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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新兵》 作者:刘干民

第22章 最可爱的人(1)

  南方的天气湿润而溽热,第二天傍晚,我们终于到达湖北省洪湖市螺山镇,又是搬家又是卸车,忙得不亦乐乎。

  嘟嘟嘟……嘟!值班员紧凑的哨声忽然响起,是紧急集合。

  “穿救生衣,带铁锹,马上集合!”连队值班员大声喊道。所有的人都迅速放下手里的活,穿衣提锹朝值班员站立的地方奔去。一分钟后集合完毕,蚯蚓已经站在队列前:“兄弟们,跟我来,我们边前进边传达任务!”

  这就是蚯蚓聪明的地方,不像某些领导,都火上房了还要像模像样地召开一个战前会议,做个战前动员,搞个情绪激昂的演说,外加虚假的、雷鸣般的掌声……那样不仅耽误时间,而且还告诉所有人,他是个傻子。

  蚯蚓带着我们边跑边传达任务,大概意思是说前面有个地方发生了漫堤,上级命令我们迅速赶到。

  “不会吧,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呢,还没安家这就开干了?”欧文明问道。

  “准备个锤子!亏你还是个当兵的,敌人砍你脑袋时还事先对你通报一声?”陈林回道。

  “别说了,看好前面的路,别再来个狗啃泥!”我的提醒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所谓的路早已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前面根本没有路。但我话音未落,欧文明已经被倒在地上的一棵树绊了个大马趴,等我和陈林把欧文明拉起来时,他已经满脸是血。我猜如果他没当兵,如果此刻他妈在他身边,这家伙肯定会咧着嘴大哭,可惜他不是在家里,他的母亲也不在身边,他现在穿着军装,小孩子称他为叔叔,老百姓称我们为最可爱的人!

  部队已经离我们三个越来越远,不能怪他们不折回来帮我们,这是蚯蚓的命令,我们的第一任务是赶往漫堤处,此刻大堤比什么都重要。

  鼻子出血并不是什么大伤,我顺手撕下迷彩服上的止血棉给欧文明塞上。欧文明看了看我和陈林,叹口气说:“唉,这就叫战事未开,先折大将啊!”

  “你个锤子,”陈林骂道,“你算哪路大将?充其量就是个虾兵蟹将级的小兵崽子!”

  “快点赶上吧,别第一次处理情况就掉链子!”我说道。

  我们一阵猛跑,好容易才赶上大部队。老天爷就是老天爷,下起雨来半点不含糊。“爷们儿们,大家顶住!还有不远就到了!”蚯蚓边带队边大声喊。

  雨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狂,呼吸开始困难,视线也严重受限到只能看清前面那人的屁股,然后跟着它往前跑,也不知道第一个带队的是谁,他可真让人佩服,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竟还能带着我们狂奔。路面凸凹不平,时不时有人摔倒,然后连滚带爬地起来继续跑,有时甚至遇到一棵被风吹倒的树,一下就绊倒一个班,前面那人还没爬起来,后面的便就又扑倒上去,那场面真是壮观极了,而部队前进的整体速度却并没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

  奔袭约三十分钟后,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摆在面前的是一条已经被江水冲刷得破败不堪的大堤,江水仍然在肆无忌惮地把战果扩大化,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到恐惧。

  就我们这些人,行吗?

  我从小时候看小人书起,就十分鄙视那些在战场上怕死的狗汉奸,钦佩那些大义凛然、慷慨就死的英雄,比如黄继光、董存瑞。可当事情降临到自己头上时,别说让我堵枪眼、炸桥梁,仅仅是一江泛滥的江水就让我心惊胆寒。想想那些英雄们牺牲的年龄基本和我现在差不多,刘胡兰就义时只有十五岁,我心里顿生愧疚,同时也有着一丝疑问:他们当时真像描述的那样不怕死吗?

  我想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些事儿都是虚构出来糊弄人的,另外一种就是他们是圣人!他们可能是圣人,但我绝对不是,而且我还知道陈林和欧文明也绝对不是。

  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比我有之过而无不及,欧文明甚至有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意思。我强作镇定地走上去,拍拍他肩膀:“看把你小子吓的,出息样!”

  “别自己一身白毛还说别人是妖怪了!”欧文明没说话,陈林倒是把话头捡了过去,“你就不怕吗?”

  “他不是怕,是晕水!”欧文明咧咧嘴,斜着眼看我说。他无意中说出了一个事实:我真晕水。晕水的意思是不晕湖水、河水,而是晕像这样一望无际的江海水。看着眼前奔流不息、波涛滚滚的江水,我甚至有种想往里跳的冲动。我之所以没说出这个事实,仅仅觉得不能让那两个臭小子把我给看扁了,毕竟我是他们的精神领袖,现在可不能跌份儿,领袖总得有个当领袖的样吧!

  当然,在我们对话的同时手里可没闲着,我们不能在别人忙得不可开交时却站在江边侃大山,我们三个每人扛起一个装满沙土的袋子往大堤上运,然后按照蚯蚓的指示放在该放的地方。我忽然想起当兵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场景,无数身穿迷彩服的战士在洪水泛滥的大堤上来回运沙袋,他们那时候是我最佩服的人。而现在我终于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此时的我除了感觉累之外,还有内心深处的一种恐惧,是对于死亡的恐惧。然而我又想起了蚯蚓所说的那个“练”字!

  我相信这种恐惧深藏于每个人的内心最深处,但它并没有弥漫开来,所有人只是大声叫喊着,把一个个沙袋往大堤上运。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风也住了,当你专心致志做一件事时,常常会忽略周围的环境变化。我无意中抬起头,繁星点点镶嵌于砖青色夜空,一种极致的浪漫在我心头涌起,是谁说的:死亡是人生极致的浪漫?我不喜欢这种浪漫,相信很多人也和我一样不喜欢。

  不知道干了多久,也不知到底扛了多少沙袋,我们早已失去肉体的痛感,一个个好像钢铁制成的机器人。沙袋由每次扛一个变成每次扛两个,最后干脆扛三个,但我们却一点也不觉得累,请相信绝对没有那种什么豪迈情怀、英雄主义支撑着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知道见了装好的沙袋就去扛,就像《摩登时代》里那个工人,在工厂里拧惯了螺丝,到大街上见了行人的纽扣都想上去拧两下。

  晨光熹微中,蚯蚓大声喊道:“休息!”

  这声喊叫仿佛惊天一雷,刚才背沙袋的兄弟们如梦初醒一般在原地瞬间停住,并于两秒之后全部倒地。我们保持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有的手里拿着锹,有的背沙袋背到大堤半路,有的正在装土,还有的正在码沙袋。除了人瘫软在地之外,我们基本上保持着原来的位置和姿势,当然我们没有死,只是太累了。

  作为死党,有三个人是躺在一起的:我、陈林和欧文明,我们浑身上下的器官除了眼珠子会动之外,其他基本处于休克状态。说实话,我连转动眼珠的劲都没了,但我却看见陈林的眼睛朝我转动了一下,意思是说让我朝那边看。我便朝他瞪眼的方向望去,原来我以为大堤上只有我们一个连,谁知放眼望去大堤上躺的全都是人,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原来我并不孤单。

  大堤上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地被用白色塑料袋装土搭成的子堤堵着,几乎与子堤平齐的是缓缓流过的长江水,它终于被我们驯服了。同时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豪言壮语都是事后人们杜撰的,我们只是感觉到累。

  接着我们沉沉睡去,我再次走进梦境,梦见了和欧文明、陈林一起走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然后我们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我们都飞奔起来,跑着跑着,竟然真飞上了天空。我们抚摸着身边掠过的白云,俯视着身下那一簇簇羊群,我们说着、笑着、飞着。

  太阳刺疼了眼睛,我慢慢从梦中醒来,动了动自己的手脚,终于能动了,我一阵惊喜。会动我也不动,就让太阳晒我吧,晒不死就行。

  我又慢慢把眼睛闭上,直到蚯蚓那粗犷的喊叫声再次响起:“兄弟们!

  吃饭了!”大家这才懒洋洋坐起身来,朝送饭而来的炊事班走去,我们已经没了饥饿感。

  直到包子的香味飘进我们鼻孔时,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二十个小时没吃饭了。食欲和性欲一样,一旦被开发出来其能量惊人。金融危机时,平时温文尔雅的美国人也会为了买点减价食品而被人踩死,作为中国人的我们也好不到哪儿去,二十五屉包子在不到两分钟时间内被疯抢一空,当然我说的疯抢是指在蚯蚓注视下,一个挨着一个吃完了再拿。

  看到刚才还是堆积如山的包子转眼间成了一个个空屉,我的心情非常沉重。沉重的原因是:就这么几十个人吃起饭来都这么疯狂,中国十三亿人如果一起吃饭该是什么感觉?我由衷感觉到,中国的领导人还真是不容易啊!

  欧文明在边上一个劲催促我快点,我用手指了指远方一摞空屉说:“吃得再快也没用,那边已经没有了。”

  欧文明顺我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不甘心地放慢吃包子的速度。陈林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自从拿到第一个包子到现在半个字都没说,我明白他的心思,多说一句话,就少吃一口包子啊。

  常言说: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我们心里也有数,欧文明干掉九个,我干掉十个,陈林最多,一口气吃掉十六个大包子,惊得豆腐皮在旁边瞪着眼珠子,聚精会神地盯了陈林半天。

  如果有机会你可以试一下,在饿至几乎没感觉的时候一口气吃掉十六个包子,那是什么感觉!陈林同志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和欧文明,他的感觉是想吐。

  陈林同志本来以为闷头不说话,一下干掉十六个包子是占了便宜,现在倒好,那些包子们在他肚子里转了一圈,甚至连皮都没破,又原封不动地被陈林吐了出来。确实是原封不动,因为陈林吐出来的包子都是囫囵个的,真难为他当初怎么咽下去,估计现在他连包子是什么馅都不清楚。

  这就是我们到达湖北洪湖后的第一次抗洪经历,原本我们以为抗洪不光是扛着沙袋在大堤上来回跑,而且还要下到水里翻江倒海什么的。到现在才知道后者并没发生,甚至于不可能发生,对于我们这帮旱鸭子,蚯蚓的狠话早就撂出来了,谁要是不经过他的允许下水,就永远不要再上来。

  毕竟我们年龄都不大,还都想多活几年,所以没有人会违抗蚯蚓的命令。

  我们不知道蚯蚓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来抗洪却不让下水?这真有点不可思议,其实很多时候也真不用下水,装扛沙袋在大堤上修筑子堤是完全不用下水的。但你应该知道,在三十七度高温的情况下,那冰丝丝的水对我们意味着什么?诱惑,绝对的诱惑!

  我们回到营地,好像被抽去骨头的癞皮狗,一个个倒在地上,那些刚才负责装土的家伙们惊诧地伸开双手,两手互相摩挲着那一个个硕大无比的水泡。而刚才负责往大堤上运送沙袋的家伙,比如我们三个人则脱下外套背心,摩挲着肩膀上血红血红的水印子,一种火辣辣的感觉透过皮肤直刺骨髓。

  “爽吧?”我问欧文明和陈林道。

  “爽,真他妈的爽!我都快被爽死了!”陈林说。

  “早知道是这德性,我就不来了,”欧文明发着牢骚,“没当兵以前,看着当兵的抗洪还挺酷的,又是签名、又是宣誓,谁知道亲临现场之后是这种感觉,还不如把我杀了呢!”

  “长江烂了个口子,你不堵、我不堵,最后总得有人来堵,咱当兵的,干的不就是这事?”蚯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们连忙抬头,蚯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们身后。我们期待着他继续往下说,可他并没有,却转身走了!蚯蚓的话很粗糙、很朴实,也很有理,就连跟在后面的豆腐皮都连连点头。

  吃过晚饭,蚯蚓给我们做了个简单的动员,并告诉我们这群北方佬应该注意的事项,比如他说:洪湖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

  意思是说南方有那种特别毒特别毒的蛇,让我们上厕所时一定要两个人同去,如果一个人不幸被蛇咬到,另外的人好回来报信,或者直接将其背回来。我怀疑蚯蚓还有另外的意思,他之所以强调上厕所时必须两人同去,是不是说如果一个人被毒蛇咬死,另外一个人就直接把他给埋了,因为他还强调必须要带着铁锹!

  如果你上厕所的时候,后面始终有个面目可憎的家伙,像夜郎神似的拎着大铁锹,瞪眼瞅着你的屁股,你肯定会感觉很不爽。

  那就干脆三个人同去。天快亮的时候,欧文明便在这种逻辑支持下推醒了我和陈林,我从帐篷外拎了把大铁锹跟着欧文明往外走。我们本来是要在一个废弃的棉纺厂安家的,不过后来领导临时决定,还是让我们搬到大堤上支帐篷来住比较好,部队的帐篷有个最大的优点:冬凉夏暖,搞得我们三个一晚上不但没睡好觉,还长了满身痱子。

  陪欧文明上厕所是次要的,出来放风才是我真正的目的,像陈林这种卑鄙小人,估计他的想法也比我高尚不到哪里去。我们三个朝大堤下的一大片沙滩走去,听附近老乡们说,这里本来有良田千顷,就因为很久很久以前长江决堤,从此良田变成了沙滩。

  沙滩虽然不能再种庄稼,但却可以上厕所,我用锹给欧文明挖了个坑,然后拉着陈林朝旁边两棵树走过去。接近黎明下的沙滩,笼罩着一种特有的神秘气息,很安静、祥和,这一切似乎与那个随时都会淹没整个江汉平原的长江无关,但它确确实实存在,就在离我们不到一百五十米距离内。

  我和陈林站累了,便自然朝树上靠过去。这树怎么软哄哄的?我心里想着,便问陈林道:“南方人就是比北方人温柔,连树都是软的。”

  陈林大惊,连忙来了个大跳,骂道:“锤子哟,那是树吗?你看你靠在哪里了?”

  我也吃了一惊,赶忙离开那棵树,应该说我刚才靠的确实是树,只不过树上多了两条花红柳绿的东西。那是两条蛇,陈林是四川人,对于南方毒蛇之毒还是非常清楚的。

  我吓得浑身发抖,靠近陈林小声问:“它们刚才怎么没咬我?”

  “咬?如果咬了你,就现在这地方,离最近的医院也得走八百个小时,靠小泽圆的本事?你小命早没了!”陈林说道,“没看见这两条蛇在做不要脸的事吗?”

  听陈林这么一说,我的额头更渗出冷汗。听老人们说,越好看的蛇越毒(这句话也可以用在女人身上),所以北方的蛇基本都是黄不拉几的,充其量就是条赤练蛇,就是咬上你三百口也没什么。而南方这群畜生可不一样,有时细得像火柴棍似的小蛇给你来一口,你以后吃什么东西就再也不香了。

  所以刚才我应该感谢大自然,是它挽救了一个最可爱的人,那两条正在专心致志交配的毒蛇此刻也抬起头来,用无比愤怒的眼神看着我和陈林。以人推蛇,我对它们这种愤怒表示充分理解,并给予深深的同情,同时对自己刚才的鲁莽向它们表示自责,我保证在把它们弄死之后,会躲在一边进行深刻的自我批评和反省,祈求它们在天之灵的谅解!

  陈林还告诉我一个更可怕的事,南方很多蛇都会“飞”,是指在极短时间内凌空跃起,向冲撞它的人发动致命攻击。以我刚才的行为,绝对算得上冲撞了。

  “你们干什么呢?也不管我,万一我的屁股被蛇咬了怎么办?”欧文明在旁边二十米远处说道。我和陈林没空搭理他,依然注视着在树上盘绕着的那两条蛇,我手里紧握铁锹,时刻准备着它们会突然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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