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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日的战争》 作者:冰河

第23章 特种兵老旦(2)

  还要圈起来管吃管喝?”老旦恨恨地正了帽子,背手踱过去。还真没见过不穿军服的鬼子,他走到一队前面,斜眼看了这个看那个,看了男的看女的,像看鬼一样打量,遇到不顺眼的就冷笑一下。日本人大多低着头,避开这挑衅的目光;更有女人被看羞了脸,怯怯地转了身。老旦见个胖乎乎的鬼子对身边的女人呵斥着什么,就凑近了看。鬼子骂一句那女人就欠下腰,眼泪都下来了。老旦搓起火,见那鬼子竟穿了一双****部队的鞋,就一把揪出来了。

  “这鞋……哪来的?”老旦歪着脖子,指着鞋,“从哪偷来的?”

  他吊起眼角,一脸伤疤吓白了鬼子的脸。

  “长官,不是偷的,是买的,是在市场上买的。”女人竟会中国话,紧张得舌头打颤。

  “瞎说,这是军用物资,你们怎么买得到?”二子也凑过来凶巴巴地叫。

  “真是买的,他们还卖袜子、衣服和饼干,我们只买了这鞋。”

  女人对二子边鞠躬边说。日本男人却看似横了心,抱着手一声不吭。老旦见他油盐不浸,火就烧到了脑门,他一摆手,二子等人一拥而上,将那人扔倒在地,陈玉茗一把拎起他的腿,利索地去了鞋。鬼子指着陈玉茗哇哇叫,估计没甚好话。二子犯了浑,大皮鞋兜头就是一脚,那张脸哗啦就散了,鼻子歪了牙齿掉了眼睛斜了,眼泪和血花迸了一脸。但眼神还是凶恶的,那是老旦在厮杀时见过的。这强横的鬼子终于点燃他酒后隐隐的怒火,老旦大骂一声抡拳头就上去了,他骑在鬼子身上,大芋头般的拳头噼里啪啦砸着那张脸。女人扑过来护着,二子捉小鸡样抱旁边去了。陈玉茗和小鲁侧立两边,凶巴巴瞪着那些愤怒的鬼子,敢冒头的,少不了是一顿暴揍。

  这鬼子既抗揍,脾气还暴,老旦打得他满脸肿烂,鬼子还吐了口血吐沫上来,连同半颗牙齿都喷在老旦脸上。老旦气爆了,习惯性去摸军刀,要一刀透了他,却空荡荡的没带,就捡了一块砖头抡起来砸。鬼子的女人又扑过来,竟扑倒了老旦,张嘴咬向他的手腕。老旦被这女人骑在身下,羞得力气都没了。二子才不怜香惜玉,一脚踹在女人半张脸上,呜哇一声飞一边儿去了。

  “住手!”老旦身后叫起一个声音,还有顿顿的马蹄声。老旦起身回头,见十几个兵全副武装,当头一人高头大马,军装肃整,马靴锃亮,隔着七八步,老旦竟闻到浓重的鞋油味儿;腰上斜挂一柄短剑,白手套亮得刺眼。老旦认得那短剑,只有宪兵部队的军官才有这种黄把儿的。这下惨了,撞在宪兵手里了。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谁让你们这样胡闹的?酒后乱来,真不怕军纪么?”那人像是把这些字一颗颗咬出来似的。他面庞清秀,看着是个军官,却不像打过仗,但他周围那十几个兵可个个都黑壮孔武,眼中杀气腾腾,一看就是百战的老兵。

  老旦抹了把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帽子摆正了,给那人敬了个礼。

  “鬼子穿着咱们部队的鞋,说是买来的,俺们让他脱下来,他不干。”

  老旦挺义正言辞的样。对方虽是军官,但老子打的是鬼子,你能怎么着?

  “这些人不是鬼子,是在武汉居住多年的日本百姓。政府统一安排他们,自是全盘考虑。很多市民都穿着我们部队的鞋,因为黑市上本来就多。看你们都是战场下来的,如此不讲道理酒后蛮来,于战事何益?”该人淡定自若,马站得一动不动。那些兵却往开走了几步,分头瞪着二子等人,看着就等这人一声令下扑过来了。

  “你们是什么部队的?在这干什么?”该人又道。

  老旦绷着脸说了番号,强调是前线防卫部队,进城看看,并无别的事。

  “37军的406团?是高昱团长职下?”该人惊道。

  “是。”老旦点了点头。那人低头片刻,在马上晃了两下说:“你们苦战卫国,在下自是敬佩,但身为荣誉军人,还要顾全大局,检点行为,尤其不能忘了军纪,部队可是奖罚分明的。今天的事权且过去,下不为例,你们回去吧。”该人说罢,两腿轻磕了战马,轻轻过去了。他身边的兵成两排跟在后面,最后面一个斜了老旦一眼,凑过嘴来低声说:“这么多拳都打不死这鬼子,真没用!”

  老旦鼻子险些气歪,却拿他没辙,只能看着他们慢悠悠去了。

  回到医院,消息有好有坏。鬼子的飞机误炸了自己一支进攻部队,刚从华东调来的生力军死了一片,老旦笑得合不拢嘴;常来看伤员们的那个瑛子,没能躲过敌机的扫射,大家围到她身边时还有口气儿。护士说没得救了,众人登时炸了锅,百十号人一层层围在瑛子周围,瞪着血红的眼。她的脸因失血变得惨白,青色的嘴唇抽搐着,萝卜粗的机枪子弹从肩部钻下右胸,削走了肩膀和右边的奶子,这鲜活丰满的身体,仿佛只剩个巨大的血洞。她死盯着天花板,瞳孔开始发散,在生命将逝的一刻,她清楚地喊着妈妈。

  医生放弃了。老旦等人围着死去的姑娘发愣,小鲁先哭起来,于是很多人都哭了。那个喜欢给瑛子讲故事的战士跪在她的身前,头撞着手术床的铁架,他胸前的伤口在痛苦中迸裂,血喷在瑛子苍白的手上,又粘粘地滑落在地上……麻子团长开始收编余部,增补新兵。406团比最初编制少了八成,只剩约两个连。一批从江西挑来的新兵和近一百名医院爬出来的老兵,编成了一个加强突击连。这支连队不再隶属于去西北部休整的37军406团,而改直属于主力部队——李延年将军的第2军,一个连队跳转到他军并不多见,据说是情报部门的建议。该突击连的作战命令由战区情报部门拟定,由军情报部下达,连队全体战士官升一级,军饷翻倍,装备据说也要全部更换。老旦等人喜出望外,很快又忧心忡忡,看着是牛气了,但肯定有玩儿命的活儿等在前面,还不如被换去休整呢。

  王立疆去别的营当副营长,大家喝了顿酒匆匆而别。老旦当了突击连的副连长,多了条崭新的皮带和新手枪。二子仍只是班长,领来一串硌牙的新兵,他当然要埋汰老旦的升官儿,长官们都瞎了眼,看老子下次打仗给你们立功!

  连队开拔到了百里之外,这儿有个颇为隐蔽的训练营,藏在丘陵水畔,周围无其他部队,出入的路是新修的,把守四周的宪兵戴着德国钢盔,进出都要严格盘查。二子说这里不像兵营,倒像监狱,连个旗子都不挂,鬼知道是干啥的。他们一到就被赶进澡堂子洗个干净,一个个推到一溜凳子前剃了光头,刮得青皮似的。再出来就见大家的衣服堆在那儿烧,骚哄哄地呛人。军部来了个参谋,训话说到这儿之后,谁也别想着溜出去偷鸡摸狗,宪兵都是神枪手,你敢翻出去他也不用鸣枪,一颗子弹就要你的命,绝对用不了两颗。

  众人听着害怕,纷纷摸着后脑勺。发的新衣帽不再是死人身上扒来的,干净得令人心软。营房是砖砌的,却没有行军床,每人一面一人宽的打着铁条的木板。最让兄弟们高兴的是伙食堂,长这么大真没吃过这么好的伙食,要肉有肉要鱼有鱼,顿顿还有猪肝,大米白面都是好货,想吃多少管够,饿了还有豆包做夜宵。二子很快改了口,这要真是监狱,也就这么住了。新兵老兵混在一起战斗力惊人,第一天的伙食吃得锅底不剩,第二天就加了量。老旦暗中感叹,这么好的东西,要是翠儿和有根儿都能吃到,那就是神仙日子呢。

  麻子团长和军情报部的胡参谋来了,招呼老旦去开会,老旦哆哆嗦嗦进了屋子,屋里极暗,像是走了水,人都在烟里飘着。适应了黑暗,老旦赫然见到在武汉城的那骑马的宪兵军官。麻子团长罕见地微笑,向他介绍了这个人。

  “这是杨铁筠上尉,来自委员长特别卫队。他们也叫中国宪兵部队,你肯定听说过,我们的突出部阵地就是他们赶到后守住的……”

  老旦哎呀大悟,难怪杨铁筠在城里放自己一马。回想这份关照,再想此人身份,他心生敬畏,宪兵部队如雷贯耳,是德国人训练出来的猛汉,真真不敢小觑。他忙立正向杨铁筠敬礼。杨铁筠站起来微笑回敬,说我见识过他打鬼子,着实下手不凡,以后要并肩作战了。

  老旦一张大脸登时红透了,憨憨地笑着。麻子团长没半句废话,让他们坐下,言归正传。老旦要和杨铁筠搭档,在一个月内将连队真刀真枪地训练出来,要具备单兵侦察和小分队单独作战能力,突击连代号为“水稻”。

  “水稻?为啥不是麦子?”老旦瞎问,见众人愣神,又摆了摆手,“当俺没说。”

  “你们要去执行别人干不了的任务。”胡参谋烟不离手,牙黄齿烂,声音像掺了沙子一样,“到时候再和大家说,训练今天就开始,能多苦就多苦……杨上尉带来的人我不担心,关键是其他人。”

  “要是有弟兄……嗯……要是有战士顶不住怎么办?”老旦倒不觉得胡参谋这话埋汰人,二子这种吊儿郎当的货色是明摆着的难题。

  “枪毙。”胡参谋喝了一口水,又点上一支烟。这人说枪毙的时候眼皮都不动,就像叫人喝茶一样。

  麻子团长给老旦带来一枚花里胡哨的二等功勋章,又亲手别在他的胸前说:“早就想给你,但总是没时间,其他活着的弟兄也有……这次任务很难,也关系到整个战局,一定要努力完成……”麻子团长停了一下又说,“我打听到一些你家那边儿的消息,你们那儿附近被大水冲了,但是好像水不深,多数人都转移了。”

  老旦默默地听着,眼泪就要流下来。麻子团长给他戴好了军功章,轻轻说:“别哭,别让人笑话,还以为是这个章把你弄的,这章算个球?

  你已经是老兵了。”

  “是!多谢团长!”老旦用袖子擦去了泪,深吸了口气。

  胡参谋向他们告知了训练要求和纪律,又喝了一杯水便和麻子团长走了,杨铁筠和老旦送他们出了门,看着汽车跑没了影儿,杨铁筠拉过要去厕所的老旦说:“通知大家,训练开始。”

  杨铁筠是湖南人,上个月刚过二十五岁,这人生得精瘦挺拔,举手投足间英气四射,往连队前面一站,真是一派神采。老旦稀罕他咋能长成大姑娘般漂亮哩?还打过那么狠的仗?看着可真不像。此人面相年轻,言语却睿智沉着,有着和面貌不相称的稳重。二子略带不屑,宪兵有啥牛气?要是给咱们德式冲锋枪,也能守得住突出部。

  第一次训练在太阳要落山前开始了,离开饭还有一个时辰,大家换了裤衩背心儿。杨铁筠略白的臂膀并无显赫的伤疤,可那身肌肉却蛮结实。二子等人呵呵暗笑时,杨铁筠拿过一个陆军背包,走到砖垛前一块块往里装,等他装了十块儿的时候,老旦等就脑门冒汗两腿发软了。

  杨铁筠带来的十几个兵也都脱了,个个身上疤痕密布,每人也背了十块砖,然后站成一排。老旦咬着牙也背了,问他要跑多远,杨铁筠眉毛一扬说:“全跑趴下为止。”

  太阳斜斜地往山后落去,一百多个战士却背着砖头上路了,虽然只是围着训练营慢跑,但这十块砖头真要命。老旦又想起第一次奔向战场的那天下午,跑了一会儿,满天星星提前出来了。杨铁筠和他那十几个兵在前面跑得整齐,和平常训练并无二致。从老旦和二子开始,后面全然乱七八糟,还有跑着跑着跌跟头的,砖头掉了砸脚的。杨铁筠也不管他们,只是在前面慢慢跑。老旦咬牙死跟着,但着实体力不济,不知多少圈之后,那十块砖像是下了一堆崽,把老旦终是压在地上,摔得像累坏的毛驴。砖头散烂了一地,老旦吹起地上老高的土,闭上了眼,妈的,爱咋咋地吧。

  杨铁筠停了。队伍长长地拉了上百米,一个个累得都倒在那儿不动了。杨铁筠让几个兵挨个点,看看谁在路上扔砖头最多。扔了七块砖头的二子拔了头筹。杨铁筠也不当即处置,只扶起老旦,微笑着带队回来,在食堂前列队。

  “今天扔砖头最多的,明天要全背回来,扔多少就背多少;明天还有扔砖头的,第二天就加倍背回来;后天还有扔的,就三倍背回来……现在吃饭,七点半到一号营房,我给大家讲课。”

  和弟兄们一样,老旦无法理解杨铁筠这要人命的训练,众人累得眼花腿抖,看着满桌香喷的饭菜,哪里吃得下去?杨铁筠的兵大吃着嘲笑众人:这算个球?你们就吃不下去了?还没让你们吃生的呢。二子趴在桌子上要哭了,说这可咋办?俺明天要背十七块砖头跑圈儿,还是把俺毙了算了……饭后,杨铁筠给战士们讲解了这十五天的训练安排,除了每天的负重十公里跑,其余的也尽皆噩梦,负重泅水,运动中射击,机枪射击,步枪狙击,炸药爆破,车辆驾驶,匕首格斗,绳索攀爬,还要学会一些基本的日语,他说得倒也直白,这些东西学不会做不好,生还的可能性就比别人小很多倍。刚痊愈的老旦看着这些内容腿肚子转筋,直欲口吐白沫。但见杨铁筠那个气人的轻松样儿,又咬牙切齿地忍了,他仍然用那句话来安慰自己:死都死过几回了,还怕累着?

  课后,战士们回营房洗澡,杨铁筠叫过老旦,问他有何想法。老旦当然不敢有想法,只说全力支持连长的办法。杨铁筠笑了,掏出一盒烟来,并不熟练地给二人点上。

  “胡参谋给的,我本不抽烟,但今天也甚是累了,就抽一根,你可以随便。”入夜微凉,杨铁筠放下了卷起的袖子说,“老旦啊,别怪我手狠,不这么练,达不到执行任务的要求。你都看到了,军部给我们最好的条件,每个人的伙食标准是一般部队的几倍,就是要让大家练好。”杨铁筠抽烟的样子生疏笨拙,几口下去呛得咳嗽,就笑着掐了。

  “ 连长 ,俺是 个笨 人, 都听你 的, 只要 是为他 们好 ,就往 死里训,俺知道你们宪兵部队一些事儿,佩服得紧,有你带着,俺们心里有底。”老旦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他并不相信要面对的任务会比防守突出部还难。杨铁筠虽为武将,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都爱被戴高帽子,那就戴一个给他呗。

  “高昱团长对你赞赏有加,我们也曾在一个部队,他不会挑错人的。”杨铁筠给他倒了杯茶说。

  “ 嗯, 高团长 是俺 河南 老乡, 重义 气, 俺还以 为要 一直跟 着他了。”

  “这也是临时任务,回来之后,你还可以回去。”

  “那敢情好,那敢情 好……连长,你咋懂得那么多东西?我说的是……那么多训练内容。”老旦挠着头问。

  “哦,大都是军校里学的,后来在委员长卫队里,德国教官又教了不少。说实话这么短时间学这么多内容,难为弟兄们了。但是情势所迫,只能尽全力完成了。”

  “你在委员长卫队里不是挺好的?干吗还来执行这么难的任务?”

  老旦一直对这问题好奇。杨铁筠愣了片刻,又给他倒了杯茶说:“今天不早了,看你还不适应训练,先回去睡吧,明早5点叫大家起床。”

  这是逐客令,老旦忙站起身敬礼,去了。

  “老旦!”杨铁筠又喊住了他。

  “谁给你起的这么个名字?”杨铁筠皱着眉,满脸都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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