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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天下》 作者:徐贵祥

第49章 祭奠母亲 (2)

  江淮日报和华东救亡报等报纸很快就刊登了战场消息,多数都是章林坡手下的御用文人提供的素材,还有章林坡本人的巨幅照片,标题赫然是《章将军运筹帷幄,官亭埠抗战大捷》。

  不久,上峰发表通报,为表彰官亭埠战役取得重大胜利,授章林坡二等云氅勋章一枚,佩中正剑,并兼淮上州警备司令。章林坡大喜过望,专程把杨邑的夫人接来,住在自己的官邸里,跟自己的太太出则同行,食则同座。

  在丰盛的家宴上,章林坡借着三分酒意当着众人的面说,老杨,你知道吗,有人说,你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过去我也一直这么认为,其实是大智若愚。官亭埠一役,剑胆琴心,创造了光荣的战例,足以抵消过去屁股摇摆的过失。只要你不是许庶,就算你是蒋****也认了,我不是曹操啊。

  没过几天,杨邑的战功也表彰下来,授青天白日勋章一枚,任二一二师第一副参谋长兼作战处长,晋升上校。参谋长陈东山因为非嫡系出身,基本上被架空了。

  好景不长,大年过后,情报处不断送来新的消息,多数言及淮上支队的情况,章林坡又难免担心起来。他算了一笔账,在这个战斗中,淮上支队和其代行指挥的淮上州地方部队,参战的共有五千多兵力,同日军一个加强联队和伪军近一个师的兵力抗衡,居然不相上下,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怕。

  事后章林坡让杨邑组织力量详细地研究官亭埠战例,明里是分析日军行动规律,深一层的含义却是算计淮上支队的战术指挥、兵力运用、机动能力、通信能力等。

  杨邑本着就事论事的精神,冒着大雨,带着两个参谋,开着一辆敞篷敞篷吉普车,专门跑到杜家老楼找陈秋石,希望拿到官亭埠战役过程中的作战方案和全部文电。陈秋石虽然有点踌躇,但碍于先生的面子,最后还是同意了。

  杨邑到杜家老楼,已经不是什么稀客了,近年来这老兄热心奔走于二一二师和淮上支队之间,确实做了很多有益无害的事情。韩子君对杨邑,截然不同于对待其他的****军官,总是以礼相待,但这次情况有点不同,因为前不久发生过“公审陈三川”事件,杨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不是很光彩,所以杨邑此来,韩子君没有出面,赵子明也没有出面。

  因为雨下得大,能开汽车的官道泥泞不堪,杨邑在杜家老楼滞留了两天,陈秋石也陪了两天。这两个人在一起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主要内容都是研究战例,检讨战术,就像两个博弈的高手,一盘棋反复推演,主要是研讨官亭埠战役的成败得失。

  杨邑说,官亭埠战役主要得意于秋石兄知己知彼,对于日军战略意图和战术风格烂熟于心,倘若不是及时洞悉松冈声东击西的阴谋,我军紫阳关基本上就是他碟子上的菜了。

  陈秋石说,二一二师如果不是有先生这样明白的人,后期的配合也不会那样顺利,吃亏的也不光是二一二师,唇亡齿寒,我们淮上支队是有清醒头脑的。

  杨邑听了这话,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第三天下午,雨停了,杨邑坚持要走,陈秋石挽留不住,只好送行,一直把杨邑送到紫阳关。过了淮河大桥,就是二一二师的防线了。杨邑让司机停车,对陈秋石说,秋石,陪我到大堤上走走吧。

  陈秋石欣然。

  走在淮河大堤上,望着宽阔浩淼的河面,杨邑说,我最近总是有一种感觉,这次官亭埠战役,是我们二一二师同淮上支队配合得最好的一次。如果我们中国的军队都能这样放弃一己私利,以国家民族为重,精诚团结,一致抗日,小日本也不会这么嚣张,他不可能从北边打到南边,从东边打到西边,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陈秋石说,先生所言极是。在学生看来,真正捆住我们手脚的,不是日本鬼子,而恰好是我们民族自己。一个国家的兴衰,说到底,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

  杨邑说,是啊,万丈高楼平地起,国家就像一座房屋,我们每个人就像沙子泥土,如果我们不能牢固凝结,那么再高大坚固的房子也是一盘散沙。

  陈秋石说,学生每每于战事间隙重温经典,《孟子》开篇就直陈利害关系,什么是利,利就是害。一国之君贪利,则国亡;一地之主贪利,则地失;一家之主贪利,则家破;一人之心贪利,则人弱。我们的政府和军队高层官员,多数是学问人,可是这么个浅显的道理,灌输了几千年,仍然成效甚微,这是什么道理呢?

  杨邑说,在拙师看来,最浅显的,也是最根本的;最根本的,也是最难能的。一个利字,害了芸芸众生,害了一个民族,害了一个国家。什么叫胜利?胜了就牟利,那怎么行?自私自利必然导致鼠目寸光,而鼠目寸光的民族,永远是羸弱的民族。

  陈秋石说,学生以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里的根本是修身,要从每个人自己做起。****有些高层将领为什么抗战不力?都是一个私心作怪,只对自己负责,不对他人负责,更不用说对国家民族负责了。

  杨邑似乎有点意外,扭头看着陈秋石说,啊,你是这么看****的?

  陈秋石说,先生,这是事实。学生从戎十数年,先是同****交手,后抵御日寇,特别是在抗战中,每每同****合作,每每深感力不从心。****打仗,就像买卖,瞻前顾后,患得患失。部队存有互相观望、保存实力之陋习,互助不立,共信不生,所以让日军各个击破长驱直入,直到半壁河山落入敌手。

  杨邑警觉起来了,停下步子,望着远处发呆。雨后初晴,河面蒙上一层薄雾,云絮一般。杨邑收回目光,表情僵硬地看着陈秋石说,秋石,你我虽然有师生之谊,但毕竟分属两个阵营。你今天这番话,是你的真实思想,还是受组织指派,对拙师进行****?

  陈秋石说,我在先生面前,只谈看法,不谈主义。

  杨邑说,哦?当真如此?

  陈秋石说,我和先生虽属两个阵营,但彼此品质和人格还是值得信赖的啊!

  杨邑点点头,又问,秋石,抗战结束后,你有何打算?

  陈秋石说,我希望通过这场抗日战争,我们的民族有所觉醒,我们的政府有所觉悟。我希望未来中国的政治以百姓利益为本,建立一个民族自由幸福的国家。到那时候,我这样的一介匹夫,脱下这身征衣,回归乡里,男耕女织,当一个孝子贤夫慈父。

  陈秋石讲得真诚,满脸神往。杨邑不禁笑了,说,好啊,一等人功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化剑为犁,立地成佛。可是你能做到吗?你是个战术专家啊!

  陈秋石说,我这个战术专家是被逼出来的,我是因为不想打仗,才学会了打仗。打仗并非平生所愿,我还是向往耕读。

  杨邑说,秋石高足,好境界。只是,有些事恐怕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你看,你往东边看。

  陈秋石收回目光,沿着杨邑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淮河之滨、阡陌之上、蓝天之下,白云如雪,白云的下面,是一道缤纷旖旎的彩虹。杨邑说,锦绣江山,的确应该休养生息了。可是,人心并非都是甘于田园之乐的啊!

  陈秋石说,我已经厌倦了战争。

  杨邑说,我也是。但是当战争来临的时候,我们还不得不披挂上阵。

  陈秋石说,我厌恶战争,但是我不厌恶战斗。如果抗战再打三年,我还会继续战斗。

  杨邑说,秋石兄,今天你我就此一别,但愿在未来的战斗当中,我们还能像官亭埠战役那样密切合作。拙师深感同贵部携手抗战是莫大之光荣,也深感勾心斗角坐山观虎莫大之耻辱。

  陈秋石真诚地说,先生今番一席话,学生已有领悟。你我同为抗日军人,只有并肩杀敌的规矩,没有以邻为壑嫁的道理。虽然有些事不是你我师生所能左右的,但是只要你我身在其中,就必然是逆流中的砥柱。

  以后陈秋石回忆送别杨邑那天,在紫阳关淮河大堤上两个人的对话,似乎有很多伤感的色彩,也似乎有很多发自内心的忧患,还似乎有着某种预言的意味。

  陈三川在官亭埠战役中负伤,出院后继续给陈秋石当马夫。陈三川对老山羊似乎有着莫名其妙的仇恨,天敌一般,他感觉他在陈副司令的眼睛里,还不如那匹丑马值钱。那匹马早晨要吃新鲜的水草,中午要吃加了盐的黄豆饼,晚上要吃胡萝卜,都是陈秋石亲自定量。陈三川只负责备料,喂马的时候,陈秋石随时都可能出现,监督他的行动。有一个中午,陈秋石甚至亲自抓了一把马料放在嘴里咀嚼,嚼着嚼着陈秋石的嘴巴不动了,眼睛盯着陈三川,把陈三川的冷汗都盯出来了。

  陈秋石问,这马料里放了多少盐?

  陈三川支支吾吾地回答,差不多一两半吧。

  陈秋石厉声喝道,老实交待,到底放了多少盐?

  陈三川也火了,冲着陈秋石高声回答,一两半!

  话音刚落,陈秋石的马鞭就抽了过来,在陈三川的头顶上响了一个炸雷,虽然没有伤及皮肉,还是把陈三川吓了一跳。陈秋石说,老子喂马喂了十几年,还不知道个咸淡?我敢料定,这里的盐巴不会超过一两。

  陈三川的冷汗终于冒出来了,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那么无声地反抗。

  陈秋石说,陈三川你给我记住,这匹马是抗日的功臣,它立的功不比你立的功小。你下次再敢克扣我的马料,军棍伺候!

  陈三川一言不发,心里暗暗骂道,你等着吧,只要有了机会,不等你打老子军棍,老子先把你这匹丑马揍一顿!

  陈秋石扬了扬马鞭又问,听清楚了没有?

  陈三川抵赖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两腿一并回答,听清楚了。

  陈三川心里虽然发狠,但是对那匹丑马,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一来陈秋石是副司令员,官亭埠战役大捷,至少有一半功劳应该归功于陈副司令,这是陈三川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二则,陈秋石对他的这匹丑马,简直就像老子对儿子,简直就像婆娘对爷们。马呢,只要受了一点委屈,陈秋石似乎就能知道,好像他和马之间能够说话,甚至不说话也能猜到心思。如此以来,陈三川只好憋着一股晦气,打落门牙咽到肚子里,继续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那匹丑马。

  一天晌午,陈三川放马回来,正要往马厩去,陈秋石大老远急匆匆地赶过来,到了身边,二话不说,蹲下去查看马蹄,看了前腿又看后腿,看着看着脸色就黑了,看着看着牙帮骨就鼓起来了,看着看着,拳头就握起来了。

  陈三川不知道哪里又惹祸了,却不害怕,迎着陈秋石那双火上浇油的眼睛,视死如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陈秋石逼视着陈三川,严厉问道,说,你把我的马牵到哪里去了?

  陈三川胸脯一挺,不卑不亢地回答,到西马堰去了,那里有水草。

  陈秋石说,你知道不知道西马堰蚂蟥多?我的马腿被叮上蚂蟥了,那是要得败血病的。

  陈三川说,其他首长的马夫也把马牵到那里放,我为什么去不得?

  陈秋石手枪点着陈三川说,你还嘴硬!别人能去,你就是不能去。你要是下河洗澡,随你死活。可你是我的马夫,你牵着我的马,你就是不能去!

  陈三川说,报告陈副司令,老子不稀罕给你当这个卵子马夫了,你动手吧,老子宁肯掉脑袋,也不给你当这个卵子马夫了。

  陈秋石还要发火,被随后而来的刘大楼给劝住了。官亭埠战役后,刘大楼被提升为侦察科长,只要陈秋石有行动,他就寸步不离。刘大楼说,陈副司令,大人不计小人过,你跟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卵子孩子一般见识干什么?

  陈秋石说,******,这小子差点儿坏了我的大事。我原来还想练练他的性子,没想到他差点儿把我的马给害了。这个马夫确实不能让他当了!

  当天夜晚,陈三川谁也没有打招呼,铺盖一卷,沿着当初的来路,回到了西华山。

  以后支队医院的陶院长后来给部队讲卫生课,还专门讲了这件事情,大家才知道,陈秋石雷霆震怒,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一带经常流行蚂蟥瘟,几乎两年一次,其病源主要来源于一种黑嘴蚂蟥,这种蚂蟥能够钻进人和牲口的皮层之内,吸血的同时释放一种毒液,传播瘟疫,只要被这种蚂蟥叮咬十有八九会染病,染病者十有八九毙命,人和牲口往往还交叉传染。据说黑嘴蚂蟥的毒素十分顽强,放在火里烧,把蚂蟥烧成灰,一场雨下了,遍地又是蚂蟥。方圆几十里都知道,杜家老楼有个西西马堰,西马堰里有黑嘴蚂蟥,黑嘴蚂蟥传播蚂蟥瘟,蚂蟥瘟就是麻风病。

  这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到西马堰放马了。

  官亭埠战役之后,大别山的形势相对稳定。袁春梅这段时间的任务主要是对官兵进行造册登记,建立档案。团里成立了政治处,袁春梅兼任主任,手下只有江碧云和张世旭两个人,其中江碧云担任组织干事,立档的工作主要由她负责。

  在造册立档的过程中,有一个人引起了袁春梅的注意,这个人就是黄寒梅。

  黄寒梅死后被埋在西华山南麓一个向阳的毛竹林里,相对隐秘。江碧云领着袁春梅给黄寒梅扫墓,是在清明节前两天的下午,西斜的阳光从毛竹的缝隙里筛下来,一地斑驳。一个隆起的土堆前,还有一些纸钱的余烬,估计这是陈三川从杜家老楼返回后,已经来祭奠过他的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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