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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定》 作者:达真

第57章 是白银还是黄铜到了炉里便知晓 (2)

  两百多名战友的阵亡点燃了贡布的复仇火焰,三班仅剩下他和战友“卡壳”,“战友的血不是白流的”,在一举拿下五六六高地的战场清理中,杀红眼的贡布端着轻机枪在敌人修筑的战壕里搜索,整个战壕里发出腐尸般的恶臭,死人腐烂的伤口上抱成团的肉蛆在魔鬼的指挥下舞蹈着,从一具具变成绿色的尸体上贡布立刻意识到,敌人不是战死的,而是饿死的。他心想,如果敌人的弹药、食品和水的补充能跟上的话,这场战斗不知要打多久。有一个场景让贡布直到死都无法忘记,当搜索到日军指挥所的大掩蔽室时,三个军官都破腹自杀,其中一个在破开腹腔后还往里面放进了手雷,他震惊了,嘴里不停地歔欷着啊麻麻啊麻麻,这些魔鬼变的;掩蔽室的另一端出口处,他还看见日军甚至出现割食战友尸体充饥的情形,一个发出恶臭的尸体臀部和腿部的肉被刀分割后只剩下骨头。绿色的流水的腐尸、腐尸上七窍和弹孔处翻涌着的肉蛆让贡布和“卡壳”三天都吞不下干粮。当“卡壳”点燃一支烟猛吸几口后递给贡布时,他吧嗒吧嗒地大吸起来,辛辣的烟草堵住了一个劲往喉头上涌的胃液,贡布从嘴里喷出烟雾并带着发现者的口吻说:“菩萨,我现在终于找到土尔吉呕吐的原因了。”

  从长东桥头前来策应五六六高地的日军增援部队在三十八师的猛烈阻击下,不敢恋战,开始有序地组织撤退。重新整编后的三营乘胜追击日军到大面关附近,日军凭借城墙等外围工事殊死抵抗,双方处于胶着对峙状态到第二天拂晓。坚固的城墙和堡垒里的日军用重型武器向贡布所在的三营射击,给进攻方造成了很大的伤亡。日军还利用城墙外的密叶大树作为掩护,待进攻的一方进入射程便猛烈开火,使进攻方常常猝不及防,一个连接一个连的兄弟倒在血泊里,伤亡的惨重令贡布瞠目结舌。所幸的是贡布及时发现隐藏在大树上的日军,为了替死去的战友报仇,三营集中火力猛向日军扫射,敌人纷纷从树上掉下来,杀红眼的军人们一拥而上,用子弹把日军打成“漏筛”,用刺刀把对手捅成“肉泥”,复仇暂时消除了战友们极度的仇恨。面对日军以城墙作为屏障,三营和二营不得不用尸体作为掩体,贡布也躲在充满恶臭的腐尸后,日军不时扔出手雷炸在尸体上,弄得贡布和战友们满身血糊糊的。

  那天正是中国的传统节日——端午节。大面关的老百姓冒着枪林弹雨,给贡布所在的新三营送来了粽子和猪肉。不知怎么的,当贡布解开粽叶上的麻绳拨开粽叶,这位从不流泪的汉子在咽下第一口糯米包的粽子后,流下了幸福的泪水,曾经被贡布救过的“卡壳”看见贡布如此动情地吃着粽子,报恩似的将一个粽子剥掉粽叶后递给贡布,温情地问:“藏地有吃粽子的风俗吗?”

  贡布摇摇头,说:“没有。”

  “好吃吗?”

  “好吃。饿了什么都好吃。”

  “那就再来一个。我不太喜欢吃太糯的食物,我还是抽一支烟。”“卡壳”划亮了火柴。

  大面关的老百姓不顾死亡的冒险举动极大地鼓舞了官兵的士气,在稍作休整后,三营配合B师向大面城外围的日军发动了猛攻。大面城的东郊凤凰山、鸡尾关、老乡坡、二道拐等要地,由于易守难攻,贡布所在的团和B师在这里伤亡近千人。一时间,在贡布的眼前满地都是战友们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大面城外的水田。战斗的惨烈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新三营在代理营长黄通才的率领下,与敌人激战七个昼夜,终于占领了日军的两处阵地,迫使日军不得不退至城内。

  冲在前面的贡布在扫射出满夹的子弹后被厚厚的城墙挡在城外。空军迅即作出了增援,派出轰炸机投下了重磅炸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泥沙、石头漫天四散。贡布匍匐在一个炸弹坑里,大声骂道:“****的,你们也会有今天的。绵羊总夸自己的羊毛长,但毕竟还没有制成氆氇啊。”弥漫的烟尘渐渐消去后,大面关城南的城墙被炸开一个缺口,突然,从被炸弹炸开的城墙缺口处一群光背的骡子和马匹鱼贯冲出,受惊的骡马群惊慌地狂奔,日军的一个机枪手嘴里哇啦哇啦地吼着,端起歪把子直向骡马群扫射,掉在后面的骡马纷纷栽倒在地。

  在骡马群踩踏起的飞扬的尘土里贡布隐约看见,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匹纯黑色的马匹,他充满期望地设想:“该不会是雪上飞吧?”当他瞪大眼睛仔细看黑马的蹄子时,在奔跑中溅起泥浆的四只蹄子正如他所料的那样,果然是白色的,“天哪,菩萨保佑,它就是我的心肝宝贝雪上飞啊!”他不顾一切地站起身来,大声吼道:“雪上飞,根嘿嘿,雪上飞,根嘿嘿,雪上飞,根嘿嘿……”喊痛的嗓子逐渐嘶哑并咳嗽不止,黑马的头下意识地朝后扬了一下,速度似乎慢了下来,“卡壳”发现贡布的声音嘶哑后,也学着根嘿嘿根嘿嘿地大叫大嚷。根嘿嘿的喊声就像一根无形的拴马的缰绳,黑马终于放慢了步伐,它身后的骡马纷纷从它身边疾驰而过。黑马辨析出是自己主人贡布的声音后,头朝他蹲伏的弹坑的方向张望,跑了几步后却又停下再次朝他张望,或许它在寻找记忆中穿藏装的贡布。贡布急忙把左右手的食指放进嘴里,吹起牧人惯用的召唤马群牛群的响哨,然后用吃奶的劲再次叫响根嘿嘿。

  弥漫的烟尘中黑马听出了从前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扬起脖子发出咴咴咴地嘶鸣,动情的嘶鸣声在那一刻盖过了枪炮声,一副前蹄在地上翻刨几下,侧身调整方向后扬蹄朝从前的主人跑来,越来越快,脖颈上的鬃毛倒向风吹的一边,与几乎扬成水平线的马尾飘逸在硝烟中。

  “雪上飞瘦了。”贡布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遥远的滇缅边境与自己心爱的雪上飞悲壮地相会,激动而略带辛酸的泪水滚涌而出,模糊的视线里雪上飞不顾枪林弹雨朝贡布飞奔而来,如同四年前冒死与贡布把女主人从协多马草原抢到麦塘草原那样。

  如此近距离地等待竟然让贡布大有度日如年的感觉,焦急的等待中不幸终于出现了,日军的机枪手对准雪上飞一阵狂扫,雪上飞的头部、脖子、肚子、臀部、腿部喷出血来,但它仍然不顾一切地朝主人跑来,只是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雪上飞快要栽倒在地,贡布歇斯底里地狂吼起来:“小日本,魔鬼!魔鬼!这辈子是仇人,下辈子还是仇人。”他端着机枪一阵猛扫,站在城墙缺口的日军机枪手应声倒地。

  当端在贡布手里的机枪不再鸣响的时候,雪上飞在距他一步之遥的满是子弹壳的地方沉重地倒下了,半边脸紧贴在泥土里,嘴里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一只琥珀色的眼珠直视着从前的主人,带着笑意,眼角挂着一滴豌豆般大的晶莹的泪花,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贡布被雪上飞忠诚的眼神震撼了,空前的愧疚和自责使他不敢直视雪上飞的眼睛,他急忙跪下抱住雪上飞的脖子,将头揽在自己的怀里大哭起来,悲声雷动。

  那一刻,双方的战事归于平静,或许双方都在等待进攻和反进攻的重新开始,因此双方的所有眼神都集中在人与马悲情相拥的场景中,这突然凝固的时空里,万籁俱寂,恰恰给贡布和雪上飞的最后分别留足了时间和空间。

  当雪上飞琥珀色眼底最后留下自己主人悲伤面孔的一瞬间,他的心里能感受到雪上飞闭上眼睛时的那种安静和满足,这种心心相印的感觉在四年前的人马共拜山神时就心领神会了,那一刻是贡布爱妻雍金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此刻,雪上飞的泪水和贡布的泪水交汇在一起,泪水成为雪上飞平静离去时唯一留给贡布心灵交流的震动。就在雪上飞合上双眼的同时,雪上飞的嘴角处流出了浓浓的黏液,黏液被贡布捧在手心里,这是雪上飞离开人间的最后一抹生命的留痕。

  你死我活的双方在仿佛凝固的空气里目睹了一个中国军人愣是用双手刨开一个坑,直到黑马的身体掩埋在坑里消失在地面下为止。“卡壳”和战友们、大面城里的日军无不瞪大眼睛看着贡布站起身来向雪上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端起机枪对着天空一阵狂射,这一阵狂射像炸药包的引线一样竟引来了阵地上大爆炸式的对空狂射。

  这之后的数天贡布都沉默不语。他撕开一件日军的上衣,用布把轻机枪从枪口至枪托擦拭得透亮。黑暗中他接过“卡壳”递过来的香烟不停地猛吸。“卡壳”能清楚地看见烟头的燃烧点处发出快速移动的橘红色的亮圈,他正准备给贡布续上第二支时,贡布把枪口顶在额头蹭了蹭,对心说:“伙计,明天全靠你了。为死亡的战友,为雪上飞,为自己,卡颇热!”

  “卡壳”在黑暗中看见贡布把枪口移向额头时着实吓坏了,就在他误以为贡布要寻短见正要开口阻止时,贡布移开了枪口,他吓出一身冷汗来。

  那一夜,没有战事。交战的各方居然意外地在平静中度过了一夜,极度悲伤的贡布在泥泞的湿地上无法安睡,雍金玛和儿子的影子、土尔吉的影子、雪上飞的影子、发令员嘎多的影子像浮云一样交替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现得最多的是心爱的妻子和儿子的身影。小贡布作为骨系的延续人,儿子幼小的生命能否不受侵扰全凭三宝护佑了,似梦非梦中儿子的无助或招致仇家报复的景象使贡布流出了泪水,心灵在漫长的黑夜里被折磨着。

  临近拂晓,盟军的两架轰炸机再次在城墙的缺口处准确地投下炸弹,把本来就炸出的缺口拓展得更加开阔。贡布所属的三营乘势开始全面攻击,他端着轻机枪冲在最前面,被黑夜折磨了一夜的贡布认为此刻是机枪表达愤怒的时刻。虽然日军在缺口两侧用重机枪和掷弹筒疯狂进行封锁,但参战部队毫无畏惧之感,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强行攻入城内。

  炮火猛烈,所幸的是城内的百姓早在一个月前就被日军全部赶出城区,如此一来,攻城部队更是放开手脚。三营的任务是攻占大面女中和县党部,日军凭借坚固的工事负隅顽抗,战斗进展十分缓慢。日军的一辆97式坦克挡在十字路口,坦克上的机枪疯狂地扫射着,挡住了攻占领事馆的道路,三营的首要目标是先拿下领事馆,拿下领事馆才能进入女中和县党部,战斗在十字路口僵持了近两个小时。日军非常清楚一旦领事馆失守,整个大面城就会丧失,于是开始组织人马全力反击。战斗异常地激烈,最终还是美式巴祖卡60毫米火箭发射器摧毁了这辆挡在路上的坦克。三营乘势打退了日军的反击,同日军在每一个巷道、每一间屋子里展开肉搏战。

  县党部的围墙里有三个缺口交叉射出的子弹阻挠了三团的进程,团长亲自在前沿督战,请求调来了两门105毫米榴弹炮进行轰击,一阵猛轰过后,贡布躲在一辆报废的汽车引擎盖侧面趁机抬头看见,日军的火力点暂时哑火。团长一声令下,部队趁势一拥而上。在接近日军围墙不到十来米远的地方,日军的机枪重新吐出火舌,贡布眼前和左右的战友像突受冰雹猛袭的麦苗,骤然间纷纷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三团再次遭受重创。赵志光团长在电话里受到师长最为严厉的训斥,并获知黄昏之前不拿下县党部、领事馆和电报局将被处以极刑。

  被逼上梁山的赵团长唯一的出路就是孤注一掷。当时命令部下清点人数,结果让他大吃一惊,仅有战斗人员二百四十人。赵团长跳上一个石墩,用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一抹,一条冒血的“红线”留在贡布的眼里,只听见赵团长说:“弟兄们,大丈夫做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争当民族好儿郎的时候到了。我,赵志光今日带头豁出去了,有种的跟我一起见阎王。”

  在贡布眼里,团长手腕上的那条“红线”流出的血液浸红了衬衣的袖口,某种刺痛在心里纠结着,心想,“菩萨,这么大的官逼急了也像我贡布一样啊,看来在命悬一线时,无论汉人也好,藏人也罢,都一个样。这样跟着干,过瘾。”

  团长的话音刚落,说话有些带女腔的孙副团长也替团长帮腔:“团长都豁出去了,我们弟兄们害怕什么呢?弟兄们,上啊!” “当官的都不要命了,这仗还有打不赢的道理?第一次大溃退时不就是当官的逃在最前面吗?窝囊啊。”“卡壳”端着枪用胳膊肘碰碰贡布对他说。

  贡布紧随在团长的身后,他的轻机枪一路吼叫着,战斗的态势出现了逆转,敌人凭借围墙修筑的工事被突破了。进入围墙后,他们开始猛攻县党部同龙王庙交界处的一栋大户人家高大的民房,那是攻破电报局大楼最为薄弱的环节。战斗激烈地进行着,突然,从贡布右上侧土楼上射出的子弹正好打中赵团长的额头中央,团长连吭都没有吭一声便一个后仰倒在地上,贡布对准土楼一阵扫射掩护“卡壳”把团长的尸体拖到隐蔽处。他带领两个投弹手在手榴弹的爆炸中趁机攻入土楼,在尘土弥漫的房间里搜索,在弥漫的尘土逐渐落定时分,一扇紧闭的门挡住了他们的路。两个投弹手同时用肩试图撞开那扇门,但那厚重的门纹丝不动,他俩正要用手榴弹炸开门,被贡布大声叫停,说:“你们闪开,我来试试。”说着便用自己粗壮的脚朝那门踹去,那扇门哗啦一声被踢倒,一股强光组成光的隧道投射在地面,门楣上百年积攒的灰尘烟幕弹一般弥漫四周,灰尘落满贡布的全身,像一个卖面粉的伙计。一连的两个投弹手被贡布野牛一样的力气镇住了,在弥漫的烟尘里看清他的身影后,带着惊讶的神情相互看了看对方,一位个子矮小的战士操着广西腔打趣地拍拍胸前挂着的手榴弹,说:“看来这位大哥脚的威力比手榴弹还大。”

  贡布踢开门后侧身躲在门框边,没有遭到任何的反抗,他便探头瞧了瞧,土楼里静静地,地板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十几具日军的尸体,唯有一个头顶流着血的日军耷拉着头坐靠在墙边奄奄一息。贡布一看他所处的位置正是射杀赵团长的位置,一股怒火蹿入胸膛,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头部,只听见那人连接头部和颈部的颈椎骨咔嚓一声倒在墙根,接着轻机枪一阵怒吼,密集的子弹覆盖了日军的头部和脸部,直到日军那副面孔彻底丧失了人形为止,直到他紧咬的牙关酸疼为止。就在贡布更换弹夹听见卡槽咔嚓一声复位时,一个叫苦连天的声音逐渐变大,“长官,求求你,别杀了我,我是中国台湾籍的人。长官,求求你……”

  他端起枪来了一个迅猛地转身,顺着枪口看见“卡壳”从阁楼的另一端押着一个会说中国话的日军朝他走来,“你他妈学了几句我们中国话就来懵老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踢腿朝那人腰部一踹。

  “哎哟,长官,真的,我是台湾籍的中国人。”那人高举双手一个趔趄。

  “那我来问问你。”贡布越看这人越不像日本人,这人厚厚的嘴唇,眼窝有点深陷,肥大鼻子上的两个鼻孔朝天,像在大西训练营时那一拨广西籍的战友,便好奇地问:“我凭什么相信你是中国人?”

  “我姓黄,叫黄炳璜,我毕业于台湾农业大学,被日军征招后随军任书记员。”随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册日军的“侵华计划”,“你们千万不要杀了我,我也是为了活命被征招的,我想这两册秘密的‘侵华计划’绝对对你们有用,这东西就算是一根救我一命的稻草吧。”

  从黄炳璜提供的消息里获知,十日之内将有日军的飞机来大面城助战。贡布三步并着五步一口气跑到营长那里,把这份极为重要的情报报给了上级,代理营长黄通才立马把这一消息呈报给了师部,师部迅即向陈纳德将军组织的飞虎队通报了这一情报,陈纳德的空军提前做好了战前的准备。

  正如情报上说的,果然在第二天的上午十时,日军的八架轰炸机和十二架战斗机飞临上空,还没有回过神来就遭到我空军的有力反击,不到四分钟的时间,八架轰炸机被击落六架,战斗机被击落三架,余下的飞机迅即掉头向西逃窜。大面城的四周城墙上战士们高高举起手里的枪,欢呼难得的巨大胜利。

  空战的胜利大涨了中国军人的士气,三营的战士在城门洞的最高处激动地把贡布的身体一次次抛向空中,边抛边高喊:“为贡布请功!为贡布请功……”

  第三天师部下达嘉奖令,三营的官兵们早已列队等待这一喜讯,代理营长拿着嘉奖令高声喊道:“贡布。”

  “有。”

  “出列。”

  “是。”贡布踏着正步走到距营长一米外的地方站定,啪地给营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请稍息。现在我宣读师部的嘉奖令:鉴于三营三连三排战士为部队击败日军……任命为上级提供情报的贡布为班长,特颁发五千元予以嘉奖和奖章一枚。”

  说心里话贡布对提升为班长和获得的那枚奖章并没有过多的兴奋,而是偷偷坐在埋葬雪上飞的地方,为得到五千元嘉奖流下了幸福的泪水,因为自己在家乡的“命价”问题有了五千元作为后盾,得以圆满地解决了。他一把把地抓起地上的泥土垒在雪上飞的“坟头”,他想借助这些泥土把自己的内心想法告诉雪上飞,他说:“到战争结束的时候,五千元足够回到麦塘家乡赔偿杀人的命价了。妻子雍金玛和孩子小贡布就能在麦塘草原过上安宁的日子了。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雪上飞),把你独自丢在这里了。要是下辈子还能在一起的话,我们掉个头,你来做贡布,我来做雪上飞。我欠你的太多了。”说罢悲喜交织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从上衣兜里掏出那枚奖章,用手在凹凸有致的表面摸了摸,然后在“坟头”上用匕首掏出一个洞把奖章埋了,边埋边对雪上飞说:“你最有资格获得这枚打日本鬼子的奖章。”他握住拳头砸在地上,抱怨对不住雪上飞,敲击的剧痛使他突然想起了土尔吉,“哦,对了,前天他送一个重伤员去师野战医院了。等他回来后,我得主动找他谈谈,甚至道歉都可以,好消除他对我的不满。”

  那一夜贡布高兴地背着战友们喝了太多的酒,兴奋得通宵失眠,太多的回忆像在煨桑塔周围准备比赛的马群一样拥挤在一起。他给自己提了一个要求:“必须杀死更多的日本鬼子才能有更强力的能力和面子重返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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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