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厚积薄发(2)

　　唐耀祖和唐辉祖听闻之后微微一愣，唐辉祖在唐耀祖耳边低声询问道：“大哥，你看他们说的交换条件可行吗？”唐耀祖摩挲着自己的大胡子，微微点了点头，表示陆蕴轩说得没错，这张蛟手下的那部分投降的喽啰旧部，确实好似鸡肋一般—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自己昨日晚上也在为如何处置这批俘虏而烦恼。与其自己左右为难，到时候两边不讨好，还不如将这些个心头的包袱扔给陆蕴轩和黄泽成两人，换上几条快枪使使。到时候张蛟旧部一除去，整个清风寨之上就都是自己的心腹手下和旧部，这样自己兄弟两人就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了。

　　就在唐氏兄弟互相咬耳朵、窃窃私语的时候，一旁的黄泽成继续说道：“唐三爷和唐二哥，两位现如今虽然已经完全控制了清风寨，一应大小事务皆由两位一手裁决。但是不可否认，经过了这一系列的变故，清风寨如今的实力已经大打折扣了。

　　“唐三爷如今虽然是清风寨的大当家，但是两位手中的兵力还只是东山寨子‘讨伐队’的那两百人，唐二哥手下的巡山小队的一百人，以及原先北西南三个寨子之中曾经在两位手下待过、真心归降的几十人，总人数满打满算不足四百人，只是清风寨鼎盛时期人马总数的四成左右。其中还要去掉‘讨伐队’在罗汉寺那场伏击战之中阵亡的七十多人和如今有伤在身、短期之内无法参战的五十多人，也就是说，两位手中如今可以直接作战的人马不足三百人，只有清风寨鼎盛时期人马总数的三成，差不多就是鼎盛时期，东南西北四个寨子之中一个寨子的人马总数。就靠着这点兵力，要想要守备偌大一座清风山，是很困难的事，保不齐周围那些跟清风寨有仇的山头势力，就会像闻到腐肉的豺狼一般，一拥而上，将清风寨连根铲除。

　　“而且史思平的心腹韩猛、汪道远等人，也都死在了这清风山上，侥幸脱逃的史思平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联合日军势力，卷土重来。到时候就靠着两位手中的这些个泥腿子，这几条破枪，是万万挡不住拥有机枪大炮的小鬼子攻山大军的。两位，清风寨现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如果不想好自己今后的退路，那可是很危险的事啊！”

　　黄泽成的这一番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好似尖锐的钢针一般直刺唐氏兄弟内心最为薄弱的地方。兄弟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唐耀祖叹了口气，声音坚定而又略显无奈，苦恼地说道：“黄长官说得句句在理，这些现实问题确实存在，黄长官提出的问题我们弟兄两人也是苦无对策。我们如今手中只掌握着东山寨子的那些跟随我们多年的弟兄，除此之外真心归顺我们兄弟二人的其他三个寨子的人马极其有限，原本我们还打算虚张声势，给人一种清风寨兵强马壮的感觉，想不到两位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不过，这清风寨是我们第一任大寨主他老人家一手创建的，经历了几十年的发展，无数弟兄抛头颅洒热血，默默付出，才有如今的数百人的规模和赣北地区独一无二的江湖地位。但是在张蛟那混账东西的手中，弟兄们为之甘愿付出身家性命的清风寨，却要为小鬼子这群侵略咱国家的畜生卖命，充当小鬼子的爪牙走狗，祸害咱的父老乡亲，这是我们弟兄几个宁死都不愿看到的。我们弟兄二人忍无可忍，这才夺去了清风寨的控制权，配合两位击杀了汉奸张蛟这个民族败类。我唐某人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让手下的这几百号弟兄摆脱他们身上的贼寇、无赖、泼皮、懒汉、祸害等名头，让他们过上跟常人一般安安稳稳的生活，活得自由而又衣食无忧，让清风寨这个倾注了我们心血的大寨子，不再是一个藏污纳垢的贼窝，而是一个没有压迫，没有纷争，人人都丰衣足食的世外桃源。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弟兄二人就要获得清风寨上下的绝对的控制权。为了实现我心中的目标，不让其他山头的势力和小鬼子来侵扰我们，我们自己首先需要变得足够强大，所以我们绝对不会把自己手中的武器交出去！我们有保护自己财产和身家性命的权利！”

　　唐耀祖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情到深处，一双炯炯有神的瞳眸之中隐隐有泪光闪现，这确实是他多年以来的心愿和目标，平时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此时此刻面对自己的亲弟弟和两位响当当的英雄人物，这才吐露心声。陆蕴轩和黄泽成看着唐耀祖那坚定的眼神，收敛了刚才那轻松的笑容，陆蕴轩郑重地说道：“唐三爷，您的所思所想并非遥不可及，您所想的一切，我跟黄长官都会竭尽全力为您办到！”

　　“你能帮我们实现心中的梦想？哈哈，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们两个一个只是少校参谋，一个是上尉连长，现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如何敢打包票保证我们清风寨的安危？还许诺按人头给我们清风寨的弟兄们每人十块大洋，提供五十条快枪，两千发子弹？别逗了！你们只不过是窥伺我们清风寨的这些人马武器以及清风寨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想占领我们清风寨，改造成你们****抵抗日本人南侵的要塞据点罢了。我们弟兄两人看两位是真心杀贼，敢跟日本人真刀真枪干上一仗的真汉子才一直帮助你们，难道你们还真以为我们哥俩是为了你们空口许诺的那些虚无缥缈的回报吗？你们也忒小瞧人了！你们还真以为自己是诸葛孔明转世、岳武穆复生啊？”唐辉祖双手握拳，强硬地说道，冷气冰冷，显然是会错了意，导致大动肝火。

　　“呵呵，我们可不是什么诸葛孔明、岳武穆，我们是实打实的中国军人，是敢跟小鬼子玩命的汉子！”黄泽成被唐辉祖一激，内心也是无名火起，表面上看起来不为所动，但是慨然回答的语气却是强硬了三分。

　　两个彼此都不甘于人下、都不愿轻易服输的汉子的目光在空中强硬地碰撞了一两秒钟，虽然各自都看对方有些不顺眼，但是两人还是以大局为重，尽量克制住了自己的火气，各自扭过头去，避开了彼此咄咄逼人的目光。

　　一旁的陆蕴轩见状连忙出面打圆场，他微笑着说道：“唐二哥，你别动怒，您显然是会错我们的意思了。我们一方是政府的正规军队，一方是民间的地方武装，个人都有个人的利益，大伙都想要尽量为自己这边谋求最大的好处和利益，这样一来难免话不投机，爆发冲突。可是，眼下大敌当前，我们共同的敌人都是贪得无厌、屠戮我们的父老乡亲的小鬼子！如今这局面，无论我们有何分歧，冲突如何，首先有一点至少是能肯定的，那就是我们都是炎黄子孙，都是在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所以，我们在自己的祖国受到外来侵略者蹂躏的时候，更应该联起手来，抵御外侮！我们****队伍即使派军队上山，跟你们清风寨一起防御附近的山头和穿行其中的山道，彼此相处的时候也会互相尊重，互相提携，不会像小鬼子那样谋求对你们清风寨人马的绝对控制权，将弟兄们视作猪狗牲畜和挡子弹的炮灰，我们需要的，只是能在同一个战壕里浴血奋斗的战友，而不是能够呼来喝去的爪牙走狗！”

　　唐辉祖听了陆蕴轩这番话之后怒气顿消，退到一边，又跟唐耀祖细声商量了起来，唐耀祖沉默了许久之后，开口说道：“陆连长你刚才说的那番话，让我唐某人很是感动，像两位这样满腔热血、立志杀贼的纯爷们，现在不多见了。不过你们所说的收编整个清风寨，并且派遣****队伍上山协防这个建议，还是有待商榷的，我们清风寨历来不受官军节制，闲散自由惯了，弟兄们都不太喜欢当兵当官的。现在如果我唐某人贸然下令一起投奔****，并且让****队伍上山，弟兄们恐怕会不服啊！这样吧，我让憨娃子、老黑皮两人带领八十名弟兄下山协助你们，你们可以把他们划归到你们的队伍之中，一切听凭你们的号令。但是我清风寨仍然不受****的直接指挥，只是跟你们达成同盟的关系，你们看如何？”

　　陆蕴轩听闻之后很坚决地摇了摇头，一口否决道：“不成！唐三爷您还是没清楚地意识到清风寨现在面临的危局啊！没有你的这几十名弟兄的帮助，我们也能再次招到人马，在如今这种天灾人祸不断、战祸连绵不息的乱世之中，只要我们军队手里有枪有粮，征兵的布告一贴出去，不愁没有农村的壮劳力前来参军投靠，只要有钱有枪，我们一星期就能拉来一个连、一个营甚至一个团的新兵。而如今清风寨所面临的这种困局，没有我们军队的帮助，你不但不可能重塑昔日兵强马壮的辉煌，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昔日里被你们清风寨打败、奉你们为尊的其他山头势力，都会联合起来，对你们清风寨群起而攻之，从你们身上抢钱，抢粮，抢武器，以谋求自身的发展机会。而跟你们结下梁子的日本人，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联手破坏了他们试图利用地方武装袭扰我们正规军后勤补给线的诡计，他们肯定会把我们恨之入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到那时候，外有日本人大举进攻，内有其他山头势力不断袭扰，两位不但没有能力控制清风山地盘内发生的事情，甚至能不能活命都是个问题。”

　　“我们现在清风寨上积攒了大量的钱粮和物资，我们可以四处招兵买马，招募喽啰，购买枪支马匹，短时间内就能训练出一支兵精粮足的人马，再叫上弟兄们把清风寨各个要道上的工事、战壕、掩体、碉楼加固一遍，到时候其他山头的势力和日本人也不敢跟我们硬拼吧？”唐辉祖不甘示弱地说道。

　　黄泽成听闻之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讽刺地反问道：“你们在招兵买马的同时，其他山头的势力难道都是死人，他们也不会扩充自己的实力吗？”

　　唐辉祖听闻黄泽成的讥讽之后好，似吞了一只苍蝇一般，顿时一阵愕然，哑口无言。黄泽成继续略带讥讽地说道：“即使其他山头势力迫于清风寨昔日的威名，短期之内不敢拿你们怎么样，但是如果日本人恼羞成怒，想要将你们清风寨彻底地从地图上抹去，你们又有能力阻挡他们的机枪大炮吗？如果你们全都豁出去了，拼了命跟日本人干上一仗，侥幸打退了一次日本人的攻山，小鬼子就可以玩花样，挑唆你们手下的那些头领推翻两位的统治。即使你周围的弟兄们全都是两位的心腹，绝对忠诚，但是说不定明天在哪里就会出现一支全部使用日式武器的山头新势力，他们用着日本人提供的新式武器，对你们清风寨大打出手，这种情况不会没有吧？史思平所在的日本武汉机关处下属的赣北情报组，不就一直在给你们清风寨提供武器吗？只是最新一批的军火没有送来罢了。”

　　“可是—我们对附近几个数得上号的山头势力可都不薄啊，我们弟兄两人跟那几个当家的关系也是不俗啊！”唐辉祖似乎有些被黄泽成和陆蕴轩一搭一档给说服了，他逐渐和他大哥唐耀祖一样，开始从心里认同陆蕴轩和黄泽成这两个年轻军官说的话—尽管在唐辉祖自己看来，自己一个四十多岁的江湖大佬被两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后辈说服，实在是有些颜面无光。

　　“好吧，就算唐二哥你说得都是对的，两位跟其他山头势力的大当家的关系都不俗，也对他们不薄，但是下一任呢？他们身边的其他头目呢？”陆蕴轩饶有趣味地追问道，看到唐氏兄弟两人哑口无言的表情，陆蕴轩这才继续说道，“现在一些山头的大当家可能是两位的故交好友，或者受过两位的恩惠，或者被两位率领的‘讨伐队’打怕了，加上畏惧清风寨的名头，又有两位坐镇，投鼠忌器，不敢也不会对你们动手，但是一旦他们背后有日本人撑腰，腰杆子一下挺直了呢？两位以为仅仅凭借个人和其他山寨大当家之间的良好的私人关系，就能保证他们不在日本人的唆使之下对清风寨群起而攻之，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吗？那么我要问问两位了，李老二和王大耳朵跟张氏兄弟的关系如何？尤其是王大耳朵他还救过张蛟的性命，可是张蛟后来在史思平的唆使之下，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说句不中听的，两位莫要生气—张蛟、张嵩兄弟平日里对两位也不薄吧？一个封了东山寨子的巡山大寨主，坐了第三把交椅，一个封了巡逻队的大队长，负责清风寨的安全护卫工作。可是两位现在还不是……我想不需要陆某人再多说些什么了吧？“

　　唐氏兄弟听闻了陆蕴轩这番话之后都是身形一震，唐辉祖脸上更是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色，两人都是低沉着脑袋沉默不语。

　　他们当然知道李老二和张氏兄弟的关系曾经非常铁，尤其是王大耳朵，更是张蛟的救命恩人、心腹干将。

　　但是当张氏兄弟在投靠日本人一事上遭遇李老二和王大耳朵强烈反对的时候，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张氏兄弟毫不迟疑地就抛弃了他们。

　　这种事难免不会出现在自己兄弟二人身上。如果这些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山头老大和自己身边的那些头目，获得了日本人在背后的支持，自己兄弟二人对于他们的震慑力就会大打折扣，难保他们不会拿自己兄弟两人的脑袋前往日本人处邀功请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