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军摇摇头：“第一，我还看不上他们；第二，在这栋大厦里挖人不合适；第三，我们不需要整个团队，只要有一个领头的，能把我们那帮学生带起来；最后，如果你的底线只是一百五十万的话，趁早打消挖人的念头！”
老范张着嘴，吃惊地看着赵子军，半天才缓过气来问道：“你小子又要玩什么花样？”
赵子军笑而不语，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最后拉开窗帘，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一个巨大的会展中心说道：“你去过那里么？”
老范站在赵子军的身后说道：“你别跟我卖关子了，痛痛快快地。我怎么发现你当了总经理以后，装神弄鬼的功夫见涨，这可不是你的本性。”
赵子军拉起窗帘，重新坐到沙发上对愣在那里的老范说道：“来，听我慢慢跟你说。这个会展中心庞大的装饰设计团队里有一个意大利人，叫马尔蒂尼。”
老范嘴一咧：“马尔蒂尼？你不是开玩笑吧？”
赵子军大笑：“你别紧张，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哥哥还跟三国名将同名呢，你就当他是马尔蒂尼家族的人好了，以后还能陪你踢踢球。这个马尔蒂尼是个中国通，在中国呆了二十多年，潜心研究中国文化，尤其对中国的古建筑和室内雕刻情有独钟，而且他本人的中国水墨画的造诣很深。大约七八年前才正式涉足室内设计行业，算是大器晚成了。他将中国的传统文化和西方的文化很好的融会在一起，形成了非常独特的风格。近些年，意大利国内几乎所有新建的上规模的中餐馆和华人建筑都有他设计的影子。”
老范打断赵子军：“这个老外你怎么认识的？”
赵子军：“他现在在一个香港人的公司担任独立董事，兼任设计总经理。我上次去深圳的时候，准备挖他的一个部属，结果我们在咖啡馆交谈的时候，异外地碰到了他。那个小伙子就向我引荐了他，接着，我们就有了一次交谈，当时我就动了要聘请他的念头。这家伙是一个特有趣的人，不修边幅，而且天马行空，一年呆在深圳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三个月，其他的时间都呆在中国的各地。他跟我讲，他最大的理想是有生之年走遍中国的每一个乡镇。他任职的那家香港公司创始之初，只有三四个人，因为有马尔蒂尼的加盟，才在深圳业界如日中天。”
“你觉得这样一个人他愿意来我们这个小土地庙吗？要多少钱才能请得动他啊？”老范显得有点兴致索然。
赵子军：“我从侧面了解过，他已经和现在的老板因为设计理念产生了隔阂，并且早就动了去意。想挖他的公司有很多，但他不愿意接受那些大公司的束缚。我去的那天，他刚刚谢绝了一家广州公司年薪百万美元的邀请。他跟我说，如果他愿意回国的话，收入至少是国内的五倍以上。我想，钱对他来讲根本不是关键的问题，他要的是一个自由的平台，而且肯定是玩小公司玩上瘾了。我当初没跟他往深里谈，并不是被他的身价吓倒，而是我不敢轻易开口。我考虑了几个月，有两套方案，我坚信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能让他加盟！”
老范开始兴奋起来：“快，快说说！”
赵子军又卖起了关子：“你真有兴趣？这可是赌博哦？”
“他妈的！”老范急了，暴了粗口。
赵子军笑呵呵地起身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笔记本电脑，打开坐到老范的身边：“我们的经营策略要有所转变，也就是设计风格和客户定位上。必须要面对中高档客户群，设计风格偏向中西传统文化，不能一味追求潮流。只有这样，才能吸引马尔蒂尼。基于这个前提，邀请他加盟的方式有两种，一是直接作为合作伙伴，让他技术入股，这个方案只要我们几个人合起来可以控股就行了，最高可以让他占到公司40%的股份，并且让他担任执行总经理；二是让他做公司的设计顾问，作息时间由他根据每个案子来自由确定，我们最高可以提供三十万美元基本年薪，余下的作为绩效工资，按利润三七分成。”
老范解开了衬衣的第一粒纽扣，咽了口口水紧张地说道：“这个的确是赌博，而且是拿全部的身家性命押在这个老外一个人身上。如果他带不来收益或者他中途摞挑子，咱们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我问你准备好了没有，这件事情我不会坚持已见。马尔蒂尼就是一个金字招牌，有他在，业务绝对是个保障。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至于另外一个担心，我相信欧洲人的诚信，但的确存有风险，而且很难规避。但我觉得最大的风险不是这个，而是他万一接受了第一个方案，而我们却无法容忍他的管理和行事风格，最后是因为我们的原因才闹得个不欢而散！”赵子军说道。
“要是我，肯定会接受第一个方案，我想信他也会的！”老范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赵子军合起电脑，起身说道：“我跟你的想法恰恰相反，他最有可能会接收第二个方案。我前面讲过，他这个人天马行空，根本不想花心思在公司的经营上。而我，最希望的却是他接受第一个方案，只要捆住他，我们让位，就有足够的时间去跟着人家学习管理，学习专业！”
老范：“他可能并不精通管理，做技术顾问有什么不好？”
赵子军：“我忘了告诉你了，这家伙其实是个MBA，中国文化和室内设计他都没有学历！做技术顾问对公司长久来讲，是可以转嫁很多风险，但你想过没有，他一年三十万美金的年薪，几乎是我们公司一年的营业收入。而且当顾问没有经营上的压力，我们也不能像要求公司高管一样去要求他。让他当股东加执行总经理就不一样了，等于将他拴在我们一起，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万一公司资金周转不畅，他有义务投入资金，这是其一；另外，他当了总经理，不用我讲，凭借他在业界的影响力，你应该清楚将会给公司的形象带来多大的影响！”
老范几乎对赵子军五体投地，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就拉他入伙，只要公司有发展，你我做业务员都值得！”
“谈何容易啊！”赵子军再次踱到窗前，拉开窗帘，陷入了沉思。
赵子军和老范万万没有想到，马尔蒂尼非常干脆地回绝了他们的邀请。并且在和赵子军第二次会面后，就跑去了西藏，说是要跟几个朋友去墨脱。这一去就是两个多月，手机联系不上，电子邮件更是无法传输。
赵子军不知道他到底何时回深圳，只能一个星期飞一次深圳，守候在马尔蒂尼长期租住的威尼斯酒店。但赵子军第十次飞到深圳后，终于再一次见到了灰头土脸的马尔蒂尼。
这家伙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在赵子军咬牙把顾问费加到一年五十万美元的时候，马尔蒂尼笑道：“赵，中国有句名言叫作亲兄弟明算帐，我现在已经把你当作兄弟了。你给我在后面再加一个零，我可以考虑给你顾问一年！”
赵子军知道这家伙想让他知难而退，避开话题说道：“中国还有句名言，不到长城非好汉！如果请不到您，我绝不会罢休的！”
马尔蒂尼说道：“强人所难可不是中华民族的美德哦？”
碰了一鼻子灰的赵子军再次回到了北京，老范破口大骂马尔蒂尼不识抬举。赵子军也是窝了一肚子火，但他很快清醒了下来，决计再作最后一次努力。
再一次见到马尔蒂尼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下旬，这家伙正在小梅沙裸泳，而且那天还下着雨。赵子军整整在梅沙酒店等了两个多小时，这一次陪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公司的五个年轻的设计师。
马尔蒂尼坐下来后，没等赵子军开口，就开始大谈日本女优。这让赵子军和在场的一个女大学生尴尬非常。
马尔蒂尼讲完以后，看着几个红着脸的年轻人笑道：“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风格，你们适应不了的！”
这时，一个设计师冷不丁地说道：“尊敬的马尔蒂尼先生，我们没有兴趣谈论日本人，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来聊聊美丽风骚的意大利女人！”
马尔蒂尼脸色微变，接着仰头大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都是赵先生的设计团队吧？中国人擅长人海战术，信奉人定胜天。看来这次你们是志在必得了。”
赵子军接道：“这叫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们只是改变了一下战术而已，如果让马尔蒂尼先生感到不愉快了，下次我仍将单枪匹马。”
“你是我见过的，最难缠的中国人！”马尔蒂尼板起面孔说道。
赵子军一脸灿烂：“那么，是否可以允许我来介绍下我们的团队？”
马尔蒂尼耸耸肩。
“他们是我从千千万万的中国大学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他们对设计抱有最大的激情，并且矢志不渝地要将中国的传统文化融入装饰设计当中，并且发扬光大。这里面有两个毕业于中国中央美术学院的学生，他们放弃了当画家的理想，因为他们觉得装饰设计是一门更能给人带来愉悦、更能造福人类的艺术。我觉得您不一定是最好的老师，但一定是最适合他们的导师！”赵子军说完，一手搂住一个坐在旁边的设计师继续说道：“他们有着中国年轻人身上所有的优点，谦虚、好学、聪明、永不服输还有宽敞的胸怀，我相信他们一定可以传承您的理念！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定能让您愉快，当然，您也一定会让他们很愉快！”
“赵，你不去中国的外交部，真是浪费了一块好钢！你让我想起了中国相声大师马三立先生的一个段子，叫作‘逗你玩’，还有中国东北的口头禅‘忽悠’！你到底是想逗我玩，还是想忽悠我？”马尔蒂尼扮起了鬼脸说道。
马尔蒂尼的一席话，引来了轰堂大笑，几个显得有点拘谨的年轻人终于活跃了起来。
这天下午，这个几乎已经被中国文化同化了的意大利人，像个孩子似的，被六个平均比他年轻将近二十岁的中国人，逗得前仰后合。
晚饭过后，赵子军和马尔蒂尼冒雨攀上了梅沙酒店后的梧桐山。马尔蒂尼一屁股坐在了半山腰的一块石头上笑道：“赵，你真把我当作了诸葛孔明么？”
赵子军笑道：“刘备三顾茅庐请的是军师，而我，想请的其实是一个元帅，一个可以带领我们打下江山的大元帅！”
“赵，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原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而且你的学历并不高，根本就没有学过设计甚至跟建筑有任何关联专业。你靠什么让自己这么自信？”马尔蒂尼拍着赵子军的肩膀说道。
赵子军开心地蹦了起来说道：“马尔蒂尼，你太可怕了，原来你早就想来我们公司，一直暗中在调查我的底细。”
马尔蒂尼故意干咳一声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何况我从来没想过要加盟你们的公司，调查你也只是因为好奇。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为什么你那么自信了。”
赵子军重新和马尔蒂尼并排而坐：“我很坦诚地告诉您，进入这个行业完全是因为生活所迫，是上帝跟我开了个玩笑！您已经知道我的底细了，知道为什么中国军人用小米加步枪打跑了日美帝国主义吗？为什么中国军人被全世界人尊敬？因为中国军人不怕死、不服输，中国军人视荣誉如同自己的生命！我在创业的过程中，因为你了解到的那样，没有专业、没有学历，受到了很多歧视。但恰恰就是这些歧视激发了我的斗志，凭借一腔热血和永不妥协，我才站稳了脚跟。您一定听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和‘有志者事竟成’这两句中国名言吧？前者是我现在的状态，后者是我一直信奉的真理！”
马尔蒂尼点点头：“如果我还坚持自己的想法呢？”
“不会的，你不会的！如果真得是这样的话，我会很失望，但并不遗憾。因为我失去了一个好的合作伙伴，而你，也失去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咱们还是扯平了！”赵子军不卑不亢地说道。
马尔蒂尼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然后陷入了沉默。赵子军没再强求，事实上，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第二天早起的赵子军正准备去问候马尔蒂尼，房间的电话响了，马尔蒂尼在电话那头说道：“赵，打扰你休息了么？我现在在威尼斯酒店。下午一点钟有一班飞往北京的飞机，咱们机场见！”
赵子军挂了电话，冲出了酒店大门。五分钟后，泪流满面的赵子军脱光了衣服，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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