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纯净的目光

　　“那我们就保天娇。有必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当病人。”朱莎莎来了个表态。

　　“是啊，我们大家都来帮天娇，这样把握性就更大一些。”王萍平是放心天娇的。

　　戴天娇也没有太多的推辞，说起来这真不是一个推辞的事，而是一个争光的事。自从沙老太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以后，她就在心里默默地下了决心，她知道她的对手都是省里各个医院的高手，竞争是一场恶战，可是，她又为这种战斗的感觉所鼓舞，看上去戴天娇是一个娇女子，但是，骨子里她却有一种无所畏惧的东西，她喜欢挑战，尤其是现在因为有了张少伟的存在，她更想有不俗的表现，似乎是对应少伟的勇敢。

　　很快大家就分了工，夏冰专门负责出题，只要是她能想到的，任何难题怪题都出；王萍平负责验收，也就是老师的角色；朱莎莎正如她自己要求的那样，当病人，一会儿在她的身上绑上夹板，一会儿在她的身上捆上止血带，吸氧、穿刺开头来假的，必要时就来真的，她毫无怨言，流了点血还挺无所谓的；任歌就是一个吹鼓手，到处张罗，指指点点，似乎大家也都习惯了她的这个角色。

　　就这样练了起来，外二科还专门腾出一间房子给她们练习，每天吃了晚饭，姑娘们就聚到这里，一进门就好像是对暗号一样，先对戴天娇一阵狂轰滥炸地提问，谁都可以提。任歌从戴天亮那里拿来了一个秒表，使姑娘们的练习有了正规感，然后就是每天都在重复地操作练习。

　　戴天娇心里想着张少伟，觉得自己不管做什么少伟都是能知道的。临到省城的头一天，姑娘们提问了许多题，天娇居然有三分之一没有答上来。

　　“你……你怎么了？”夏冰急了。

　　“你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朱莎莎还躺在床上当病人。

　　王萍平和任歌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满脸的沉重。戴天娇说：“让我静一静。”姑娘们一离开，她自己就在那间屋子里掩面哭开了。这是她到一五八以后，第一次为自己流泪，不知道为什么竟哭得没完没了，而且还很伤心。她在心里一个劲地叫着少伟的名字，她想要是少伟现在在她的身边该有多好啊。

　　晚上，她去了一趟少伟家，沙老太对她说：“不要把比赛看做是比赛，这样你会轻松一些。”

　　张主任干脆摆开了棋盘。要教天娇下棋，他头头是道地说：“下棋能教你像一个将军一样思考问题。”

　　医院专门派了汽车送天娇到省城比赛，来送行的人很多，在一五八什么事都可能是全院人的大事。护士长笑嘻嘻地对戴天娇说：“不要金牌。就是最后一名你都是好样的。”

　　尽管一五八的人知道戴天娇会赛出好的成绩，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想到戴天娇竟然得了金牌。全省唯一的一块金牌没有让军区总医院拿走，没有让省第一人民医院拿走，却让山沟里的陆军一五八医院拿走了，这个结果在全省的护理界引起了轰动。

　　戴天娇抱回了一个金星牌的18寸彩色电视机。

　　姑娘们着急地把电视插上了电源。一打开全都傻眼了：一片雪花飞舞，因为没有连接转播天线，根本就收不到什么。

　　黄强是直接到科里去找戴天娇的，那时，戴天娇正在上班，走廊里有人喊：“戴天娇，有人找！”戴天娇戴着口罩、帽子，全身披挂从治疗室里走出来，站在走廊上问了一句：“谁找我？”

　　这时就看见黄强一堵墙似的，从走廊的那一端移了过来，他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嗬，天使就是这样的？”黄强走近了对戴天娇说。

　　“哎呀，是你啊，黄强。”戴天娇高兴得想跳起来。接着就用手把口罩摘了下来，“你一个人？”她问。

　　“对，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是的，就我一个人，没了。很失望吧。”黄强摊开了双手。

　　“看你说的，什么失望？你来了也高兴啊。”戴天娇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我首先不会忘了我的任务。”说着就把手伸进挎包里掏，“哎呀，看我这记性，我把它放到招待所的枕头下面了。”

　　“什么？”戴天娇满脸的失望，“你……”她都快哭了。

　　“哎呀，看来第三者插足不容易啊。”说着黄强就像变戏法一样，手里举了一封信。

　　戴天娇的眼睛一亮，伸出手就去抢，“给我。”

　　“就这么轻易交出？”黄强逗她说。

　　戴天娇故意一生气，“不给算了，你再带回去就行了。”

　　“好吧，好吧。给你。我还敢带回去，不是找死吗？”说着就把信给了戴天娇。

　　戴天娇看了一下信封，就把信小心地装到了白大褂下面的军装口袋里。笑嘻嘻地对黄强说：“说吧。怎么临阵逃脱了？”

　　“可不敢这么说，那是要掉脑袋的。”黄强说，“当然是执行任务。”

　　“派你来？”

　　“什么？你意思是怎么不派你的心上人来，是吧？”

　　戴天娇笑了，没吭声。

　　“他比我更重要，他在侦察分队。我这，唉，说是去打仗，一点都不过瘾，不瞒你说，我还没有放过一枪。”

　　戴天娇忽然想起什么，对黄强说：“你等一会儿，我让她们帮我一下。”说着又跑到了治疗室。

　　戴天娇和黄强走到了办公室后面的梨树林里，黄强说：“我就简单跟你说说，我马上得走，车等着我，今天我们务必赶到军区。”

　　黄强就把张少伟的情况和戴天娇说了说，当然，黄强都说怎么好，怎么安全，不用担心，说得的确简单，戴天娇根本听不够，但是，还是向她呈现了一个张少伟的工作环境，她脑子里一团模模糊糊的东西渐渐清楚了。

　　忽然，黄强又把手伸进挎包里，掏出了两块压缩饼干，说：“这是少伟带给你的，差点忘了。”

　　戴天娇笑了，“看他。”一句话，听得黄强都觉得甜蜜得很。

　　接着黄强又像变戏法一样，从挎包里掏出了两个军用罐头，说：“这是我给你的。”声音竟有些羞涩，“我们的条件比他们强，罐头我都吃腻了。”

　　戴天娇接过罐头，说：“谢谢。我喜欢军用罐头。”

　　黄强用感激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说：“最多一个月就能见到他了。”

　　戴天娇说：“你来得巧，明天我就要回家休假。等我休完假，你们正好回来，到那时你还是和少伟一起来，住几天再回去。”

　　黄强匆匆应着就跑了，边跑边说：“你放心吧，张少伟少一根寒毛，你就拿我问罪。”又远远地说了一句，“代我问两位老人好。”

　　下了班，回到宿舍，戴天娇倚着床头把信打开。

　　天娇，亲爱的：想你，千倍万倍地想你。

　　我现在是用一床被子当桌子在给你写信，这已经是我最近一段时期最好的条件了。不管怎么说，我毕竟又能给你写信了。在日夜奔忙的这些日子里，你始终是存放在我心里最重要的精神源泉。现在我正在过一种对我来说是全新的生活，也在接触一些过去我从未接触过的人，这对我无疑是非常重要的，我感到庆幸，作为一个军人，一个男人，在一生中能有这样的经历是值得庆幸的。

　　这一段时间，我思考了许多问题，关于生命，关于死亡，关于爱和价值，我仿佛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就读完了一生。我想如果你再见到我，一定会觉得我变了，是我的言谈和思想的变化，但对你的爱是永远也不会变的。天娇，在我的这些思考中，也有关于你的，我想，也许在我过去的日子里，有过一些幼稚的或错误的行为，但是，在我选择你的这个问题上，我是成熟的、成功的，我的生命将因为有你的介入而永远继续。因此，在这里我要对你说：谢谢你。

　　我希望你永远保持你这种天然的本色，你用一双纯净的目光去看这个世界，看你周围的一切，你生命的底色永远是明亮的，你本身透明得像一滴水。和你接触过的人，在你这里获得的是希望，是勇气，是对生活永不疲倦的爱。你知道吗？现在黄强在和我谈到你的时候，都不叫你的名字，而是一开口就说，你的天使怎么怎么，我没有把他的话当做是玩笑，毫无疑问，这是我们共同的感受，你就是一个天使，天使必定是你这样的。

　　天娇，眼前的生活是严峻的，是不需要诗情画意的，但是，我却一千倍一万倍地想你，在每一次短暂的休息时，我脑袋里出现的就是你，有时，我会突然一下子一点也想不起你长得是什么样子了，真的，你忽然成了一团颜色，或是白色的，或是雪青色的，或是红色的。我看不到你，我努力把这些颜色赶走，但是很难。有时，你又清晰无比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在你笑着的脸上，看到了你眼睛中那一丝永远也挥不去的忧伤。每当这个时候，我在心里喊着你的名字，仿佛再一次把你搂到了怀里，你的身体是轻柔的，像没有浪的水，又像柔软的丝绒，这时，我脑袋里又充满了颜色。

　　现在夜深人静，你根本无法想象这里是战场，是集结着数以千计的军人的战场。太安静了，我打着手电筒给你写信，真想就这样一直写下去，不，就这样一直和你谈下去，多好啊。天娇，我总感到跟你有说也说不完的话，好像跟你把我前23年没有说够的话都说了。一想到，总有一天，我们可以相拥相依地在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里聊天，我就无比地亢奋和激动，一想到还有两年，我才能当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就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天娇，这次回去见到你，我一定要拥抱你，我要好好感受一下，你是不是就是一团水。

　　这一切真是太奇特了，等以后我会一点一点地对你说，告诉你我在这里的一切，现在我只想更多地告诉你，我是多么想你，爱你。

　　等着我，好好地等着我，我还要和你一起爬上烈士墓山，我要在那里告诉你，死亡给我的感觉，我相信会有许许多多的灵魂来听我们的谈话的。

　　千倍万倍地想你，千倍万倍地爱你！

　　你的少伟。

　　6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