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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定》 作者:达真

第21章 拉马到河边上容易 逼马喝水就难了 (4)

  这场几百人参与的混战让刘团长想起四年前在合江县抓壮丁的一件事。当时抓来的三百多名壮丁被集中在一所学校里,等到开饭的时候,伙夫将两大桶稀粥抬到校园的院坝中央,当所有人都得到一碗粥后,两个大桶的稀粥早已所剩无几了。一碗清水一般的稀粥进入腹中,无论如何都是填不饱肚子的,何况这些都是正长身体的年轻人。在争抢第二碗稀粥的时候因抢不到开始大打出手,于是同村的帮同村的,同乡的帮同乡的,同县的帮同县的,三百多人为了一碗稀粥打成一片,打得头破血流,打得伤筋断骨;两年前,他坐镇通江码头的时候,附近一个纱厂的工人因老板克扣工钱闹罢工,罢工的人群因无钱买米下锅,饥饿驱使工人们结帮成伙地开始抢米店、砸商铺。于是他命令手下前去镇压,五百多手持棍棒、砖头的饥饿工人与两百多名持枪的军人发生了混战,流血冲突震惊了整个四川。

  流血事件在刘团长的从戎生涯中发生过不下百次,然而令他深感意外的是,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无论如何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眼前发生的群殴事件与他在内地经历的群殴事件反差太大了,就是说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无论斗殴的目的、爆发方式都在他的经验之外,虽然斗殴的形式感基本一样——都充满了伤害、暴力和流血。但内地的群殴事件几乎都与“吃”这个字有关,与生活所迫息息相关,而今日之事与“吃和生活所迫”相距十万八千里,竟然与争面子、争口气紧密相连,为了争面子,可以连命都不要地大打出手。他突然开悟了,“看来要在藏地保住自己团长这个位置,还得像省主席刘文辉那样去吃斋念佛,去了解一个民族的习性才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同时,望远镜中的斗殴场面变得一片模糊。

  突如其来的短兵相接使刘团长无比佩服两个部落的女人们。她们竟然冒死投入到了男人们的斗殴中,虽没有直接参与面对面的搏斗,而只是替男人在满地寻找石头或是将撑帐篷的木杆或打狗棒递给男人,老老少少的女人们对漫天横飞的石头毫无惧怕,就连八九岁的小女孩襁褓里也装满石头跟在大人的后面。一旦有同部落的男人受伤,女人们就三五成群地搀扶或抬着鲜血淋漓的伤员回帐篷里去包扎,俨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支前队和卫生队。

  在望远镜中,突然一根带有刺钉的打狗棒在人堆里高高地挥舞着朝一个年轻人的头部砸下去,“遭了,这下要命了。”刘团长下意识地闭上双眼,仿佛那人的痛感从望远镜里钻入了他的心里,那痛收紧了他的心脏,“奶奶的,挨者必死无疑了。”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年轻人用手捂住头几个踉跄便倒在草地上,他的额头被敲了一个大大的窟窿,很快鲜血浸透了他那茂密的长发,血顺着头发流到脸上染红了整个脸庞,不停地顺着指缝间直往外涌。要命关头,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顺手扯下年轻人头上的黑色英雄结去捂住他冒血的窟窿,将他扶到远处的空地上。“奶奶的,他居然还活着。”刘团长暗地庆幸。中年人将流血的年轻人交给两个女人,一个女人让年轻人横躺在她的膝盖上,双手抱住他的头像在不停地安慰他些什么,受伤的年轻人却像孩子一样在女人的怀中诉说着,然后竟然咿里哇啦地哭出声来,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在向母亲哭诉自己的委屈。

  “奶奶的,谁说康巴男人就是铁板一块,他们比汉地的男人更加儿女情长。”面对此情此景,刘团长深有感触地扮演起了战地记者的角色,感慨地说:“奶奶的,这场惊心动魄的混战,我亲眼目睹了康巴的女人比男人还勇敢,还坚强,这是她们双重角色的一面,更充当了男人的温床。在我看来,任何地方都一样,男人在女人面前永远是他妈长不大的娃娃。要是我遇到大难时,有这么好的女人能守在我的身边就万幸了。”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妻妾们听的。

  受伤男子在女人面前孩子般的哭诉,极大地改变了刘团长当初觉得丢失面子的心情。他用中指调好望远镜的焦距,认真看着另一个女人迅速脱下亚麻色的衬衣将其撕成布条,替青年男子堵上流血的窟窿,然后用布条绕头缠了数圈将布条的末端打了个死结,女人****的上身暂时消减了刘团长嘴角的疼痛,兴奋中他看着女人丰满的****,心想,“多好的一对大奶子啊!我那两个婆娘的加起来还没有你的大。”

  他看见经过包扎后的年轻人很快站起身接过女人递给他的一根打狗棒又朝斗殴的方向跑去。“真******亡命之徒,难道这人的脑袋是铁打的,老子就不相信,这些藏人是不怕吃枪子的。”他一方面暗地佩服这些人的勇敢,一方面对自己的部下被挥动的藏刀、打狗棒驱赶出混战中心的狼狈相十分恼怒。

  为了不在宋县长和牛麦土司面前过于丢面子,他做出一副大人有大量并极端委屈的模样,“难道就让他们这样蛮横下去?我的人手里不是拿的烧火棍啊!”他转过头像是在反问宋县长。

  脸胖得牛肚皮一样滚圆的牛麦土司终于发话了,他把两只手抄在一起放在滚圆的肚皮上,语气中多少带有一点没落土司被冷落的伤感,说:“唉!今天这一架打下来,贡布不知要赔多少条人命的价(钱)哦。”空前的斗殴场面在土司的眼里不算什么惊心动魄、场面恢弘,草原上的各部落间为血仇、为利益、甚至有时为莫名其妙的面子而打杀的事情多如牛毛,重要的是大的斗殴发生后那一串赔偿的数字令他咋舌,它不知要压弯赔偿一方多少人的腰,甚至要他们的命。此间,土司手里的佛珠丝毫没有受到干扰,不紧不慢地一颗接着一颗地从他的拇指和食指间均匀滑过,透出没落土司生活在无力挽回的空前失落的阴影中。

  宋县长万万没有料到作为地头蛇的牛麦土司的表态竟如此简单,而且这位终日无所事事的土司关心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而他作为一县之长,关心的是目前如何去制止这一过程,也就是说,这一过程在一个父母官的眼里是越短越好。派去制止的士兵被驱赶出来是令他做梦都想不到的,眼下的拖延或任其发展都是丢面子掉身份的丑闻,这场面很是令他们三人颜面扫地。但素来老谋深算的宋县长为了掩饰当前的尴尬局面还是决定将话朝另一个方向引,他对刘团长说:“老弟,你还没有驻防康藏的时候,我就经历了你眼前所看见的不解和困惑。”宋县长的话语调平和,“当初这样的事情发生时,我认为康藏的边民愚钝、野蛮、没有教化,甚至认为全死了都不为过,后来我才从其中悟出一些道理来。”

  “哦,怎么讲?”没等宋县长把话说完刘团长就插话了,他急于想听到这位县太爷的高见,迅速将放在眼前的望远镜移开,半张开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讨教模样。

  宋县长提高嗓门说:“部落与部落之间的争斗,表面上这种无闪电的雷声好像骤然炸开,其实它透出草原民族的某种长期形成的心理,这个心理因素是因草而积淀的。”说到此,他稍作了短暂的停顿,用似睁似闭的双眼望着远处正在流血伤人的争斗,似乎从群殴中寻找到答案一样,又像一个冷酷的外科大夫在观察“活体实验”,表现出特有的麻木、冷漠和冷静。

  瞧着刘团长满脸疑惑的样子,似乎早知底牌的宋县长开心地笑了笑,继续说:“你想,草是游牧民族的命根子,数千年来,牧人因争夺草场发生的流血事件,用藏人自己的话说就是有天上的星星那么多。要维系最起码的生存之道,牧人单家独户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所以必须结成以血亲为成员的部落,形成部落联盟,而这一联盟在生死攸关之际的重要表达就是相互帮助,不管这个帮助是对与错。所以这个部落的兴旺与否,就全仰仗这位部落的头领了,一个好的头领会带领他的部落不断壮大,反之就是衰落和灭亡。就像我们汉人故事里的桃园三结义中的刘备、关羽、张飞,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眼前你看到的这一场面,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突发事件,实际上却是一种随时可能爆发的常发事件。”

  “哟呵,想不到宋兄台竟有如此之高见,日后本团长一定大摆酒席宴请兄台,悉心讨教。”

  “不敢不敢,团坐过奖了。”宋县长拱手致谢,继续他的见解,“其实,草——牛羊——人在游牧地区形成了连接生存的……我们缺少对它的传统和风俗的深度研……”

  远处传来震颤大地的蟒号声打断了宋县长谈兴正浓的高见。号声划过,四周笼罩在一种令人起敬的气氛之中,有点像内地私塾里那些顽皮的小孩听见先生来了的意味。当蟒号拖尾出的颤音还在众人的耳鼓膜里余音未尽时,刺耳的唢呐声紧随而来,进寺庙叩头添灯的信众都知道,这一粗一细、一高一低的声音是震撼俗界的神秘声音,预示寺庙要念大经或大活佛即将出门。众人将好奇的眼神投向声音传出的寺庙方向,像数百头正在食草的白唇鹿闻声张望的神态——敏感而警觉。号声使宋县长停住了他的高谈阔论,但他眼光追逐的不是牧人投去的方向,而是看着拿望远镜的刘团长,因为他的高度近视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视力,从刘团长的表情可以“读”到望远镜里的内容。

  “谢天谢地,菩萨,是尼玛大活佛来了,只有尼玛大活佛能制止这种不要命的斗殴。”牛麦土司喜出望外的表情在告诉宋县长和刘团长事情解决了。“去,赶快准备一下,迎接尼玛仁波切。”他吩咐下人做迎接活佛的准备,说完习惯性地鼓胀着吸满空气的嘴,随后伴随沉肩的动作如释重负地吐出气息,那种轻松感仿佛在说,现在就是天塌下来都有人顶住了。

  宋县长和刘团长以极不情愿的心情亲历了充满梦幻的有效调解。二位看见土司的下人抬来装有青稞粒的皮口袋放在空地上,那位组织煨桑仪式的中年喇嘛从一个托盘里各取了一些五谷,然后在青稞口袋的面上用五谷摆放了一个叫雍忠(无坚不摧之意)的符号,随即在口袋前面燃起桑烟。

  意外传来的唢呐声颇有点像能点穴道的气功师,一秒钟前大打出手的卓科和龙灯两个部落的牧人,一秒钟后突然停止了斗殴。谁都知道继续斗殴是绝对的对神的不敬,号声对牧人而言,就像唐僧给孙悟空头上戴着的紧箍咒一样。

  贡布同大打出手的牧人一起朝唢呐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所有人都气喘吁吁借机休息,有的干脆直接躺在草地上不防范任何对手,唢呐声带来了极大安全感。贡布乘机撕开衬衣包扎左手臂弯处的刀口,突然松懈下来后,流血的伤口发出阵阵剧痛,他咬咬牙偷眼看了看被刀砍开的伤口,看见了左臂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他将撕开的布条胡乱地在伤口处缠绕数圈捆扎好伤口用右手和牙齿打好结,放眼望去,阳光下起伏的草地间一柄金灿灿的华盖在移动,一行绛红色的队伍慢慢由小变大。

  此时,男女老幼似乎都停止了呼吸一般,有的迅速解开盘在头上的绳结,有的躬身平伸双臂,有的吐出舌头长时间露在嘴边,甚至许多老人和妇女原地叩起等身长头,开始朝着活佛来的方向顶礼膜拜。

  寺庙的号声将刘团长带入了未曾经历过的奇幻之中,心里打了一个很不情愿但又非常贴切的比喻,“在草原,活佛的出现就像皇帝的出现一样,能镇住一切。”他茫然地看着宋县长,似乎想在刚才还在高论藏地的宋县长嘴里找到满意的解释。

  宋县长也被眼前的突然改变感到吃惊不已,他无能为力地看着刘团长从嘴角边挤出一丝尴尬的笑。他真正感到自己在藏地做官就像在山顶的风口处挂了一面随时会被风刮走的招牌。今天的阳光虽好,但阳光反而带给他了一种浸入肌肤的冰凉和透心的寒冷,事实在告诉他,此地不能久留,在位期间狠狠地捞上一把就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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