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经过那一次冒险行动和陆文益的教育，江海龙杀敌的急切心情暂时平稳下来。一阵子，他最揪心的就是玉兰，不知她现在好不好，他想得心切。他知道，他不叫她来，她自己不会跑过来看他，而他也没法去看她，陈义肯定是不同意的。他想把玉兰接来，看看这里住没好住，吃没好吃，觉得还不如让她在家。想来想去，江海龙只有把玉兰的事压在心底。

　　天一天比一天冷，西北风刮起来，穿进有漏洞的茅屋里。看到队部住的几间草房漏风，江海龙就对陆文益建议，由他带人去东河沿割些芦苇，弄回来修补房子过冬。对修房子，陆文益同意，他原本也想过，但觉得入冬前他们会离开，所以没动作，现在江海龙提出来了，就叮嘱道，你带一小队过去，枪都要带上，一定要提高警惕，有什么事抓紧派人过来联系。江海龙一口答应。

　　第二天，太阳才升出一丈高，江海龙领着20个队员出发了。他们扛着步枪、扁担，提着绳子、镰刀，迎着阳光，阔步前进，很有气势。走了一阵，江海龙觉得走在头里不自在，就杂在队员中，与大家边走边闲谈。队伍一下子松弛了，要不是他们背着枪，跟一群民工无异。

　　东河边的芦苇长得特别好，芦秆有小手指般粗，一丈多高，从河岸上一直密集地长到岸下，就像一道厚厚的芦墙。队伍一到，江海龙叫大家抓紧动手割。小队长问江海龙，要不要在沟前面派个岗哨。江海龙说，没必要，空站着一个人干什么，大家眼睛留点神就行了。小队长也就不再坚持，埋头割起来。

　　大家干劲十足，有的队员边干边唱起自编的歌来：“东洋人，勿是人，心狠手辣太残忍，一把火来烧我村，激起我的仇和恨……”不到两个时辰，21挑芦苇割好捆好。江海龙抹了一把汗，说，大家先吃点饭，吃好我们就挑回去。

　　所谓饭，就是随身带来的麦饭团。大家坐在芦苇挑子上刚吃了一半，一个到沟头拉屎的队员慌慌张张跑来：“大队长，不、不好了，前面河沟里来鬼子了！”

　　江海龙一听，忙问：“哪里？”

　　“就、就在前面。”那队员的话都说不连了。

　　江海龙顿时紧张起来，喊了一声：“快拿枪，跟我过去看！”

　　一群队员像一群鸭子，乱哄哄爬到了前面河沿上，伸头观望。果然，就在前面的河汊里，十来个日伪军，乘着一条平头木船，两个伪军撑着船向这边过来。船头上，架着一挺机枪，鬼子机枪手趴在那里，随时准备射击。大家呆呆地看着，一时鸦雀无声，还是小队长提醒大家，头低下来，别暴露。大家的头埋了下来。

　　一向见敌眼红的江海龙，感到今天实在是遇到了好机会，想想带着的人数是对手的两倍，打的决心先有了。但又想，自己的武器不占优势，万一打不过敌人，队员有死伤，那自己的罪孽就大了。唉，带个队伍顾前顾后，考虑这考虑那，真不如自己自由自在杀敌开心。“打还是不打？”江海龙在着急中突然嘣出一句话来，像是问自己又像问大家。

　　队员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着江海龙，异口同声：“大队长，你说打还是不打？”

　　江海龙这时脑子清醒了些，自己是大队长，是指挥员，大家是听你的呀！嗨，要是陆文益在这里，就好了。敌船越来越近了，最多只有200米。江海龙突然想起陆文益的话，有事快与他联系，于是稳了稳心，发了第一道口令，命令一个队员立即回去向陆文益报告。接着，杀敌的心理终于占了上风，发出第二道口令：大家找好位置，隐蔽好，准备打。

　　江海龙如此指挥，队员们精神振作了，纷纷找好有利的射击位置，端起枪，瞄准了船上的敌人。江海龙也掏出了枪，将子弹上膛，瞄准了船头上的鬼子指挥官。他现在已晓得了，打枪有后坐力，因此抓得特别牢。

　　敌船上总共有11个人，其中有4个鬼子。那个鬼子指挥官，挂着望远镜，拿着手枪往沟两边指来指去。一个鬼子在一旁拿着笔和纸夹，一会儿写一会儿画。还有两个鬼子就是机枪手，趴在那里像死人一样，动也不动，这两个鬼子是最危险的。7个伪军，除两个背着枪撑船，余下5个都执枪在手，分别对着四周，警惕地张望，随时准备射击。

　　敌船不快不慢地过来，军装上的领章都看得清了。有的队员急了，说打吧。江海龙却不做声，他此刻正想着自己手里的枪，陆文益说过，这种盒子枪子弹虽然能飞半里远，但有效杀伤力不过100多米，而且在这种距离上，一般人很难打得准，50米左右能打中就很不错了。江海龙就想把敌人放到五六十步之内打，他完全想不到，这样做，对这队缺弹少药又没有多少枪法的人来讲，是多么危险。小队长急了，回头对江海龙说：“要打了。打排子枪！” 江海龙不知啥叫排子枪，脑子一转，突然开窍，人家小队长是受过较长时间军事训练的，何不叫他指挥。于是，江海龙低声喊道：“大家听好，现在开始听小队长指挥。”小队长接令，顿时劲头十足，立刻下令：“大家注意，听我口令，一起打排子枪。打！”

　　“呯——”，一二十发子弹喷着火，一起向敌船飞去。

　　这一阵排子枪，把行进着的敌船打得差不多后退了一下，两个撑船的，也不知是被打中了，还是吓着了，全掉进了河里。那个拿笔的鬼子，被打得仰天倒在船舱里。船上还有被打中的，“嗳哟嗳哟”哭喊起来。鬼子指挥官显然没被打着，下令还击。顿时，机枪“哒哒”地扫射起来，队员头顶上的芦苇像被刀割一样，一枝接一枝落下来。

　　江海龙探头看了看，知道自己没打中鬼子指挥官，非常懊恼。这时，小队长又发令：“大家装好子弹，待机枪一停，再统一打排子枪！”江海龙听了，感到安排小队长指挥对了，心头才好过一些。

　　敌人打了一通枪，停了下来，鬼子指挥官拿起望远镜，开始观察。这个时候，没人操纵的船在队员面前横了过来，是射击的绝佳机会，只听得小队长又一声“打”，10余发子弹又飞了过去。这一次，鬼子指挥官和机枪手都被打倒在那里。

　　敌人不再还击了，是不是全死了呢？队员们纷纷伸出头来看。船上，敌人横七竖八躺在那里，不像有一个活的。看了一阵，小队长问江海龙：“大队长，还打不打？” 江海龙回答：“为保险起见，再打一次。”一个队员报告，没子弹了。江海龙很是疑惑：“怎么，才打两枪就没啦？”又一个队员报告，他也没子弹了。小队长沉着地喊道：“有子弹的，听我口令，瞄准敌人。”

　　“打！”

　　“呯——”，一阵弹雨又向敌船飞去。

　　船在河中心像死鱼一样漂着。

　　看了一阵，船上还是没一点动静，江海龙忍不住了，说，我游过去看一看。江海龙不顾小队长劝阻，正要脱衣服下水时，陆文益带着二小队赶来了。陆文益阻止了江海龙，问明了情况，说，不要冒险，我靠过去看看。他叫江海龙带一小队在原地监视警戒，自己带二小队沿着岸脚向敌船靠了过去。

　　船离岸边只有十来米。陆文益观察了一阵，对船上喊道：“船上的人听着，我们同新四军一样，优待俘虏。有活着的，举一下手，我们保证你的生命安全！”船上没有任何回应。陆文益又喊了一遍，船上还是没有反应。陆文益再次喊道：“如果没有活的，我们要炸船了。”船上依然没有声响。

　　“队长，准备两个手榴弹，”陆文益下令。

　　陆文益的喊声，江海龙这里听得清清楚楚，顿生疑惑，队里不是没有手榴弹吗？再说，就是有手榴弹，炸船又干什么？他正想叫陆文益别炸，一旁的小队长说道：“陆大队长在诈他们呢。”就在这时，大家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从船身后，伸出了一只手，还左右摇摆着，一个声音随之响起：“别炸，别炸，我投降！”接着，冒出一个湿淋淋的头来。那是个撑船的伪军，他一见岸上十几支枪管对着他，吓得头又缩了下去。陆文益对这个伪军喊话：“别害怕，我们讲话算数，你投降，我们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你现在爬上船，检查检查还有没有活的。”

　　那伪军也不知是冷还是怕，浑身颤抖着爬上了船，然后对一堆尸体翻开看了看，没发现活的，立正敬礼报告：“报告长官，全死了。”

　　队员们都伸长脖子看着，比看戏还开心。

　　陆文益对伪军又下令：“现在你把船撑过来。”

　　伪军乖乖地把船撑到了岸边。

　　这时，江海龙他们全过来了。陆文益请江海龙带人收集战利品，自己审问俘虏。

　　在岸边的芦丛里，陆文益让伪军换上干衣服，然后开始审问。那伪军规规矩矩坐在地上，一五一十交代了他们这次来的目的。他说，县城里的日军大队长让他们来勘测河道地形，准备年前集中兵力，剿灭这里的抗日队伍。

　　船那边，江海龙和队员们心花怒放。缴获的战利品有一挺机枪，一支手枪，9支步枪，30多个手榴弹，200多发子弹，一架望远镜，一条大木船。而这边，陆文益心急如焚。

　　当天中午，陆文益叫勤务员把情报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