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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码头》 作者:刘维颖

第77章

  崔鸿志踉踉跄跄从晋西模范高小朝外走,眼里扑簌簌掉出一串泪珠来。他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喉咙里哽噎声不断。他跌跌撞撞走到老河边,终于哇的哭出了声。

  “我的老师啊,首长呀!啊嘿嘿嘿——”

  夕阳残照里,崔鸿志的恸哭盖过了二碛滩上浪涛的飞溅声。

  他想起汾阳铭义中学那阵儿自己同石敬民老师的交往。他是他的入党介绍人。那时,石老师总是将一些进步书刊送他看。至今,他还保存着两册老师送他的《新青年》呢。多少个黄昏的薄暮里,他们在一起讨论时局,讨论学运,讨论这个文件那篇文章的起草等等。后来老师调省委了,他被学校开除回了家乡。他们接触少了,但心却是贴得更紧了。在不时来往的一封封书信中,他们用一些独特的、只有他们自己读懂的语言交流对革命问题的看法。后来,当他把李静介绍给老师时,老师是以怎样兴奋的心情赞扬这个年轻人呀。再后来,在李静留日归来后,老师又是以怎样审慎的态度安排他与李静间的一切啊!现在他牺牲了。崔鸿志突然有一种天将倾地将陷的感觉,一种失去主心骨的恐慌。

  在老河边独自嚎哭一阵后,崔鸿志冷静下来了。他现在寻思的只有一件事:关于李静的事,现在该不该马上找组织谈。几年来,关于这个问题他也曾琢磨过好多次,可到头来,他都一次次制止了自己。正是石老师,曾经反复警告过他:对铁的纪律的任何漠视,或者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疏忽,都可能造成那些处于危险境地的同志的灭顶之灾,都是对革命、对民族解放事业的犯罪。前一段,当李家财产被当“逆产”没收时,他曾经专程去省委所在地请示过老师。老师斩钉截铁道:让没收!一切对汉奸该有的“待遇”一样不能少,都要给李家。这样李静才会安全。其实,他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呢?他是于心不忍啊!……现在,石老师牺牲了。关于李静的事,就只有他一人知道了。假如他自己……崔鸿志都不敢朝下想了。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可如何的悲哀。

  这天晚上崔鸿志回到家时,程家人已经熄灯睡觉了。秀芝怀里抱着平安坐炕上等他。秀芝问:“怎说?”

  崔鸿志一时倒不明白妻子问的是甚事了,愣愣地看着秀芝不说话。

  秀芝又问:“璐璐怎说?”崔鸿志说:“她说了,新式结婚不用送。”秀芝道:“她说不用送,就不用送了?到时那头如果有迎客来了,这头还不得去?这种事就讲究个对等,要不,咱璐璐脸上不好看不是?”

  崔鸿志还在想着老师牺牲的事,闷闷的钻进被窝,半晌无声无息,突然坐起来,对秀芝说:“秀芝,如果我要不在了,你……可得好好……好好照应子发叔一家哩。”

  秀芝不明白崔鸿志的话,问:“你要出远门?”

  崔鸿志自知话说得唐突了,便沉默。沉默着重新钻进被窝。可是,过了一刻,他突然又坐起来了,伸手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对秀芝说:“咱儿子长大了,要让他跟李静好好认字读书……”

  “你是怎了?怎么像安排后事似的?”秀芝那时也已躺下,听了丈夫的话,一时便心跳火燎再也睡不着了,瞪着眼看定崔鸿志问:“你今儿是怎的了?”

  崔鸿志一把拉住盛秀芝哭了,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说:“我石老师被鬼子杀了。秀芝,李静他……”

  崔鸿志终于忍住没有把李静的事说出来。可是,这样一来,他眼中的泪水便更加汹涌地朝外溢。片刻,崔鸿志大约意识到自家是失态了,忙掩饰道:“嗨,抗日嘛,死人的事不足为奇!我这是怎了……睡觉,睡觉!”

  然而,他又怎么能安然入睡呢?前半夜,他依旧是想着李静的事,后半夜矇矇眬眬睡去了,却又梦见他的老师石敬民、李子俊和盛秀兰相跟着来到他家。他们不说话,只是朝着他频频招手,他便一步步跟着他们走出家门……

  崔鸿志夫妇和程家人都没想到,腊月二十六一早,傅鹏竟派人给程家送来了十八个一套的面鱼儿。按照水旱码头碛口的乡俗,面鱼儿是要男女双方互换的,有相互祝福的意思。傅鹏老家在南方,又是参加革命多年的首长,程家人便没有想到要弄换鱼儿这类事。所以,当傅鹏那头的食盒挑子进门时,大家倒都有点不知所措了。还是盛如蕙老到,一边让家里人招待来人喝茶吃饭,一边就将昨天发上准备蒸喜宴馍馍的白面加了点小苏打蒸起面鱼来。白玉芹和盛秀芝打下手,三个女人配合默契,倒是把一套面鱼儿蒸得又白又嫩。送走客人后,众人议论起这事来,便都有些感动。连程云鹤都说:“人家傅鹏这是入乡随俗,把最大的面子给咱程家了。咱还要怎?”

  盛秀芝私下对崔鸿志说:“看着吧,到时迎客肯定会来,说不定还会来一班响工,你告诉姣姣,准备当送客吧。”

  转眼间,正日子到了。这年的腊月是小进,二十九正好除夕。程家这头因为程璐的坚持,事宴不大,也没寻响器班子,倒是傅鹏那边,还真让盛秀芝说中了,地委组织部长蔡碧涛竟亲自带着一个响器班子来助兴。傅鹏单肩披红,骑了一匹枣红马,陪他前来的还有三地委一男一女两个干部,骑着一般高矮的两头骡子。那马那骡子都戴着串铃,一路跑一路响,竟比响器班子的动静还大些。那俩骑骡子的干部一人戴了一朵大红花,一看,就是正儿八板的迎客来了。

  临县城离碛口大约一百里地,三地委娶亲的队伍昨晚宿在离碛口二十里地的林家坪,所以二十九这天一早太阳刚露头就赶到了寨子山。这又是程家人没有想到的。于是程家大门口一阵鞭炮声响过,程府上下便按前日安排各执其事忙乎起来。一个时辰后,迎亲队伍就被送上了返程。

  崔鸿志这天穿了一身西服。深灰色毛哔叽的,是程珩上回探亲时送给他的。崔鸿志从未穿过西服,穿着总觉不得劲。可盛秀芝和姣姣她们都说好,他就穿上了。崔鸿志的胸前也戴上了一朵大红花。临出门时他转身将换衣时摘下来的盒子枪又挎上了,掩在了西服后襟下。因为他看见傅鹏也带着枪。程家人又给傅鹏披了一道红,他那德国造狗牌橹子就掩在十字披红下的腰际。

  程璐和姣姣一人骑了一匹小青马,踏踏踏随了迎客朝前跑。

  队伍以常规速度离开碛口地面后,蔡碧涛给响器班子发了赏钱,命他们各回各家。原来蔡碧涛于两天前就去了林家坪,吹鼓手们是由林家坪区政府帮忙临时雇用的本地人。吹鼓手们一走,这一行队伍除蔡碧涛外,便都是骑大牲口的了。蔡部长说自家到碛口还有公干,就留下了。其余人便撒开缰绳加速前进。中午时分,一行人在三交沟门上打尖吃饭。

  那时,崔鸿志一边同傅鹏等杯箸应酬,一边漫不经心地朝着酒馆外的街上瞅。街上人很旺,熙熙攘攘。酒是老白汾,劲很冲。许是近日心情不太好的缘故,几杯下肚,他竟有点晕晕乎乎起来。他的手有些抖。将酒洒在了衣襟上。姣姣用肘子碰碰他,说:“当心衣裳。”崔鸿志的目光落在自家西服上。他突然想到前次鬼子扫荡时姣姣等一班碛口妇女身受糟害的事。这克俭媳妇从那事后,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不苟言笑了。这是明显的精神遭受摧残心理压力未得排除的表现呀。这女人如今还不到三十岁,长此下去怎么行!崔鸿志关切地看着姣姣,说:“有空多出门走走,多参加一些妇救会组织的活动。爱看个戏也不是什么坏事,往后碛口唱戏时可别误了去看。该说时尽管说,该笑时尽管笑,快快乐乐生活呀!”姣姣不明白崔鸿志何以在这种场合同她说这个话。不过,她一听就明白,崔鸿志这是在真心体贴她。在她短短的一生中,还从未见过像崔鸿志这么细心的男人。她感动地叫了一声“姐夫!”两眼就全湿了。崔鸿志还想同姣姣说道些什么,突然,他眼角的一道余光定在了街上一个玄色衣裤、戴礼帽、扣墨镜的男子身上。那不是贾长发吗?他怎来了这里?

  崔鸿志呼地站了起来,本能地掏出盒子枪,朝窗户一侧闪过。

  满桌人的目光都惊诧地投向他。

  崔鸿志对傅鹏说:“首长,有情况!你们快点离开这里。我不能和你们一道上城了……”

  崔鸿志说着,将盒子重新掩回衣襟下,迅速闪出门外,盯紧贾长发跟了上去。这时,他发现贾长发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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