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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破局》 作者:袁道之

第69章 黑影篇(15)

  在市中心龙公馆里,龙四爷情绪低落,委靡不振。小彩红在向他劝酒:“四爷,别想不开了,来,把这杯酒给干了!眼下这天下是新四军的天下,您还能争得过?人活着比什么都强,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龙四爷把酒喝了,长叹一声:“还算我此次慎重,没有跟着黑桃A跑,否则的话,连这条老命都会保不住的。”

  小彩红安慰他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当年曹操是何等的英雄,拥兵百万,战将如云,那又怎么着了?最后他总算悟透了,想开了,还是在酒中得到永恒的欢乐!来,再干一杯!”

  龙四爷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他觉得头昏脑涨,酒力不支。他微带醉意地说:“小彩红,看来,我龙四确实是老了,有些筋疲力尽的感觉。要在江湖中打拼,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已经无法与新四军抗衡,也很难在未来的长海权力舞台上,施展自己的权谋了。或许,我真的该淡出江湖了。”

  小彩红真是善解人意:“四爷,还是古人说得好,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我看,您还是学学当年的范蠡吧,我小彩红陪着您,从此泛舟五湖去,遍游名山大川,如何?”

  龙四爷还真有些想带着小美人到处游玩,可是,那现实吗?他苦笑着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即便我有此心,江湖上的朋友们能容得下我吗?”

  龙四爷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长海帮的气数已尽,他龙四的气数也已尽了,这长海要改天换地了,这万里神州也要改天换地了。

  当天晚上,教授叫小冬冬来请陈克去吃饭,陈克正忙着,快到半夜时,才赶到方教授的临时住地。走进家中,他才发现,身穿便衣的大岛已经快喝醉了,正等着他来干一杯。

  教授说:“大岛是来辞行的,下星期,他们就要去上海集中了,等候轮船,返回日本。”

  大岛说:“谢天谢地,这场由疯子发动的战争终于结束了,来,为我们还活着干杯!”

  陈克说:“为未来的和平而干杯!”

  他们喝完了杯中的酒,教授说:“大岛,我还得谢谢你,你可是救过我的命的!来,我敬你一杯!”

  大岛对着陈克说:“你就不谢谢我吗?”

  陈克说:“谢什么?”

  大岛一笑:“你们和老金从我兵站里私拿军服、枪支、弹药,开走我的军用卡车,仿造任命文件,探听我军情报,你当我不知道?我全明白!只是我故意装糊涂而已!”

  陈克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出面干涉?更没有出卖我们?”

  大岛说:“道理很简单,我就是希望你们能赢,希望你们能让这场战争早日结束!”

  陈克激动地说:“老同学,谢谢你,我也敬你一杯!”

  是夜,大岛醉了,醉得很厉害。自从他回国以后,就没有消息了。不过,三十年以后,中日关系得到改善,作为东京一家大银行的董事长,大岛来到北京,四处寻找方教授和陈克,他们又再次重逢。从那以后,大岛在一生的最后岁月,一直为发展日中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而努力奋斗。

  抗日战争结束了,但是,新的斗争又开始了。曾晓站在长海江边狼山顶上,放眼四望,只见不尽大江,滚滚东去,气势万千。陈克、何嘉、李新才、方教授、方夫人、方若冬、于营长等人均站在他的身旁,抚今追昔,大家感慨不已。

  曾晓看到身穿军装的方若冬,亲切地问她道:“小鬼,参军多久了?”

  若冬回答道:“快一年了。”

  方教授说:“小冬冬是跟着我们在根据地长大的,现在应该改姓陈了,以后就叫陈若冬了。”

  陈克忙说:“不,不,方兄,她就是你们的女儿,还是跟着你们姓吧!”

  曾晓笑着说:“她是革命的女儿,姓方也好,姓陈也好,都是革命大家庭中的女儿。我看,小家伙很机灵,何嘉,你把她收下,做你的徒弟吧。”

  何嘉高兴地说:“好啊,首长,就看冬冬的妈妈舍不舍得?”

  方夫人说:“舍得,当然舍得。”

  曾晓说:“情报工作是革命的重要手段,为了适应新的斗争需要,我们一定要培养更多的情报干部,增加新的血液。”

  陈克说:“是,首长!”

  就这样,出生于情报世家的若冬就成为隐蔽战线上新的战士,在解放战争时期的秘密行动中,她作出过许多贡献。解放以后,若冬姐姐被组织上送到军事外语学院学习,那时我和小力还很小,每当我们看到她身穿军大衣,风华正茂,神采飞扬,到Z部大院来看陈将军,并来看岳父李新才和我们时,我们都很羡慕她,经常爬到她的身上,问长问短。从军事外语学院毕业以后,她继续从事隐蔽战线上的工作,但是,每次都是来无影,去无踪,非常神秘。几年以后的一天,岳父回到家中,脸色憔悴。小力的母亲问他:“出什么事了?”他回答道:“小冬冬牺牲了!我怎么对陈部长说啊?”当天晚上,岳母陪着他去看陈伯伯,并为陈伯伯做了许多菜,当菜摆上桌时,陈伯伯看到李新才脸上的热泪时,什么也没有问,打开酒瓶,倒满两个大碗。两人沉默不语,只是闷着喝酒,喝了一瓶又一瓶,最终,他俩醉了,醉得快倒下去了。此时的陈伯伯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桌子,对空长啸一声,随即号了起来,那是英雄受伤的啸声,那是父亲失去娇女的呐喊。岳母见状要去劝阻,岳父急忙摆摆手,示意她一人先回家。是夜,两个老兵大醉,人事不省。第二天上午,陈伯伯在家里客厅正中梅阿姨遗像旁边,悬挂上方若冬的一张大照片,相片上的若冬姐姐戴着军帽,上面有一颗闪亮的红星,姐姐很漂亮,真的,非常漂亮。

  曾晓提问道:“小冬冬,你来说说,何为诡道?”

  若冬尽管年龄不大,但在隐蔽战线上耳闻目睹甚多,立即回答说:“曾伯伯,是不是意指出其不意,奇计多端?”

  曾晓点点头,表示同意:“何嘉,你的看法呢?”

  何嘉想了一下,说道:“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在这种如同身处棋局那样的悬念之中,你不知道自己凶残的对手究竟会走出怎样的一步棋,敌人会如何设置陷阱,会如何把你逼进险境,这毕竟是敌我双方调动一切力量的残酷大对局。”

  李新才补充道:“这既是人与人之间的搏杀,更是党与党、阶级与阶级、进步力量与反动势力之间,有时还是国与国之间的全面对决,在这种对决过程中,你会陷入各种各样的迷局之中,会遇见形形色色的对手,还会遭遇一次又一次的生命危险。”

  曾晓感慨地说道:“抗日战争是结束了,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蒋委员长不让老百姓过太平日子,新的斗争又要开始了。但是,可以预测的是,今日之域中,必将是人民的天下!一个崭新的人民当家做主的新中国,必将出现在亚洲的东部,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陈克满怀激情地喊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在他们脚下,大江雄浑,奔腾东去,滚滚白浪,一层一层地不断向前推进,呼啸着,呐喊着,汇聚成震撼天下的巨响,那是不可抗拒的伟大潮流,是席卷一切的磅礴力量,在大潮的冲击下,巨浪摧枯拉朽,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在大江尽头,海阔天空,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金焰辉煌,照耀着华夏万里河山。

  书写到这里,似乎应该收尾了,可是,世上有许多故事其实是没有结局的,笔者不得不告诉读者,这本小说大概也得留下一些令人遗憾的悬念。但是,有些事情则是要交代清楚的,不说明白,读者肯定会堵得慌,不搞明白,能不堵吗?在小说开头时,笔者在京城报国寺买的那些旧报纸中所提到的一些人物,就得有所交代,必须说出来,否则小说就是有头没尾了。

  我去问陈伯伯:“那位叫可人的女记者是谁?您认识吗?”

  陈克将军回答道:“当然认识。她就是你在书中所写到的女主人公之一。”

  “难道她会是何嘉阿姨?”我简直不敢相信。

  “对,就是她!你看,何为可人?‘人’字旁加一‘可’字,不就是‘何’吗?”

  我再问道:“她为什么要在报上刊登文章,涉及当时那么一个敏感的话题?”

  陈伯伯说:“对于黑桃A的失踪,我们当时一直有怀疑。在我们这一行当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规矩,否则就只能称作为失踪。当时,黑桃A在岗楼里拼死抵抗,后来,岗楼里传出一声爆炸巨响,岗楼被炸塌,成为一堆废墟。可是,我们始终没有查到黑桃A的尸体,我下令在废墟里挖了个遍,尽管我们发现了几十具日伪官兵的尸体,可是,并没有确凿证据能够表明黑桃A就死在那次岗楼爆炸之中。”

  我对此有些怀疑:“岳父说,军统后来在内部发布了关于劳赫去世的讣告,好像还在南京为他专门举行了一次‘追思大会’,戴雨农还亲自参加,并发表了悼念讲话。”

  陈克将军哈哈大笑:“兵不厌诈,自古亦然!黑桃A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戴局长更是一个精于此道的行家里手。对于黑桃A死亡的真实性,我始终心中存疑,便把这一疑问汇报给曾晓书记,希望组织上能够设法验证一下,他表示同意。说来也巧,抗战胜利以后,何嘉被组织上调到南京从事地下工作,公开身份就是《金陵晨报》采访记者。何嘉利用职务之便,在南京郊外的军统墓地,对黑桃A的埋葬过程进行了秘密调查。”

  我听得津津有味,马上问道:“结果如何?”

  陈克伯伯说:“根据守墓人的说法,黑桃A的棺材是由军统特工在一天半夜里秘密下葬的,当时,警卫森严,不准外人靠近,就连守墓人也只能站在远处,整个过程疑云密布。据守墓人说,那里的墓地中至少有一半是衣冠冢,这是因为,许多军统特工下落不明,尸骨未存,只好找来一些遗物,塞在棺材里,表个意思就是了。”

  “那就是说,何嘉阿姨并没有找到明确答案?”

  “对,初期调查结果仍然是既不能肯定,又不能否定。但是,根据我们在军统内部的一些内线反映,谁也没有亲眼看到过黑桃A的尸体,关于黑桃A的死,全都是道听途说。”

  “简直太离奇了!”我不由得惊呼起来。

  陈克伯伯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稚嫩的小孩那样。当然,在隐蔽战线的前辈眼里,我们这些后生晚辈自然全是些没经历过任何风雨的门外汉。

  他继续说道:“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其中必有文章。有一次,我去南京梅园向中共办事处领导同志汇报工作,在南京期间,我和何嘉秘密碰了一次头,我要她利用媒体记者的身份,在报纸上发表一条消息,看看能否得到一些意外的线索。就这样,她在报上发表了你所看到的那条消息。”

  “您的意思是,压根儿就没有一个所谓的神秘女郎去过墓地?”我问道。

  陈伯伯摇摇头:“不对。尽管那条消息本来是有意制造出来的,作为钓饵,看看外界的反应,但是,神秘女郎确实出现在墓地,而且,你们还认识这位神秘小姐。”

  “您指的是冬冬姐姐?”

  “对,小冬冬那时就在何嘉组工作。”

  “后来的反响如何?”

  陈将军微微一笑:“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块小石头,居然会激起外界千层浪!据说,当天晚上军统一位副局长就看到了这条消息,他立即在内部追查,谁去扫墓了,当然是毫无结果。”

  “究竟神秘女郎在墓地是如何出现的?”

  “清明那天,在军统墓地上神秘女郎和两个保镖出现在那里,当然,那都是我们自己的同志装扮的,是小于,于营长陪着小冬去的,他也调到南京何嘉组了。我说过,尽管那条消息是我们制造出来的,但是,整个过程则必须经得起推敲和调查。在隐蔽战线上,我们不能容许任何一点疏漏出现,否则的话,就会导致无谓的牺牲和流血。”

  我真是服了:“精妙绝伦!”

  陈克将军摇摇头:“怎会精妙绝伦?只不过是力求把隐蔽斗争中的每一个细小环节全都考虑周全。后来的问题是:军统副局长为何大发雷霆?为什么会在军统内部大肆开展调查?如果黑桃A真是死了,死后有那么一位美丽女郎去墓地看看,扫扫墓,献献花,他也不至于如此暴跳如雷嘛!唯一的答案是:其中必有隐情!”

  “符合逻辑推理!”我当然同意。

  将军激动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好像又回到当年:“显然,黑桃A并没有死,军统墓地的那块墓碑只是掩盖他的真实去向的烟幕!”

  “应该如此!”

  “在这以后,还有更加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此时的陈将军更为激动了,但是,他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他用手使劲捂着胸部,看来,他的心脏不太舒服了。

  我抱歉地朝他笑笑:“陈伯伯,要不要给您去拿药?”

  “不用什么劳什子药!我知道,剩下来的时间不多了,再不说出来,就将永远没人知道了。”

  妻子小力埋怨了我几句,随即把陈伯伯扶回沙发上靠着沙发背,然后,她找到速效救心丸,倒了开水,帮着他把药给服下。

  陈伯伯笑着说:“还是小力熟悉我这里,太管用了。”

  妻子瞪了我一眼:“他那人,就会听故事,啥也不会干!”

  将军歇了一会儿,随即又开始说道:“过了两天,何嘉阿姨在报社接到外面打来的一个电话,说是要和她见一面。”

  何嘉拿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女士的声音,甜美而又冷酷:“是可人小姐吗?”

  “是,您是哪一位?”

  “我们在长海见过面,是老熟人了。此外,我和你一样,都对黑桃A感兴趣。”

  “您贵姓?”

  “你就叫我姜小姐吧。”

  何嘉觉得来电话的姜女士有些特殊含意,顿时警觉起来:“姜小姐,遗憾的是,我们报社已经决定不再报道了。”

  电话那头的姜小姐笑了起来,极有女性魅力,连何嘉都能感觉到那位女士的无比魅力。秘女士随即说道:“我知道,我们的新老板对你们的报道大为恼火,下令贵报不得继续刊登相关文章,老实说,那个电话还是我奉副局长的命令打给你们社长的。”

  何嘉知道此人来头很大,但她对神秘女郎的来电意图实在是不很明确:“您究竟有何需要?”

  “我想和你见一面,有些话实在是不便在电话里说。”

  何嘉更警觉了:“有见面的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否则我就不会打电话给你了。”

  电话中的姜小姐说话说得很客气,但是,在客气后面,何嘉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话音中的一股寒意。何嘉也是从大风大浪中走出来的人,她想,尽管听起来,这位小姐固然有些不善,但是,既然她是军统新局长身边的女人,应该说很有权势,她可以做到她所想做的任何事情。但是,她究竟想谈什么呢?

  何嘉干脆单刀直入:“您究竟想谈什么?”

  姜小姐说:“想谈黑桃A!自从他消失以后,我一直想和人谈谈,但都没有合适的人可以谈论。看到你的文章以后,我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想和你聊聊。你不要紧张,我没有任何敌意,如果是本局的公事的话,我就不需要征求你的同意了。”

  何嘉冷静地考虑了一下,觉得姜小姐说的是实话,便回答说:“在哪里见?您是否来报社?”

  “报社不方便,还是去秦淮河边的‘美仑’咖啡馆吧。下午两点,如何?”

  “好的,姜小姐,下午两点,‘美仑’咖啡馆见。”

  “再见!”

  何嘉放下电话,心里不由得涌上一阵紧张感。作为隐蔽战线上的老同志,她从来就不怕事,但是,不怕事并不等于不紧张。她立刻就和陈克联系,要求和他见面。他们在秦淮河边的游船码头上见面了,随即登上一艘游船,并要了一壶茶。何嘉把当天上午的情况向陈克汇报,然后询问道:“要不要和姜小姐见面?”

  陈克略加考虑,说道:“可以见一见。”

  “有危险吗?”

  “不能说没有,但是,姜小姐原来是军统戴局长的亲信,戴老板上周因飞机坠毁在戴山,已经死去,姜秘书应该不会再得到重用。此时和你见面,可能只是为了寻觅黑桃A的下落。否则的话,你现在早已被关进老虎桥监狱了。”

  何嘉询问道:“那我还是如期赴约?”

  陈克回答道:“可以,到时候我陪你去,你的安全问题由我负责。”

  何嘉顿时感到心定了,她不由得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下陈克,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俩互相配合,说是相濡以沫,绝不过分。

  陈克笑着说:“你别那样看我,这是工作,是我应该做的。”

  何嘉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就仅仅是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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