丁默村下车,狡猾的丁默村就这么躲过了第一次暗杀。

  1939年12月21日,郑苹如陪丁默村吃过午饭,借口顺路,搭他的车子往南京路开去。当汽车路过静安寺路一带时,郑苹如突然说,快过年了,要丁默村陪她去买件皮大衣。丁默村对这个临时性的提议并没有起疑,两人于是一起走进了西比利亚皮货行。但是,就在郑苹如挑选皮衣的时候,丁默村突然想起进店时看到周围有几个人正在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多年的暗杀经验让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他将一摞钱丢给郑苹如,说了声“你自己买吧,我有急事先走了”,就夺门而出。守在门外的杀手没想到他出来得这么快,一个措手不及,踌躇间竟让他很快地穿过马路。等到枪声响起,丁默村已经钻入车内,呼啸的子弹随即都打在车上,并没有打中匆忙逃离的丁默村。

  枪击案发生后,当局封锁了消息,报纸也没有报道是否有人中枪或死亡。为了探听消息,郑苹如给丁默村打了电话。躲过这场枪击的丁默村很快发现了其中的蹊跷,在电话里他恶狠狠地说:“你算计我,马上来自首,否则我杀了你全家。”郑苹如是有准备的,她装得非常委屈,说自己都被吓病了。丁默村听了她的话似乎有点动摇,没有再恐吓什么,反而还安慰了她。

  这一次的暗杀行动失败后,郑苹如的身份虽然没有明确暴露,但是作为唯一嫌疑人的她本该尽快离开上海。然而想到丁默村那句“你算计我,杀你全家”的恐吓,郑苹如决定最后放手一搏。1939年12月24日,郑苹如出现在舞厅,精心打扮过的她成了舞厅里的一道美丽风景。平日里并不抽烟的她点起香烟,紧紧攥住一个精致的手袋,手袋里放着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她约了丁默村在这里见面,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丁默村却迟迟没有出现。突然,几个人出现在她面前,为首的对她说“丁主任“请”您走一趟”,郑苹如就这样被捕了。

  郑苹如被捕后的一天,她母亲突然接到了日本宪兵队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讲得很明确,他们很早就知道郑苹如是秘密特工,只是因为她的血统而没有去追究。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要郑钺先生答应出任汪伪政府的司法部长,和日方合作,就可以把女儿还给他。

  郑钺急切地想要搭救女儿,可是要做汉奸才可以救出女儿,要成为女儿要刺杀的人的同僚才可以换回女儿,正直的郑钺拒绝了。作为父亲,他知道自己拒绝了最后一次救女儿的机会。

  1940年2月,上海的街头还没有一丝春意,极司菲尔路76号更显出肃杀的气氛。春节前的一天,特务们特意告诉郑苹如要带她出去走走,让她打扮得漂亮些。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郑苹如被带上了一辆黑色的汽车。汽车一路开过繁华的南京路、静安寺路一带,越走越僻静,一直开到了中山路徐家汇火车站附近的荒地。坐在车里的郑苹如心里渐渐明白了。行刑前,刽子手问郑苹如还有没有什么话说,她留下了人生中最后一句话:“请不要打我的脸,让我死得好看些。”这一年,郑苹如年仅23岁。

  1943年,郑苹如的父亲郑钺因长期忧郁去世。

  刺杀敌手,在古代一直是男人的专利。在外交宴会上,曹沫一把揪住了齐桓公,用尖刀逼他退还齐国倚强凌弱掠夺的鲁国的土地;专诸把刀子秘密地藏匿在煮熟的鱼腹之中,乔装献鱼,进入宴席,拔刀而起使怨主王僚丧命。而郑苹如作为一个女性,以自己的血殉了父亲的祖国。然而当我看到先是共产党,后来背叛加入国民党又投靠日本人的三姓家奴丁默村在法庭上,对郑苹如还说三道四泼脏水的时候,真有点怒不可遏。鲁迅评价刘和珍:“当三个女子从容地辗转于文明人所发明的枪弹的攒射中的时候,这是一个怎样的惊心动魄的伟大呵!

  中国军人的屠戮妇婴的伟绩,八国联军的惩创学生的武功,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

  1947年2月1日的审判笔录中,有一段涉及郑苹如被害一事。审判长朗读李士群妻叶吉卿与吴四宝妻余爱珍(此人后来在日本嫁给胡兰成)的口供(两人都说未参与处死郑苹如),然后问丁默村:“你有何话说?”丁答:“余爱珍及李士群老婆都说没有,而且郑苹如为人道德很坏,被告不愿说。”

  问:“女孩子为国家做特工当然是要牺牲自己贞操的,你陪她买大衣是事实吧!”

  丁答:“我没有陪她……”

  世界上最肮脏最无耻的人总是想把自己的丑事漂白,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抵赖到底。我们看丁默村在老虎桥狱中被判死刑以后,一直沮丧、焦虑,悬悬于朝夕。

  郑苹如的侄子在童年依稀记得:抗战胜利后,有个女人手提一箱金条来找祖母木村花子,请求木村花子夫人放过丁默村。后来才知道,她是丁默村的妹妹。她来过两次,祖母很生气,“我不要你的钱!

  我女儿的尸骨在哪里?”

  也许细节是最能看出一个人对人间风月的态度。在《陈立夫回忆录》里记载:

  丁默村本来可以不死的,但有一天他生病,在狱中保出去看医生,从南京拘留所出来,顺便游览玄武湖……这个消息被小报记者发现了,后来被蒋介石看到了,蒋很生气地说:“生病怎还能游玄武湖呢?

  应予枪毙!”

  丁默村被枪毙了。只因为他从狱中出来,贪看一点湖上清风,是湖上不识字的清风涂去了丁默村的卿卿性命。但风是有灵性的,丁默村死有余辜。

  1947年7月5日的正午,法警去提丁默村。他已知道是执刑的时候到了,面色立刻惨白得无一丝血色,两腿也瘫软得不能行走。两个法警左右挟持着他的双臂,像提溜小鸡一样把他提出狱门,迨行至二门时作为一代恶魔的他已经神志模糊,知觉尽失。把他和郑苹如比拟,真的不知为这样的败类说什么好,坏也没坏到极致,内心的孱弱不如一女子。

  丁默村被处决时,长眠在郊区土地里的郑苹如,也许化作了桃花,那是在夜间开的吧。诗人说:那些夜是没有星光的,那些夜是刮着风的,然而这些血迹,斑斑的血迹,在神话般的夜里,在抗战的深黑的夜里,爆开了无数的蓓蕾。

  有人问诗人:春从何处来?

  诗人说:来自郊外的墓窟。

  是啊,真想变作一朵桃花,站立在春天,留下来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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