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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女兵》 作者:王曼玲

第35章 犹豫

  朱莎莎曾经问过皇甫忠军:“你是怎么发现这么个好地方的?”

  皇甫忠军说:“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就到处瞎转呗。”

  朱莎莎就睁着一双充满深情的眼睛看着他,想象着没有她的日子里,他在承受着何等的寂寞。皇甫忠军一脸冷峻地看着别处,朱莎莎觉得他就是那个充满阳刚的高仓健,就越发为自己能遇到并爱上这样的男人而庆幸。

  朱莎莎满脑袋就在想着皇甫忠军那一张英俊的面孔,像过电影一样,又把他们最初相遇直到相爱的过程想了一遍,觉得很幸福。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周没有一点声音,风吹树林都像不忍心一样,听上去就好像在说着情意绵绵的话。朱莎莎努力竖起耳朵在听着有没有脚步声传来,心里想,难道他会在绿岗的那一边等自己,又想是不是他来不了了,也可能是急诊,总之她什么可能都想了,想到最后剩下的就是对皇甫忠军更加强烈的思念,这种思念像长了牙的猛兽一样,使劲地在撕咬着她的心,还有她的神经。

  突然,树林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皇甫忠军就出现了。还不等皇甫忠军站稳,朱莎莎就猛地扑了上去,一把搂住皇甫忠军的脖子,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使劲地挤向皇甫忠军。皇甫忠军顺势倒在了地上,朱莎莎也随着他倒了下去,但手依然紧紧地搂在皇甫忠军的脖子上,皇甫忠军一翻身,就把朱莎莎压到了自己的身下,接着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吻落在了朱莎莎的脸颊上、眼睛上、嘴巴上,最后就在朱莎莎的嘴上停住了,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在粗粗的鼻息声中,唇与唇紧紧地吸引着。

  许久,朱莎莎移开了自己的嘴,睁开了眼睛看着皇甫忠军,皇甫忠军看到了她长长的睫毛上挑起的晶莹的泪珠,又将嘴贴在了她滚烫的唇上。皇甫忠军本来已经膨胀的身体,现在就好像要爆炸一样,他的呼吸变得非常急促,额头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他飞快地扯下了朱莎莎的下装……

  朱莎莎感到自己飞了起来,身体好像已经失去了重量,她好像坐在云端,轻柔地飘啊飘,她只想向上,向上……

  许久,皇甫忠军翻过了身,脸冲着天,说:“我爱你。”

  朱莎莎浑身一激灵,脑袋里呼地刮过一阵风,竟忽然有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自从上次朱莎莎那样说了王萍平以后,王萍平的心情就一直没有好起来,尽管她们没有吵起来,但是,王萍平知道在别人的心里关于她的事都已经清清楚楚了。她无法承受这样的清楚,那本来就是一个让她心痛的伤疤,她以为那是一个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秘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愿多想的秘密,那个秘密实在是太……

  因此,她恨,她恨所有的知道她秘密的人。她想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她为什么要比别人承受得多?她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她不要承受。

  这一天,王萍平在做完治疗以后又钻到了会议室里偷偷地看起了英语书,她坚定地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等到机会的。

  忽然,会议室的门开了,她看到护士长那一张阴沉沉的脸,护士长冷冷地说:“你去看看你做的治疗吧。”说完就转身走了。

  王萍平跟了出来,心里想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她跟着护士长到了一个病房,护士长走到了23床的前面,没有说话,而是用嘴向那个病人努了努,完了就自己走了出去。

  王萍平看了一眼眼前的病人,心里暗暗地吃了一惊,她看到病人的右眼肿得像一个桃,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刚刚进行过球后注射的病人,她的心一阵惊恐。她来到了护士办公室,看着护士长,护士长说:“王萍平,再怎么你也是一个老护士了,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

  “我……”王萍平嗫嚅道。

  “是不是没有三查七对?”护士长严厉地问。

  “不……不会的。”王萍平争辩道。

  “我看是剂量问题。你最近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这还是小事,要是出了大事,我看你怎么办?”护士长说,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扎得王萍平的心很难受。

  王萍平沮丧极了,她想这一切都是因为朱莎莎那句刻薄的话引起的,在会议室里她哭得伤心极了。

  对于任歌,杨新民有足够的耐心,他相信女孩是要追的,只有穷追不舍,才能得到自己最想得到的女人。

  这一天,杨干事又来到了任歌她们宿舍,他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有人说了一句:“进来。”他听出是任歌的声音,心想着还好,没有白来,就推开了门。声音很轻,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声音,他蹑手蹑脚,因为他看到任歌正在画画。任歌把纸钉在了墙上,地上放着一个堆满油画颜料的凳子,她手里端着一个调色板,正画得专心。杨干事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看到任歌正在临摹一幅外国人像,是一个金发女孩的像,他就抱着双肩做出看她画的样子。

  任歌在画上又添了几笔,这才回过头来,一看是杨干事,就“哦”了一声。

  “你坐吧。”任歌指了指自己的床。

  杨干事点着头向她的床边走去,他看到床单很干净,就犹豫了一下。

  “没关系,你坐吧。”任歌手里还端着调色板,并用调色板比画着。

  “你喝水吧。”任歌说着放下手里的调色板,要去倒水。

  “不用了,我不渴。”杨干事忙起身。

  自从有了大平地的交谈,任歌就对自己说,不能那样对杨新民。她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她觉得自己可以不接受他的爱,但是,千万不可伤害他。再怎么说,他也还算是一个有骨气的男人,他能有今天,完全是靠自己闯出来的。

  任歌坐到了朱莎莎的床上,正好对着杨干事,她看了一眼杨干事,想找个话题,可是一时又找不到,就把胳膊放到桌子上,看着桌子上的一排花花绿绿的书脊。看到一本书,她又忍不住地把它取出来翻了翻。

  “画得真好。”杨干事说。

  任歌就摇了摇头,说:“瞎画。”

  “哦,可不是瞎画,从我来到一五八,还从来没有见过画画画得这么好的。”杨干事忙说。

  任歌就笑笑,不太信这些话。总想杨新民肯定不会跟她说什么真话,不过,他也不懂画,就不再多想。

  然后就是沉默,任歌满脑子在急急搜寻着该说什么,可就是想不出来。杨新民似乎也在想,想出一个话题又觉得庸俗,怕任歌不感兴趣,就不敢开口。抬眼看一看任歌,看到她正拿着一本书在翻,就更不敢说话,怕打扰了任歌。

  时间在流逝。还是无话。

  任歌站了起来,说:“我还是画画吧,你坐,好吗?”

  杨干事就一个劲地点头,连说:“好,好。”心里又舍不得走。

  任歌又抄起画笔和调色板,站在墙前面,马上就进入到了作画的状态。就这样,杨干事在一旁看着,任歌画着,有时,任歌都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直到朱莎莎回来,杨新民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

  杨新民一走,任歌像放下了一个很重的大包袱似的,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朱莎莎奇怪地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朱莎莎说:“谈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任歌瞪了朱莎莎一眼,“简直就找不到话说。”

  “哎,可怜啊。”朱莎莎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谁可怜啊?”

  “两个都可怜。”

  任歌一想,也对。真是两个都可怜,可是怎么办呢?她想也许自己这样,是会害了别人,可是难道要和他大吵一顿,或者把他臭骂一顿吗?任歌越想越觉得理不清,就摇了摇头,又对着墙画了起来。只有涂抹着这腻腻的油彩,闻着一股浓浓的油彩香味,她才有一种舒服的感觉。

  这一天,当任歌站在一片田野上时,她的神经仿佛忽然被烧了起来,有一种想大喊大叫的欲望。她看到的田野是一片深红色的土地,在冬天的阳光下,没有任何生长着的作物,红土地无牵无挂地裸露着。

  任歌立刻昂扬在那一片土地上,手里提着一个油画箱,那是一个不太正规的油画箱,是她请医院的老木工按照她的想象做的。还是穿着那一身军装,是冬装,站在田野里的她,本身就是一幅油画,她就像长在田野里的一棵树。齐耳的短发,总是像水浸着的一双透着淡淡忧伤的眼睛,饱满的嘴唇,灵巧的鼻子,浑身透着一种不俗的气质。

  在田野的尽头,她停了下来,放下手里的画箱,打开盖子,箱盖上已经事先用图钉钉好了一张100克的白纸。从箱子里取出调色板,然后在上面挤上各色颜料,把随身带的挎包放在地上,挎包里面有带着的饼干和一壶水,也被取了出来。她把挎包垫在屁股下面,专心画起画来。

  这是一个星期天,一个有着暖暖阳光的冬日,任歌选择了这一天到野外来写生。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到户外来写生了,在春天、夏天、秋天的时候,她都到野外写过生,她对这样的生活方式和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惬意,她无时无刻不在心里感激着一五八,是一五八使她拥有了自由的天空,她觉得她终于可以像一只飞出鸟笼的小鸟一样飞翔了。

  她在白色的纸上画下了第一笔,用赭石色,用小号的排笔,在画面上的1\/3处,斜着半弧形地画了一条线,一幅图画已经长在了她的心里。

  温柔的阳光怜爱地照着她,使她整个人沐浴在里面。她蹲了起来,放弃了那个用来作垫子的挎包。她一会儿眯起眼睛看远处,一会儿又收回目光看眼前的画面。恍惚中,她感到自己在摇动,摇动,眼前有一些舞蹈的少女,她们举着白色的纱巾,裸露着棕色的胴体,站在一座金红色的冰搭成的舞台上。她们跳啊跳啊,忽然,她们手里的白纱巾变成了火红色的,而舞台成了一个用真正的冰搭成的透亮晶莹的舞台。少女的眼神含着浓浓的忧郁,还有坚挺的棕色的小馒头一样的胸,一脸的圣洁,一阵悠远的音乐像一道坚硬的光芒越过她们的头顶……

  画面在变化,在任歌的想象里呈现着一千幅、一万幅的构图。

  她沉浸在自己脑子里的那个世界里,忘记了周围,忘记了天空,忘记了一切。

  最后她像从梦中走回来一样,舒展开身子,蛇一样摆动着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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