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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雷》 作者:冯骥

第72章 中国拆弹部队第十八章(3)

  食堂操作间,林峰正跟炊事班的几个兵忙活着收拾碗碟,贺权走了进来。炊事班长得知贺权有事误了吃饭的点,赶紧操劳着要去炒几个菜,被贺权拦住,他走到笼屉前,随手抓了两个包子塞进了嘴里。边吃边说,这就挺好,这就挺好!

  贺权坐在餐厅吃着包子,林峰端来了一碗开水放在他面前。

  “为什么把他招来?”林峰盯着贺权问。

  “谁?”贺权故意装傻。

  林峰坐在了他的对面,“老队长就这一点骨血,你还要把他拉进来,安得什么心啊?”

  林峰说的是胡一南,他正是令狐耀南的儿子,跟他爹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打林峰第一次看见他,就认出了他。

  “他跟令狐队长一个样儿,死拧,为了不让人照顾,连姓都改了,说是要为父报仇!我拦了三次,拦不住。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颗雷,胡一楠这颗是雷公雷。”贺权说着,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

  林峰想了一会儿,提出参加勘界小分队。

  贺权怔怔看着林峰,问他是否想好了?

  “这是我的命!“林峰每一个字都像是石头砸在了地上。

  “也是我的。狼山里,我欠你一次冲锋!“贺权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咕咚咚喝下了面前这碗开水。他内心一直堵着的东西,在这碗水落下的瞬间,化了。

  陈晨的车在通往帐篷小学的路上缓慢行进着,这次他来帐篷小学,是要给学生们送点慰问品,另一方面,他已经向上级汇报,下一步就要清扫帐篷小学附近的雷场,这下罗莎莎和孩子们就都安全了。陈晨迫不及待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罗莎莎。

  刚下过一场小雨,陈晨深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雨季马上要结束,新的扫雷战斗即将开始。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现着昨天张晓菲母亲来的情形。

  在团长办公室里,张母哭得稀里哗啦。就在几个月前,张家生意失利,遭受债主逼债,张晓菲的父亲一时想不开,跳楼自杀了。

  这一切,张母都瞒着张晓菲,她此番来,就是希望能让张晓菲早点回到自己身边去。

  “如果不是想着晓菲,我早跟他爸一起去了……万一他上雷场有个三长两短,我真得没法活了。”张母眼泪涟涟。

  团长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安慰张母说,回头他就召开党委会,郑重研究一下张晓菲提前退伍的事儿。

  张母这才稍微宽了点心,告别的时候,她那红肿的双眼让陈晨的鼻子一个劲儿的发酸。

  尽管陈晨从小没有了母亲,但是他也能理解一个母亲对儿子的那份爱,那颗心。

  陈晨想着,不觉已经来到了帐篷小学,远远便听到帐篷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陈晨走到了帐篷的后门口,罗莎莎刚好抬头,看到他兴奋地招起了手,陈晨做了个嘘的手势,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了教室的最后面。

  罗莎莎把额前的发丝撩了一下,继续讲课:“望庐山瀑布》是一首气势磅礴的山水诗,诗人李白在诗中描写的是我国著名的庐山瀑布,诗本身的意思我来给同学们解读一下……

  陈晨在最后排听着罗莎莎甜美的声音,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下课后,陈晨把带来的零食和课外读物放在了桌子上,同学们团团围了上来,但谁也不敢动,他们在等罗莎莎做祈祷。

  罗莎莎双手合十,面容十分虔诚,陈晨好奇地听着她喃喃念着悼词,有点出神。

  祷告完毕,罗莎莎把食物分给学生们,陈晨好奇的问:“你信上帝啊?“

  “我们全家都信。“罗莎莎认真的说,她告诉陈晨,自己的曾祖母,就是19世纪来中国西南传教的一位修女。

  陈晨很是惊讶,没想到罗莎莎还是一位有着外国血统的女孩子,不过他更没想到的是,修女竟然也可以结婚。

  罗莎莎的脸色凝重起来。当年,在她曾祖母传教的这个地方有一些麻风病人,因为封闭和愚昧,大家看到他们就像看到鬼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她的曾祖母就是为了告诉大家麻风病人其实对他们无害,才不顾教规毅然返俗,和罗莎莎的曾祖父结了婚。

  陈晨颌然,如果说伟大也可以遗传,那么他从罗莎莎身上看到了她曾祖母的影子。

  “这就是信仰吗?你们身上的这些东西,是共通的。“陈晨诚恳地对罗莎莎说。

  罗莎莎却摇了摇头,不仅是信仰,她留在这里,还因为一个人。说着,罗莎莎把他带到了帐篷小学后面的一个山坡下。陈晨看到这里有一个绿荫包裹的坟墓,墓碑上刻着几个字:孙安澜烈士之墓。

  罗莎莎蹲在坟墓前面,轻轻抹着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她告诉陈晨,孙安澜和陈晨一样,是个上尉。上军校时,他参加罗莎莎所在的师范学校的联欢会,就此认识了。军校毕业后,孙安澜来到了狼山的边防团。有一次,他和几个士兵在野外排雷,不幸触雷身亡。

  陈晨听着,微微皱起了眉头。

  “安澜走了四年了,可我一直觉得他没死。我到小学来教书,也是为了常来看看他。他没有亲人,一个人躺在这儿太孤单了。“罗莎莎边说边擦着眼睛,陈晨在一旁庄严地行了个军礼。

  忽然,有个孩子朝这边跑来,边跑边向罗莎莎告状,说另外一个小同学抢自己的东西吃。

  罗莎莎撸起袖子弯腰将他抱起,拍打着他身上的尘土,说:“不能和同学抢东西吃,看解放军叔叔笑话你呢。”

  陈晨看着罗莎莎露出的上臂,脑子里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

  回到团里,陈晨找到团长问孙安澜的事情,团长思索了一会儿,说有这个人,他大约是在十年前,为救一个踩雷的边民牺牲了。

  陈晨闻听,忽然有些站立不稳,他的身体晃了一晃,靠在了桌子上。就在那个瞬间,他再度想起那个在罗莎莎手臂上看到的纹身:93D。

  “你怎么了?怎么想起问孙安澜的事儿?”团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陈晨忙说,自己也是去学校慰问的时候,看到了孙安澜的坟墓,所以想起来问问。不等团长再开口,他转身走了出去。

  严肃正在办公室制定训练计划,桌子上的电话铃骤然响起。他接过一听,脸瞬时变了颜色。

  “出事了!”他一边拿起帽子一边对关键说。刚才接到边民报告,他的一头牛踩到雷了,出事的位置正是老二队扫过的雷场。

  关键急忙问人有没有事?得知只是死了一头耕牛,人安然无恙,方才放下心来。忙给应急小分队打电话,同时叫人去库房取装备来。

  贺权带着严肃和关键赶到出事地点,那里已经站了一群边民,见到他们,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埋怨开了。这个说,不是说已经清扫完毕了吗?那怎么还有地雷呢?这不是糊弄人嘛!

  那个说,炸死头牛可以赔,炸死人怎么办呢?

  怨声载道的边民,几乎要把关键和严肃吃了。关键赶紧找了块石头站上去,朝大家解释这纯属意外,扫雷队是不会糊弄大家的,请大家不要恐慌,一切后果他们来负!

  载着排雷器材的军车也赶了过来,高等第一个下了车,后面跟着秦雄和张晓菲,两人抬着器材也跳下了车。

  “你跟过来捣什么乱?”正生闷气的严肃看见张晓菲问。

  “人手不够,我帮忙来搬东西维持秩序啊。”张晓菲腆着脸回答,这一帮高人都在,难道还用得着自己上来排雷?他不过是跟着看热闹而已。

  说话间,严肃看到贺权已经跑下公路,忙丢下张晓菲也跟了过去。

  在炸死耕牛的地方还留着一团血污,旁边站着那个村子的村长,村长一看见他们过去,便说:“我年龄大了,可记性不差。当初还田的时候,可是说过已经扫干净了,现在呢……”

  “是我们的失误。”贺权阴沉着脸。

  关键也从公路上下到了梯田里,他跟村长解释说,根据观察,应该是雨季时从山上冲下的泥水携带的地雷滚到了梯田边,正赶上牛的点儿背,就给炸了。

  关键说着,满脸堆笑,试图缓和村长和贺权之间的紧张。看村长不说话了。又对贺权说,这事以前也出过,要怪,就怪老天爷不长眼吧……

  关键的话还没说完,贺权就瞪了他一眼,“我不认识老天爷,我就认识你们,还有你们扫过的雷区。”

  严肃忙踢了关键一脚,关键不敢说话了。

  “我啥都不说了,你们瞧我的吧!”严肃说着,开始往身上套防爆服,还没穿好,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爆炸声。

  “是河边。”村长脸色一变。

  贺权听出是58雷的声音,命令高等和秦雄过去看看,高等刚要搬起器材箱,张晓菲就抢先一步,背起箱子领头走了。

  高等和秦雄、张晓菲三个人来到河边,这是条小河不过数十米宽,但是因为正逢雨季涨水期,水流时急时缓,一时摸不清情况。

  经过一番观察,高等判断爆炸点应该是在河对岸,可是这河上连座桥都没有,贺权指示他们想办法过对岸瞧瞧。

  这边梯田边上,贺权、严肃和卢勇都穿上了防爆服,拿着探雷器在来回的检查,只有关键站在边民们中间套着近乎。

  “……这遍捋完了,保证你们再连根铁丝都找不着!说起来啊,这应该算是天灾,不能算是人祸!就跟那刮风下雨一样,谁能说得准!赶巧了,你说这寸劲!”关键越说越来劲。

  村长看了他一眼,淡淡说:“照你这意思,赶上了就活该呗!”

  “我是说那牛,你说咋那么巧,没炸着鸡没炸着狗,就偏炸着那头牛。是吧?”

  村长没说话,旁边有个边民开口了:“领导,你说得这么来劲,怎么不跟他们一样下去露两手啊?”

  “我啊,我主要负责做群众工作,群众工作也很重要嘛!”关键说着,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高等三个人站在河边,正考虑着怎么才能摸到对岸去,就见对岸树林里钻出了一头小牛犊,走到河边不慌不忙地啃起了青草。

  高等一看急了,万一那边真有地雷,这小牛犊就遭殃了。他大声吆喝着,想把牛吓走,不料牛看也不看他一眼,仍旧优哉游哉的吃着草。

  “看我的!”张晓菲说着,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块扔了过去。石块正打中牛腿,小牛受惊,跑回了树林中。

  张晓菲很是得意,正要向高等邀功,不妨脚下一滑,溜进了河中。他还来不及发出叫喊,随着波浪翻了两翻,不见了。

  高等和秦雄一看,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跳进了河里,可是扑过来抓过去,只抓到了张晓菲的帽子。

  两个人从水里探出头,面面相觑,找不见张晓菲的影子。忽听旁边河水咕嘟咕嘟一阵冒泡声,突然间,浪花四溢,从水里弹出一张锈迹斑斑的铁网。张晓菲大喊大叫着从水里冒出来,人整个被倒挂在铁丝网上。

  高等和秦雄来不及躲开,也被铁网上的倒钩给挂住了,三个人挂在铁网上,像被黏在蛛网上的昆虫。

  高等晃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挪动,他小心地扭脸看了一下身后的铁丝网,惊异地发现这铁丝网上有许多生锈的铁疙瘩,再仔细一看,哪里是铁疙瘩,分明是一个个带刺的微型水雷。

  这个发现让高等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看着正在挣扎的秦雄,大叫着让他们两个人千万别动。

  秦雄发现了铁丝网上的水雷,再也不敢动了,他破口大骂张晓菲这个瘟神,到哪儿哪儿都不安生!

  张晓菲也很委屈,谁能料到这河里有网呢?再说他也不是下来玩的,他自己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人就已经在网上挂着了。

  “你不犯贱打那牛,能滑进来吗?”秦雄看张晓菲还在争辩,气得只想上前揍他。

  高等怒喝了一声:“不想活了吧?吵!吵!”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这才住了嘴。

  贺权在梯田那边没有发现异常,脱下防爆服后就跟高等联系,想问问河边的情况如何。不料对讲机里除了嘶嘶拉拉的电流声,没有任何人回答。

  贺权又让关键与高等联系,关键呼叫几声后,摊了摊手,与贺权一样,他也联系不上高等。

  “走,去河边看看!”贺权一挥手,带着严肃几个人朝河边跑去。

  河里,网上的张晓菲忽然叫了起来,顺着他的目光,高等看到一只从网上脱落的水雷,正裹着一团水草,朝张晓菲的身子飘过去。

  张晓菲盯着这只忽高忽低的水雷几乎要擦到自己鼻子尖了,吓得直哆嗦,这是要爆炸了吗?这可怎么办呀?

  “你别怕,稳住了。”高等在一旁安慰他,可水雷已经碰到了张晓菲的脸,他快要哭出来了。

  “炸先炸你个瘪犊子!”秦雄就见不得他那怂样。

  张晓菲也顾不上许多,回骂道:“要死也拉你做垫背。”

  高等仔细观察了下,告诉张晓菲,他鼻子跟前那颗雷很可能是母雷,牵一局动全发,要想活着出去,先得把它拆了。

  “我不会拆啊……”张晓菲急得又想哭。

  此时贺权带着严肃几个也赶到了河边,看到这种情况,全都愣在了河边。

  “怎么办呀?严肃跳着脚问贺权。

  贺权没有说话,从腰间抽出了手枪,还没等严肃反应过来,一枪击在高等与张晓菲之间的铁丝网上,溅起点点火花,吓得张晓菲又是哇哇大叫。

  “看到了吧?”贺权对高等说,看他不明所以,补充了一句:“机关。还需要我再补一枪吗?”

  高等努力歪过头,盯着贺权子弹穿过的地方,他用能动的一手扒开水草,发现这些都是绿色的塑料叶子,用一根根尼龙绳穿在一起。

  贺权用这一枪提示高等,这些水草都是假的障眼法,不用理会它们,直接拆雷就是了。可是高等告诉他,没那么容易。水草是假的,但下面连得都是引线,这是一个雷阵。而且连线的方式都是反的,触发子雷,母雷会爆;触发母雷,子雷会爆!

  “是不是说我们谁都活不了?”张晓菲绝望的问。

  “不。秦雄、张晓菲,你们两个一个守着子雷,一个守着母雷,谁先离开铁丝网,谁就能安然无恙;可慢的那个,就得死。”贺权苦笑着回答,这又是一个雷公绝阵,看来雷公跟这帮小子,还真有缘!

  闻听此话,严肃与关键面面相觑。

  关键向贺权建议,是不是现在回去请林峰来?

  贺权摇摇头,现在就是雷公来了也救不了他们,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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